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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前情朝宗且试探·顾后事如海意思量
却说瑧玉同薛蜨二人闻知冯岩要往军中去,乃同素日一干相交之世家子弟置席同他饯行;陈也俊、韩奇等人均在此列。中有那一起子不知底细的,只道他不自量力,是以交头接耳,似有讽刺之意;韩奇同陈也俊虽同他交好,却也并不知他之能,乃暗自担心,却也不好劝得。冯岩只作不见,人有来敬酒的,皆一一接来饮了。
一时见瑧玉薛蜨两个来了,薛蜨便向他笑道:“霦琳此日一去,日后定是要建功立业的了。改日若飞黄腾达,却不要忘了我们。”冯岩闻言笑道:“岂敢。”于是接过二人手中杯一饮而尽,乃向二人笑道:“此次一去山高路远,或要几年方可回来;待我回京咱们再聚。”二人素日便猜得他心下所想,如今见他得偿所愿,却也替他喜欢,于是皆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一干人又吃了一回,至夜方散。及至下月,冯岩便自行启程去讫,瑧玉同薛蜨送出城外方回。
及至二人回来,薛蜨便笑道:“霦琳是个将才,他日若再见时,便与如今大不相同了。”瑧玉道:“他如今年纪尚轻,还需磨练;这些年想来也无甚交战之事,恰好教他先在军中长些见识。”二人一行说着,回得城中,便见家人在门口候着,见瑧玉来了,道:“有冯将军府上的人来请郡王过府说话。”因瑧玉是认义在先皇后之名下的,是以闻言便道:“去通报舅父一声,道我先去换了衣服,稍息便至。”于是径自回家换了衣服,往冯家而去。
到得冯家,冯岚已是在门前接着了,见他来了也不多叙,便请了进府,同朝宗见过;及至几人落座,也不多叙,乃说日后计划之事。朝宗便将自己前日与冯岚所议同他说了,又道:“如今岩儿尚且不知此事,待得他日后回京,我再行同他说知。今上如今既有认你之心,咱们便不可先行动作,免教今上疑心;且待今上查问罢了,同你挑明此事,再行计较。”
朝宗一行说着,见瑧玉点头,便看冯岚;冯岚会意,乃道:“我前日已同林大人议定,若今上问时,便说是当日是老陈将你从宫里救出的。他当日便已死于非命,是以死无对证,任凭谁去查问,也是不知的;免得到时教陛下怪罪我们知情不报。”见瑧玉不语,乃又道:“林大人那厢却是摘不出来的;一个儿子换了,要说不知,谁人信得?况今上待他原不同常人,到时不过上一道请罪折子罢了;他如今是皇子义父,今上念他当日隐匿之功劳,定然不会降罪。”
瑧玉闻言,乃暗自冷笑道:“此话虽说得冠冕堂皇,瞧着有理,却依旧是个先保自己的意思。只是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也罢,届时若陛下责怪,少不得我要求情的;况且今上刚封了玉儿,想来也不是当真要降罪林家,只是林大人难免战战兢兢一回罢了。”一时想毕,乃笑道:“既然舅父都定了主意,就这样罢。”
朝宗闻言心下有些惊疑,恐瑧玉不快,忙起身道:“小臣擅自主张,郡王勿怪。”瑧玉见状也起身笑道:“舅父坐罢。冯家一心谋划,我那里不知?且不必如此。”冯朝宗闻言方坐了,见他面上神色,不免心下更惊,于是暗悔自己先前造次,只恐他日后也同三皇子一般清算起来;只是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一时心下纷乱。瑧玉也见他面上有异,约已猜得他心下所想,乃笑道:“舅父不必惊慌。若他年我得登大位,便写一张班书铁券与冯家;定不会为那鸟尽弓藏之事。”
冯朝宗心事被他说破,不免老脸一红;却也因他这话略略放心,乃道:“多谢郡王美意。”瑧玉见他并不推却,也知这是向自己表忠心之意,是以一笑不再多说。几人又说了一回,又用了饭,瑧玉方回家去讫。
那厢林海接到京中消息,虽为愁闷,却无可奈何,只得暗自思忖届时如何向今上解释。如此忧思成疾,竟恹恹得了一病;起初只道吃几服药便好,谁知过得一月有余,竟不见起色,反倒有个缠绵不起的光景。寻了医士来望,却道已成沉疴之疾,不免心下惊恐;是以无可奈何,乃往京中写了一书,要接黛玉回去。
且不说黛玉闻得这话如何担忧;瑧玉听了这信,却也甚为惊诧。原先他只以为自己来此已是将此间人之命运改换了,故而也不曾在意,如今算了一回,却正是当日林海病重之时,是以便向今上上折,请求回家望候。今上见他如此,便准了假,道是“不必着急,且待林卿大愈再行回京。”冯岚却也上疏,道是瑧玉年纪尚小,恐多有事情照管不来的,是以请旨同他一道而去;今上准了。于是瑧玉谢了恩典,将京中之事交代完毕,便同黛玉辞别了贾母等,带领一干仆从登舟启程;冯岚便坐另一艘船,一行人从京城动身,如是赶了许多日子,方到了扬州。
及至进府,他父女相见,不免彼此伤感一回;又有往日老家人闻得他兄妹回来,皆上来拜见。一时皆相见毕,瑧玉知他父女定然有话要说的,便只留黛玉同林海在房里,自去替冯岩安排住处,又令跟来的人先行休息,又将诊治过的医士皆唤了来,问林海是何病症。
黛玉见林如海形容枯槁,那眼泪早簌簌地掉了下来,又恐老父看了伤心,忙自擦了,同他说些京中之事,不过聊作宽慰而已。瑧玉却在进门之时,便见林如海面上笼了一层青气,疑是中毒之兆,是以令人将那些大夫皆寻来,一一问时,却都道林海是“劳累过度,忧思成疾”;见众人异口同声,心下便有些异样,乃暗地同冯岚讲了,教他请张医士来看。
到得晚间,瑧玉令丫鬟自送了黛玉去休息,关上门对林海道:“父亲觉得身上怎么样?”林海却并不说话,只扎挣起来要同瑧玉行礼。瑧玉忙扶住道:“何必如此。我在林家这些年,母亲对我如何,我心里清楚,也只当你如我父亲一般。有甚么话只管说,——可是妹妹之事?”林海嗽了几声,道:“我是不中用的了,只有这个女儿,万望小皇子日后照应些。”
瑧玉听了倒也心酸,道:“我只当他是亲妹子,如何不照应!只是怎就病得这般了?为何不早日同我说!”林海道:“不过是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当时并未在意,谁知这病来得凶险,我自己想着,未必熬过今年去了。”瑧玉想了一回,乃道:“我看父亲面上黑气,不似是病,倒像中毒似的。如今已同冯家表哥说了去请那张医士来,或许能好也未可知。”林海闻他这话,吃了一惊道:“我只觉身子沉重,精神倦怠,只当是病中如此,依你看来竟是中毒不成!是谁起这般心思害我?”瑧玉道:“我心中已有些计较,却不知真假,只好等张医士来了才罢。这几日妹妹的饮食也要多加小心,若父亲当真是中毒,难免那人对妹妹下手。”
如此过了几日,那张友士便赶来此地,诊脉后连连摇头,对一旁的瑧玉同冯岚道:“林大人委实是中毒,——我写个方子来,如今□□已入五脏,不过是拖延些时日,若要全好,是不能的了。”林海早知如此,闭目叹了几声,对瑧玉道:“我已听说京中之事,三皇子如今气焰正盛,上皇却对其已有不满,不想今日他羽翼丰满,竟无可奈何了。我所领之职又甚紧要,想必便是他下的手。只是不知这三皇子竟如此心急,只怕下一步就将逼上皇禅位与他,你在京中务要小心。”
瑧玉闻言,道:“他并不知我尚在人世,料想近日无妨。三皇子此人虽心狠手辣,然性子急躁,难以成事,一旦万事俱备,自有计较。只是他如何要对你下手?”林海方才失言,却知瑧玉已起疑心,况又知自己时日无多,是以思索一番,乃叹道:“事已至此,便同你讲了罢。”便将当日平骠国之乱,国库如何亏空;今上如何同自己说知,教暗地里将这盐业所得几成送入京中;以及储存粮草军备等事一一同瑧玉说了,又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些年我虽做得隐蔽,却难保不教三皇子闻得些风声去。我所领之职甚为紧要,若三皇子有夺位之心,自然是要先除了我的。”
瑧玉闻言甚是惊讶;因想道:“他隐藏得到深。我往日只知他同今上有些私下约定,却不知竟是这般大事;也亏今上如此信任与他。”是以叹道:“父亲不早日与我说知,也好防备;致成今日之事。只是却教妹妹日后如何?”不知林海闻得此言将作何语,且待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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