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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丰二年六月初二晨
匀州,血翅军大营。
天刚蒙蒙亮,夜晚的露水还没有散去。大营的门口响起了一阵号角,七八个士兵连推带拉迅速大开营门,一片淡白的天色中,一队快马踩着早晨的湿气直直的冲进了大营。
大营中紧接着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高兴的呼喊:“少帅回来了!”
林顷从槐州府舍了丰收,便一路快马加鞭的连夜往回赶,夜路虽然不好走,但好在林家军大营离槐州并不远,天亮之前还是赶到了。
林顷下了马,把兵器交给下属,连盔甲都没有卸,直奔中军大帐。他知道父亲一向早起,如今行军在外,五更肯定升帐。果然中军大帐此时灯火通明,外面喊了一声:“林少帅到……!”
林顷便进了大帐,西北镇守将军他的父亲林禾此时披盔带甲坐在大帐正首位置的帅椅上,前面放了一个大案几上面放着将印、令旗、各色文案,案几下边两侧站着的是西北军和血翅军的大小副将统领,个个披甲跨剑杀气腾腾。
林顷先向父亲行礼,再问各位叔叔伯伯好,然后交了令旗。林禾问这几天的收获,林顷便大概讲了一下攻克望槐关,一路杀到槐州府北五十里和乱匪主力交手的经过,丰收的事情林顷只字未提。
林禾点了点头说:“你孤军深入数百里,这是犯了兵家的忌讳,虽然你武艺高强,但战场乃生死之地,一旦出了意外就是军破身死,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时的大意,以后不要再做这种鲁莽的事情了。”
林顷恭敬的答应着,林禾又说:“现在匀州境内的乱匪已经基本平定,乱匪现在流窜到槐州,已经不成气候,对我们来说覆手可灭。所以平乱的事情先放一放,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说着把两份卷宗传阅下去给各位将官看,众将接过来大概扫了一眼,其中一份是朝廷枢机处和军事府联合签发的公文,大意是如今匪乱闹的越来越大,让林禾自筹粮草,自招兵马,就地组建一支军队,人数两万,限期两个月平定匪乱。另外一份是皇帝的圣旨,大意就是林家父子平定匪乱有功,加林禾为平乱大将军,统领匀、屏、槐三州军政事务,另外再从京城调一万天府军支援匀州,加上之前的共两万帝都天府军全权归林禾指挥。对贻误战机者,副将以下林禾有生杀大权,不必上报可以自行处置。
众将一一看过之后,个个喜上眉梢。异口同声的向林禾施礼说:“恭喜将军。”
林禾也呵呵笔着说:“喜从何来啊?”
血翅军主将马势站出来说:“这些日子以来,咱们西北天府军在前边剿匪,流血流汗也不说了,京城天府军这帮孙子就跟在咱们后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一枪一箭都不肯帮咱们。都是天府军,凭什么咱西北军就要看他们帝都军的脸色?这下好了,陛下让将军您统领三州军政,那帮帝都的少爷兵们以后都归您指挥了,不服就砍了他们脑袋,我看他们还敢给我们摆脸色?”
林禾摆摆手说:“陛下圣旨虽然是这么说,但千万不可以和帝都的天府军起冲突,那些少爷们若是我真给杀了,他们父母非要跟我拼命不可。眼下更重要的是,要赶快把军队募集起来,我们人手太少,匀州的地方乡勇战斗力又太弱,而且也不肯配合我们进槐州剿匪。天府军更是指望不上,所以我们要自己尽快把队伍拉起来。”
众将齐声应道:“是!”
林禾又说:“我们自入关以来这一个多月,马不停蹄连日征战,大家都很疲惫了,给各营三天时间休整,大家好好休息一下。”
众将又齐声道:“多谢将军。”
林禾说:“如今大灾之年,匀、屏、槐三州闲置的劳动力要么逃荒要么就卖身到了富裕人家,征兵有难度,但各营要加紧办。要挑选年轻力壮的成年男人,宁缺勿滥,我也会去向匀州府陈亦太守提出让他帮忙募兵的事情,请各大家族的家丁乡勇积极参军。大家明白么?”
众将齐声应道:“明白!”
林禾又交待了几句,便解散了晨会。
祝丰二年六月初二,晨
槐州、槐州府
杨廉带着绿臂军残兵败将和家属,灰头土脸,疲惫不堪的一路扶老携幼,拖家带口走了一晚上,终于到了槐州府城外。
城里的秦营和绿臂军众将领听到消息纷纷跑出城来迎接,个个呼爹唤子的在家属军里寻找自己的亲人。亏的杨正和绿臂军拼命,虽然士兵人人带伤,家属们却一个都没有伤到,都平安到了槐州府。一时间队伍里有哭的、有笑的,乱成一团。
杨廉大声宣布魔神少帅林顷被打退了,槐州府是安全的,绿臂军的将士们一下子兴奋起来,高声欢呼。
秦营自小是孤儿,并没有家人,但他直奔家属队伍里,找到了一个浑身罩着黑袍,带着黑色头巾面罩,浑身裹的严严实实的女孩子。这个黑衣女子即使穿的密不透风,也能看的出来是一个美女,秦营不知道与这个女孩子是什么关系,既不像别人那样亲昵的说话,也不像别人那样激动的拥抱。反而站的离那个女孩子远远的,又恭敬又拘谨的小心问着平安。黑衣女子对秦营也是很客气,小心着陪着说话。远远看去,就像是两个认识但不熟的人在说话,可是看秦营的表情,那一脸要迸发的激动和控制不住的喜悦,眼前的女子分明是很重要的人。
杨廉又大声宣布此次参战的将士人人重赏,受伤的加倍,战死的有抚恤,各自去钱粮官那里领。大家又是一阵欢呼,谢过之后就各自回营。
回到槐州府衙,杨廉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把秦营叫了过来,商量转移的事情。打退林顷那只是提振士气说的话,只有真的和林顷正面交锋才能体会到林顷有多可怕,那种恐惧让他没有勇气再去面对林顷第二次。
杨廉回来之前秦营已经做了最坏打算,并且已经部署好转移的事情,虽然很匆忙,但也有条理。林顷暂时退去,让秦营有时间把转移计划做的更完善。向杨廉仔细汇报之后,两个人又详细讨论了一下,认为稍作休整,马上就可以转移。
祝丰二年九月初三,上午
西京皇宫
此时已经是半上午,大殿上刚散了朝会,百官们齐声高呼万岁,送走了脸色阴沉的少年皇帝周昌。三三两两、稀稀疏疏的往外走。
户部尚书王重也走出大殿,算算季节此时已经是深秋,离入冬也就个把月的时间了,大殿阴冷阴冷的,站的久了身子都僵了。走出大殿,被秋日的阳光一晒,温暖舒爽,若不是为了官仪,他真想伸个懒腰,抻抻筋骨。
刚下了两步台阶,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小声叫他:“王大人……王尚书……!”王重赶快回头看,见是御史大夫孙初在台阶上冲自己招手。
孙初见王重停了下来,小步追了过来,两个人互相行礼作揖。孙初统领御史台,职位只比王重的尚书低半品,但御史台专职风闻奏事,虽然不能决定国家大事,但朝堂攻奸、文字诡辩、泼脏水告黑状、打小报告却是最拿手,号称“官场搅屎棍”。所以谁掌握了御史台,谁就有了朝堂上声音最大的一门炮,本朝历代权力斗争,御史台的立场都是左右局势的胜负手。到了李霖掌管枢机处之后,用雷霆手段斗倒了几个政敌,就把御史台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几任御史大夫都是李霖的寒门学生。这些穷学生在西京朝野没权没势没背景,把宰相李霖当成他们唯一的靠山,做事既用心又拼命,是李霖纵横官场的一把利刃。
孙初是前两年才升到御史大夫的,算上他进御史台的时间也不过十来年,这十来年正是宰相李霖掌控朝廷、打压异己、呼风唤雨、好不得意的上升期。靠着宰相这个大树,孙初年纪轻轻就成为国家重要部分的主事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王重一边在心里猜着孙初的用意,一边一脸和气的问到:“孙大夫有何指教?”
孙初再次作揖,嘴里连声说:“不敢不敢,下官唐突。”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王重在前,孙初在他身后差了一个肩膀,两个人沿着台阶慢慢向下走去。
御史大夫孙初边走边说道:“尚书大人,宰相李大人好像有一阵子没来上朝了吧?”
王重有意无意的回答说:“有七八天了。”
孙初说:“这两个多月宰相大人好像身体经常抱恙,每个月上朝只来两三次。”
王重说:“哎?孙大人你不是宰相大人的学生么?你没去看望他?”
孙初说:“下官去看过了,只是没见着宰相大人的面,相府的管家只说宰相大人身体抱恙,就让下官回来了。”
王重说:“差不多,我也是没见着宰相大人的面,带的礼物补品也都没收。孙大人,你若是想问我宰相大人的情况,实话说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孙初陪着笑脸说:“是是是,下官只是关心宰相大人的身体。另外今天在朝堂上尚书大人也看到了,常国舅那嚣张的样子。”
户部尚书王重不以为然的说:“常大人嘛,性格就是这样子的。而且他又是三省首辅之一,说话声音自然也是比我们大一些的。”
孙初说:“自从上次常国舅借陛下手谕调西北天府军入关,之后趁机设立私兵,拉拢地方豪强扶植朝中亲信,可以说是步步紧逼啊,在这紧要关头宰相大人却突然称病不出,外面甚至有传宰相大人有下野的打算……。”
王重突然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的看着孙初,一字一句的说:“孙大夫,是不是最近有人找你说了些什么啊?”
孙初非常没底气的十分小声说:“常国舅前两天找过下官……。”
王重冷笑一声说:“孙大人,你是朝廷大员,掌管御史台是朝廷的耳目,上可监察百官,下要体察民情,权力不可谓不大,职责不可谓不重。如今是天下大灾,百姓受难,朝廷困难的时候,这种时候要记住你是给谁当的官,怎么当上的官,谁让你当的官,要想着尽忠陛下,报效国家,拯救万民,千万不能因为眼前的小利看不清方向。要知道,站在我们这个位置的人,一旦方向错了,就是万劫不复。”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孙初的一开始还想狡辩,听到后面王尚书简直是**裸的警告了,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能一个劲的点头称是。常国舅来找他不是为了别的事,就是想拉拢他和他身后的御史台,虽然孙初作为御史大夫平时骂常国舅、参常国舅属他最凶最狠,但常国舅对他一直有拉拢之心。孙初虽然是寒门贵子,但当官这么些年也置了不少产业,家里几个兄弟也都托他的福个个飞黄腾达,在屏州不少良田马场的幕后老板都是他孙家的人,这些产业的置办和打理其实都是常国舅给的方便,因为屏州的大小官员几乎都是常国舅提拔的。包括这两年受灾,又闹乱匪,孙家产业损失不小,也都是常国舅帮忙照顾,才挽回一些损失。如今朝堂上乾坤倒转,常国舅带领的后党势力越来越大,而相党核心人物宰相李霖却连续三个月称病不出,很有要垮台的架势,孙初身背整个家族荣华富贵的责任,如何站队是他必须要考虑的问题。他虽然当官很多年,但真正参与到大夏朝朝廷的核心政治圈也不过这几年的事情,对局势的把握还是稚嫩了一些,所以才厚着脸皮来户部尚书王重这里探探口风。
户部尚书王重虽然口气异常严厉,但孙初心理很清楚王尚书这是拉了自己一把,对于他这个没背景的小小御史台大夫来说,站错队就是身首异处、抄家灭门。王尚书刚才严厉的口气,看似警告,其实是很明确的告诉孙初宰相李霖不会下野,相党也不会倒,反而常国舅要倒了霉,跟着常国舅的人也要倒霉。
户部尚书王重的起点非常高,身为临州王家在朝廷中的代表,二十岁一入仕就直接参与朝政,之后平步青云一路做到户部尚书至今二十年有余,论资历,他算是看着宰相李霖“成长”的。这样一个官场老油条,看局势看斗争自然相当的准确,现在的局势后党虽然声势浩大,但后劲不足,相党虽然蛰伏,但底蕴还在,只要一反击扑灭后党易如反掌。
王尚书敢有这种判断,也是综合了目前的局势分析的。其实自从林禾带血翅军精锐入关以来,后党确实是处处占优。有了招募私兵这一本朝开国以来破天荒的权力,不仅在剿匪一事上将京城天府军完全边缘化,彻底掌握了地方的军、政、财三大权力。而且极大的团结了地方豪强势力,一时间常国舅在地方大族中的声望极高,只要他说一句话这些地方大族就纷纷慷慨解囊,捐钱捐粮。后面平定了乱匪,林禾铁定入主军事府,朝廷上三省后党占了两省,地方上后党要兵有兵,要钱有钱,内外都完全压制住了相党,可以说形势一片大好。
相党现在有些人心不稳,也是因为后党外放,相党内敛,两相对比有些墙头草就动了歪心思。
其实这些目光短浅的人都只看到了后党表面的光彩,没看到后党内部潜伏的危机和矛盾。相对于后党现在取得的成绩,他的问题才是更严重。首先常国舅虽然团结了一大批地方豪强大族,但却得罪了他在军事上最倚重的林家军。招募私兵的权力是朝廷给林禾的,常国舅把这个权力乱发给了地方官和大族,如此一来,招募私兵的好处都被常国舅和地方豪强拿去了,而小皇帝周昌对私兵的忌惮和怨气都算在了林禾头上。况且林禾人生地不熟抢兵员自然抢不过这些地头蛇,三个月转眼过去了,估计林禾也没有招到几个人。前一阵子屏州传来捷报,说是击毙了绿臂军新匪首杨廉,但邀功的却是屏州府的官军,而不是林家军,由此可见地方官员的招募私兵已经很有规模了。
如果林家军离心离德只是内部矛盾,那么后党现在外部压力更大。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小皇帝周昌对后党越来越疏远,对他的舅舅也越来越不喜欢。就算周昌还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他也是大夏朝最有权力的男人。常国舅为了打压相党,几次逼着小皇帝周昌做不情愿的决定,甚至逼着小皇帝违背祖制,开本朝未有之先河。周昌毕竟还只是一个少年,叛逆心正重的时候,不懂得妥协和圆滑,越逼着他做不愿意的事情,就越会引起他的反感和反弹。
尤其是宰相李霖罢朝这段时间,常国舅事实上主导三州平乱、五州赈灾的工作,这两件事也是现在小皇帝周昌的最大的心病,可是常国舅这两件非常重要的工作都做不能让皇帝满意。一方面虽然平乱前线捷报不断,可是绿臂军却越打越多,各州县虽然各自招兵买马,但策略都趋于自保,对绿臂军都是以“赶出自己地盘”为目标,就算有想过境剿匪的,也很难取得别的地方官的配合。于是就出现了绿臂军被各路官兵赶的四处流窜,四处作乱,搅的附近几州民不聊生,经常一州“大败绿臂军”的捷报和另外一州的“绿臂乱匪犯境”的告急文书同时出现在周昌面前的尴尬局面。
而五州赈灾一事常国舅处理的更是一团糟,五州总人口数百万,每天消耗的口粮即使只喝一碗稀粥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朝廷的赈灾银两只是杯水车薪,所以要靠地方大族自救,常国舅身为地方大族的代表在筹措赈灾银两上却毫无建树。道理很简单,谁家的族长话事人也不是傻子,你常家富可敌国,你让我捐款总要自己先做个表率吧。
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常国舅表现的很犹豫,捐少了不好看,捐多了舍不得,而他的犹豫也被小皇帝周昌看在眼里,对他的厌恶感更重了。
在户部尚书王重的眼里,现在的后党虽然表面风光,但内部最倚重的军事力量已经离心离德,外部又被皇帝不喜欢,常国舅现在只是勉强在维持后党风光的局面。而宰相李霖的蛰伏就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只要这个时机一到,一出手就闪电般击垮常国舅和他苦心经营的后党。孙初这种年轻的官员,进朝议事时正是宰相李霖在朝廷呼风唤雨的风光时候,没见过李霖当年如何从一个小小的待郎一步步爬到宰相的位置,那手段是何等的铁血和残酷。朝廷里的政治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宰相李霖绝对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认输,他肯定会有雷霆般的反击。所以户部尚书王重这个官场老油条看透了这一点,选择站在李霖这一边。
祝丰二年九月初三上午
屏州北部、绿臂军大营。
绿臂军中军占了一座寺庙,便用来做指挥所,高级将领们此时就在庙里的一个小房间里开会。
秦营坐在房间的最上首,其他将领在下面叽叽喳喳的吵成一片,说的都是不好的消息。杨正坐在他身边,铁青着脸不说话。
前几天的时候,绿臂军转移的过程中被屏州的官兵伏击,大将军杨廉被冷箭射中,兄弟们把他抬回来没多久就死了。临死之前叫来各路将领,抓着他弟弟杨正和秦营的手,让秦营接替他的位置,说秦营有大将之才,一定能带着大家打出一片天,让大家都听他的。
就这样秦营坐上了绿臂军大统领的位子,当年王琐起兵造反,有东南西北四个将军,如今王琐、朱率、杨廉相继战死,只剩下秦营和杨正两个人。杨廉战死的影响很大,毕竟杨廉在绿臂军中人缘很好,大小军官,士兵灾民都很喜欢他,王琐战死之后杨廉接班也是众望所归,如今杨廉战死,大家都觉得前路一片灰暗。
“这一阵子我们一直都在转移,日夜不停的跑,骡马牲口都累死了很多了,而且一直得不到补充,后面的运力要成很大问题。”一个将领说道。
另外一个说:“这眼看着不到一个月要入冬了,我们存粮不多,上上下下几十万人人吃饭,没有粮食的话这个冬天怎么过?”
还有一个直接对秦营说:“我觉得我们不要再跑了,那些官兵又不是林家军,我们人这么多,怕他们干什么?直接跟他们干啊,打下屏州府,屏州府里的粮食也够咱们过冬了。”
秦营听了说:“打不得,屏州府和附近加起来最少有几万官兵,府城城墙又高又厚,还有护城河,咱们打不下来。”
那个人有些生气了,大声说:“打不下来屏州府,别的县城总可以吧?随便打个地方立足,也总比像狗一样被官兵追着四处跑的好!咱们不光有腿,还有手手里还有刀,这么没日没夜的拖家带口逃命我过够了!”
秦营也有些着急了,他虽然不擅长言语的人,但毕竟是一军统帅,这种时候必须拿出点威严,猛的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放肆!我是大将军,做事轮得到你指手画脚?要是活腻味了,就自己去和官兵拼命,不要在这里蛊惑军心。”
那个将领一开始还被秦营发火吓到,听到后面又忍不住要反驳,杨正急忙站出来,说:“不要吵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粮食的问题,我们造反就是不想饿死,现在不饿死也要冻死了,你们还在这里吵,有什么用?”
杨正是最早的四大主帅之一,又是杨廉的弟弟,在士兵中威望很大,他一开口下面人都不敢说话了。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秦营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杨正又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到了晚上,杨正请各营主将到自己大帐饮宴,杨正是后勤军,大帐在中军南边离了有十几里路远。原本绿臂军刚起事的时候,东南西北四大主将加天公将军王琐各自有一票人马。后来朱率的那支队伍被血翅军屠了个干净,天公将军王琐的队伍被林顷打散了。各自整顿之后,就只有杨廉、杨正、秦营三支队伍。其中杨廉的人数反而成了最多的,但秦营的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杨正一直是负责殿后的,大部分的骡马牲口都在他这里,平时家属、灾民、物资和后勤都由他负责保护。从槐州出来以后,秦营和杨廉一直奉行边打边跑的战略,不断的转移对后勤是和很大的负担,杨廉这一路扶老携幼、连拖带扛的转战几千里,做的是最辛苦的工作。而前线将士若有了抢大户分粮食,也都是优先自己分了,所以杨正的队伍分的最少。
因为白天众将领开会谈的不是很开心,所以晚上实际上绿臂军的二把手杨正设宴,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也是应该的。秦营手下的两个大将,“神箭手”张启和秦营的心腹汪裕也来了。
绿臂军都是穷苦百姓出身,吃饭喝酒也没那么多规矩,现在又是比较困难时期,就在杨正的大帐里摆下了一个大圆桌,一群脱了盔甲的汉子围着桌子坐下,便开始吃吃喝喝。
杨正坐在东家的位置,面对帐门口,左边坐着秦营的两个主将张启、汪裕,右边是原来跟着他二哥杨廉的三个将军汤驹、任炎、温卜,坐在杨正正对面,背对帐门口的是杨正自己的两个将军杨平、伍宁,他们两坐在帐门口方便上菜敬酒陪酒。
汪裕是秦营的同村好友,算是秦营最信任的人。张启箭术高超,掌管着整个绿臂军中最精锐的“神箭军”。而原来杨廉手下的汤驹、任炎、温卜三个人都是杨廉当初的亲信,这三个人掌握着绿臂军将近一半儿的精锐士兵。他们三个对秦营多有不服,一方面秦营不太会说话,另外一方面他们一直以主力军自居,以前分粮食都比别的军队多。秦营当了大统领后他们的地位也下降了很多,今天开会和秦营吵的最凶的就是他们三个。杨正手下的两个将军杨平和伍宁,杨平是杨廉杨正的堂兄弟,为人圆滑机灵,会说话。伍宁是负责骡马队的,整个绿臂军的物资辎重都是他在运,平时帮杨正打理后勤也属他最辛苦。连日的奔波转移,又缺少草料,骡马队损失了不少牲口,所以今天伍宁在会议上意见也很大。
这围着桌子坐了一圈的就是现在绿臂军最核心的将领层了,平时虽然也经常见面,但大家都没什么深聊,坐在一起吃饭喝酒更是很难。
待大家都坐定,杨平从帐门口拿过一坛子酒,给大家挨个倒上,边倒着边说:“诸位大哥辛苦了,今天要好好喝一杯,放松放松。”
杨平的酒一倒出来,特别的醇香,等到大家碗都满上的时候整个大帐里都是醉人的酒香味。绿臂军的将领造反之前要么是地方豪侠,要么是痞子混混,这些人都是爽快的酒肉汉子,一闻到酒香,个个精神焕发,还没开始喝,气氛就先开始活跃起来了。
温卜笑着冲杨平说:“杨平将军今天大手笔啊,你这坛子好酒藏了多久了?”
杨平为人机灵,最擅长开玩笑,一本正经的说:“温将军这话说的,我杨平为人最讲义气,平时有好吃好喝的从来不会藏着,这酒是前几天刚得的。”
伍宁在边上打趣说:“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被杨三哥抓住了,你肯定自己偷偷把酒喝光了。”杨三哥便是杨正,杨廉在家里排老二,杨正排老三,亲近的人便叫他们二哥、三哥。
杨平故作生气的说:“我只是尝了一下,那不是偷喝,再说了那么一大车子酒,我也喝不完啊……!”
说着故意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做出懊悔的表情,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叫道:“这小子藏私啊,一大车子酒,就拿一坛给我们?不够义气啊。”
帐子里的气氛一下子被杨平搞的轻松起来,这些糙汉子的嗓门也放开了,有笑有骂的大声吆喝起来。
杨正站起来端起碗,说:“诸位兄弟放心,今天好酒管够,大家放开肚子尽管喝,走的时候一人再抱一坛子走,喝倒的人可以抱两坛子走。”
众将齐声叫好,也都站起来,端着碗一饮而尽。
杨正又抱着大酒坛绕着桌子,再给众人一一倒上,边倒着边说:“诸位大哥都慢点喝,酒是好酒,但今天的菜才是重头戏呢。”
众将又哈哈笑道:“杨平将军太小气,肯定是不舍得我们多喝酒才这么说的。”
杨平又被大家取笑了一番,也不生气,说:“你们若是不听我的,一会喝醉了,吃不上好菜,莫要怪我。”
嘻嘻哈哈的,众将又是端着喝了两碗。
待到第三碗喝完,杨平便问杨正说:“三哥,可以上菜了么?”
杨正大手一挥说:“现在正好胃口大开,上菜吧。”
杨平便跑了出去,不一会拎着两个大食盒,撩开帘子进了大帐。把两个大食盒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得意洋洋的在桌子上扫视了一圈。
这两个食盒又大又重,看这架式,里面的菜肴定然不简单,大家的目光不由的被吸引了过去。杨平略微停顿了一小会,这才把食盒盖子打开。食盒一打开,顿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众将都不由的咽了口气,有人情不自禁的说:“哎呀!好香的肉味啊。”
杨平不慌不忙的把食盒一层层分开,把里面的菜一盘盘取出来摆好。菜其实很简单,都是大盘的蒸肉,和蒸的肝肺肠下水。做法也是简单粗暴的把肉切成大块和八角花椒还有其他香料混在一起,直接大火蒸透,然后醮着葱姜醋酱等混成的酱料吃。
这些绿臂军将领,自从出了槐州,被血翅军和官兵追着一路打一路跑,不用说吃肉,就是好好吃顿饭好好睡一觉的机会都不多。今天忽然大盘子的肉摆在面前,个个馋的眼睛发直、食指大动、口水直流。而且今天的肉肉香特别重,肯定不是普通的猪羊肉。
汤驹问道:“杨三哥这请我们吃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啊,这么香的。”
杨正呵呵笑道:“现在深秋了,天气凉,大家吃点驴肉补补,好过冬。”
一听这话,本来都拿起筷子跃跃欲试的众汉子一下子都愣住了,汪裕更是把筷子都放下了,大家脸上都是阴晴不定的表情。自从出了槐州以来,绿臂军一路转移,单靠人拉肩扛是带不动那么多辎重物资的,所以运输都是靠牛马驴骡这些大牲口,因此之前绿臂军就严厉规定不允许宰杀大牲口,违者一人命抵一牲口命,被抓到了就地斩首。若是以前杨廉领头的时候还好,杨廉通人情,又念旧多半不会为了一个畜生为难他们这些最早跟着造反的老兄弟。可是现在当大统领的是秦营,秦营治军严厉,铁面无情,但凡有违了军令的该杀杀该打打,从来不手软,众将军对他都畏惧三分。所以虽然眼前这热气腾腾的驴肉美味,但想想秦营那无情的军棍,大家都有些忐忑。
杨正自从跟着王琐造反以来,手里的大牲口就是最多的,又一直负责后勤事务,整个绿臂军的骡马一大半都在他手上,多一头少一头除了杨正自己,谁也说不清。他又是绿臂军的二把手,还是前统领的亲弟弟,最早起事的五位将军仅剩的唯二之一,就这份资历,秦营也不敢轻易打他的板子。
众将各怀心思沉默了好一会,杨平看气氛不对,赶快端起碗来,吆喝道:“诸位大哥不要愣着啊,来喝了这碗酒,赶快吃肉。这驴肉可是好东西啊,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对不对?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大家谁也没吱声,杨平也不在意尴尬,只是一个劲的招呼喝酒,终于紧挨着杨正右手边的汤驹一咬牙,放下筷子,双手捧起酒碗,对着杨正敬酒说:“杨三哥!三将军,这碗酒我敬你,多谢三哥今天大方款待。”
杨正单手举完和他碰了一下,汤驹一饮而尽,便放下碗拿起筷子,伸到盘子里夹起一大块热腾腾的肉,胡乱醮了些酱料,一把塞嘴里,大口咀嚼起来。两三下嚼完,一抻脖子咽了下去,说:“真他娘的好吃啊,老子三个月没捞着吃肉了。”说着把酒碗往杨平面前一拍,说:“杨平兄弟,给我满上,今天我可是要喝好吃好。”
杨平嘿嘿笑着边倒酒边说:“来喽!汤将军豪爽啊,想咱们是谁啊?咱们是杀官造反的大恶人啊,为啥要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干这种有今天没明日的杀官造反的买卖,还不是为了喝酒吃肉?还想什么军法军棍啊,说不定明天军棍没挨上,官兵的刀就把我们的脑袋砍喽!”
这一番嘻嘻哈哈的话说的极重,大家都感慨良多,任炎、温卜也把酒碗双手捧起,敬了杨正一碗,开始大块吃肉。张启也敬了杨正酒,小心的吃了一些肉,汪裕虽然也敬了酒,却一直没有吃肉。
但气氛又变轻松下来,大家又有说有笑的吃吃喝喝。又喝了几轮,一坛子酒已经喝干,这群糙汉子都有了几分醉意,说话的嗓门也大了起来,一会争吵一会大笑,好不热闹。
一桌子坐的都是大男人,话题有意无意的就引到了女人身上。这些绿臂军将领有的还没成家,成家的自灾年开始也都只顾着逃命,这三个月尤其奔波,多数都是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了。乘着酒意话题引到女人身上,一个个都瞪着眼脸红脖子粗的嚷嚷着。
吵着吵着汤驹突然故作神秘的说:“我说你们说的那些女人都是庸俗脂粉,你们啊都没见过真正漂亮女人。”
这话一出来满桌子的人都不乐意了,任炎和汤驹最要好,直接嚷嚷道:“你见过,就你能耐,你怎么不娶个漂亮媳妇回家呢?哎!我不是说你啊,老汤,就你那媳妇……!嗨!不说了。”
任炎边说着边摆手,又端起碗和汤驹碰了一下,一口干了。杨平又拎着一坛子酒,赶快给倒上。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汤驹的老婆脸上有块胎记,一打眼看上去挺吓人,这个大家都知道。
汤驹也不生气,一口把碗清干了,抹了把嘴说:“我说各位兄弟,这个可没什么好笑的啊,我老婆是拿不出手,可是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自己家的啊,谁家的那口子比我老婆好看多少似的?”
绿臂军的将领造反前都是乡下的泥腿子,谁也娶不起大家闺秀。家里的媳妇少不得要下地干活,所以有了媳妇的那几个也都是又黑又粗的农妇。众人听了又是对着汤驹笑骂一通,杨平刚给汤驹把酒倒上,在汤驹身边说:“老汤你说我们没见过美女,难到你见过啊?就你这水平见着个窑姐儿都喊仙女,能见过什么美女?”
这话引的众人又是一顿笑,汤驹也不生气,反而还很得意,说:“我是没啥见识,可是我老汤就是有这个眼福,这个美女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可是啊你们都没见过,就我老汤见过。”说着一拍胸脯,给众人扫了一个唯我独尊的眼神。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有了兴致,便七嘴八舌的说:“你别吹牛,你说说,是谁?”
老汤一下一把大家的焦点都吸引了过来,更是得意忘形,他现在已经有七八分醉了,正是那种越说越来劲,拉都拉不住的时候。大家越催他,他越得意,也不回应,眼瞅着帐篷顶上。那表情的意思就是,我就是知道,我就不说我急死你们。
杨平在边上拿起一个碗,倒上酒,两手端着一本正经地说:“来来来,我敬汤大哥一个,小弟甘拜下风,我服你啦。”
汤驹一拍桌子,说:“我说什么来着,就杨平兄弟最懂事。”说着也站起来,和杨平狠狠碰了一下碗,酒都洒出来不少,一口喝完。
任炎说:“老汤你敬酒也喝了,面子也有了,说说吧,你从哪看来的大美女?”
汤驹这才坐下,喘了口气,说:“前几天,咱们刚行军到这里,中军刚在那庙里驻扎下来的时候啊,我去找大统领汇报军情……。”
还没说完,温卜就笑着打断:“你汇报个屁的军情啊,让你说女人你扯什么军务?”
汤驹一脸不愿意的说:“你看你,你看你,气氛没有了吧?我要先铺垫一下气氛啊,要从头说啊。”
大家都说:“直接讲重点。”
汤驹不依不饶的说:“不行,老温你先喝一碗,你不喝我不讲。”
大家都知道汤驹最拧,说不讲就不讲,又转头劝温卜喝酒,温卜拗不过众人,就干了一碗,说:“这碗酒我记账上,一会你要瞎编,我非灌你一坛酒不可。”
汤驹见温卜喝了,清了清嗓子,又说:“你们都知道的,那个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中军刚搬进去,我不认识路,那些兵也没个熟悉的。”
众人说:“知道了,知道了,说重点。”
汤驹又说:“我当时也着急汇报军情,也没时间慢慢找门路,就在那庙里一通乱闯,结果你们猜我遇到谁了?”
大家的兴致已经被调动起来了,七嘴八舌问道:“遇到谁了?”
汤驹神秘一笑,说:“我遇到了一个仙女!”
话音刚落,众人就气的笑骂着伸手过来打他,汤驹好一顿挡,连忙大嗓门吼道:“不是仙女,是真人,是真的人!”
大家这才住手,汤驹拿起碗喝了一口,压压惊说:“不过吧,那个真人啊是真漂亮,比仙女还漂亮,我看见的时候还以为是庙里的观音活了呢,差点没给她跪下。”
杨正也忍不住问:“老汤你说了半天,也没说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在吹牛啊。”
汤驹一下子急了,说:“三哥,我敢在他们面前吹牛,我怎么敢在你面前吹牛啊,我汤驹最敬重的就是三哥你了,恨不得把肚子抛开给三哥看看……。”
杨正拉住汤驹的手说:“好好好,我知道了。”
汤驹又说:“其实不瞒三哥,我说这个仙女般的大美人,大家都见过。”
任炎问道:“你说了半天,到底是谁啊?”
汤驹一咬牙说:“就是大将军老是带着的那个黑袍女子啊。”
众人一听都:“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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