(三)

黄近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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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昏昏沉沉地伸手将枕头下面的手机取出来,而后随意地关掉了铃声。六点了,该起床了。羽琢向来没有赖床的习惯,稍微醒神后他就会自觉地离开那个“温柔乡”,哪怕是严冬时节,他都不会对那里产生丝毫的不舍。

    简单地洗漱完毕,回到房间换衣。秋日的着装利落得很,虽然相比夏日有所加长,但终归只穿单衣就可以了。

    稍作整理,环视四周,看看屋子里还有没有需要收拾的地方,不得不说,这孩子有点儿强迫症。羽琢的房间布置相当简单,对着门的墙角是一张单人床,床头紧贴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床头柜,床头柜上放着羽琢的笔记本电脑,再一旁就是镂空的榆木书架了。

    书架上的书摆放得满满当当,但同时也被整理的落落有序。虽然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书,但是对于喜爱书籍的羽琢来说,他自然不会轻易地忽视它们,只要是在闲暇之时,羽琢便会小心翼翼地拿下来一本细细品读。

    爱好使然吧,在他眼里,老书自然也有老书的乐趣。

    不过羽琢的新书倒也不少,前阵子还几乎都放在床角下的抽屉里,只是后来实在放不下了,他便将将多余出来的那部分有序的整理开,放到了书架对面的榆木衣柜里。衣柜里只放着羽琢一个人的衣物,所以空间很富裕。

    书架比邻,窗户底下,暖气的前面儿是一张做工精细的书桌和一把带扶手的新式木椅,椅背上挂着羽琢的黑色帆布双肩背。

    书桌上放着羽琢近来一直在看的一本书,另有一架台灯,一个白瓷的带盖儿缸子,还有一座正对着阳光的文竹盆栽,一看就是经过了细心地照料。窗台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根小毫和一根中毫,以及一根极其单调的干枯柳条。不过这根柳条的插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羽琢只是觉着好看而已,便将它从路边拾了回来,摆在那里倒也相当的别有风味。

    到此,屋内的摆设就算是齐全了。

    羽琢大致看完,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他绕开椅子垫起脚跟,弓着背上前打开书桌后的玻璃窗,看着窗外天气晴朗,心情舒畅;双手扶着窗口做深呼吸,感觉真好。清风打在脸颊上,新的一天就是这样,一如既往地开始了。

    “嘿,小子!”坐在庭廊栏杆上的女人一边荡着腿,一边拖着长音说道。

    那女人看上去岁数不算大,却也是一派成熟稳重而又清新脱俗的模样。小圆脸,墨灰的简发,宽额头,勾云眉,还有一对迷人的桃花眼,鼻型像极了叶尖摇摇欲坠的露珠,而那厚厚的唇口总像是半撅着似的。她的皮肤白里透着暗红,就像是那种熟过了的白桑葚,香甜的汁水仿佛一触即发;朴素而宽大的交领襦裙是她一年四季不变的衣着,只是随着天气与树木的变化更换着不同的颜色罢了。

    今天穿的是浅黄色的,佩戴着一只淡红色的落叶胸针。要说她长相绝美吧,其实还是挺普通的;说她长相寻常吧,却也是十分耐看的那种类型。

    “嗯”羽琢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顺着窗口斜向外看去,才瞧见这位斜依在栏杆上的女子。不过这样的问候倒也是羽琢习以为常的事情,所以他也只是顺口搭音罢了。

    “小子,”女人招呼道,“今天早上豆浆油条煮鸡蛋,婷子都给你备好了,就等着你张嘴啦。”女人口中的“婷子”便是羽琢的姥姥,因为老太太的本名里带着个“婷”字,所以这位女人就一直是这么称呼着她。

    说话功夫,羽琢已经从卧房里走了出来。

    “早,窑姑。”他轻轻说道,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满意与不情愿,只是脸上的神情微动还是被细腻的女人看了个一清二楚——羽琢永远不会对任何人太过严厉起来。不过,也正是因为说话的是这个女人,所以羽琢并不用刻意拘谨自己。

    “怎么着小子,今天还得去给人盯店呐。”窑姑微微抬头,使得发帘在额头前三七分开。对于羽琢不走心的“不满”,她也是早就见怪不怪了,而且在她看来,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去和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较真。

    “当然得去啊,还是八点半。”羽琢无奈叹气,歪斜着脑袋苦笑应答。

    “切,合着你今天又不在家。”窑姑自言自语道,她似乎根本没有理会羽琢在想些什么,只是毫不犹豫地将头甩开,顺便还白了羽琢一眼,“没劲没劲。”说着,窑姑伸手一挥,不知从何处拾起了一个玻璃瓶子,里面装着半瓶子透明的液体,窑姑也不管不顾,一口气便闷下去了大半,而后发出愉悦且痛快的赞叹:“唉,这天底下还是你最亲啊”

    “怎么早晨起来就喝上了,”羽琢看着窑姑红晕的脸蛋无奈言道,“你也真行。”

    相处两年的羽琢自然知道,窑姑向来是酒不离身,可说是个千杯不醉的主儿,而且还是个极端挑剔的老酒葫芦,独爱度数高的二锅头,至少羽琢至今还没有见过她的醉像。

    按着窑姑自己的话说:当年她和在此落脚的仪、杜两位落魄的醉仙痛饮琼浆玉液七天七夜,就跟闹着玩儿似的,若不是二位赶忙瑶池赴约,再喝上个个把月也绝不成问题。可叫窑姑去品评,那天宫的琼浆玉液有什么好,怎么着也比不上这实实在在的二锅头啊。

    “喝上什么啦?”窑姑倒是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这不过就是稻谷通过发酵转化的饮料罢了,和上个月你带回来的苹果醋呃,我干嘛非得和你小子解释哎呀,来嘛,喝一口,喝一口你就知道啦,可比你那酸不溜丢的破玩意儿好喝多啦!”她一边辩解着,一边将怀中的酒瓶子推给了羽琢。

    “哈,你终于承认了,还说什么家里进了贡神,前辈给我的苹果醋果然是被窑姑你给喝了!”

    本以为经过这一推让,窑姑手中的那个酒瓶子定然会摔碎在地上,于是羽琢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免得酒水溅到衣服上。然而酒瓶落地的清脆声音始终没有响起,地面也没有任何酒瓶破碎,或者酒水溅落的痕迹。转而再一看,那酒瓶子不还是完好无损地紧握在窑姑手中么。

    羽琢当下自觉好笑:是啊,眼前的可是窑姑,她怎么会把这等“宝贝”白白地便宜给土地爷。

    “切,真是个不懂好赖的臭小子”窑姑自然若无其事般地躲开了羽琢追问的视线,无趣地喃喃道。

    “小九儿,都收拾好了吧,”姥姥从客厅的窗中瞧见了在院里自言自语的羽琢,于是低下头摆放碗筷,扬声唤道,“快过来吃早点吧。”

    “哦,来了!”羽琢听见姥姥的唤声,转而看向客厅的方向回应道。

    窑姑似乎对这份早餐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于是她顺势跨过了庭廊的栏杆,轻盈地踮起脚尖,借力一跃,踏着落叶迅速地跳到了老榆树上。

    随手折下一根只带有一片黄叶的树枝,将它轻轻地丢到了羽琢的头顶,闭目张口,慵懒地展着后背,悠哉地说道:“今天没有雨,天气干燥的很呐”窑姑的预言向来比天气预报要来的准,“没事的话就早点儿回来,别叫婷子操心。”

    话说至此,又是一口闲酒。

    而后,她便斜依在树杆上,像是睡着了一般,微风拂过,吹动她浅黄色的裙摆和墨灰的发丝,闲暇时刻,享受着枝叶间阳光的沐浴,任凭四处飞来的麻雀在她的身上停歇、离去,周而复始。

    “嗯,知道了。”

    “噢,对了,顺便帮我问一下你那个什么前辈混小子,上次的苹果醋是从哪儿买来的我要喝,你给我买。”

    “不管,”羽琢边走边说着,“能不能别一天的总惦记我这点儿可怜的存项”他不敢回头,因为他太清楚不过,此时窑姑的脸上绝对没有什么好颜色给他看,于是就这样硬着头皮一直走进了客厅。

    “啧,不过就是个臭小子罢了,真干嘛还总是硬要对别人保持微笑,明明自己已经表演到筋疲力竭了。哼,‘独自凄凉还自遣,笑离愁苦继人间。’,愚蠢的小子”窑姑缓缓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一片老叶浮动的最后轨迹,抬头看天,“苹果醋还是没有我这粮食作物好喝啊。”

    窑姑就是那位寄住在院落里老榆树上的邻居,单名一个“酉”,一块儿北房东角的青瓦片儿。时光如梭,岁月四溅,消错的往事常常不容生灵回味,那一双明洁的眼睛又见证了多少聚散离合。这些东西窑姑早就看腻了,只可惜,这渺小人类的生命又是何其的短暂,转瞬即逝,临了带着遗憾,想留也留不住啊。但窑姑还是选择独自生活在这个院子里,一住就是九百年。直到如今,她仍旧留恋这里,留恋这里经过的一切人与物。闻听声响,那是叶落的倾诉,不听也罢,还是小憩片刻来得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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