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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踏入屋内,睿儿便是迎了来,小声禀告着,“九爷下了朝就来了,已是用过了晚膳,现在榻上睡着了。”
我颔首,轻声吩咐下去,“让院里的丫鬟们都下去吧。你也回去早些安置。”我缓了步子,轻轻走到榻边。在柔和的灯光弥漫下,胤禟那彷如谪仙般不可触及的俊美容颜此刻显得格外祥和与平静,只是他微蹙的眉心泄露了他身为一个凡人不能了断忧愁的本质。我欲伸手捻开他眉间的紧锁,可又怕扰了他近日难得的清梦。
就在我举棋不定,手僵在半空之时胤禟微微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又重新闭合,声音中有一□□人的慵懒,“去宸妤那里怎么这么久?”
我不想瞒他去宫中之事,他若是想知道定也瞒不住。“在宸妤那里遇到了十四福晋,便去看了看十四弟,也去皇阿奶那里看了念甜,故而耽搁了时辰。”
胤禟抬起手轻轻的握住我垂在身侧的玉手,他并没有因我去宫中而有丝毫的不悦,只是轻声问道:“可曾用过晚膳?”
我摇摇头,意识到他阖着眼,便开口道:“还不饿。”
胤禟再次掀开眼帘,用着久违的温柔目光将视线停留在我身上。手上稍一用力拉我坐了下来,淡淡的说着,可是口吻中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明日让晴晗回来伺候你吧。”
我垂眸,心中不知是喜是悲。晴晗的伤已是在两月前痊愈了,可是在她回来当值的第一天,胤禟便遣了她去做粗使丫鬟。现下让晴晗回来自是胤禟体谅心疼我去见了女儿却不能守在女儿身边的低落。可是让晴晗回来这是否意味着是我失去女儿在身边的一种变相补偿呢?
胤禟坐起了身,那带着温热的指尖轻触着我额边为我理着额前碎发,用那充满了疼惜的柔和嗓音轻声说道:“澜儿,为什么你从来都是选择隐忍?我宁愿你像前些日子那样发泄出来而不是什么都不说。你想念甜,你就要求我把她接回来。你想晴晗回来伺候你,你就要求我把她调回来。你不想我参与党争,你就要求我再也不要去议事。你想要什么,你同我说就是了。不要总是自己委屈着承受着,懂吗?”
在胤禟话语的感化下,眼眶中已是无法阻拦漾出那抹被辛酸无情包裹的委屈泪滴。我何曾不想将这些苦闷统统推到眼前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上,可是恰恰就是因为这个始作俑者是我的丈夫,我只能选择将所有苦痛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我怀念着我们新婚时享有的无忧快乐的日子,可是这些无忧的处境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人事的变迁而灰飞烟灭。我可以切身的感受到我现在的日子并不快乐。可是我懦弱,在千万种选择中,我却选择了最愚笨的默默承受。
胤禟将柔软的唇瓣抵在我泪滴滑落的脸颊上,轻吮着那些温热的泪滴,好似可以由此探及到我内心深处的苦痛。
我知道他是爱我的,可是即使这样浓厚深沉的眷恋依然不能抵过他所追求的执念。我又如何舍得让他左右为难,因为我以更加恢弘磅礴的爱情回应着他对我的爱恋。
十一月十四日,皇阿玛着满朝文武举奏新太子人选。朝中诸臣联名奏折保举胤禩。甚至在三大朝臣中,马齐、佟国维二人都是递了折子要推举胤禩为新太子。只是皇阿玛看了满朝文武的折子沉了脸直接否了此事,便再也没有大臣敢继续上表。
十一月十六日,皇阿玛一旨废太子胤礽得以逃出幽禁之苦。
十一月二十八日,皇阿玛恢复了胤禩贝勒的爵位。
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终是迎来了康熙四十八年。
今年的除夕不知是否因为前些日子扇了胤禟耳光的缘故,皇阿玛从塞外回来就未曾召见过我,家宴上更是少了往年的关心。
我坐在皇子福晋那席淡然的用膳后,随着胤禟一起离开。这期间皇阿玛未喊过我一声名字。
冬天的京城有着难以抵御的寒冷,即使马车厢内已是铺了厚厚的毯子。我将手揣在手捂里,身子靠在胤禟怀中。听着车轮声在石板路上碾压发出的咯咯声以及不时在远处响起的烟花腾空绽放的喜庆声,我觉得格外安心。我贪恋的幻想着这架马车永远都赶不回九阿哥府,这广阔的天地中,只有这隅并不宽敞的车厢中可以给我带来失散多年的安心。因为这里没有其他女人,也没有朝堂党争,只有我和我丈夫静静的依偎透过长袍的每一个针脚间传递我们最真实的体温。
马车已是在府前停住,何玉柱站在马车外为我们打着车帘。
我欲起身下车,胤禟却拉住我的手臂,他伸出那十根修长漂亮的手指到我胸前重新系紧了披风带子,宠溺的看着我,又将那缝着狐狸毛的披风帽子戴在我头上,率先起身下了车冲我伸出手。
这一切都是无言的,也是生活中最谨小慎微的细节。可是,恰恰是这太过于平凡的夫妻间亲昵却使我感到在这寒冷的冬夜我丈夫带给我切实的温暖。我将手搭在胤禟的手中下了马车。
十指交叠的一瞬,我几乎都要落了伤感的泪水。已经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平静的亲密过了?
胤禟牵着我的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通过掌心间的温暖来传递着彼此对这段感情最真实的渴望。
刚踏入府门,一个奴才就急忙跪在我们面前,焦急的禀告道:“启禀九爷,福晋。侧福晋罚了大阿哥跪在花厅里还扇了两记耳光,还请主子过去瞧瞧。”
我心下一紧,弘晸为刘氏所出,也是胤禟至今唯一的儿子。现下刘氏已有八个月的身孕,恐其着急再出了岔子。我急忙甩开胤禟的手,焦急的往花厅赶去。
我脑中此刻全是生怕刘氏肚子里的孩子出了岔子,胤禟定会恼了。我只想为胤禟打理好这府中诸事,可是我却在关键的时刻忽略了他。刚才那奴才说道扇了耳光之事,胤禟心中定要不悦。只要我转身,我便可以看到胤禟此刻落寞的神情,他是多么需要我此刻陪在他身边。可是,我却只顾着忙着那些琐事,我甚至忘却了我做这些的初衷无非是希望替他承担府内的烦忧,可是我却本末倒置的忽略了我丈夫的感受。
花厅中胤禟几个妾室均是立在一旁,刘氏更是垂泪的望着跪在地上一直嚎啕大哭的弘晸。只有塔娜此刻高傲的坐在花厅上座瞧着这几个妾室此刻不安的神情。
我沉着脸走了进去,蹲下身子,将弘晸扶了起来领到刘氏身边,嘱咐道:“带着弘晸下去吧,你即将临盆,仔细着身子。”
刘氏犹如大赦急忙点着头,应道:“多谢福晋惦记。”
刘氏刚转身,只听塔娜用使我感到刺耳的冰冷声音问着已是拉着弘晸欲要离开的刘氏,“谁让你走了?”
刘氏站在原地,焦急无措的望着我,那乞求着可以离开的热切目光又与当日我在宁寿宫舍不得念甜流出的期盼有何不同。
我也是一个额娘,我自是明白心疼舍不得自己孩子受到一丝伤害的那种无法深刻描绘的既无助又可怜心情。我站在塔娜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此刻竟还有心情让丫鬟给其执镜反复收拾着头上的佩饰。本应冷静的理智此刻已被愤怒烧的体无完肤,我难以控制的不禁冷笑道:“现在这府里,我说话已是不好使了吗?”
塔娜丝毫没有因为我的不悦而停下手中的动作,反倒是毫不在意的顶撞着我,“你素来不管九爷的妾室,既然你不能履行一个福晋的职责,我只好代你好好管束她们了。”
我知胤禟极少会去塔娜房中,故而塔娜滑胎后一直不曾有喜。胤禟膝下六个孩子,唯有弘晸是个阿哥,现下刘氏又即将临盆。渴望有个孩子承欢膝下的愿望使她心中更是不快。
我抬手打翻了丫鬟手中的铜镜,此刻我忘却了她是高傲尊贵的蒙古格格,只当她是个普通的侧室,不顾情面的呵斥着,“九爷有多少妾室,不是你我该管的。你若是不喜欢她们,我便替九爷另择新宠便是。”我垂眸望着此刻跪在地上因镜子摔在地上堂皇的丫鬟,“从今天起,你便是九爷的妾室。稍后收拾了东西,让何玉柱给你安排跨院住着。”
那丫鬟听闻更是惶恐不安,急忙叩首,声音中带着颤抖哀求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求福晋饶了奴婢吧。”
塔娜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双眸此刻欲有要将我吞灭之意。“她只是伺候我洗脚的丫鬟,你将她给九爷收了房,你疯了吗?”
见她着了急,我心中却是痛快淋漓。不免弯起了嘴角,淡然的坐了下来,执起桌上的茶碗把玩了起来,漫不经心的说道:“弘晸甚至没有三岁,你扇了孩子的耳光还要罚跪,难道你不是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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