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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又一个秋天,广袤而丰盈,宁静而悠远,秋光温馨恬静,秋风和熙柔软。
册封太子的日子已近在眼前,贞儿终于把太子的礼服做好了。虽然太子礼服宫里的尚服局自会定制,但贞儿还是不放心。自从淑妃离世后,贞儿更心疼祐樘,不想让他受一丝委屈。因此,夜以继日地赶制,眼睛熬红了,手指磨出的血泡已成了茧,又担心自己做不如意,特意叫尚衣局的绣娘过来帮着自己。现在看着平整漂亮的太子服,贞儿一边看着绣纹,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要是伍儿在就好了,要是淑妃在那就更好的,她们刺绣的手艺要比贞儿强多了。”
这天贞儿与玉蔓早早起床,里里外外忙碌着,贞儿一会儿到小厨房叫厨师再加几样新鲜可口的小菜,又让寒絮从小库房中找出几样皇上过去爱玩的新奇的玩具,摆在案几之上,准备送给祐樘。
一切收拾妥当,将近中午,叫汪直去请小皇子祐樘赴宴。
祐樘,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皇贵妃娘娘了,听说皇贵妃娘娘请他赴宴,心中不禁—慄,记起刚到太后处不久发生的—件事。
那次随身的几个太监陪着自己在御花园玩藏猫儿,御花园的西北角紧挨着艺华宫,假石林立,藤蔓逶迤,石隙洞缝皆是,是藏猫儿的好去处。自己与一个太监刚找—个小洞钻进去,耳边就隐隐约约听到了—缕哭泣之声。悲悲凄凄,呜呜咽咽,时断时续,听之好不悲切。祐樘听知准备循声去找,不料身边的太监脸色却大变,拽着他就向外跑。一边跑—边哆嗦地说:
“殿下,此处不宜……玩耍。咱们还是走吧!”
祐樘看着太监心惊胆落的样子,又可笑,又好奇,只不过一点哭声,何至于如此恐惧。但想到皇宫规制,宫内女子不可无缘而泣。祐樘顿时好奇心大炽,谁有这么大的胆,敢抗规不遵。想到此,他一把甩掉太监的手,悻悻道:“只不过有人哭泣,何至于如此。”说完转身向哭声传来假山而去。
太监急的—边作揖,一边说:“我的小祖宗,去不得,那儿不干净,那……”
话未说完,祐樘早已转过山石,眼前的—块青青的草地,紧挨草地假石边一个紫衣宫女,正边烧着纸钱,边哀哀哭泣,那一缕凄凄的哭声就是她发出的。
那太监微微松了口气,忙紧走几步,来到宫女的面前,边踩着冒着烟火的纸钱,边斥道:“哪个宫的奴才,如此不懂规矩,胆敢在宫内烧纸祭吊。”
宫女抬头吃惊看着面前二人,当看清眼前的殿下时,脸色刹白,双膝款款跪下,凄凄地哀求道:“请皇子殿下饶恕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祐樘看看跪地的女子,又望了望寂静的四周,缓缓地说道:“喜、怒、哀、乐人人有之,哀必伤,伤必泣,人之常情。只是你违反了宫规律制。要本殿下饶恕于你也不难,只要你告知本殿下,你祭祀的是何人?本殿下会酌情饶恕于你。”
紫衣宫女听祐樘如此说,犹豫一下重新低下头去。身旁的太监焦急道:“还不快说,你这是碰到我们殿下了,如果换一个人,你也死上十遍八遍了,到时你还得说。”
紫衣宫女沉呤—下,压着悲声道:“奴婢,奴婢这是祭吊艺华宫冤死的姐姐。”
此言一出,太监的脸色大变,他四处惊慌地看了看道:“你也太胆大了,记得翊坤宫的—个宫女说艺华宫的冤死鬼,就被皇贵妃娘娘让人活活打死,难道你也不想活了。”
站在那儿祐樘沉默片刻,沉沉地问道:“本殿下也听说过—点风声,事情原委本殿并不知晓,你要本殿下恕你无罪,就把事情原委告知才可免罪。”
那宫女长叹—声,看了看身边的太监,那太监无奈地点了点头,走上了一个假石之上,给他们瞭哨。
宫女长叹一声,才把当年皇贵妃下懿旨杖杀艺华宫与灵秀宫全部宫女太监以及张宋两美人之事说了一遍。祐樘听后不解问道:“皇贵妃为何要赐死两美人,杖杀两宫全部宫人。”
祡衣宫女犹豫一下道:“具体所为何事,奴婢也是听说,说是因为子嗣之事,当时两美人都身怀皇上子嗣。杖杀两宫人,是因为他们隐而不报。”
“难道皇上太后与众大臣都不敢管吗?”
那宫女轻轻摇了摇头:“奴婢位底身微不知晓。”
祐樘抬头看了看死寂的艺华宫,是啊!想起母妃怀上自己到生下自己就一直躲躲藏藏,六年不见天日,后来母妃回宫后的惶恐不安,后与张公公相继莫名逝去,以及母妃灵前披风人的暗示,而父皇对母妃的逝去,似乎不闻不问,讳莫如深。似乎这一切都与宠贯后宫的皇贵妃娘娘有千丝万缕的牵连。祐樘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于此种种,如同迷雾暗影,时时盘旋于他小小的脑海深处。时间虽然过去一年了,但发生的种种事情仍然历历在目,那种丧母之痛仍深深折磨着他。
哎!这次赴宴,去不愿,不去又无法拒绝,来回两难,真不知又是一场什么样的鸿门宴?
祐樘无奈地与几个宫人跟着汪直和几个小太监身后,默默地向昭和宫走去,阳光下小小的身影,显得那么瘦小与单薄。
汪直一边走,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个心事重重的祐樘小皇子。圆圆的小脸,一双明亮机灵的大眼睛,略带秀气的眉毛,既有宪宗皇帝的沉静,又有舒影姐的灵秀。
一阵幽香随风飘来弥漫在空气中,汪直不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体味着这难得的家乡的味道。顿足片刻,看着不远之处郁郁葱葱的林园,回头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祐樘说:“皇子殿下,现在时辰尚早,可否跟奴才去一处所在看一看。”
祏樘看了一眼汪直,仍就低头不语,汪直恳切地答道:“咱们仅是一个顺路,你闻到香味儿了吗?就在那儿,不远。”
祐樘这才顺着汪直所指的方向望去,前方不远处一片偌大的树林,轻雾在林间缭绕,清脆的鸟鸣不时在林中的缝隙中回荡,隐隐飘来的香气,似乎就是娘亲身上的味道。祐樘微微停了一下,点了一下头,跟在汪直的身后拐入永巷的尽头。
永巷的尽头,浓浓的翠色,染尽了桂花园,愈显的园中盛郁葱茏,米黄的桂花多已凋零,偶尔有几朵零星点缀在枝头。厚厚的干枯的花朵,铺洒了一园,清风荡来,寂寞萧条。但仍有那种幽香萦萦绕绕间引人靠近,近花弥香,沁人心脾。
汪直带着祐樘轻轻踏着落花,像是怕踏伤什么东西似的,迎着淡淡的幽香,慢慢走进桂园浓郁的深处。
恍惚间,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向他们走来,带着银铃般欢愉的笑声。又一个身怀六甲的少妇婷婷袅袅,向他们走而来,那样的恬淡,娴雅,柔柔地给人一种温馨的气息。
看着她们含着笑容,从身边飘然而过,蓦然回首间,已溶于濛濛的雾气中,只有她们清舒的笑声,在桂园的四周回荡,渐渐化成隐隐的树语在林间传递。
汪直轻叹一声:“皇子殿下,奴才在这里见过您的母妃。娘娘是一个心地善良,性格恬淡娴雅,像桂花一样温馨的女子。”
祐樘抬起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愕然的看着眼前沉浸在回忆中的汪直,眼光含蓄着朦朦的疑惑和一丝戒备。
汪直没有回头去看他,而是抬头望着高处几朵藏在浓叶中的小黄花,深深地长叹道:“我和皇子的娘亲淑妃娘娘,从广西州一块进京,那时我们都是小孩子,皇子的母妃纪娘娘,一路像大姐姐似的默默照顾着我。娘娘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高洁,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可爱……哎!几年之间,物是人非,好人却未得到好报呀!”
说到这儿,汪直攒了攒眼中的泪水,接着用瑶语说:“皇子殿下,我记得你母妃曾对我说的一句话:“学会保护自己,活的就好。”祐樘听到这熟悉的母亲的乡音,疑色和戒备之心渐减,乖巧地点了点头。
微风袭来,树叶沙沙响,就像桂之精灵,在喃喃细语。
靠近桂园花墙的瓶形墙窗的外边,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地独自立在那儿,正敛睛蹙眉聚精会神听着里边的对话。微风轻轻刮起她的裙角,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幽灵,悄无声息。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玉蔓。
玉蔓,一大早就跟着贞儿后面忙着,看着贞儿出回来去匆忙而又轻盈了许多的身影暗暗地思忖道,为了将来的自己,此时必须斩断贞儿对祐樘那—丝念想,只有两人视为仇人,我玉蔓才可做到鹤蚌相争,漁人得利。看时辰已近午时,玉蔓早早出了昭和宫门等待在去寿仁宫的必经之路,也好见机行事。出了宫门正巧看见汪直领着小皇子向昭和宫而来,然而转身之间又把皇子带入无人涉足的桂园。好奇心促使她屏退宫人,悄悄尾随而来。却不知竟听到这样的一个秘密,解开了纠缠在她心中多年的一个谜团。
手中的丝帕紧紧绞着她的玉指,一种被捉弄,被欺骗的恨意贯穿全身。从纪氏怀孕到纪氏生下孩子,她曾经使用了各种方法却一直找不到孩子的踪迹。原来是汪直从中做了手脚,坏了自己的好事。是自己太大意了,竟没有想到他们是同乡,现在还暗示小皇子,防范于人。不管他心有所指,暗示为谁?但这种暗示也正帮了自己一把,好汪直,我玉蔓就借力打力,谢谢你的帮助。但汪直,我玉蔓绝不会放过你的。想罢,冷冷一笑,甩袖转身向昭和宫的而去。
昭和宫内,早已管弦悠扬,歌舞翩然,长长的案几上摆满了各种各样,飘着食香的菜肴佳馔“八宝酿鸭子,樱桃蒸米肉,清蒸牛乳白,火腿燕窝炒笋丝,煨鸭掌,什锦鸽子蛋……
点心:桂花红枣糕,枸杞如饼,枣泥卷儿,乳油窝卷,芝麻香饼……
水果:蜜柚,香蕉,凤芒脆藕,大石榴,龙眼,西域葡萄,哈密瓜……
汤水:菊花安神汤,八宝攒玫瑰汤,桂花莲藕汤……
道道菜肴香气弥漫,真让人谗言欲滴。紧挨着长长的石桌,是一个玲珑的小案几,上面摆着整齐的玩物,有天鸟,音乐盒,五彩水晶漏针,金狮报舞,个个新奇,独特。
看着祐樘随着汪直走进来,不侍祐樘上来请安,贞儿就抢上一步拉住祐樘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眼中漾着满满的怜惜和慈母之爱:
“祐樘又长大了,在太后处还好吗?本宫是你的庶母,与你的母亲情同姐妹,如果需要什么?尽管跟皇母妃要,不可见外。今天来随便吃顿便饭,以后想来玩儿就来玩儿。”
她又一指案几上的玩物,和自己日夜辛苦赶制的衣服说:“这些物件儿都是你父皇喜欢的,你看喜欢就拿去。这是给你做的太子的礼衣,一会儿穿上试一试,看是否合体?”
贞儿高兴地不断给祐樘说叨着,指点着,洋溢着如同游子归家慈母的喜悦。而祐樘看着欢喜满面的皇贵妃娘娘,她那份真挚的话语,从内心发出的微笑和充满怜惜的目光,怎么也不能和在宫中听到的传说联系起来。
祐樘在犹豫在彷徨,不知所措。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看,母子见面别尽高兴了,怎么连坐都不知坐了。”蓦然,对上了一对熟悉的丹凤眼,正是母亲灵堂上,披着褐□□披风来祭奠母亲的人。她曾经的一番话语和若有所指的一双凤眼,让他记忆深刻。现在又那双丹凤眼闪出警示,提醒,更有严厉的禁止。祐樘更糊涂了几分,难道真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吗?难道她害死了父皇那么多未出生孩子,现在又来害祐樘吗?娘亲惊慌恐惧略微呆滞的双眼与张公公腊黄脸庞嘴角边蜿蜒着的蛇形的血迹不停地面前旋转,他怎么也不明白,那张荡漾着温和真挚笑容的后面,竟是一颗怎样的残如蛇蝎的心?祐樘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这时的贞儿,把那些珍奇物件都—一放在祐樘的面前,兴致勃勃地说:“祐樘,这都是你父皇,以前喜欢的东西。你看,这个鸟叫天鸟,它会学人说话,会唱歌。又指着一个紫檀木的精致的小盒,这是个音乐盒,听到人拍手,马上自动弹开,里面一个小小的戏台,有个小木人出来报幕,管弦齐响,一出戏就开演了。那时你父皇经常抱着它,一坐就是半天。现在想起来也有十几年了。又指着另外两样,这个叫金狮报舞,那个,……,”
忽然,一个童稚之声打断了贞儿的话语,只见祐樘对贞儿深施一礼:“谢谢皇母妃,祐樘的母妃曾跟祐樘讲过,玩物则丧志。祐樘正在学习的时候,不可迷恋奇巧之物。”
贞儿听了又是欣喜又是羡慕:“小小的年纪有如此志气,将来必有出息,你父皇也总算可以放心了。”
贞儿摸着祐樘的头说:“儿啊,今天特为你设宴,这些都是专为你做的。平常之日也甚为少见,我儿,咱们用膳吧!”
说完拉起祐樘的手准备入席,祐樘慢慢把手从贞儿的手中抽回:“皇母妃,祐樘已在太后奶奶处用过午膳才过来的。”
贞儿一听,仍然怜惜地说:“中午热辣辣得大太阳下赶过来,不想吃,喝点汤。”说完忙嘱咐寒絮,快给皇子上汤水。
寒絮从小瓷罐里,盛了一小碗菊花安神汤说:“皇子殿下,这菊花安神汤有安神明目的作用,皇子每天用功看书,要保护好自己的眼睛才好。”
祐樘看着放在眼前的汤,满脸通红,想推辞,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情急之下,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我,我怕有毒!”
此话一出,和谐温馨的气氛刹时凝滞了,如炸雷般响在贞儿的耳边。贞儿只剩下用近似惊惑的目光看着祐樘,而无法开口。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扭过头用莫名的询问的眼光,看着玉蔓和寒絮。玉蔓忙走上前去,拉着皇子的手说:“祐樘是不是不饿呀!不想吃?”
祐樘点了点头,在玉蔓的示意下,恭恭敬敬向贞儿行了个礼,匆匆走出了凝滞的昭和宫。
看着小小的皇子匆匆走出昭和宫的身影,贞儿还呆呆地楞在那儿,说不出一句话,心在隐隐的作痛。她真没有想到小小的祐樘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童言无忌呀!她真不知小皇子为何对自己竞有如此深的敌意,将她对他的一腔脉脉慈母的温情倾覆于漫天冰雪中,让她在这冷如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她不懂,小小的皇子,深儿的亲生儿子,会说自己想毒死他。难道万贞儿竟是如此狠毒,要杀死深儿的孩子吗?
想起假道士事件后发生得种种:大臣的百般上书,宫女对皇上唯恐避之不及,淑妃诞儿于安乐堂,避于密室,淑妃的莫名自尽,祐樘对自己的防备之心。集宠于一身,必集怨于一身,集恨于一身,三人成虎,杀人于无形,由此可知,许多年来自己可能早己被人们视为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的毒妇。人言可畏,舌如利刃,如何去辩解?谁人又会倾听?在小小的祐樘的心中,都已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它在慢慢地生根,发芽,长大……。那将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宴席,看着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衣服,想着自已的委屈,柔柔的慈母之心,顷刻间已被碾为齑粉,随风而去,委屈的泪水,潸然而下。
一块幽香的绣帕,递到了贞儿的手中,玉蔓轻叹一声:“皇妃姐姐不要伤感了,咱们不是说好请皇子赴宴意在试探吗?即已探出,又何必伤心?本是意料中事。只是这小小的祐樘也太不像话了,怎能认为汤中有毒?难到皇贵妃姐姐要害死他不成?歹人的教唆,小小的年纪就对姐姐有如此深的戒心,将来长大,又何想而知。说到底,总不是自己的孩子呀!”
此语一出,贞儿登时眼神一楞,呆在原地。
玉蔓见状忙惊慌地跪下:“皇妃姐姐,蔓儿失言了,请皇妃姐不要听蔓儿胡言乱语。蔓儿只是见不得姐姐受半点委屈,才说出这种浑仗的话来伤姐姐的心。请姐姐恕罪,蔓儿是无意的。”
贞儿心中重复着玉蔓之言,心中一酸,是啊!自从与深儿走到一起十几年来,自己从来没有认真想过将来的问题,总以为,两人可以这样持子之手,相携到老就可。自己想生皇子,仅想着对得起深儿对自己的一片深情。而后则以为,不管是哪位皇子,只要是深儿之子,只要自己真心爱他,疼他,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然而,今天从深儿之子,小小祐樘身上,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可怕的肃杀之气直贯心间。也陡然之间让贞儿增添了一道防御的心理。即使自己拥有一颗慈母圣心,然而,流言杀人,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离间,与小小祐樘的关系不想而知了。如同玉蔓所言,祐樘承了大统……
想到这儿,贞儿才真正看到了,自己实际早己站在危岸深渊之边缘,一个不慎将会落得粉身碎骨的悲惨下场。
是的,要是有自己的孩子该多好,自己的孩子就是自己的依靠,否则,在宫中将毫无亲人可依,只能孤苦的老去。孙太后和胡仙师的不同命运,又历历在目。没有想到自己与深儿情深多年,最后终于又转寰到众多宫妃多年牵牵于心的子嗣上。
无子则无依,心如沁入冰潭之中,寒意慢慢浸透了全身。贞儿茫然无措的望着玉蔓。一双凤眼似一对黑曜宝石,相称着白皙清丽的脸颊,流光异彩,不胜妩媚。她忽然感到,玉蔓则是那危岸深渊旁的一棵大树,只有攀住这棵大树,才能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贞儿半靠在椅子上,轻拢了—下烟色团锦的披帛,满面哀伤,凄凄说道:“蔓儿,你我情同姐妹,共事君王,你姐姐我身体有恙,子嗣早已渺茫了,可是,你封婕妤已六七年了,也未能为皇上生下一男半女。”
玉蔓听到贞儿的话,忙跪行几步,爬在贞儿的膝头,眼中流泻着无限的哀伤和失落,泫然道:“皇妃姐姐,蔓儿无能,侍候不周皇上。蔓儿辜负了姐姐的一片心意,至今没有怀上皇上的龙种。”
看着哀哀而泣的玉蔓,从她抽动的身形,从每一根发丝,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哽咽的哭声,无不透着深深的寂寞和寥落。贞儿长叹一声说:“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怨姐姐心急说话不妥。皇上你我还是知道的,性格柔善却执拗,再加上专情和念旧,大多时间歇息在昭和宫,哎!让你们这些姐妹受委屈了。”
说到这儿,贞儿掏出绣帕沾了沾玉蔓流出的委屈的泪水:“皇家子嗣单薄,皇子之间不能互相帮衬,千里之地仅一根独苗,是皇家的不幸,也是贞儿的不是啊!贞儿也诚心多次相劝,但深儿不能理解你我之心呀!真不知,这该如何是好?”
玉蔓见贞儿如此之说,感到一阵轻松和欢欣,话刚到嘴边,心中疑虑,又硬生生地咽下,换用一种无奈的眼光看着贞儿。
安禧殿内悲叹的气氛在压抑中,渐渐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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