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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醒了？”
隐隐绰绰，声音似从天边传来。
云长安飞快地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端着一碗米粥站在小床边的大婶。
“婶子……”她松了口气，撑着酸痛的左臂，慢慢坐起来。
“别慌，先喝点热粥。我看你手指和眼珠子动，知道你会醒，我就放心多了。”大婶扶了她一把，让她靠在床头坐着，一勺勺地喂她喝粥。
云长安喝了两口粥，扭头看向自己包好的右臂，“是谁帮我的？”
“我去了那位公子住的地方，把公子带来了。他半夜先走了，让我不要多问。”大婶又舀了勺粥喂她，温和地说道。
步泠卿……
她又舒了口气，哑声说道：“谢谢婶子，我得回去了。改天再来报答您。”
“报答什么呀，姑娘那天帮我拿令牌请大夫，后来还让公子来给我送银子。若不是姑娘……我哪还撑得下来，早就一头碰死了。”大婶眼睛红了红，哽咽着说道。
“您相公呢？”云长安轻声问道。
“以前在矿里做事，后来说是矿洞塌了……”大婶摇摇头，拿着帕子擦眼睛：“大儿子去矿里问，失足掉进了河里……小的也……”
她的眼泪成串地往下落，却没哭出一点声音。
云长安怔怔地看着她，半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人生之苦，莫过于家人离散；人生之痛，痛不过生离死别。她全尝过了！
安慰不起作用，只能忍着痛，往前走。
“婶子，我以后来看你。谢谢你救我。”她穿好鞋，给大婶行了个大礼。
“姑娘快别……”大婶挂着眼泪，挤出一丝笑容，“我这是报答姑娘的恩情，姑娘快别行礼了。有空就来坐坐。还有，那些豺狼虎豹，不是姑娘可以招惹的，姑娘要保重。”
云长安点点头，“知道了，婶子你好好的，我改天过来。”
大婶送她到门口，先出去看了看，招手让她出去。
辰时已过。
秋雨把青石板路抹得湿漉漉的，几片黄叶从枝头坠下来，像被折断了翅膀的飞蛾。路边有小贩挑着担子在卖热腾腾的面，一路走一路吆喝，弦筝的门人带着恶犬在街头穿行而过。她小心地避开这一切，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匆匆易容完毕，经王府后门回到废园。
“去哪里了？又是一晚上？”冬至正在门口等她，见她脸色苍白地回来，马上一手扶住她，一手给她披上披风。
“先进去，给我煮碗面。”云长安轻轻推开她的手，步子轻飘飘的，腿软得不像自己的。
“春分赶紧去煮面，我给夫人梳头。”冬至又扶住了她，摸到了她胳膊上缠着布的地方，脸色微变，赶紧压低了声音，“夫人您受伤了……”
云长安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没事，记住，这是王爷弄的。”
冬至垂下眸子，轻轻点头，“知道了。”
屋里新添置了不少东西，大至桌椅，小至茶碗茶壶，还有一些新衣裳。
“这些东西都是早上闲王妃让人送来的。”冬至给她看了看钟睿瑶送来的各色衣裳，挑了身浅绿的给她。
云长安的右臂还是不能动，暗器伤到了骨头，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她摇了摇头，小声说：“先梳头吧。”
冬至看了看她手臂上的布，没出声，过去拿了头油和梳子过来，麻利地给她盘了个头，绾上钟睿瑶给的白玉钗。
春分把面端进来了，云长安哧呼几大口喝了个干净。
“夫人要吃有吃相，不然会让王妃和她的坏丫头们笑话。”春分皱着眉头提醒她。
“多嘴。”冬至低斥了一声。
春分连拍两下嘴巴，啪啪脆响。
她放下筷子，心满意足地吸了口气，“王爷没派人过来吧？”
总算活过来了！
人就得多吃好吃的，尤其是热汽腾腾的好吃的！
“没有来，好像昨晚就带着人出府了，说是去对岸见严止将军。”春分脆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他的去处？”云长安看着春分，不解地问道。
“嘿嘿，我去找和玮大哥了。”春分扭着腰，脸上飞上两团红晕，“偷听到的。”
“春分，你太大胆了，怎么敢去偷听！”冬至吓了一跳。
“追相公嘛，当然要大胆。胆子小了，手脚慢了，就会被别人抢走了。”春分不服气地说道：“我可不要当老姑婆，我要嫁给和
玮大哥。”
“你凭什么嫁给他啊？”冬至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老实点儿，保住你的小命。”
“我脖子可硬可硬了，你少管我。”春分回了冬至一记白眼，搓着手冲着云长安笑，“十二夫人，王爷宠爱您，您和王爷说说吧。”
云长安觉得能活成春分这样，也是人生一大幸事。想嫁就嫁，想爱就爱，想争取就争取，不管后果，不想将来……挺好的，挺快活的。人傻有傻福。
“十二夫人在吗？”外面传来了慕正曦的声音。
云长安扭头看向门外，只见他披着一件藏青色大披风，一个人站在院门口。他腰上挂的那个玉雀，是天晋国皇族的标志。想必是关泠湮给他的吧。
“宸王吉祥。”冬至和春分赶紧上前行礼。
“听说让人交银子来观礼，是夫人的主意。”慕正曦凝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问道。
“只是玩笑话。”云长安勾着小脑袋，轻声回话。
“大婚成了闹剧，王妃震怒，你可知罪？” 慕正曦拧拧眉，语气微怒。
“奴婢知罪，但确实是玩笑话。”云长安恼火死了，慕长情又给她找麻烦！
“四哥没事拿着我的宠妾撒气？”慕长情的声音从一角传过来了。
云长安扭头看，慕长情手里握着马鞭，披风上还沾着露水，一副风尘赴赴的样子。
“胡闹。”慕正曦转身看向他，低斥道：“马上把你的命令收回来，让人交银子来观礼，成何体统。万一有刺客混入其中……”
“那不是正好吗？万一想杀我、并且杀了我，也算是我为这些人做了件大善事。若是他被我给杀了，那就算是他们倒霉命短。”慕长情把马鞭丢给匆匆赶来的管家，冷冷地说道：“再提醒四哥一句，这是河阳城，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若王妃不喜欢，大可以回去。”
啧啧，他这么狠，这么不讲道理，慕正曦还不动手打他？云长安来了精神，此时好想弄一面小锣过来，他二人打一拳，她就敲两下，鼓励他们奋勇出拳。
“老七！”慕正曦再好的脾气，也终于被慕长情给惹毛了，指着慕长情怒斥道：“这是你的河阳不错，你也别忘了，父皇能给你河阳，也能收回河阳。”
“四哥放心，父皇不会收回河阳的，”慕长情冷笑道：“我是一个守墓的活死人，父皇放心得很。”
慕正曦铁青着脸色，拂袖而去。
哎，他怎么不打呢？
云长安失望地耸耸肩，转头看向慕长情。他这一晚上是去打牛了吗？一身脏兮兮的。
“哼。”慕长情盯着她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朝她哼个什么劲？
云长安冲着他的背影丢了两记白眼，关门睡觉。
这一整天下来，慕长情再没来烦过她，闲王妃那里也安静得可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法子弄死她云长安。想一想，这对钟睿瑶确实挺不公平的，哪个女子会希望自己的大婚变成相公敛财的工具？三教九流都来盯着她看，若给的钱多，还要让她和对方喝一杯酒。对钟睿瑶来说，这就最大的耻辱了。
云长安真的后悔了，昨天不应该多嘴。她也实在没想到，慕长情真会这样干。
这是人干的事吗？
但慕长情这样做，还真不意外。不是说他跑去盗了天晋的兵符，拿去卖钱了吗？
那对冬巴虫一直呆在小碗里，不过玉砖上多了好多红色的细痕，烙出浅浅几线小沟。不知道这两只冬巴什么时候能把玉砖蚀穿？
——
大婚如期而至。
红艳艳的灯笼挂满碧菲阁，云长安带着人去铺大婚用的毯子。长长的红毯，只有一头绣了一些花纹。乐师已然就位，吉时一至，锣鼓齐鸣，钟乐齐奏，鞭炮齐燃。
云长安把事情安排好，站在大殿角落，远远地看着慕长情穿着一身大红喜袍，戴着白玉面具，白玉束发，踩过红毯稳步走向大殿高台。
慕正曦宣读圣旨之后，钟睿瑶扶着婢女的手，一身凤冠霞帔，盈盈而来。 在她的脚尖踩上红毯的时候，明显楞了一下。毯子分明没有绣完，一头光秃秃的，十分难看。
但就在她双脚踩在红毯上后，突然间各色花瓣从天而降，满殿飞飞扬扬，香味绕梁。不多会儿，地毯上就落满了花瓣，而且中间粉色的花瓣正好拼成百年好合四个大字。
慕长情站在高台上，头慢慢转向云长安站的方向。她抱着双臂，仰着头，正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她这辈子啊，打小就不爱在正事上费脑筋，但是玩这些小把戏却是满肚子的劲。别说下花瓣，她能给在大热天下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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