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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大理寺驻帐前。
“寺卿，贾先生有禀”
李仕贤休靠扶椅，案前叠卷高累，又是一夜难眠。帐外寺差舒眉急至。
“寺卿……”
“这武府管事，尸非……真尸”
话语间，仵作撵住死尸面部，慢慢撕去一张完整的死皮。李仕贤眼神汇聚在那陌生的真容上，此等易容诡术就连他也叹为观止。
“此人……”
仵作拨开亡尸前发，入近五分，细察乃显隐蔽圆孔。次指颈骨椎下半寸，又得圆孔。再比脐上七寸，亦生同痕。
“神庭、哑门、鸠尾三穴皆中”
人存穴道，共计七百二十，其以一百零八要害，三十六绝命。然则神庭、哑门、鸠尾三穴是属后者。李仕贤抚量寒尸，那圆孔至深，不偏不离。莫有熟知针法，焉能于此。
“易皮术……”
他心中生得阵阵落寞，武侯命案，绝非表面那般。
“……”
越是错综复杂，李仕贤更需沉谋研虑。
“寺卿可曾听过百面玉手？”
仵作屈身轻道。
“愿听其详……”
李仕贤回道。
“当年我随师习医，曾提起这百面玉手上官静，此人自谓前朝医王，行游天下，一枝银针，千人得救，且因善用易皮奇术，江湖终是不知性别、样貌。”
仵作鬓白如霜，虽至古稀，精神仍在。屈于贫贱，实则早已淡泊名利。
“而上官静，且有后人在世”
仵作道。
“先生，可知他尚在何处？”
李仕贤问。
“百雀门幻鹤堂上官飞流”
若问上官飞流，位列朝廷缉拿十恶之中，威名江湖难有不知。此刻，李仕贤心中有种未知的惧怕，而这种惧怕黑暗早在无形之中渗透入五脏，任你拨皮削骨，仍是杯水车薪。
城外幽谷，脆竹沙沙，纵有强光，却难渗入。
“他……性子如何”
铁柩男直颜美景，虽不见模样，生得气场便以傲云雾笑风轻。
“静中有刚……”
面对他，身旁剑仕从未畏惧，却又不得不惩忿窒欲，可人总会有他爆发的沸点，如果一旦达到，结果更始料不及。
“武女入宫，许诺之事……何时兑现？”
他目临湖光晶莹，却无有那赏景之兴。
“蒲花已展，唯盼东风……”
男子彳亍沿畔，靴履沾得三两青苔，如蕊如瓣。铁具微承轻霜，袭触肉骨不知凉寒。
“她若受半点薄待，我自不惜与你玉石同烬！”
他拔剑即攻，瞬息间，剑锋亦指男子下颚。僵持的手，没有一丝向前刺去的笃定，大义坦然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苟且。
左右死仕拔刀围阵，当他刺下一刻，也就失去了生还可能。男子抬手示止，自是断定剑仕不过是宣泄愤怒的自卫。
“谁人能知……堂堂骁勇军都尉、江湖名仕雪渊剑，竟会是那嗜血夺命之辈。颜堂护……不，是公孙颜离……”
男子紧握刃角，黑红血液从那厚茧中溢流而出，轻笑是他唯一寻觅往日容貌的方式。
“十七年，暗剑当用该用之时……”
男子步步近身，血液化开玄铁，滴落的不止是痛、更是情、爱、恨、怒、怨。
“记住，我们没有任何侥幸”
轻释手掌，男子背对。放眼望去城中灯红酒香，郎女成双，谁又能毅然决然的舍下这美好的炼狱？
“成则生……败则亡……”
尘世正如天上飘云十变五化。预谋更像是蔽日雷雨，虽能见却不知哪一刻哗哗骤降。而这并非偶然，其实冥冥已定……
高砖凄瓦，一颅掉坠，红染普阳，白发散乱，而见眉目泰安。鸿杰逝去，却得三两碎语，愚钝之人，且用冷光嘲喃。燕无难回，只惜他残愿未还……
“想不到这应昙宗，落得如此”
“劫富助贫……不过是徒有利名”
“……”
少年站在楼前，黑纱半掩其容，他身体好似重上千斤，甚至没了上前辨认的勇气，每一个毛孔都扩张百倍，凉意逼至喉舌，说话、怒吼、都难以发泄崩塌般愤怒，即使泪漫眼瞳，模糊不清，像失去知觉般，直视、呆陷。
“……”
薛怀义捏紧身后灰布，以他身手，只需一击，便可夺回血颅。薛怀义迈步向前，混迹人群。一日为师，恩重如山，定要那血债血偿！
“薛师兄”
衣角突有拽动，身后闻听良马轻喘，让薛怀义乍然回神。“秦师弟”青年白衫透体，鬓发垂湿。两人空对，千言莫诉。
“此地有伏，不宜久留”
望向那副面孔，好似遮掩虹日，凄寒灰景，薛怀义莫同锥刺。一股怒劲随血液流入整个身体，是绝地反击，是破釜沉舟！他僵硬许久，面色紧绷，却又只能含恨作离。
“尔等盯紧此人”
城楼对侧，有得一处贩卖暖茶，女子端坐摊前，身前瓷杯却已放凉。
“嘭……”
那桌面突生颤抖，茶面荡洒，壮汉屈身正坐长凳。
“是你……”
女子略蹙柳眉，眼前壮汉，白发束冠，裸露臂肩纹刻鸟雀展翅，肤色黝黑。名号赤鵟--与她齐名百雀门四大堂护。
“此事就交于我”
赤鵟直视话锋低沉，女子默然，看着那副执迷不改的性子，任她答不答应，他亦揽下。
“拿着武女之头，去叩头领恩吧”
赤鵟将系紧的包袱推向女子身前，拾得瓷碗一饮而尽。
“记住，你生生世世亦是奴仆，无论生……死”
赤鵟缓步行去，女子神色空洞，内心深深震撼。原来他早已掌控全局，哪怕只是一言、一行……
“向前……莫有回头”
两人混没人群，直步长巷，身后却已尾随刺仕。
“师兄，你我更变衣物”
青年眼看不远正有染坊工匠运卸滚车。时机难遇，不由深思，两人侧避幽巷，速入人群。
“师弟……”
薛怀义怎么会看青年入险，他反驳未出，却被青年执意拦下。
“恩师托付遗信，望…师兄珍重”
两人对视，容不得拖沓。青年接过外衫蒙其容貌，巷中摆留三两竹棍，他拾握染坊晾晒黑布将棍身暗藏，束紧于背，与薛怀义相差无几。
青年纵身引敌，独留薛怀义静站街头，不知疼痛、不知进退、不知那江湖城墙，竟是万丈天高……
什么是江湖？是一花一木？是一舟一水？是一人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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