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冰雪高人不畏寒 1

木彗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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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梅送走了寒冬,却招惹了迎春,一不留神,洁白的杏花也赶来凑热闹。玉阳山四季风景怡人,花香阵阵,在这小径幽幽的山路上,却有一妙龄女子面带愁容,从不抬头。

    红依背了捆干柴在后山走着,自从玉女砂事情之后,玉德尼师不忍把她赶出玉阳,就罚了她去斋院帮工。但前殿圣地是一步也不能踏进了。

    睡在硬冷的大通铺上,红依的睡眠少了许多。斋院执事的伙头尼姑玉昭和玉瑶待红依还算亲和,命她每日只需背回两大捆干柴,而洗菜劈柴之类全部交由别人去做。她这才腾出了闲时翻看医书《世间本草》,几番细读,也算烂记于心了。

    这一晃夏天来了。殷虹的山草莓,小而甜的脆桃,红依总要采了些送给斋院的姐妹们。树下练功,气息凝定,却再无往日的耳目通透,红依心想:“我虽然捡回一条性命,却失去了数十年修为,玉阳五佛女中今后再没有红依佛女了。纵然恢复功力,四位师姐已是对我不耻,我还有何颜面跪拜师父、守卫山门呢。”她收功起身,肩上背柴的勒痕隐隐作痛,却也习惯了。

    这一日,红依病了。回来时淋了些雨,发起烧来。迷迷糊糊喊了几句“师父”又喊了几声“歌潭主”,眼泪汪汪的蜷缩在被子里。到了半夜,烧的越是严重,东药阁的尼姑看看直摇头,就去叫了玉德尼师。几人商量片刻,果断给红依煮了汤药灌下。白露守了一夜,直到红依没有再说胡话才放心离开。

    过了四五日,红依清醒,高烧却转成低热,折腾半个月才渐渐转好。一日清晨,红依自觉睡饱了精神,穿衣走下床铺,斋院打扫的女娃突然发现她额前生出了一缕白发,一声惊叫丢下东西就跑了。月余后,红依一头青丝尽数变白。斋院诸人见了她都避开走,红依强做笑脸,暗自哭了无数回。白露也来安慰了她几次。有时,她仰望天空,心想:“师父在时,还能护我周全,如今师父不在了,我命当如此,只愿死时莫要痛苦,安静睡去就好。”想到这里,心中也就少了些苦楚,毕竟这番天地山河自己是见一日少一日了。

    如此到了深秋,红依又大病一场,是在后院里突然晕倒的。十多天后清醒过来,暗叫佛祖垂帘,居然还留她命在。奔走于山林捡拾柴火,红依只叹生而为人还不如草木,草木枝叶凋零,来年却可再发。人若倒下,只要修行不够,都要去那恶鬼道中轮回,却难再生。看着山中的林木森森,潇潇黄叶,大声道了句:“树前辈们,你们虽为草木,可论岁月,个个都是我的前辈。你们可以看着我玉阳百年千年,我却不能。晚辈的修行是远远不如你们呀。”

    身后忽然有人“呵呵”两声,红依本想是碰见了走山路的,听了自己这番感慨,笑出声来。回头一看,四下空无一人。如今她耳力精神都不如从前,听错了去也不是无有可能,就吃力提了提身上负着的柴火,顺着小径继续赶路。这时眼前白影倏地一晃,径直朝着左侧林中隐去了。此时并无起风,而林中草木因为有东西划过,沙沙直响。这又怎会有错,红依定了定神,放下背上柴捆,顺手握了一块尖石,向着那动静处轻轻走去。

    脚下枯叶格呀作响,轻拨低枝,残叶梭梭飘落。红依小心走了几百步,仍是空无一人。一只松鼠在树枝间穿梭觅食,看见红依,抱着果子啾啾溜走。红依扔了手中石头,松了口气,心想兴许又看错了。这里离玉阳后殿不远,山路崎岖,少有人来,纵使猎户,也都避开这玉阳佛门一带。回头要走,眼前不禁一亮,心中顿然欢喜。这欢喜的,正是面前的一大片黄芪。黄芪补虚,益气养血,安和五脏,消肿行脉,化腐生新。这所有功效,全在一个补字,只要人体元气充足,气血畅达,营血安和,又何来病痛。

    红依自搬进斋院,才体会到五佛女在玉阳山的地位可谓众星捧月。如今身为斋院的小帮工,若不是病的起不来床,哪里会有什么好药将养。她扑通跪地,道:“山神怜我,送我这般好药,如若不死,我红依今年还能看到玉阳山的雪。”她寻了个树棍,采挖了两棵黄芪,居然都快如胳膊般粗了。喜出望外的抹去黄泥,揣进怀里回到小路,背着柴捆回玉阳去了。

    黄芪果然为好药,饮了几日药汁,红依的手脚顿觉比往日灵活,头脑也见清醒。斋院众人知她有病在身,远远腾出一块地方给她来睡,看她捧读医书,也都不来打扰。天渐变冷,红依就把上官天娥送的披风穿在身上,顿时暖意融融。一月来,她连吃了十多根黄芪,自觉精神渐好,喘气和心慌的症状着实轻了,走山路也比以往更有气力,只是人却更瘦了去。这日,天空乌云密布,一场大雪即将迎来。掌事的玉昭走来吩咐:“今日大家要多捡些柴火回来,大雪一下,可是半月都出不了屋的。”众人应声,带了弯刀麻绳出门。

    红依不想将那一片黄芪尽数挖绝,寻了旁处又没找到,故而走路时处处留心。心中感慨:“看来好药是可遇而不可求啊。按往年的规律,这大雪一下,我只怕又要重病一场。若是我能寻得到一种奇药,从此病就好了,满头白发也尽数变黑,该有多好。”走着走着,脸上一凉,抬头看雪花已然飘下来了。

    当真是身体不争气,只停了两日药,腿脚便没有往日轻快。捆柴稍重,背上便觉十分吃力,头脑晕沉沉要睡了去。红依扶着树干休息,心想:“此时再不回山,怕是雪下厚了路更难走。”背了柴捆强打精神,终究力不从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梦中一片大雪茫茫,她蜷缩在雪堆里手脚发抖,四下漆黑无人,死寂一片,她迷迷糊糊想睡又不敢睡去。这时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影走来,口中念着:“别怕。”说着给红依身上覆盖一个温和柔厚的毯子,道:“你不用怕,累了就只管睡吧。”红依身觉在一个温暖的火炉旁,手脚渐渐暖了,心底里一团甜蜜,如同裹在了一个新软的棉被里,安全而又舒适。这一年来的辛酸痛苦,哪里曾有过这般享受,也就安然的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一个声音:“天黑了,我要走了,你快醒醒。”红依猛的睁开双眼,只见天已大黑,四周白雪茫茫,已然分不清楚哪里是路,哪里有沟,柴捆立在一边,被积雪盖了个大帽子。再看自己身上,却无积雪,手脚依然是热的,此刻才感觉到丝丝凉意。回想梦中所遇,如同真的一般。只是竟没看清给自己雪中送被的人到底是谁。但见雪地平坦无痕,又哪里是来过人的样子。红依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不过是做了一个梦。”理理自己的乱发,暗自庆幸:“以后可不能在这冰天雪地里睡着,当真被冻死了都不知道。”

    抬头正要赶路,却出现一个重大的问题,这场大雪,抹去了所有路面的痕迹,如此暗夜,本来就看不清楚,此刻当真是迷路了。红依把柴捆扶稳了些,拍去积雪负在背上,只得朝着一个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慢慢走去。

    一脚踏下,雪深没过三阴交,还好,这般深度不算碍脚。红依一刻不敢停脚休息,这样身上才会保持暖和,更要趁着雪停多赶些路。到了一处凹石,她卸下负重,吃了两口雪,吁吁喘气,环视周围的树木,叹气自己肯定走错了方向,只因这地方从来就没有来过。看来也只能等天亮了,可惜这漫漫长夜,又该如何挨过才好。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句浑厚的声音:“别过来”,红依心中一紧,一只白虎嗖一声已蹿到跟前,她登时吓出了满脑门冷汗,两个拳头格格微颤。可那白虎却只身不动,仰头看红依一眼,直朝着林中跑去了。看白虎不见了踪影,红依悠悠回过神,向说话的声音走去。

    这凹石后面是一块高台,背靠山体,三面悬崖。红依朝着那平台上的人望了一眼,虽没有看清,却是脸颊一红,又折了回来。原来是一个男子,半裸上体,伸展双臂,站在那里不知干嘛。红依这才明白,那人已提醒过自己“别过来”,可自己终究糊涂还是看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雪花又开始索索飘落,红依抖了抖帽子上的积雪,手脚冻得有些麻木了。她想:“我本无意冒犯,但此人赤身站在雪地里,不知会不会冻死。我姑且去劝他一劝,然后再走就是了。”刚要挪步,忽听那男子喊道:“你过来。”

    红依来到高台前,此刻那男子仍□□上身,背对着红依。上衣被扔在地上,下身一条单裤。如此寒天,头额竟还冒着一股蒸蒸热气。红依一阵羞怯,头也不抬。男子道:“一身的药臭,还一身的腥臭,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红依道:“我是玉阳山佛女。”男子绕着红依看了一圈,红依的脸更红了,只想如何跑远了才好,突然那男子把脚一跺,大声道:“丫头,快脱衣服。”

    红依登时后退三步,回头一看,只恨刚才没给自己留有后路,这再一退,就是悬崖。要是一年前,她哪有这番顾虑,早将这人活活捆了,然后再问出一二三。只可惜如今她拳下力不从心,不能挥拳过去,解了羞辱之困。只能问了句:“你为何要我脱衣服?”说着又向悬崖退了一步。

    那男子却紧跟上前,毫不顾忌赤身之羞,指手对准红依的前胸,道:“我让你脱,你就脱,哪来那么多废话。”

    红依的双拳已然握紧,此时之状退无可退,她苦笑一声,道:“你这恶棍,我红依就算是死,也不会受你之辱。我自知命不长久,就在此处粉身碎骨,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没有教训一番你这淫棍。”说完纵身便跃。

    哪知这男子身手敏捷,一把抓了她右手,往后一甩,红依直直的朝着山体的凸石撞去。心想:“这恶棍果然是坏,不准我跳下去摔死,却又要把我扔到石头上撞死。”眼睛一闭,由他吧,也倒是生死有命,挣扎无用。然而就在撞到石头的一刻,又一只手抓了她左手,一个反力,红依睁开眼来,自己已好好的站在雪地上。而那男子却是远远站在悬崖一侧。

    “你,你到底想怎样?”红依道,眼睛扫视着右侧退路,正要挪步逃开,不料看见那唯一的退路上,那只白虎正慢悠悠的朝她走来。只能急忙朝左侧悬崖望去,隐隐感到崖下林木丛生,说不定跳下去顺手抓了什么藤蔓树枝,倒不至会丧命。想到如此,双脚慢移,挨近悬崖一看,果然林木丛生。

    男子道:“让你脱衣服,有那么麻烦。”

    “休想。”红依这话没开口前,已冲身朝着左侧悬崖跳去。落空的一刻,她立即伸开了双手,希望能抓到什么树枝草藤,得以保全性命。可是就在跃下的一刻,腰上呦呦两声,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了个牢。随即身子向后一飘,左肩井一沉,半侧身子登时麻木。接着又是呦呦两声,腰间的东西松开,红依发现自己又站在雪地上,左侧半身已不能动了,被点了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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