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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灵七日,正是腊月三十,文府家人与雇请匠人四更于文府出发,凄凄惶惶出城,向百里之外的云梦山进发。手机看小说M。bgq8。cc 才是最佳选择!整个出殡仪仗,竟只寥寥几十人。叶轻痕两年前休离,后未及迎归,竟不能相送。反是叶语以未亡人身份,随了灵柩送出城去。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百里路程行了两日方至。云梦山后山,文氏祖茔里,先五日前来的诸人,费了许多力气,方理出一处墓穴。此时,在时断时续的祝祷哭泣声中,文子安的棺木,被缓缓放入。
望着渐被黄土掩盖的棺木,张淮亦不由落泪。万不曾想,一个十二岁便名动大都的绝世公子,竟去的这样凄凉。而他,随着他十余年,由一个大元所派的细作,变为真心侍奉的随从……
缓缓摇头,挥去泪水,张淮心中默祝,“公子,你英灵不远,佑张淮去罢!”烧过最后一张纸,伴了众人下山,却相背而行,再未回转大都,“我张淮,再不愿为那冷漠暴虐的大元朝廷做事!”
云梦山下,叶家别院的滴翠苑里,叶轻痕含泪抚着床上男子的面颊,柔声低唤,“子安,你醒醒!子安!”
“九儿!”叶惊弦轻轻摇头,“药力未过,尚须些时辰,你且莫着急!”
叶轻痕轻轻点头,珠泪慢慢滑下,轻声道,“可怜的子安,须受这样苦楚!”默默回思,心中暗暗惊怕。
自她了落雪画像,就和两个哥哥和叶桑暗自谋划。通过杨陌,觅二十年前落雪身亡时的验尸官,知落雪死状。那日,她悄悄吩咐邱逸将文子安扮作其父,带去文夫人窗外。自己却假扮落雪模样,令叶桑相助,惊吓文夫人说出真相……
一切,均与计划一般。只是,万料不及,文子安惊闻真相,激愤之下,竟会吐血。若非邱逸在旁,杨陌赶至,她不知,如今埋入地下的,会不会是真的文子安。
轻轻打个寒颤,叶轻痕将文子安手掌捧起,凑唇于他手指轻吻,柔声道,“子安!如今好了,大元朝廷只道子安身亡,子安醒了,便可与九儿同回江南。江南……有渊儿在等着,见他爹爹!”
唇下,文子安的手指微动,一声轻微的喘息,于唇间逸出。“子安!”叶轻痕喜呼,疾疾起身,急切的注视着他缓缓打开的双眸。“子安!你醒了!”泪水潸潸而下,挥手拭去,急急问道,“子安,我是九儿,你可听见?”
空洞无神的眸子,渐渐有了光彩,眸光,移上叶轻痕带泪的娇俏容颜,“九儿!”涩哑的声音,带上一丝喜悦,“九儿,子安无事!” 文子安轻轻摇头,手指抬起,将她唇角泪水拭去。
“无事便好!”叶轻痕喜欢莫明,抬袖于脸上一抹,手至腮边,却又呆住。“子安?”难以置信的望向他带笑的眸子,张了五指,于他面前轻晃,“子安,你……你瞧见九儿?”大睁的明眸,带着惊疑与不信。
“瞧见!”文子安轻应,“子安,一直瞧见九儿!” 微勾的唇角,带出一抹笑意,俊极无双的面容,荡魂摄魄。
“你……”叶轻痕微怔之后,腾然站起,愤愤甩开他轻握的手掌,叉腰怒道,“文子安,你……你竟哄骗九儿?”
“我……咳咳……”文子安撑身欲起,却觉胸中一阵窒闷,不禁一阵干咳。
叶轻痕见他峰眉骤拢,不禁一惊,一股怒气顿然消散,忙唤道,“子安!”一手将他扶住,于后背轻拍,口中犹自不满嘀咕,“九儿因子安伤心,子安竟哄骗九儿!”
文子安嗤的轻笑出声,含笑抬眸,摇头道,“子安,不曾哄骗九儿!” 一手将她小手握回,唇间笑意加深,眸中闪出一丝诡黠,笑道,“九儿,你忘了?你方回入大都那日,便问子安,是否瞧见九儿。子安曾道,瞧见!”
“你……”叶轻痕结舌,向他直直瞪视。
“好了,九儿!”叶惊弦含笑劝道,“子安虽性命无碍,终究是吐了血,身子虚弱,便饶他这次!”
“是啊!”文子安忙道,“九儿,便饶子安这次!”
话声一落,两声轻笑,自门口传来,叶桑学了文子安道,“是啊,九儿,便饶子安这次!”咭咭的笑声,伴着咚咚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文子安此时方才省起,这屋中,除了二哥叶惊弦,还有邱逸、叶桑二人。俊面微红,轻轻咳了一声,却掩不去满脸的窘迫。叶轻痕一张俏脸亦是涨的通红,轻轻咬唇,扭过头,向邱逸瞪去。
“呃……那个……”邱逸清亮的眸子左瞧右看,避开她杀人的眸光,忍不住勾起的唇角,仍越扯越大,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搔了搔后脑,说道,“那个……我……我寻桑儿去!”慢慢转身退出,方出房门,便飞也似的逃开。
“哈哈哈哈!”远远的,爆出两个人的笑声,伴以叶桑的声音,“便饶子安这次,哈哈哈哈!”
“两只小鬼!”叶轻痕嘟嘴轻骂,回头瞪向一旁的叶惊弦。
叶惊弦笑容微僵,忙立了起身,道,“九儿,你好生照应子安,二哥去瞧瞧……那什么……”匆匆奔出,亦是快步离开。
文子安笑看三人退出,伸臂握上叶轻痕手掌,轻轻将她带入怀中,柔声唤道,“九儿!”瞧着薄怒含羞的娇俏容颜,心中,涨着满满的柔情。双唇,向她唇上凑去,轻声道,“九儿,往日,是子安对不住你,往后,子安用一生偿……唔……”
温情的誓言不曾说尽,双唇已被柔唇堵上,“子安,莫要说这等话!”叶轻痕双唇微离,轻轻摇头,“九儿只要子安平安便好!”声音略顿,头向后仰,避开他的双唇,斜目道,“日后,不许有事欺哄九儿!”
“嗯!”文子安忙忙点头,双臂环紧,却不觉闷笑出声,“九儿!”双唇凑于她耳边低语,“子安,总算瞒过你一回!”引以为傲的琴技,于她面前竟藏不住半点心事,这假扮瞎子,倒是骗过了她。
“坏子安!”叶轻痕笑出声来,于他手臂轻轻一击,嗔道,“快些儿躺着罢,这样天气,仔细着凉!”絮絮嘱咐,将他按回床塌,拉被裹好。缩身床上,倚于他身边,满心疑问,忍不住问道,“子安,大都朝野皆传,你被杨大哥下毒,瞎了双眼,是杨大哥给你解药么?”
“不!”文子安摇头道,“当年,杨大哥倒入茶中的药物,只令子安眼盲一月,一个月之后,便慢慢瞧见!”
“一个月?”叶轻痕大奇,侧头向他凝视,疑道,“子安,你又哄骗九儿?”传闻,杨陌因文子安背弃于她,金殿下毒,将整整一瓶药物倾入茶中。整整一瓶……一个月?
“嗯!”文子安轻应,瞥见她怀疑的眸子,不由苦笑,“子安令九儿伤心,杨大哥自是惩治子安,只是……并非那药物!”喉头微动,舌底又再泛出当日那盏茶的味道,“那瓷瓶中,只有少许药物,却混入满满一瓶咸盐……”
咸盐?叶轻痕微怔,随即“噗”的笑出声来。闻说,当日文子安喝那药茶,是面无俱色、坦然而受。哪里知道,他喝下的,竟是一杯浓浓的盐水。
文子安见她笑的欢畅,轻道,“子安被杨大哥戏弄,九儿竟这样开心!”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哀怨,唇角,却已满含笑意。欠起身来,于娇红樱唇轻吻,低声道,“九儿,子安令你担忧,实是该死!”
“不!”叶轻痕惊怯低呼,一手将他双唇掩上,摇头道,“子安,莫说这等话,莫……莫要说……死!”微颤的手指,于他面颊轻抚,声音中,仍有抑制不住的惊怯。
“子安,你……你可知晓?你躺于棺木中几日,九儿便担忧几日!”泪水,又悄悄滑落,撑身仰首,揽上他的脖颈,于他唇上一吻再吻。唯有那熟悉诱人的气息,方令她抓到一抹真实,知晓他好端端的,便在身边。
思及当日,闻文府报丧。明知文子安服用了药物,明知此行是计,却仍是惊惶不已。那一日,子安刚吐了血,人事不省,三日中,不断的清醒、昏迷。文府家人轮番守候,旁人竟无法近身。
原来的计划临时改变,叶家兄弟与杨陌均道,此时是诈死良机,一死百了,可以永远避开大元的注意。但,文子安本就体弱,加之激愤下吐血,再行诈死,实是九死一生。第三日夜里,邱逸将守夜之人点倒,她偷偷潜入屋中,与文子安商议。文子安听后,决意行险,服下杨陌配制的药物……
若是,子安果真去了……惊恐之及的念头,令她无法控制自己。明知子安诈死,明知朝廷会派人验尸,她仍是惊惶不已。若是,大元朝廷所派并非杨陌,若是,杨陌一时失手,子安,岂不就此冤死?
杨陌所配药物,可令文子安闭了呼吸、停了脉搏,甚至身体冰冷,除却身体不会僵硬之外,与死人无异。故尔,杨陌会强行钉棺。直至……昨天夜里,送葬队伍于义庄歇息,叶家兄弟方将文子安自棺中换出……
叶轻痕手臂环紧,泪水又再滑落。天幸,子安无恙!天幸,计谋逞!
“九……九儿!”渐促的喘息,令她回神,文子安微微侧首,避开需索的樱唇,“九儿,可与子安寻些水喝?”
“嗯!”叶轻痕点头,取来为他备下的汤水,慢慢喂他饮下,拭去他唇角残留水渍,柔声问道“子安,可好一些?”见他虽显憔悴,但精神却好了许多,心中大为宽慰。杨陌灵药,令文子安假死七日,也使他休养七日,这七日来,他的伤病,竟然见好。
“好些!”文子安轻轻点头,又慢慢躺回枕中,柔声道,“九儿,子安无事,你也歇息罢!”这几日,她日日焦心,怕是较自己更为辛苦罢?
“嗯!”叶轻痕点头,放了床帐与他齐头并卧,双臂紧紧环上他的腰身。文子安侧首回望,双唇再与柔唇触碰。“子安!”叶轻痕轻唤,禁不住的与他深吻,环抱的小手,慢慢去解他衣襟。
文子安身子一颤,忙一手握住,唤道,“九……九儿,不要……”
“莫动!”叶轻痕秀眉微蹙,转身将他压下,除去衣衫的动作,却片刻不停。文子安温和的眸子,掠过一层窘迫,却无法抗拒。默默咬唇,忍下心底尴尬,阖上双眸,任由她小手解开衣襟,探入怀里。
文子安心口处,一点殷红刺目。叶轻痕咬唇低唤,“子安!”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怜惜,“杨大哥的银针,终究伤了你!”
文子安一怔,心头顿然一松,张眸下望,一只小手正于那小小伤处轻抚。文子安摇头道,“九儿!杨大哥神技,只伤子安皮肉,并不伤及性命,若非如此,又如何避过大元朝廷的耳目?”一手拉拢衣衫,拥她入怀,柔声道,“子安要与九儿去过逍遥日子,便须吃些苦头才是!”俯首于她额间轻吻,渐趋向下,含上柔嫩双唇。
文子安下葬当夜,两个盗墓人悄悄摸上云梦山。“大李!”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神情有着一些不安,“文府没落成那般样貌,文子安的墓中,会有值钱物什?”
被唤做大李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回头不屑的向他瞧去一眼,轻嗤笑道,“小王,你也忒没见识,素不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文子安,好歹也是朝廷大员,从一品啊!”
小王嗯了声儿,嘀咕道,“小弟头回做这档子买卖,心中无底罢了,你老却来笑话!”左右张望片刻,又道,“大李,那文子安是大宋忠良之后,我等……是不是有亏德行?”
大李皱眉停步,回头向他一瞪,沉声喝道,“你求我多时,我才带了你来,如今来了,又畏首畏尾的,你若怕了,此时回去,却也不迟!”
小王见他发怒,只噤了声儿,默然不语。
转过山坳,便是文氏祖茔。小王越过大李肩头,向前方望去。但见四座坟墓凄凄冷冷的立于半山上,最末一座坟头上的魂幡,正在狂卷的风中“哗哗”作响。小王心中打了个突,缩了缩脖子,正思要不要前去。却闻远远林间,传出“铮铮”几声琴声,瞬息又消失无音。
小王大惊,“啊”的一声大叫,躲于大李身后,颤声道,“是……是什么……”大李亦是毛骨悚然,身子一矮,俯于山石之后,强忍惊惧,探出一双眼睛,惊怯向外张望。
大风席卷,山中唯有风穿过林梢的声音,空中,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小王轻声嘀咕,“今年这雪,下的这样勤法,却也怪异!”见大李不理,只闭了口静听。
远远的,枯枝断裂的声音,轻轻传来,大李惊证的眸子,瞬间张大,紧紧的盯注着前方山坳转出的十数条人影。
“大李,那伙人,是同行罢?”小王倒是轻轻松了口气,轻拉大李衣袖,压了声儿问。
“嘘!”大李轻嘘,单手一招,躬了身子,悄悄向墓地靠近。
十数人脚步快捷,瞬间已奔至墓地。为首一人向那魂幡一望,点头道,“是这里了!”低声传令,余人默然散开,挖土掘石声,于暗夜中远远传来。
小王又拉了下大李衣袖,悄道,“大李,瞧来,没我等甚事,还是走罢!”
大李轻轻摇头,凝目远望,低声道,“你且莫吵!这伙人……不似盗墓人!”他做这生意日久,黑暗中目力极好,远远的,但见这十余人尽皆身披皮裘,腰佩短刀,一副武人打扮。
况……大李瞧着他们笨拙的举着锄铲之物,不由轻轻摇头,“这样天气,虽只半日,那泥土也冻的硬了,他们这样掘法,却不知要到几时?”抬起头,迎了漫天的大雪深深吸口气,悄声道,“走罢!”方刚起身,但觉脚下一绊。
大李心中诧异,回头瞧时,但见身周尽皆乱石,影影绰绰,瞧不见边际。正在此时,但闻山坳中,又“铮铮”两声琴响,瞬间又渺无声息。
墓地中十数人正奋力掘土,徒闻琴音,但觉手脚震荡,铲、锄之物当啷落地,面面相觑,尽皆毛骨悚然。“何人?”为首之人厉喝,却难掩声音中的惊怖。
“我!”淡然飘渺的声音,悠悠传来,似近实远,无可捉摸。
“你……你是……是……是何人?”那人牙齿相磕,颤声惊问。
“呵呵呵呵!”轻漫的笑声,自山谷荡起,时东时西,飘忽不定。
“文……文子安?”为首那人颤声惊问,被自己说出的名字吓着,激灵灵打个冷战。旁人亦是打个突,一心欲逃,双脚却定于地上,移动不。
轻漫的笑声,自林中响起,伴以“叮咚”琴声,显的格外森冷。
“鬼……鬼——”一声尖呼,自一个少年口中发出,转过身,向山坳奔去。
“回来!”为首之人厉喝,拔步追出,方奔出十余步,身形顿然一凝,晃一晃,直直向前倒下。林中琴声,戛然而止,幽幽的,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叹息。
良久良久,林中再无声息,倒下的人,亦是死寂无声,唯有逃走少年一路的惊呼声,渐渐远去。墓边众人面面相觑,隔了半晌,齐齐发声大喊,四下逃散。
大雪,依旧纷纷而落。山间,却恢复了方才的宁静。大李耳闻再无异声,大了胆子,向墓地行去。“大李!”小王自后疾拉,却一把拉空。
大李一步步向倒地之人行去。“大哥?”略带犹豫的声音,试探低唤,却不闻那人应声。“兄弟?”奋力一推,那人面皮翻转,但见双眸大睁,眼球突出,早已气绝。
“死……死了!”大李失声惊呼,一屁股坐倒在地。瞪目向那人瞅了片刻,狠狠咬牙,强抑心中惊恐,慢慢起身,俯身细查。那人神色虽然恐怖,但更令他惊恐的,竟是那人脖颈处,清清楚楚印出一个紫色手印……
大李、小王二人哪敢再行起意,眼见墓地阴气森森,四周鬼影重重,却也不敢乱闯,山上熬了一夜,天明方觅路下山。
那日之后,大都纷传,文子安含冤而死,冤魂正于云梦山中游荡!夜晚上山之人,便算能逃一命,也必会疯狂,那关入天牢中的十余个疯汉,便是证据。
闻说这十几人因财起意,去云梦山盗墓,结果为首之人被鬼掐死,余人在山顶乱石转了一夜,天明方始下山,被人寻获时,皆已吓成失心疯。
叶惊弦闻叶全说罢,轻轻吁了口气,向文子安笑道,“不想那人未及叶二动手,便已吓死,倒是省我脏了手!”
文子安微笑道,“二哥假扮子安,那干人焉能不怕?”
叶惊弦笑道,“若非子安山顶布下石阵,又岂能奏此奇效?”顿了一顿,歉然道,“子安的落雁琴,前日不曾取回,如今若破坟再取,怕大元朝廷起疑!”
文子安笑容微收,摇头道,“那落雁琴,是子安七岁时,先父所赐……便留它代替子安,长伴父亲大人身畔罢!”微微叹息,念及亡父,心中黯然。身旁,一只小手伸来,轻轻握了他手,无言宽慰。
文子安精神见好,叶惊弦自思离大都极近,不敢多停,便催促起身。三人携了邱逸、叶桑,五人五骑,先向东行,再转而向南,欲避过大都,奔海津镇入海。
行出半个时辰,但闻西边马蹄声声,一人一骑,转过山脚,疾驰而来。马上人一眼望见叶轻痕,不由大喜,疾声呼道,“九儿,等等!”转瞬间,已来至近处。
叶轻痕一怔,大喜唤道,“阿布姐姐!”纵马迎上,问道,“阿布姐姐,你为何在此?为何只你一人?竟不带随从?”
脱脱阿布急急摇头,说道,“九儿,此时说不许多!”向她身后四人望去,目光于文子安脸上略停,双眸露出一抹喜色,说道,“文公子果真无恙,阿布这便安心了!”调回目光,又问道,“九儿,叶六……你六哥呢?”
“六哥?”叶轻痕轻轻咬唇,眼眸眨了眨,笑道,“怪道姐姐一人,原是为追六哥而来!”正欲再笑,却闻脱脱阿布来路上蹄声隐隐,竟是大队人马奔来。
叶惊弦一惊,向脱脱阿布喝道,“郡主,敢是带了官兵?”纵骑而上,欲擒脱脱阿布为质。
脱脱阿布也是大吃一惊,急急摇头道,“阿布不曾!”转身回望,但见泥雪翻卷,阿茹娜公主在前,驸马阿木古郎在后,率领一队亲兵疾驰而至。
文子安心中微酸,费了许多精神气力,到头来,竟仍是不能逃脱。重重叹了口气,双腿轻夹,催马迎上,拱手道,“长公主,别来无恙!”
阿茹娜向他凝视片刻,点头道,“公子无恙,且,双目完好,这金蝉脱壳之计,使的好啊!”口中虽赞,却并无夸赞之意,语气中,反是含上丝丝怒意。
文子安静默片刻,轻叹道,“子安便是智计百出,似亦瞒不过公主。今日,公主追行百里,便为擒子安回去么?”
阿茹娜微怔,轻轻咬唇,不甘问道,“文公子,此时若我应你,许你高官厚禄,待以上宾之礼,公子可愿随我回去?”
文子安淡笑道,“公主若强子安转回,子安自当从命!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如何受了上宾之礼?”
阿茹娜皱眉道,“文公子,你明知本宫之意,又何必装傻?”向他打量几眼,瞬息恍然,“文子安,原来,你假扮眼盲,便是不愿再为我所用?”
见他默然不语,阿茹娜脸上掠过一层失望,又道,“文子安,如今,你便是行尸走肉,本宫亦难放你!”纵马迎前几步,冗声道,“你胸藏奇兵,可决胜千里,本宫纵然负你,亦不愿为大元放走一个强敌!”
叶惊弦一旁默立,听至此处,纵马而上,与文子安并立,冷笑道,“长公主,欲擒文子安,须问我叶二应不应!”身后,叶轻痕与邱逸、叶桑,亦默默随上,向阿茹娜凝注。
文子安浅笑仍旧,双眸却掠向群山,淡淡道,“公主只道擒了文子安,我便施不开拳脚,却不知,子安只是心怜中原百姓,不愿再起刀兵……可惜……”缓缓摇头,转眸又再瞧上阿茹娜,断然道,“公主若不愿与子安为敌,今日,须杀了子安。”
阿茹娜皱眉道,“文子安,你道本宫不敢杀你?”
脱脱阿布见双方剑拔弩张,心中暗惊,忙策马截于当中,劝道,“公主,文公子此去,不过要与九儿过太平日子,若他有心谋反,实实不必等到今日!”又转身向文子安道,“文公子,公主身系大元朝廷,不不……”
话未说完,阿茹娜摆手打断,叹道,“文公子,你此时只须应我,这一生,不与大元为敌,本宫便放了你!”
文子安淡然一笑,眸光却掠向阿木古郎身后的百余亲兵。如许多人见他活生生逃离,大元朝廷岂会不知?若自己就此而去,叶家……
“公子安心!”瞧破他的心思,阿茹娜点头道,“此次随我出京之人,尽皆本宫亲信,无本宫亲命,断不会泄露公子踪迹!”
文子安微微点头,说道,“好罢!子安应你,只须大元不牵连无辜,文子安一生,绝不与大元为敌!”双眸炯炯,向她定定凝注。
阿茹娜苦笑道,“文公子说话,当真是滴水不漏!”叹了口气,说道,“文氏墓地闹鬼之事传入大都,朝廷深恐有诈,派出十几路兵马,百里搜索!”向他凝望片刻,点头道,“快些走吧!”转头瞧向脱脱阿布道,“阿布郡主,须随我回去!”
脱脱阿布见她赶来,便知难以走脱,只道,“文公子,九儿,一路保重!”心中不舍,酸涩难禁,簌簌落下泪来。
文子安闻阿茹娜此语,心中明白,她此事并非捉拿,竟是有意相送。拱手道,“公主保重,后会无期!”招呼一声,调转马头,向南奔去。
叶轻痕向脱脱阿布望去一眼,歉然道,“阿布姐姐,九儿去了!”策马随文子安驰去。身后,传来脱脱阿布的呼声,“九儿,你说与叶六知晓,我阿布必去寻他!”立于马上,眼睁睁看着五人渐渐奔远,珠泪滚滚而落。
阿茹娜纵目远送,轻轻叹道,“可惜了,那般一个人物,不能为朝廷所用。”
阿木古郎侧目道,“公主,果然放他走吗?”
“是他救了你的性命!”阿茹娜摇头,“驸马,若是我们忘恩,岂不更加令人齿冷?”
阿木古郎默然。目之所及,五骑快马已将转过山脚,思及南疆被困,自份必死之时,竟能救,也不觉轻轻吁出口长气,低声道,“但愿,果真相见无期!”
话音刚落,但闻马蹄声声,蓦然自山后传来,瞬息间,一骑快马越过山麓,疾驰而至。阿茹娜一惊,失声喊道,“杨陌,是杨陌!”呼喝声中,但见杨陌一人一骑,已向文子安五人冲去。
阿木古郎见他奔势疾速,亦是大惊,不及多问,暴声喝道,“放箭!”劈手夺过一弓,右臂疾拉,弓弦连响,连珠箭出。身畔军士亦是急急开弓,霎时间,万箭齐发,齐齐向杨陌袭去。
文子安等人闻声回头,一望之下,均是大吃一惊,齐声大呼,“杨大哥!”
“使不!”
“杨大哥小心!”
……
阿茹娜公主亦是大惊失色,疾呼道,“驸马,住手!”一手将阿木古郎手中强弓夺过。
阿木古郎一怔,问道,“朝野皆知,杨陌与文公子反目……”话问半句,眼见阿茹娜脸色大变,便闭口不语。
杨陌正纵马疾驰,不料箭雨纷至,坐下骏马猝不及防,奋蹄长鸣。危急中,但见杨陌身形疾起,一手自领口疾拉,“嘶”声轻响,已将披风扯下在手,手臂疾挥,披风鼓荡而起,箭雨至处,射出无数小洞,百余支雕翎铁箭犹自挂于衣上,竟成一件箭衣。
眼见箭尽,杨陌上纵之势亦衰,披风卷处,缓缓下落。叶轻痕等人见他脱险,齐齐松了口气,笑容方自唇边漾起,却见半途一只长箭骤然加速,向杨陌疾射而来。却是驸马阿木古郎所发连环三箭中的第一箭,竟是先发后至,于明晃晃的箭雨中偷袭。
杨陌余势已衰,人又在半空,欲要闪躲,已是不及。惊呼声中,但觉心口一凉,长箭自前胸惯入,直透后背。杨陌身形一僵,双足着地,却已站立不稳,踉跄退后几步,仰天便倒。
“杨大哥!”叶轻痕等人纵声疾呼,急跃下马,向他抢来。一条身影快如流矢,抢在众人之前赶至,一把将他身子接住,慢慢放倒。
叶惊弦垂目,望向怀中苍白的俊朗容颜杨陌,疾声唤道,“杨陌,杨兄弟!”一手疾出,运指如风,连封他身上十几处穴道。
叶轻痕与文子安跌跌撞撞赶到,先后扑上,却不敢碰他身子,只连声哭喊,“杨大哥!杨大哥!”热泪滚滚而下,触目处,皆是杨陌胸前,喷涌而出的鲜血。
“杨大哥!”文子安大喊,“杨大哥,你醒醒!”
“杨大哥!”叶轻痕哭喊,“杨大哥,你不要死!”
声声呼唤,令杨陌飘散的神思凝为一线,强撑睁眼,对上文子安落泪的眸子。“子……子安!”强抑剧痛,抬手探入怀中,摸出只小小瓷瓶。染血的手指,紧握着滴血的瓷瓶,颤颤向他递去, “子……子安,杨……大哥……对……不住……”连连喘息,已难以出声,只引起身体一阵痉挛。
文子安痛哭失声,一手将他手掌握住,喊道,“不!杨大哥,子安不曾怨过!”如何能怨?与自己爱着同一个女子,却为了自己,肯舍却性命的男子,令他如何能怨?
唇角挂出一抹笑意,杨陌慢慢松脱瓷瓶,目光艰难移动,望向一旁早已哭成泪人儿的叶轻痕,“九……九儿!”温柔的语气,带着深深的眷恋。
“杨大哥!”叶轻痕泣唤,握上他悬空的手掌,哭道,“杨大哥,你不许死,你还要去江南瞧九儿的!”
“好……”杨陌几不可闻的低应,唇角,笑意微显,却瞬间消失,喃声道,“走……走……”低喃变为全力嘶喊,嘶声吼道,“走……快走!”手掌疾推,带动伤口,鲜血又再狂涌而出。
“杨大哥!”叶轻痕疾疾摇头,哭道,“九儿不走,九儿陪着杨大哥!”
眸中闪过一抹忧急,急切的话语,自颤抖的唇中逸出,“子……子安……走!”手臂力撑,意欲坐起,嘶声道,“走!”
“子安!九儿!你们走吧!”叶惊弦咬牙抬头,双臂紧紧抱住杨陌,急道,“二哥留下来,照护杨陌,你们快走!”转过头,向立于一旁的邱逸、叶桑道,“快带他们走!”
邱逸、叶桑回神,挥手拭去泪水,一人一个,将二人拉起,向山下奔去。
四人四骑方刚离去,大都方向已是兵马喧腾,烟尘四起……
傍晚时分,四人四骑驰入海津镇,镇边等候的叶亭一见大喜,疾疾上马,当先而行。一行五人越街而过,越过街角,转向东奔。远远的,微波粼粼,现出绵绵长长的海岸,岸边,隐隐绰绰,是一个极大的码头。
叶亭纵马疾驰,撮唇长啸,但见海面上,三艘快艇自远处疾掠而来。
奔至码头,叶亭急急下马,催促道,“九小姐、姑爷,快上船罢!”四人弃马登舟,远远的,向大海深处飙出。
海面上,静静的泊着一艘大船。叶惊鸿立于船头,正自纵目而望。眼见快艇赶至,不禁大喜,喝命放下缆绳,接人上船。眼见四人之后,再无旁人,不觉一惊,问道,“九儿,二哥呢?”
叶轻痕强忍一日,心中早已闷堵,此时闻他一问,不禁“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扑入怀中,气沮声阻,竟说不出话来。
叶惊鸿的心,顿时一沉,颤声道,“九儿,出了何事?”抬了头,急切的望向文子安。
文子安轻轻摇头,上前将叶轻痕拉出,拥入怀中,摇头道,“六哥,二哥无恙,是杨大哥受了伤,二哥留下照应!”
“杨陌受伤?”叶惊鸿脸色微变,急问道,“可伤性命?”眼见叶轻痕那般哭法,文子安默默不语,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转身唤道,“叶亭!你速速上岸传令,打探杨陌消息,知晓之后,速速报我!”叶亭领命,急急下船,乘快艇而去。
叶惊鸿定了定神,温言道,“子安,你们均已疲累,与九儿船舱里歇歇罢!”
叶轻痕急急摇头,说道,“六哥,九儿等杨大哥消息!”
文子安亦道,“六哥,我与九儿,一同等杨大哥消息!”虽温文而语,却带着一抹坚决。
叶惊鸿心知无法相劝,无奈摇头,只传令开船。
大船离开码头,沿海而行。文子安揽叶轻痕于甲板坐了,遥望远处岸上灯火,心中,一片凄然。探手入怀,将杨陌所交瓷瓶取出,垂首而望,怔怔出神。心绪,慢慢飘飞……
与杨陌同朝九年,一个为当朝宠臣,一个,只是一介囚臣。杨陌一向淡漠疏冷,他一向温文恭敬……直到,三年前,胡和鲁金殿外出言逼婚,他愤激之下,口吐鲜血……
“杨大哥!”轻声低喃,心,锐锐的疼。“众人只道你因九儿与子安反目,又有谁知,你竟隐了自个儿,暗护子安?”热泪滚滚而落,心伤难以自已。
叶轻痕自他手中接过瓷瓶,轻轻摇晃。但闻瓶中有物,发出闷闷轻响,不由问道,“子安,这是何物?”瞧杨陌神情,除却替他们报信,此物与极是要紧。
文子安不应,伸手将瓷瓶取回,双臂揽紧纤腰,柔声问道,“九儿,可觉寒冷?子安与你取件袍子罢!”
“不要!”叶轻痕轻轻摇头,侧身抱上他腰身,低声道,“子安陪着九儿便好!”埋首于他怀中,默默不语。
“九儿!”文子安低唤,心中大为踌躇,“子安……若是……若是……”艰难启齿,终究不知如何开口。
叶轻痕微觉诧异,仰首问道,“子安,可是有事要说?”自他怀中挣出,拉了他手臂道,“子安应过九儿,再不许哄骗九儿!”见他神情不定,手臂连连摇晃,追问道,“子安,究竟何事?”
“九儿!”文子安轻叹,张臂将她抱紧,微凉的唇,于她额间轻触,略一迟疑,轻道,“九儿,子安已成废人,你……这一世,怕是……怕是……九儿,你……不悔吗?”
叶轻痕微怔,恍然明白,他所说竟是房中之事,面颊顿时通红,继而又转为苍白。轻轻摇头,更深的藏入他怀中,低声道,“子安!九儿喜欢子安,并不……并不因……九儿只要子安守在身边!”泪水,悄悄滑出,唇角,却挂上苦涩笑意。虽是不悔,却不能无憾罢!
船行缓慢,沿海岸行了两日,却只行半日海程。每至一处市镇,叶惊鸿均派人上岸打探,却始终并无杨陌与叶惊弦的消息。三人的心,一日沉似一日,又怕旁人忧心,并不说出。
到第三日午时,叶惊鸿叹道,“前边码头,便是蓬莱了,若仍是不着消息,我们只能速速赶回姑苏,另行设法打探杨陌消息!”心中无底,只是照例吩咐叶塘下船打探。
隔了半日,遥见快艇行来,快艇上,只见叶塘一人。叶惊鸿心中一黯,只传令道,“起锚,准备开船!”又命放下缆绳,接叶塘上船。
叶塘未及登船,便高声喊道,“六爷!六爷!杨大爷醒了!杨大爷醒了!”跃上船头,双手捧着一封书信,急急向叶惊鸿报喜,“六爷,大都加急传书,杨大爷昨夜便醒了!”
“杨大哥醒了?”甲板上二人跃起奔来,叶轻痕急道,“六哥,九儿瞧瞧!”劈手一把夺过,匆匆将信拆开,但见一张信笺上只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杨陌已醒!”正是叶惊弦笔迹。
“杨大哥醒了!”叶轻痕喜极而呼,转身扑入文子安怀里,揽了他脖颈大喊大叫,“子安,杨大哥没死,杨大哥醒了!杨大哥醒了!”珠泪滚滚,夺眶而出,却再难掩娇颜上的笑容。
“嗯!”文子安轻应,但觉喉间发紧,已难出声,紧紧抱着怀中柔躯,连连点头。杨陌醒了,悬了三日的心,终于落于腹中。
叶惊鸿也是大喜过望,连声道,“取酒,今日一醉方休!”唤来美酒,举杯遥祝,说道,“杨兄弟,但愿你大难之后,便有后福!”
文子安、叶轻痕也道,“杨大哥,但愿你早日康复,相聚有期!”
举杯饮尽,叶惊鸿笑道,“杨陌既然无恙,我等便可全速赶回姑苏!”
叶轻痕大声欢呼,“好啊,我们回姑苏喽!回姑苏喽!”拉了叶惊鸿衣袖,手臂连摇,蹦跳道,“六哥,我们连夜启航好可?九儿想渊儿了!” 又转身拽住文子安,笑道,“子安,再过几日,你便可见着渊儿了!”
“嗯!”文子安笑应,“是啊!渊儿……”那未曾见过一面的儿子,他文子安与九儿的儿子,文氏的血脉……
叶惊鸿见二人喁喁细语,微笑悄起,隔了片刻,于舱中捧出一物,笑唤,“子安!”见他回头,轻道,“如此良宵,子安岂能无琴?”一手轻揭,青绸扬起,露出一具黑漆流水断的古琴来。
“春雷!”文子安脱口惊呼,一颗心,怦怦而跳,手掌心中,霎时满是汗水。三年前……四年前罢?于王府彩棚中一见,到今日,竟恍如隔世……
“嗯,春雷!”叶惊鸿轻轻点头,说道上 ,“自三年前,子安拒收瑶琴,二哥再不曾用过,只说,此琴,已是子安之物!”双手捧了,递于他身前,笑道,“本拟二哥亲手交付予你,却不料出了杨陌之事,叶六便只越俎代庖。子安,此番,你再莫辜负二哥一番美意才是!”
文子安再见春雷,心中已激荡难平,再闻叶惊鸿一语,心中越发感念,忙倒身拜倒,颤抖双手,恭恭敬敬接过瑶琴,哽声道,“二哥知遇之恩,子安岂敢相拒!”
叶惊鸿双手扶起,笑道,“你夫妻重聚,杨陌逃脱大难,你又此名琴,何不抚上一曲,以助今日之兴?”转过身来,大声唤酒,又喝道,“传令,连夜启航,全速赶回姑苏!”船下船工轰然齐应,船帆鼓起,乘风破浪,向大海深处驶去。
夜色渐深,酒意方浓。叶惊鸿早已借故离去,叶轻痕与文子安相倚相偎,不愿稍离。
文子安揽着怀中人儿,轻声叹道,“九儿,子安无官可做,到了姑苏,怕养不起九儿!”俯首于她娇颜轻吻,一手入怀,将瓷瓶摸,一指弹开瓶塞,将瓶中之物倾入口中,和酒吞下。
叶轻痕双眸微阖,陶然欲醉,低声道,“子安何须养九儿?子安缺钱,就和五哥索去,他险些伤了子安性命!”微嘟的小嘴,带着浓浓的不满,心中,却暗暗惊怕。
五哥叶惊涛一掌,可开碑裂石,那日,若非杨陌、邱逸相救,文子安……岂不成了旷古奇冤?心中胡思,却不曾留意文子安举动。
“是五哥心疼九儿!”文子安轻轻摇头,环臂拥紧,柔声道,“子安不怨,九儿何必再提?”
“子安竟是个不记仇的!”叶轻痕低语,心念微动,身子自他怀中挣出,咬了唇,结结巴巴问道,“子安,叶语……”叶语有子,于她,心中仿若扎入一枚小刺。不碰,记不,碰了,便疼痛不已。
文子安摇头道,“子安一生,只九儿一人!”再次拉她入怀,问道,“九儿,你可信子安?”俯首而视,心头,掠过一抹无奈的酸涩。
叶语清白毁于文府,如今,亦只能留于文府。他给那孩子取名文继,旁人不知,只道,是继文氏血脉之意。而,他知,文夫人与叶语亦知,他只承认,那孩子是他文子安继子。
轻叹一声,又道,“九儿,叶语代我们留于大都,方牵住朝廷视线!”只须阿茹娜不说,大元朝廷便不知晓,那孩子,并非他文子安之子!叶语留于文府,继文夫人之后,必将承起文氏家业,是赏?是惩?怕是,无人能够说清……
望着他眸中瞬间的怔忡,叶轻痕忍不住轻唤,“子安!”心中的一缕疑惑,却在他的注视下释然。叶语的孩儿是谁的?于她,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说,他一生,只她一人!
微微抿唇,又再问道,“子安,你……”话说半句,却又忍住。
“九儿,有何事要问子安?”望着她眸中迷惑,文子安浅笑低问。
叶轻痕犹疑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子安,前几日,你为了……为了……”心中不知如何称呼落雪,润了润唇,只道,“你既知生母为母亲……为文夫人所害,竟便就此放过?”
那日,他知生母之仇,愤激之下,竟至吐血。她只道他必思替母报仇,更不会离开大都。哪知,清醒之后,竟点头应允,诈死逃亡……
文子安的神情现出一丝迷惑,略略凝思,咬了唇轻轻摇头道,“那日,我当真好恨她……只是……终究,是爹娘先对她不起……况,她本无心加害。”略略一停,又道,“子安是她一手养大……”微微阖眸,往事历历,于脑中闪过。
二十年来,文夫人倾尽财力,请教习教他习琴。二十年来,文夫人处处受人白眼,却仍四处奔投,欲与文氏寻条出路……
文子安缓缓摇头,低声道,“此仇,子安无法报了!”文夫人错,便因她为父亲动情,而为情而困,又祸及他人的文夫人,是生?是死?于她,怕是并无差异罢!
叶轻痕默然点头,轻道,“子安,这样也好,若是……若是你一意报仇,不知又要费多少周折,方能有今日的平和!”侧身靠入他怀里,满足轻叹,喃声道,“子安,你自幼并无亲人,如今,姐姐去了,母亲……回了姑苏,你有九儿,有渊儿,有绮儿……”贝齿轻咬下唇,勾出一抹神秘笑意,或者……还有旁的惊喜……
“嗯!”随着她的讲述,文子安神游意荡。有妻,有子,还有,姐姐留下的女儿,文子安一生,再无所求!心中动念,俯首于她额间轻吻,柔声道,“九儿,海上风凉,回舱里歇罢!”虽如此说,双唇却含上檀香一瓣,情浓意浓,缠绵深拥。直至心神动荡,方将她横抱而起,大步入舱,直奔内舱。
为他唇间气息所惑,叶轻痕情迷意陷,倾力与他纠缠。耳边,闻舱门开关之声,不禁唤道,“子安……唔!”话至唇边,却被他双唇封上。
“九儿!”文子安低喃轻唤,带着浓浓的渴念,“九儿……九儿……九儿……”一声一声,带着渐浓的情欲,舌尖轻抵,启开她檀香小口,慢慢侵入吮吸。双手,移至胸前,于她衣领轻拉,步步攻陷。
“唔……”叶轻痕轻挣,心底,却有着一丝迷糊。重逢以来,他一向只轻吻即止,此刻……脖颈微麻,他的双唇已渐趋下滑,轻吻柔吮。
“子安!”叶轻痕再唤,念及他的尴尬,念及他的窘迫,心中牵出一抹微疼。不愿令他难堪,只是,此刻的亲密,令她如何能舍?心绪纷乱间,但觉胸前一凉,一只微凉的手掌,已自领口滑入,于她一处高耸处轻轻揉捏,身体紧密的契合,令她明显察觉他身体的异样。
无法思索,更无法询问,唯有微颤着迎合。衣衫,随着他的双唇,渐渐下滑。叶轻痕光裸的肌肤,触及冬夜透骨的寒意,不由一阵阵颤栗。
颤抖的身体,越发引起他最原始的本能,“九儿!”轻喃低唤,除去她最后一件衣衫,身子前俯,将她密密护于身下,与她再次口唇纠缠,“九儿!”
无需回应,他唤出的,是他长长久久的思念,“九儿!”那般压抑的渴望,于此时,再无任何羁绊。双膝轻分,毫不犹豫的进入,尽情翱游,“九儿!”奋激的心绪,带着激荡的举动,倾尽他所有的相思。自今而后,他只是她的,她,亦只是他的。
瞬息而来的亲密,带来惊喜的震撼,“子安!”在意识尚留一线,叶轻痕不满轻嚷,“你又哄骗九儿!”倾力迎合的身体,却泄露出满心的渴望。娇喘低吟,鼓荡出暖暖春意,驱出海风清寒。
“呵呵!”文子安轻笑出声,温柔的唇,应和着身下的激荡,倾述着两年的刻骨相思……
两年前,为了叶轻痕脱出大元朝廷掌握,文子安意欲休妻,却被杨陌见疑。相求之下,杨陌给他丸药一枚,只道,“此药禁欲,亦伤及身体,你若肯服,我杨陌便全力相助!”
自那之后,曾是怎样尴尬的相聚?文子安心底暗叹,纠缠的身体,再不愿有一丝的松懈。倾尽身心的倾述,使汗水交流,身下人儿,婉转轻吟。
文子安荡于两年前的思绪,停于那日病榻之上。他为叶惊涛所伤,第一次醒来,闻邱逸讲述了那日情形。再次醒来,便见杨陌在旁。低声相求,令杨陌将他已是废人的消息散于朝野。
那一刻,杨陌的震惊、不信、心痛,他尽落眼中。只是,若非如此,这长久的等待,令他如何避过文夫人的逼迫,和蒙根其其格之流的追索?
金殿下毒,令朝野皆信,他与杨陌,已反目成仇。而,若非眼盲,又如何躲避官室内眷的相邀?
杨陌一番苦心,岂不只为如今?三天之前,因杨陌生死不明,他竟欲舍却他以性命送来的解药……
文子安轻轻摇头,将满心的歉疚变为一声温柔的呼唤,“九儿!”双手,于她光裸的身体上游移,带着浓浓的恋慕。他怎能逆了杨陌一番好意,令九儿一世苦守?
情念,推向极致,文子安的心,已归于身下娇喘呻吟的人儿,“九儿!”满含着甜密,满含着深情,慢慢传递……
尾声
姑苏城外,纤纤竹影,文子安与叶轻痕并肩而行,举目而望,一所精致庭院隐于绿竹林中。庭院前,有着大片空地,绿草如茵,伴着咯咯笑声,三五个孩童正于草地上嬉戏玩耍。
文子安的眸光,下意识搜寻,儿子文渊,方满周岁,应是……同样大小的三个孩儿,个个粉妆玉琢,个个宛然入画……文子安怔怔注目,结舌唤道,“九儿!”眸光艰难调回,望向身畔女子,“哪一个,才是渊儿?”
“子安猜猜!”长睫微眨,明眸闪出顽皮笑意,瞬间漾于整个脸上。
“这……”文子安回头,向三个孩儿注目凝视,意欲从酷似的小脸儿上,寻找几丝自己的影子。
“舅舅!”柔脆清亮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惊喜,庭院门首,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疾奔而来,径直投入怀里。
“绮儿!”文子安心神动荡,俯身拥她入怀,颤声道,“绮儿,你……长大了!”如今的原绮儿,早已脱却当年的赢弱,出落的,犹如空谷百合。清丽、绝俗,宛然……当年姐姐模样。
“舅舅!”原绮儿仰了头,绝美小脸已是泪水纵横,硬声道,“舅母说去接你回来,为何等这许久?”
忍下欲出的热泪,文子安于她肩头轻拍,柔声道,“舅舅不是回来了吗?” 目光,调向草地上戏闹的三个孩童。瞬间,脑中闪过一念,俯首于她耳畔悄问,“绮儿!告诉舅舅,哪个是渊儿?”
“渊儿?”原绮儿微怔,回首向草地瞅去一眼,不由扑嗤一笑。抬袖将泪痕拭去,牵了他手向庭院行去,笑道,“舅舅,渊儿在院子里!”
“院子里?”文子安一愣,回首望时,却见叶轻痕紧抿的唇瞬间漾开,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方始明白,自己又被她捉弄。
行近庭院,叶轻痕的心,亦变的急迫。数月不见儿子,也不知,他可曾长高?可曾吃胖?可曾想娘……脚步不觉变的迅捷,越过文子安,奔入院中。
院子里,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满身泥污,紧紧牵着周岁大的孩儿低嚷,“小渊儿,哥哥带你回屋子里玩可好?”
“渊儿!”叶轻痕皱眉低唤,却带上满心的宠溺,“可是又淘气了?”一手牵过文渊,一手于男孩头上轻揉,悄声道,“麟儿,可还识舅舅?”
男孩微怔,回过头,清亮的眸子,望向自后奔入的文子安,“舅舅……”呼唤发于喉间,却不曾唤出。
“傻孩子!”叶轻痕心中微酸,一手于他肩背轻推,催促道,“麟儿,舅舅为了寻你,不知耗了多少心力,快唤舅舅啊!”
闻到叶轻痕的话语,文子安锁于文渊身上的眸光,艰难下移,望向怯怯呆立的男孩,“你……是麟儿?”难以置信的低问,俯身细瞧。那清逸俊美的小脸儿,岂不正是四年前,元宵夜走失的外甥原麟儿?
心,掠过一抹狂喜,颤抖的双手,握上男孩的双肩,热浪汹涌,滴滴滑落,颤声问道,“麟儿,你……你怎会在此!”四年了,遍寻无获,绝望之下,只道再也无法相见,却不料,他竟会在姑苏,竟会在叶家……
“麟儿,快唤舅舅啊!”随后奔入的绮儿亦是连声催促,落泪道,“麟儿,如今,舅舅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了!”
“舅……舅舅……”男孩怯怯低唤,脚步,却悄悄向叶轻痕移去。
文子安一怔,心底暗酸,抬头向叶轻痕强笑道,“九儿,你竟从不曾说过!”
叶轻痕一手揽上男孩,低声道,“傻孩子!”抬头向文子安笑道,“麟儿来此较绮儿尚早,九儿原想给子安一个惊喜!”脑中闪过初见原麟儿的惊喜,唇角,掠过一抹温软笑意。原麟儿,说来话长,此刻,重要的是……
俯身抱起泥猴般的儿子,于他细嫩面颊亲了亲,柔声问道,“渊儿,可曾想娘?”轻柔的声音,带着满溢的柔情。隔了数月,儿子,可曾将她忘了?
孩儿脸颊一痒,缩了脖子“咯咯”笑出声来,张开小小手臂,扑入她怀中,鼓起的小嘴,发出含糊不清的一声“姆妈!”
“子安!”叶轻痕双眸大睁,惊喜回头,大声喊道,“渊儿,会说话了!”惊喜的眸光,对上的,是文子安怔怔注视,盈泪的双眸。“子安!”叶轻痕心底微疼,举了孩子,向他送去,轻声道,“子安,这便是我们的孩儿……渊儿!”
“渊儿!”文子安轻唤,小心翼翼接过咧嘴而笑的孩子,“渊儿!”泪水滑下,俊美容颜掠上一抹笑意,慢慢帖上文渊的小脸。历经艰难,一家人,终于团聚……笑容,漾于唇角,再难挥去。一双神仙眷侣,拥着一个泥猴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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