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孤独为友(十二)

贝希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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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接下来的打算陆爱莲并没有一个明晰的想法,她也不确定是否还要继续这份职业,她向公司请了一个长假,鉴于她数年来几乎没有什么休假,累积起来的天数相当可观。也许等假期休完了,她就从公司辞职。

    长假没有给她带来所期待的宁静。反而,像那次回家所体会到的,长时间的空虚再次让她感到未来的不确定,看似自由的生活在去掉各种装点之后是通往宿命终点的必然之路,她再次为恐惧所攫住,夜不能寐。

    深夜中,她蜷缩在沙发上,把毛毯裹在身上,大大的眼睛盯着电视,电视中在播放类似动物世界的节目。树林深处的草地上,阳关透下柔和如丝缎般的光线,一只黑白相间的小鸟从高高的枝头振翅飞下,落在草地中央,每跳跃几步,尾巴的羽毛便向上翘起一下。它在草地中寻找着食物,这片静谧之土是它的王国,它无忧无虑的享受着这里的阳光,这里的空气,这里的食物。然而解说员的语调突然一沉,灌木掩映之下,枯枝败草之上,游来一条蛇。蛇靠近了草地,不断的吐出舌信,感知猎物的方向,略做停顿之后,它的脑袋压得更低了,悄无声息之间它已进入了草地,从后方朝猎物逼近。突然,蛇像闪电一样向前笔直的伸出脑袋,将鸟儿死死的钳在獠牙之下。这是所有居安忘危、得过且过者共有的命运。这也是她陆爱莲的命运吗?

    她已经二十七岁了,很快二十七岁也要过去,照之前拟定的时间表,她此时本该拥有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该进入谈婚论嫁的流程了。可是,现在,她依然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孤独开始让她感到恐惧。为了摆脱这份恐惧,她渴望有人陪伴。这个敏感而坚强的女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摆脱单身的生活,她此时觉得,有一个了解自己的伴侣陪伴在身边是多么重要,甚至,她妥协的想到,即便他不了解自己,但假如能够耐心的陪她排遣孤独,那也就足够了。

    她并非没有经历过恋爱,她有过两次恋爱。第一次是在大学的时候,从那趟旅行回来之后,她痛苦的发现魏古风和朱洛伊走到一起,一番大哭之后,她立下决心,忘掉这两个人的存在——尽管她后来食言了——于是她接受了一位大自己一届的学长的表白。这段关系大概维持了半年的样子。和大多数女生一样,陆爱莲不知不觉的就把自己的第一次交了出去,接着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这件事让她愉悦,但远没有让她体会到很多女生口中窃窃描述的那种欲罢不能。

    这位学长大概属于生活百科全书之类的人物,因为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向陆爱莲传授各种生活经验,比如找工作的经验、开车的经验、炒股的经验等等。陆爱莲以极大的耐心听他讲授这些庸俗的废话,这些东西她要么压根不感兴趣,要么以她的智力和能力并非难事,等到碰到具体问题时再去应付完全可以,何必没事干只顾着杞人忧天?而且,作为一个男人,难道不应该用更广阔的心胸和更犀利的眼光去审视这个世界吗?青春好年华,却拘于琐事,何必?

    校园里,她看见茂密的梧桐树上蹿下两只松鼠,它们一边相互追逐,一边打闹取乐,她指给男朋友看,他抬头瞄了一眼,继续和她介绍股票市场里的各种线图该怎么看。陆爱莲忍不住打断他,问他对最近央行降息的看法,他愣了一下,支吾的片言只语都是随处可见的陈词滥调,陆爱莲又问他对伊拉克局势的看法,她发现他连逊尼派和什叶派都没听说过。她长出一口气,钦佩自己这半年来的耐心,斩断了这段关系。

    第二次是在工作后不久,那时候特别流行相亲之类的活动,她也难免随波逐流,见到的那位男士她已经记不清楚样貌了,只记得是位谦谦君子类型的人物,经过几次不疼不痒的吃饭和看电影之后,顺理成章到了干那档子事的时候。没想到的是,这位先生在床上也是一位谦谦君子,动作斯文极了,好像陆爱莲是个雪人,生怕一使劲就把她压坏了,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先生每动两下,就要停下来猴急的问她“爽不”,得到肯定的答复便露出员工受到嘉奖时的那种笑容,继续蠕动两下。

    陆爱莲考虑该怎样回绝这位先生,毕竟除了那档子事之外,这位先生还算的上一个不太令人讨厌的人。但令人惊奇的是,这位先生从此也再没有联系过她,于是这段关系在数个星期之后便无疾而终了,这倒令她释然开怀。

    现在,陆爱莲迫切的希望一段新的关系,她觉得她对男人的愚蠢和庸俗已经能以平常心来看待了,她思索一种尽量简单而直接的方式,不用绕很多弯弯,可以让两人迅速融洽的相处。

    她想到了酒吧,那里似乎能够接触到很多男人。她自己从没去过酒吧,以前经过时看到里面灯火阑珊、意兴暧昧,也从未觉得好奇,但多次听公司的女同事们谈起过,也听到高秦谈起过,可这样的情形她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所以在脑海中翻找一番后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可究竟需要什么信息呢?只管进去坐着等男人搭讪就是了,她对自己说。

    她到底想起来高秦提过一家环境不错的酒吧,名字她也记得,那个地方靠近景区,据说是所谓“成功人士”喜欢去的地方,离公司很远,也不必担心会遇到公司的熟人。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上一套丝质的连衣裙,又在外面套了一件修身的风衣,系好扣子,束紧腰带,最后看了镜中的自己一眼,把发丝捋到耳后,把眉角轻摁了一下,还算是楚楚动人吧,她勉强说道。

    她到达酒吧的时候显然为时尚早,里面一片昏暗,只有两位醉眼惺忪的男士有气无力的瘫在座椅里。酒保惊奇的看着她,让她脸上一阵潮红,她不知所措,立刻逃了出来,跑到马路对面一家肯德基坐了下来。

    她捧住自己的额头,为自己的鲁莽和惊慌感到好笑。紧接着她不觉紧张起来,她难以说出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紧张,之前她一直没有这种感觉,但当站在酒吧入口把里面瞥了一眼之后,这种紧张就如影随形的跟上了她。

    她开始想在里面会有什么样的男士来找她搭讪,而她又应该以怎样的风度来应对,首先她不确定该怎样展现女性的魅力,她脑子里一时满是影视剧里美貌非凡的女子优雅的举手投足,那样简直太难为她了,她从来是直率和简洁的,没有尝试过那样的举止,如果做不到那样,她不免悲观的想到也许会被冷落一个晚上。“寂寞清秋冷”她下意识的对自己说。

    或许应该表现得更加平易近人,而不要那么吹毛求疵。但她转念又开始担心,假如自己表现得过于主动、过于配合,那么对方会不会把独自一人的她认作是来做买卖的妓女?这是很有可能的,她想,毕竟很多人来这里其实是为了下半身的需求。想到这,她立刻从包里掏出化妆镜把自己脸上每个细节都瞧上一遍。口红有些重了,她觉得,这和那类人有些像。

    我们无法责怪这个女孩在有些方面显得太天真了,如果她知道那些高档妓女已经进化得比一般正常女子还要清纯可人的话,想必这个时候就不必为自己的装扮有这么多毫无必要的顾虑了。

    但不管怎样,随着沉下来的天色,她的眼睛益发被那酒吧里的灯火所吸引。她吸完最后一口可乐,打了一声嗝,心想要不要再买瓶矿泉水漱口,但立刻嘲笑自己画蛇添足,毕竟在酒吧里还是要喝酒水的。

    她最后上了一次厕所,看着洗手台镜中的自己,想起两年前在家里那个黑洞洞的晚上,想起前几日那只被蛇吞下的小鸟,她下定决心,不再与孤独为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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