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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纹面
中途柳欣妍不大想去镇中露面时，便差了程文轩自己去镇上白药的医馆拿药。程文轩一时玩心起来，拎着只大蜘蛛在白药面前晃了三下，直接将人给吓晕了过去。倒并非白药胆子小，实在是那日被柳欣妍用蜘蛛噬人给震慑得不轻。醒来后，白药直接拎着程文轩的衣襟将人给痛骂一顿，最后道了句，“你以前不挺怕蜘蛛的吗，现如今记忆没了，也不怕这东西了？”
“倒也不是，开头是怵的。但暗示自己得多了，也就喜欢了。”
白药知晓，程文轩之所以会害怕蜘蛛，全是因着他父亲曾经为了责罚他，被人蛊惑着，在他年纪尚幼时，将他丢进了家族中惩罚罪人的蛛林。林中蜘蛛各异，虽无毒，但口器锋利，咬上一口都能疼上半天。
等程文轩从蛛林里出来时，浑身上下皆是青紫斑块，斑块上是数不清米粒大小的洞口。有的尚以结疤，有的却依旧渗着血。当时全族上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活不下去。可他却偏偏，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活了下来。
也许，从那时候起，他的血便凉透了。披着张天仙的外皮，却做着将人心冻成冰块再踩成碎渣的事儿。他那把从小时便带着的“凌濂”，总是隐隐泛着暗红流光。别人不知为何，可白药知道，那是杀的人太多，剑饮下了足够的血而致。
白药曾问他，可否不再杀戮。程文轩断然拒绝，理由是杀戮是来钱最快的方法，而只要有了钱，他便足以掀翻整个家族的地位。
如今，这人失了记忆，遇上了柳欣妍那个奇女子，但愿是福不是祸。老天已经亏待了他这么多年，总该弥补一二。
“你都暗示自己什么了？”
程文轩想了想，觉得说出来略蠢，指不定得被这人笑多久，于是闭口不言。无论白药如何威逼利诱，抵死不肯开口。
其实，暗示很简单。
蜘蛛是她的一部分，我喜欢的是她是整体，自然也喜欢蜘蛛。
乡村静谧，时光更易流逝，转眼又是一月。
“阿帛你来看看，我这图画得可对？”柳芬香捧着卷图纸，跑到冷帛面前摊开道。
自从经过柳欣妍的提点，柳芬香对水利一事格外上心，不仅亲自去了趟镇上买回好些书籍，还每日学着勾勒画图。反正现如今，柳欣妍手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子的闲钱，便也由着柳芬香去学。
柳芬香机敏活泼，带着点小俏皮，却又混着点小温柔。当这样的女子每日在你身边转悠，又与你畅谈你所爱之事时，想不动心都难。
冷帛便是如此不自觉地，陷在了名为柳芬香的泥沼里。冷帛从未嫌弃过柳芬香的面容，在他眼里柳芬香是美的，那双月牙般的眼眸，即使不笑也能带给人阳光。既然冷帛都不介意，柳芬香自己也就没了要专门医治脸上伤疤的心思。
不过柳欣妍却是看不得自家妹妹的面容如此模样，那会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的疏忽和一时大意，带来了怎样的后果，让她一直内疚。
程文轩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从半月前开始，便尝试着调出各种色系的鲜花汁子。终于出了成品后，他将一堆瓶瓶罐罐抱到了柳欣妍身前。
“这是些什么？”柳欣妍边问着，便伸手打开了盖子。
程文轩去了把木制的小勺，舀出一点倒在柳欣妍的手上。
“这鲜花汁子无毒，且亲和人的皮肤，不会引起过敏。我听你之前有提到过，若有能上人身的颜色，又能经久不退，便能用以掩饰你妹妹的脸伤。”
程文轩说完，便看见柳欣妍嘴唇轻启，最终什么也没说地闭上了。程文轩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因为他知道，柳欣妍方才想说出口的，必定是“谢谢”两字。
“颜色挺棒的。”
柳欣妍将鼻子凑过去闻了两下，然后一口吃了下去，“一股子花香味，味道也还不错，没有过多的苦涩味。”
“这并非吃食。”程文轩见她动作，心下一惊。
“反正无毒，尝上两口也无甚大碍。”
柳欣妍说完，一手拦过程文轩的脖子，朝他嘴里突袭了一口，“怎么样，味道可还好？”
程文轩没反应过来，直接一口咽了下去，也没尝出个什么滋味。想着横竖都是花做的，再怎么都有花的味道。
“一股子花香味。”
柳欣妍一拍对方的头道：“敷衍我呢吧，猪八戒吃人参果。”
“什么意思？”程文轩表示对后一句不大明白。
“自个儿慢慢参悟吧。”柳欣妍从各色鲜花汁子中，挑了几样需要的颜色向着柳芬香走去。
“姐姐，你怎么过来了？”柳芬香拉着柳欣妍的手撒娇道。
柳欣妍摸了两下自家小妹的脸颊，在伤疤处停顿了着。
“姐姐，你无需如此，患难见真心。他那时候冲过来救我，用整个身子罩着我的那一瞬，我便觉得我拥有了一切。如果容颜能换来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那我觉得无比的值得。”柳芬香拉下柳欣妍的手，紧紧捂住道。
“我家小妹永远是最美的，虽然你也希望能留下整个痕迹，但这痕迹若能美化一下，又何乐而不为呢？”
“姐姐的意思是？”
柳欣妍拉着自家小妹进了屋子，用麻药在疤痕处涂过一道后。柳欣妍再用银针沾这鲜花汁子，在自家小妹脸上的疤痕处细细扎下。这一忙活，便整整耗了一个下午，直到柳芬香昏昏欲睡，上下眼皮直打架时，柳欣妍终于完成了。柳芬香如蒙大赦般，从椅子上跳起。
柳欣妍翻出新买回来的铜镜，置于桌上，朝着柳芬香道：“快过来瞧瞧好不好看。”
柳芬香也很是好奇自己脸上，忙不迭得凑到铜镜前。
“呀！”
柳芬香很是惊讶地叫了一声，这镜中人当真是自己？自己脸上的伤疤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粉紫的辛夷花，含苞待放地绽放在自己脸侧。
“世上花朵千万，姐姐为何选了这辛夷花？”柳芬香一阵兴奋后，拉着柳欣妍的衣摆问道。
“辛夷花象征真挚，姐姐希望你能怀着赤诚之心，遇上一个同样坦荡之人。这辈子都无忧无虑，喜乐安康。”柳欣妍摸着柳芬香的发，将她拥入怀中。柳欣妍上辈子离世没过奈何桥，未喝孟婆汤。真挚、热诚这两个词于现在的她而言，都是奢望。
但这个奢望却在她这个世界的小妹身上得以实现，她惟愿能好好守护住小妹，让她这辈子都能快乐、幸福。
柳芬香抬头，看着柳欣妍的双眼，那里面有太多她读不懂的东西。
“姐姐，如今我这脸也算是恢复了。你为何还板着张脸，怎的也得笑笑才是吧？”
柳欣妍将她刚才激动时，跳乱的裙子整理好，才出声道：“姐姐脸板不板不打紧，只要你的阿帛别板着张脸就行。”
“姐姐你又打趣我！”柳芬香一跺脚，转身跑出门外。
不一会儿，程文轩便进了屋子，见柳欣妍坐在椅子上发呆，便拿了把梳子，替她梳理发丝。
“等它乱着吧，自由些。”
程文轩皱了下眉，不理，继续梳。
“在想什么？”
柳欣妍盯着房间的一角道：“在想自己能否护得住在意的人，守得住这一方天地。”
程文轩梳子渐渐下滑，遇着一处打结的地方，便用手指轻柔解开。
“若一个人护不住，守不住，便两个人一起。这样即便一人打盹了，还有另一人睁着眼睛看。”
柳欣妍听着，却再未开口回应。
这一月以来，镇上之事层出不穷。吴亦新找的美妾在王家祖母的寿宴上，竟戴了与王家大小姐同一款式的簪花，王家大小姐认定美妾是故意为之，想落她面子，却又碍于面子发作不得。
宴后，王家大小姐处处与美妾过之不去，但未曾想吴家少爷竟护着美妾处处与王家大小姐争锋。这一月王家整个一鸡飞狗跳，民不聊生。
柳欣妍细细听着自家妹子打听过来的消息，吴亦被王品秋坑了那么多铺子给自家妹子，心生不满是肯定的。现如今他也算半个光脚的，有着王家祖母撑腰，他如今是不怕王芝晴这个穿鞋的了。再加上有柳玉玲这么个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这王家不热闹才怪。
“对了，姐姐，你可知镇上有家祥云店铺？”
柳欣妍点了下头，自家合作的店铺，她自然知道。
“最近这家店铺，在镇里可火了！”柳芬香说到这儿，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据说他们家有一款耳饰，美轮美奂，却只卖给少妇。好多姑娘都望眼欲穿，天天排在店铺门口，磨着那周老板能卖他们一对。”
“哦？那周老板岂不被烦死？”柳欣妍幸灾乐祸地给自个儿添了杯茶道。
柳芬香捂嘴一笑，“才没有，从那之后，那老板呀，就躲了。哈哈哈哈。”
“躲了？”
“对啊，据说现在铺子里都是小厮在打理，老板已经十天半月没影了。”
柳欣妍手指轻扣着桌子，思考着是否该去慰问下自己这个劳心劳力的哥哥了。
还有，柳玉玲在镇子里也蹦哒得够久了，是时候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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