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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舍离开黑石碑之后,根据地图中的标识,他已经处于女神峰的山脚下,路途变得陡峭难走,又行进了一段路程,天色已晚夜色降临,李舍停下脚步宿营休息。
一路的劳顿令他躺下后便迅速睡去。精疲力竭的他闭上眼后,意识便坠入深邃的黑暗之中。悬浮在深邃寂静的虚空中沉睡,仿佛死忘一般。无感知,无思维,时间停止,空寂消亡。
如此这般的深眠在高山下得丛林中,不知睡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李舍的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丝轻微的声响,他觉得自己好像是醒了,因为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他慢慢睁开眼,发现眼前漆黑一片,心想:“看来自己是够累的了,竟然睡了一整天,从晚上睡到了晚上。”他觉得脑袋昏沉沉,或许是睡太久的缘故,脑袋睡木了。他眼睛向上望,天空黑暗无半点星光。就这样看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一时却不出缘由。脑袋虽还昏沉,但还在费力气地思索。
刹那间,他忽然想到了问题所在:“不对啊,不对啊,怎么可能没有星光呢?宿营的地方是树林,又不是山洞,纵然树荫茂盛,但也不至于密不透风,也不可能满天都是厚重的乌云呀。一路走来,最令人难忘的就是每个夜晚抬头便能望见硕大无朋的明月和弥漫在天空中的闪烁星辰。虽然有时会有云朵遮挡,也难掩整片天空的璀璨。像此时没有一丝光亮,没有星光没有月光,这肯定不对劲!”
想到此处,李舍抬起手眼前晃了一下,这个举动令他顿时打了个寒战,冷汗从背后冒出,原来他竟然看不见自己的手了!
“我瞎了吗?”他问自己的时候感到身体在发抖。他急忙坐起了身,双手乱挥。但可怕的是他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李舍大声地骂了一句,他害怕极了,怎么睡了一觉就突然变瞎了呢?
他又大叫了几声来发泄心中的恐惧与愤怒,就在此时他又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发现自己的骂声叫嚷声,只是在他的心里发出,他根本听不到任何的声响。想到此处,他急忙将双手一拍,他只觉得双掌撞在了一起,有痛感但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李舍的脑中一片轰鸣,汗珠从额头呼地冒了出来,他变成了一个又瞎又聋的人。
李舍挥手在身上不停地拍打,能感觉到疼痛却听不到任何声响。他大声叫嚷,声音只在脑海中回荡却没有一丝声波传入耳朵。他用手不停地揉眼,但每次他抱着极大的期望再次睁眼时,眼前依旧是那片浓得化不开冲不散的黑暗。
李舍的心中升起了一阵绝望,此种感觉仅仅在他目睹妻子林南星坠楼后那摔得扭曲的面容时才出现过。从他辞去工作后踏上漫漫旅途的长久时间里,他尽管有时会出现沮丧、恐惧、疲惫或厌卷,但这种深入灵魂的绝望却从未出现过。身体的劳累与伤痕是可以恢复的痛苦,但如今他既瞎又聋那是永远不能复原的绝望。李舍他想哭,想打人、想一把将自己的眼珠扯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想一刀捅入自己的心脏让自己尽快彻底解脱。
他快疯了,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是一种惩罚么?”李舍问自己;“是幽冥之中妻子魂灵的诅咒吗?是对曾经冷漠对待的惩罚吗?还是上苍降给他这个自私之人的苦难!?”
李舍的胡思乱想没有边际,他伸手四外摸,摸不到任何东西,他不敢动,害怕撞倒树木或跌落坑洞。他惊慌失措得像一只圈套中的飞鸟,网里的游鱼,坑内的野兽。李舍的焦虑暴躁持续了一阵后感到累了,惶恐与暴怒渐渐消退后仅留下了一片绝望。万念俱灰,他决定要了断自己性命,心想:“如果这真是妻子想要他的陪伴,上苍要的赎罪,那他就给他们来个交代!”
李舍府下身在地上摸背包找刀子,摸着摸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手触碰到的地方是一片光滑坚硬的地面。“我摸到了一块石板?”他心想。又向别处摸去,手下的感觉依旧是一片冰冷而坚硬的地面。
“怎么回事儿,奇怪呀!我睡觉的地方在森林里,有帐篷睡袋、杂草和泥土,怎么现在都消失了呢?”他摸索很长一段距离,发现都是一样的平滑地面。他于心不甘,于是爬在地上手脚并用向一个方向直线前进。他想要看看这片地面何处是边缘。爬了一会儿,距离似乎并不远,膝盖被硬如冰层的地名硌得生疼,但他已全然无心顾及,只是一门心思地寻找地面的边缘。
又摸过一小段距离,忽然手触到了一个竖直的平面,平面与地面成直角,质感与地面一样冰冷而坚硬,他沿着竖面向上摸去,依旧是一整面光滑与冰冷的墙,墙的高度超过他的身高加臂长,他小心地跳了一下触碰到了天花板,同样是光滑的石墙。
李舍暂时忘却了失明与失聪的伤心与恐惧,他花了很多的时间用双手来摸索身处的世界,他指尖的触觉不断的积累中,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所在世界的大致轮廓。据他初步判断,他现身处一间约十平米的正方体封闭小屋中,地面、墙壁与天花板均是坚硬光滑的石头,除了石壁,其余皆无。
那是一间空荡的石头小屋。
“怎会到了这里呢?是谁将我弄得又聋又瞎然后丢入了这个石屋之中呢?”李舍觉得自己的脑力越来越不够用了。现状让他完全没了头绪。想着想着脑中忽一闪念,觉得在混乱之中有一丝线索藏在某处,如同黑暗天空中一闪而过的光点,让他想要捉住,但似乎还有些遥远。
“什么地方不对劲呢?什么地方呢?”李舍不住地念叨着原地打转自言自语。“对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什么让我从睡眠中醒来的呢?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那是一种声响,是一种声音让我醒过来的。”李舍似乎抓住了一堆乱麻中的头绪,他记起有种仿佛是人叹息的声音将他弄醒,那么这就是说,在醒来的时候耳朵是能听见声音的,那时他并不聋,为什么之后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呢?
李舍努力令自己保持冷静,平心静气地去沿着这个思路来寻找答案。他停止移动、站在原地、全神贯注地去感受去关注周遭环境。身处一片纯粹的黑暗与宁静,那片黑暗既像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没有方向没有边缘,是一种无限的黑,是一种恐惧的源头。面对那片无尽的黑暗,或许会想到有个恐怖的东西慢慢地出现在面前,或许会想到有个可怕的东西一瞬间跳到身旁,或许黑暗本身就会像强酸般溶解你,将皮肉腐化,然后是脑与内脏,最后剩下的白骨也化入黑暗之中。
黑暗伴随宁静像个黑洞,吞噬人、吞噬光、吞噬声音、吞噬时间。绝对的黑暗宁静中,李舍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当他专注地面对黑暗倾听宁静之时,忽然,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从黑暗的某处再次传出一声叹息。对,没错那是一个人的叹息声。李舍听得真切,他异常恐惧,他已经摸过了整个房间,确认空荡荡的石屋内怎么会又有个人呢?这个人是谁?他是原来就在这里还是突然出现的?他为何叹气?我到底聋没聋?为什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却又能听见有个人在叹息?
李舍心中瞬间冒出许多问题,然而现在李舍要做的就是要找到那个叹息的来源。他先是做好了防御的准备,等了一会儿并没有遭受攻击。于是,他壮起胆子,伸出手在黑暗中乱摸乱挥,但在本来不大的石屋里,经过一阵阵地摸索后什么都没碰到。他既害怕触碰到什么东西,又期望触碰到什么东西。如果要摸到个毛骨悚然的恐怖东西,他该怎么对付呢?
未知的恐惧使他越发困惑,本来已经平静了一些的心态又慌乱起来,他用手仔细的一寸一寸的摸索着墙壁与地面。确认没有任何的缝隙,没有任何门或通道的迹象。如果不是从屋顶下来就不可能有出入石屋的可能,但屋顶下来的可能也没有啊。因为他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响声发出,无法证明那个叹息之人是从天而降的。
当李舍进行所有可能的尝试后,他放弃了寻找的努力,他害怕发现那个东西,也觉得十分疲惫。自醒来后一连串的恐惧、慌张、思索、寻觅,情绪大起大落,思想几度转折,这令他身心俱疲,想到他这样的一个瞎子就算是有人来伤害自己,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不过是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罢了。所以不如顺其自然听天由命,想到此处李舍索性盘腿坐在了地上全身放松,仿佛一条躺在刀案上的鱼大睁着眼睛看着对面即将落下的杀机。
当李舍心无挂碍等死之时,在眼前的黑暗之中,忽然慢慢的出现了一个发着白色荧光的物体轮廓,那形状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坐在地上的人。那个白色人形的东西在眼中越来越清晰,那人有个大而椭圆的头颅,两侧宽,上下短,如同一只横放在脖子上的大鸡蛋。
那人的头颅上长着一对微小得像鼻孔般的眼睛,四周是皱巴巴的皮肤,正常人大小的鼻子与嘴,耳朵很小几乎看不见,像是一对小肉片儿贴在脑袋两侧。他的身体与正常的人基本一样,普通成人的大小,但非常的瘦,如此更显得脑袋变态的大。
最令李舍感到诡异恐怖的是,那个畸形怪人的皮肤居然是透明的,皮肤像是水母皮又像是塑料布,看上去皮肤下的血管与内脏骨骼都一览无余清晰展现。那一条条如植物根系的血管与神经,那一块块内脏、肠子、肝、胃以及一颗泛着红光呼呼闪动的心脏。
看到此处,李舍周身寒毛都惊得立了起来,头皮发麻,心脏狂跳,手中满是汗水。他强忍着恐惧继续看,对面那畸形怪人的头颅皮肤与身体一样也是透明的,头骨看得非常清晰,小小的眼珠,一条淡红色的舌头在两排残破如锯齿般的牙齿后慢慢蠕动着。
对面的怪人如同是漆黑深海中的透明怪鱼,身体中起伏的肺叶,跳动的心脏,殷红的血管,转动的眼珠,证明它是活生生的人。透明的皮肤上幽幽地发出惨白的荧光。
李舍恐惧地蜷缩身体,盯着对面的透明皮肤畸形人。当他害怕得快要窒息时,那个人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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