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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像站在暴风雨过后的麦田，周围都是倒下的麦穗。
横七竖八的学生们躺在一起，在这壮观的昏睡人群中，只有相较之下寥寥的一些人站着，前往琥珀门，迎接巴波学园的收割。
萝薇牵住伊洛的手——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她看着人堆，抿了抿嘴，对伊洛说“等我一下。”腾出手来，娴熟地拆下双麻花辫：事实上，发绳也是某种桔梗类植物。
褐红的头发在风里面散开，如蔓延的火苗，星星点点渗出她的头发，全是发丝之间的种子。
这是妈妈教她的办法：把极小的种子藏在发丝里面，头发充当泥土，里面的种子会发芽，再让发丝汲取嫩芽中的营养，滋润自己的头发。
所以她的头发总是饱满的红。
种子随她的的步伐撒下，在人堆中生长，细小的腰肢，宽大的花朵，面朝天空。
她踩在花上。
没通过考试已经够可怜了，萝薇这么想，字面上的“踩着别人往前”，实在没必要。
这些美好的小事物，就为失败者绽放吧。
伊洛有些看呆了，仿佛面前不是萝薇的长发，而是盛开的凤凰花，丰腴的头发打到他脸上，是少女顾此失彼的鲁莽。
却叫他心跳加速。
因为这本是同一种暧昧。只是不刻意的名叫鲁莽，若是刻意，便叫诱惑。
更直接的原因，是萝薇握了他的手。
每一泵呼吸都炽热。
于是他更主动地握萝薇的手，却滑得握不住。
他感觉到人群中某些目光：大部分聚集在萝薇身上，似乎眼睛都屏住了呼吸。
其中也不乏对他的挑衅、恶意，甚至在十几米外，有个红发男孩朝伊洛吐唾沫。只不过唾沫在半空中就化成了一缕烟焰。
这种敌意相当明显，反而叫他心里升起了一股畅快，更加昂首挺胸，和萝薇并肩前行。
“诶。”
萝薇有些诧异。
前后和并肩是两个位置。
她悄悄抽出手，背在身后，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开出红色。
只是伊洛看不见。
他气极了自己的轻率，握紧拳头剜视着红发男孩。
对方只报以牙龈喷火的嘲笑。
他们很快来到琥珀门外。
小男孩骑在大蜘蛛上，八条蛛腿嵌进琥珀中。
每有学生经过，蜘蛛的一枚眼睛就亮一下，得到儿童考官的首肯，琥珀水帘便会通行。
不多时，就到了他们俩。
萝薇在伊洛前面，考官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可以了，进去吧。”
轮到伊洛时，蜘蛛的眼睛亮了一下，并未暗下去，反而亮起第二颗，第三颗眼睛。考官的手掌按在蜘蛛背上，不多时，大声说道：“你不能进去。”
伊洛一愣，周围响起了迫不及待的窃笑声。
“为什么啊？”
“因为你作弊，我说过了，不准找别人帮忙。”
“证据呢？”
他仰起头，有些心慌地问。
但他大概猜得到原因——哲锦的提示。
“我在你身上，找到了不止一个异能的痕迹。”
“都有什么？”
他咬了咬牙，沉声问道。
“老鼠、透明物、火针，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男孩的脸上是和儿童不相衬的严厉。
“诶？”
伊洛又是一愣，转而轻声笑了起来：“就，就这样吗？”
他的左手打了个响指，空气中荡开涟漪，旗帜状的空气膜在掌中旋动，越抻越宽大，最后伸展成透明的伞面，轻轻抛入空中。
他的右手虚握，火焰横生，凭空锻出炽热的剑，如伞柄向上刺探，将透明的伞面燃烧殆尽。
火光消失的同时，他的头顶的小白鼠安然俯卧，毫发无损。
“这三个，都是我的异能啊。”
片刻的安静。
周围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他是复型异能者……”
有人惊呼，转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变成窸窸窣窣的私语。
那种敌意再次出现了。
但这次萝薇不在身边，敌意变得确切而热烈，是纯粹的挑战之意。
小男孩鼓起嘴，盯着他，半天才憋出一句“倒霉！”不情不愿地拉开琥珀水帘。
伊洛穿过水帘，感觉凝胶状的物质掠过全身，一晃眼，已在巴波学园内。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喷泉，喷的不是水，而是沙。
喷泉足有四层，每层目测有两米高，供沙子顺流而下的不是管道，而是阶梯。
喷口得要三个成年人环抱才围得住。沙子柔顺地沿着阶梯流淌，底层的沙池却不见满。周围聚集了不少学生，他很快找到了萝薇，去和对方碰头。
他放眼观览巴波学园：树屋一样的建筑旁；是反光的金属蜂窝；海葵状的高塔随风扭动；而在海葵的不远处又是一座饼干堆叠似的大厦……
每一栋建筑，都最大程度地突出自身的特色，这种互不相让的格格不入，反而成了巴波学园最大的风格。
这座学园……是不知道什么叫和谐吗？
伊洛暗自腹诽。
进入琥珀门的学生越来越多，到最后，自发性地围满了喷泉，目测有数百人。
在这其中，那位大名鼎鼎的托贾少爷带着一众仆从，占好了一块地方，高傲地谈论着什么。
他只不过瞥了一眼，便注意到名叫傲镰的随从，对方也立即注意到他，射来阴鸷的目光。
撇过头，又看到红发男朝他喷火，嘲讽得没完没了。
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萝薇在门外的举动不止引起了少年的注意，几名少女也主动凑近，和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时不时指着伊洛，发出挠胳肢窝的笑。
伊洛受不住了，蹲坐下来假装平视地面，结果险些没吐出来——三个器官嵌在地上：眼，鼻，嘴。
“喂！”伊洛小声地问，“你不是说过不了第一关吗？”
“那是之前，”嘴巴得意地说，“我说完还有半个小时思考呢。”
“那你是怎么过关的？”
“我先问你，那些学生为什么会昏倒？”
“我不知道。”伊洛老老实实地说。
“回想一下考试结束的场景？”
“不想打哑谜，快说。”
“真没耐心，听好了，还记得考试结束发生了什么吗？”
“不就是一个广播吗？”
“对。”
“广播有……什么好奇怪的？”
“广播的作用，是为了确保所有人都能听到。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小蜘蛛吧？小蜘蛛类似于传讯和监视的设备，有些人的小蜘蛛已经死了。”
“再具体点，你还记得考官的样子吗？”
“不是很高，然后头大大的，腿也不太长。”
“我们能看到他的腿，而且头看起来很大，说明我们的视角来自于……”
“他身下的大蜘蛛？”
“对咯，所以听到广播的那一刻，我们就能知道，大小蜘蛛的五感是相通的，我们能看到、听到男孩，完全是因为大蜘蛛的存在。”
“那你是怎么过关的呢？”
“别着急。”嘴巴慢悠悠地说，“在确定蜘蛛的机制后，我又重新思考了另一个问题，他要如何审核考生是否通过考试？”
伊洛此前也想过这个答案，所以他多少心里有数。
“逐个审查不现实。我的器官搜索过，考场周围没有统一着装的人，说明没有审查专员。所以，答案还在小蜘蛛身上。”
嘴巴越说越快，几乎要喷出不存在的唾沫。
“既然大小蜘蛛五感互通，我猜测，是否痛觉也是互通的，只不过大蜘蛛传导到小蜘蛛身上，是百分之百。而小蜘蛛如果反传导，则只有百分之一，甚至更少。”
“也就是说，他想要确定哪些学生没通过考试，只要伤害大蜘蛛，从而让小蜘蛛传导痛感就行？”
嘴巴微微凸起，吹了声得意的口哨。
这声口哨引来了周围学生的侧目，伊洛连忙捂住他，用气声问道：
“那我被拦截你看到了吗？当时我还以为，是他知道你给我提示了。”
“这不太可能。”从齿间传出嗤笑，“他说‘不许找别人帮忙’，很明显是禁止用异能互助，我的器官附在衣服上，没接触皮肤，他检测不到的。”
“这也是你提前想好的？”
“需要提前吗？”
“……”伊洛强压下一口气，问道：“那你到底怎么通过考试的？”
“找别人帮忙啊。”哲锦的语气相当自然。
“你刚刚不还说……”
“说一套，做一套，懂吗？”
配合着这句得意洋洋的反问，地上的器官还翻了个白眼。
倏地，地面一震，从脚到头，叫伊洛的头皮都发麻。
而后是第二次，第三次，地震的频率越来越快，伊洛迅速捞起地上的器官，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上千名考生纷纷抬起头，震动的源头是喷泉中央。
沙喷泉停止流动。
两只粗壮的手臂探出喷口，紧接着，接近三米高，肌肉虬结，皮肤黝黑的女巨人爬了出来。
她跳在喷泉上，沙波飞溅，地震完全来自于她的践踏。
有女孩发出了尖叫，声音却完全被地震盖过。女巨人的咆哮震耳欲聋：
“第二轮考试：撑下去，到结束为止！”
包括伊洛在内，所有人扭头向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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