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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了此处,画心心里也略略不是滋味。
原本心忖元月砂虽然是个南府郡出身,不是什么正正经经的嫡女,可若能嫁去侯府,她们这些丫鬟也沾染受惠,也不枉服侍一场。
偏偏元月砂瞧着温顺乖巧,不知道怎么了,却招惹了那么些个事儿在。
如今大好机会,化作流水。
画心虽不敢有什么怨色露在面上,可是却也是一阵子的没劲儿。
元月砂轻轻的点点头,挑了一件淡银色的蝴蝶刺绣轻衫儿,对着镜子瞧了瞧,拔下了金丝双钗,换上了一根乳白色羊脂玉色的玉钗。
收拾得整齐了,元月砂才出门。
走到了院子里面,元月砂可巧便撞见了萧夫人。
这位北静侯府的坚毅妇人,铁血之性,整个龙胤都闻名。
元月砂轻轻的福了福,向着萧夫人见礼。
却不觉忆得,萧英似乎是说过,小时候他若是不肯听话,必定是会被狠狠鞭笞,乃至于被打得鲜血淋漓。也不知道萧英那样子的心性,和他从小被鞭笞有没有关系。
萧夫人不动声色,凝视着眼前元月砂纤弱的身影。
眼前的少女分外的柔弱,穿着淡银色的衣衫,伴随她轻轻的走动,那衣衫之上的一只只蝴蝶,好似要轻轻的飞出去一样。
无论元月砂身后沾染了多少闲言碎语,如今眼前的小妮子却冷冷如一轮清月,温柔与宁静。
萧夫人一颗心却也是不觉跳了跳,她知晓了萧英莫名的嗜好,这样子的女子,正是萧英说喜爱的。
难怪萧英居然是被迷住了。
元秋娘死了后,萧英那恶魔般的心思也似隐匿了许多。元秋娘死了,萧英还伤怀了许久了。
除了对儿子分外严厉些,萧英似与正常之人,也是没什么差别。
萧夫人也只盼儿子的恶疾,就这样子不药而愈,再不会有。
可惜偏生,却撞见了这么个妖孽。
那日自己做寿时候见到,还觉得她温柔敦秀,很有内慧,谁料想居然是这样子的性情。
之前看时候不觉得,如今倒是瞧出她眉宇间分明有一缕妖娆,果真不这么好。
她浑然忘记,似乎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做了了那许多骇人听闻的恶毒之事。
萧夫人是贵客,她来了元家,元家女眷齐齐相迎。
她们一个个心里也知道,只恐怕萧夫人这次来,一多半是为了萧英的亲事。
萧英有两个孩子,内宅之中没有主持中馈的人,也不成样子,左右也是要添个填房。
元蔷心不觉恶狠狠的盯了元月砂一眼,眼中都是酸意。
那日在宫中,萧英冷冷淡淡的,元蔷心也为之黯然神伤,更知道萧英心里面没有自己。可是越是这样子,她心里越是不甘心。元月砂出身也差,性子也是不好,又有什么好的。萧英不喜欢自己,偏偏喜欢元月砂,也不知道元月砂使了什么狐媚的手段。
元明华也在人群中,她穿着蓝色绸子衣衫,打扮得华贵,脸蛋却没什么血色。这些日子,元家上下都瞧不上她,都看得出来,她远不如元月砂得元老夫人喜爱。这样子一个南府郡出身的姑娘,如果没有元老夫人抬举,什么都不是。便是服侍她的下人,也是跟红顶白。元明华使了银子,虽然是使唤得动,可是那些个下人却总不自禁流露出瞧不上的样子。
她狠狠的搅紧了自己的手帕,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这一次来京城,元明华可谓是孤注一掷,却没想得到,元月砂出尽了风头,自己成为了元月砂的陪衬。她来之前,何时又受过这样子的羞辱?
元月砂,元月砂,她打小就是自己的陪衬,蠢猪一样的货色。
可到了京城,却不成样子了。元月砂是娇花,而元明华不过是陪衬娇花的绿叶,一点儿用都没有,还受尽人轻鄙。元明华心高气傲,自然也是觉得难以容忍。
可是她并没有像元蔷心一样酸溜溜的瞪着元月砂,反而让那一双眸子染上了浅浅笑意。
那浅浅笑意间,却颇多冷然。
元老夫人招招手,对元月砂温柔切切:“月砂,快到我身边坐着,和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儿。”
元老夫人何等身份,元月砂到她身边,更显得元老夫人对元月砂的爱重。
那一日元月砂冲撞无礼,元老夫人好似也并没有多介意。
而萧夫人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想来元老夫人,如今必也知晓我心中用意。既然如此,我也不绕着弯儿说话,便直言直语。秋娘嫁进我么家,一直贤惠孝顺,不但英儿跟她感情甚笃,就是我这个婆婆,也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可惜她福气薄,年纪轻轻的,留下了两个孩子就撒手去了。我的心里面,也跟刀割似的,十分难受。”
说到了这儿,萧夫人抹帕子擦眼泪,元老夫人也是陪着伤心了一回。
“唉,如今也挨了几年光景。英儿身边总要添个服侍的。肃儿,盈娘也是要有人教导照顾。我萧元两家原本就是姻亲,何不亲上加亲。都是一家人,家里两个孩子也跟她亲近一些。你我两老,心里也放心。我这心里,便有了这个想头。本想遣媒人上门,只不过又恐怕唐突了。既然是如此,我盘算着也该来府中探探口风。”
元老夫人含笑点头:“我也是这样子想的,咱们府里姑娘嫁过去,我也放心秋娘两个孩子随她照顾。”
说了这句话,元老夫人又情不自禁的看了元月砂一眼,意思自明。
萧元两家原本各自都有这个意思,只不过都未曾将话儿说透罢了。
如今萧夫人过来,只不过将原本没说透的话点明白。
众人心里有数,十有八九,这未来的侯夫人就是元月砂。
这南府郡出身的姑娘也是好福气。
萧夫人轻轻垂头,含笑说道:“我倒瞧中了一个,觉得很好。便算她是南府郡来的,也没什么打紧,都是元家血脉。这女孩子,其实才情不重要,身份也不打紧,最要紧的是老实敦厚,本本分分。我瞧中的,是元家旁支的大小姐元明华,这丫头很入我的眼。”
谁也没想到萧夫人居然是这样子说。
元月砂轻轻的瞪大了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
元家女眷都以为萧夫人瞧中了元月砂,要为儿子说元月砂。
元明华不可置信,却顿时流露出喜不自胜的神色!
方才她还宛如身在地狱,如今却忽而到了天堂,真是极欢喜。
萧夫人居然瞧中了自己?这可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是了,元月砂到处招摇,妖妖娆娆的,人家真正的贵妇人是长了眼珠子的,哪里瞧得上这种货色。自己老老实实的,不争不抢,最后才入了人家眼。
这叫低调不争,沉得住气。元月砂那小蹄子就坏在太爱蹦跶了。
绕来绕去,这天大的富贵还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没有元月砂的份儿。
然而元老夫人面色却有些不好看,一时面色有些阴沉,忽而张口:“怎么不是月砂?”
萧夫人不动声色:“二小姐聪慧伶俐,喜欢的人多了去了。我那英儿是续娶,不好委屈了这样子一个伶俐的姑娘。以后,必定是有大好前程。”
元老夫人却不乐意:“如今满京城的人,都是知晓,是月砂要嫁去北静侯府。若不挑我元家女也就罢了,如今挑的不是月砂,也不知道会招惹多少闲言碎语,更会坏了月砂名节。唐文藻的事情,已经是让她十分难看,如今你们萧家如此行事,是要让她又受人攻讦,以后都不知道怎么自处。”
萧夫人叹息:“为何有如此流言,我亦不知。”
元老夫人目光轻轻闪动:“萧夫人要是喜欢华儿,也无不可。月砂做妻,她做个妾,一块儿嫁过去,姐妹两个一并服侍。”
元明华气得浑身发抖。
元老夫人怎么这样子宠爱月砂,竟似爱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
这萧家已经松了口,可元老夫人竟仍是一心一意抬举元月砂!
还真当那狐媚是个好的?也不知道会待原配子女如何。
别说元明华了,元家上下无不觉得元老夫人对元月砂实在过于爱惜。
元月砂轻轻的垂下头,倒是安安分分的在一边没吭声。
萧夫人挑中了元明华,她也是很满意。
她心念转动,已然有些明白萧夫人为什么会这样子做。
别人都说,萧夫人手腕子厉害,若说一点儿都不知晓萧英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也是不能够。
比起自己这样子绵里藏针,心眼子多的女子,还是一心求慕富贵的元明华更好拿捏一些。
萧夫人确实这样子盘算的。
元月砂身子纤弱,姿容秀丽,喜好挑一些素净些的衣衫,这都和死去的元秋娘一样。
只怕嫁过来,又勾起萧英的暴虐之性。
况且元月砂心眼子多,手段又狠,真纳了她入北静侯府,只怕也不会安生。
除开这些,萧夫人还有另外一层心思。
京城元家已经没了一个元秋娘,若再死一个嫡女,未免引人瞩目。
元明华是南府郡出身,身份贱得多。萧英不在故态复萌,也是美事一桩。倘若当真做出了什么不好瞧的事儿,也好遮掩得多。
萧夫人素来是个有心思有主意的,心里有了想头,自然也不会罢休:“老夫人糊涂了,人家姐妹两个都是嫡女,哪里能一个做妻一个做妾的。如此一来,岂不是坏了规矩。且正因为有唐文藻那件事情,瓜田李下,我怎么也不说为英儿说二小姐。如今京城是有些个流言蜚语,说什么唐文藻名声坏了,又死在京城,是因为萧家瞧中了唐文藻的未婚妻子。这些个闲言碎语,听着也是觉得污了耳朵。月砂便是说了,绝不嫁入侯府,也已经惹来那么多不好议论。倘若当真说了这门亲,岂不是更有损她的名声?怎么样子都是说不清楚了。”
说到了这里,萧夫人微微一笑:“等为英儿说了明华,那些个谣言自然就是谣言,不攻自破。别人都会知道,月砂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以她样貌性情,也不知道多少人稀罕,想要将她娶回家。到时候,我也乐意为月砂做媒,讨杯媒人酒喝。”
这一番言语,也可谓是绵里藏针,既全了元家脸面,又不肯退了一步。这个萧夫人,果真是很会说话。
就连元老夫人,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
元家那些女眷不觉盯住了元月砂,眼睛里面不自禁的流露出了讽刺之色。
是了,元月砂机关算计,以为必定能嫁入侯府。她巴结上了元老夫人,元老夫人将她宠得不成样子。可是这却是没有用的,她这般品行心性,北静侯府可瞧不上。
元明华垂下头,抿唇儿笑了笑,心里好似喝了蜜糖一样甜蜜。
就说了,元月砂这样子的贱婢怎么配跟自己争呢?早知晓,自己就不做那档子事情了。
元蔷心讽刺似的扫了元月砂一眼,这样子俗物,妄图嫁入北静侯府,染指萧英,本来就合该自取其辱。
可旋即,她忍不住含酸等着元明华。
偏生便宜了这等俗货。
便因为元老夫人不知怎么了,偏宠元月砂,却让元明华捡了这样子大便宜。
元老夫人扫了一边的元月砂,一派凄然:“我的儿,如今竟让你招惹这样子委屈。你说一说,若让你姐姐抢了你夫婿,你可欢欢喜喜?”
事到如今,元老夫人也只能指望元月砂。
元月砂这等心思,想要争什么,一定会用些手段。
元月砂笑了笑,轻轻的抬起头:“长幼有序,月砂也是懂这个道理,论来也该让大姐姐先说亲事。她能嫁入侯府,我这心里面也是好生为她欢喜。”
这一番言语,倒是出自元月砂的肺腑。既然元明华想要嫁,她没道理拦着。
萧夫人不觉心忖,这元月砂颇富心机,倒是个伶俐人。无论心里面怎么想,面上总能做得大方和气。反而元明华如今一脸红晕,喜形于色,差了元月砂老大一截。
想到了这儿,萧夫人的心里面竟不觉有些可惜。
元蔷心酸溜溜的说道:“是了,别说轮不着你争。你们姐妹两个,长幼有序,古来有孔融让梨,这但凡通透的也要懂得谦和相让才是。”
说罢元蔷心手帕轻轻的擦过了唇瓣,假意微笑。
那娇滴滴的言语里面却有说不出的讥讽之意。
云氏含笑:“老夫人,这桩婚事可谓是天作之合,待成了也是元家一桩喜事。”
她实在不喜元月砂,只觉得元月砂若不能嫁入侯府,也不能久留京城。
元老夫人一时沉吟,却又不好挑个理由推拒。
她心中一阵子的烦躁,难道当真要将元明华嫁过去?这些日子,诸般谋算筹谋,可都是尽数落了空了。只不过和萧家联姻,是元家上下的意思,便是元老夫人一个人不乐意,那也是不成。
可偏偏这时候,一道男子沉沉的响起来:“母亲,为儿子说亲,为何不听听英儿自己的意思。也免得母亲一番好心,却惹得儿子心里面不痛快。”
却见一道英朗身影,缓缓步入厅中,赫然正是萧英。
那些元家的妙龄小姐,一瞧见了萧英,顿时不觉羞红了脸蛋,一时也是回避不及。好在这里长辈很多,留下了也是无甚大碍。
萧英淡淡的说道:“这南府郡的元大小姐固然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可是却并非儿子心中人选。我心中瞧中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南府郡的元家二小姐元月砂。”
萧夫人初时措手不及,如今回过神来,顿时不觉呵斥:“这姻缘之事,向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这内宅之事,你一个男子,又插什么口。如今可是在元家,你也不可失了规矩,落了北静侯府的脸面。英儿,你还不快快退下。”
萧英却反而姿态沉沉,成竹在胸:“母亲也不必动气,如今是给我挑选填房,纵然姻缘之事是母亲做主,可是怎么也容我插几句嘴。儿子原本也相信母亲的,可是若是挑中元大小姐,我怎么都不肯应。她资质平庸,如何替北静侯府出面应酬,又怎么能管束孩子,教导子女?娶妻求贤,可却不能无才。我常年在外,一双儿女总不能教导得庸柔无用。”
此刻不但元明华因为被羞辱而面色难看,元家其他的人都是惊呆了。
谁都之下,萧英素来孝顺,又十分敬重早年守寡的母亲,对萧夫人的话儿一向都是言听计从。
想不到今日,为了元月砂,为了这一个区区女人,居然是在元家当众顶撞自己的母亲。这是让所有的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元月砂妖妖娆娆的,果真是个祸水。
有人更不自禁在想,也是不知道元月砂究竟是有什么样子的魅力,为什么居然是能让萧英如此。
难怪有恃无恐,口口声声说要为了唐文藻守节,可是私底下早就勾搭上了萧英,让萧英为她神魂颠倒。
元明华受了这样的羞辱,心中如毒蛇喷着毒液,恶狠狠的想,这个贱人!这个贱人!
萧夫人手掌不自禁的按住了胸口,身躯轻轻的颤抖,胸口也是不觉起伏。
她望向了萧英,而萧英也不动声色望着她。
萧夫人不自禁想起了萧英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自己呵斥这个孩子,萧英不听话时候,那也是这样子倔强之色。
可萧英不听话,她才不会纵容,更不会心疼。她让下人打,惹急了时候,自己也是拿着鞭子动手,将尚是小孩子的萧英打得鲜血淋淋。
然而野兽小时候虽然瘦弱可欺,却也是会渐渐长大,变得没那么好拿捏。
她记得那一天,元秋娘身边的婢女淑妮闯入了自己的院子里,苦苦哀求,只让自己这个侯夫人救她一命。春燕已然死了,元秋娘又很柔弱,并不能护住自己的下人。
那时候萧夫人内心充满了烦躁和不耐,她想着不如打发淑妮出府,让个心腹管事娶了,看着她免得对别人胡言乱语什么。萧英虽然可恨,可是她这个做娘的,总是还需要为他遮掩一二的。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萧英冲入了自己的院子。
他,他当着自己的面,一鞭鞭的竟将那淑妮活活抽死。
那时候,房间里面满是鲜血,刚刚还娇滴滴妩媚的女孩子,被萧英抽打成了一个血口袋。
萧夫人连连呵斥,可是却一点用都没有,如今府中的下人,纵然对她这个侯夫人尊重,都已然更畏惧萧英了。
到后来,她盯着萧英红彤彤的眼睛,竟不由得觉得有些害怕。
明明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可是萧夫人的心里面,却莫名惧意浓浓。
那淑妮最开始叫着,渐渐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那身子最初抽一下,还会轻轻的动一动。
可是等淑妮已经不会动了,萧英仍然是鞭笞着这具尸首。
到最后,萧英扔了鞭子,就如现在这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自己。
他笑了笑,笑容里面蕴含了淡淡的狰狞之意,轻轻说了句还劳母亲善后,竟似极淡然的离去。
那时候,萧夫人如软泥一样坐在了位置上,失魂落魄,却知道自己再也是管不住这个儿子了。
如今又是这样子的眼神,又是这样子看着自己。
两母子这样子的僵持,无声的较量。
可是到了最后,还是萧夫人首先败下阵来。
她勉强笑了笑,凉丝丝的说道:“英儿,你这样子说来,倒是母亲考虑不周,没想得十分周全了。你既然是如此喜欢元二小姐,我也是应当顺了你的心意,让你娶了这个妻子。”
这番话却也是说得没精打采。
萧夫人叹了口气,看着元老夫人:“可真是儿大不由人,元老夫人,英儿这样子任性,就瞧着你肯不肯将月砂给了他了。”
元老夫人不觉微微一笑,甚是欢喜:“这可真是天作之合,我怎么会不成全。”
这样子爽爽快快,却和方才犹犹豫豫很不一样。
别人瞧见了,都看出了元老夫人的偏心。
她分明更为喜爱元月砂,所以处处爱惜,步步打算,却将元明华视若尘土。
元明华一阵子恍恍惚惚,只觉得这一切好似都不是真的。
刚刚她被抛上了云端,可是转眼之间又从云端之上被扯下来,落入了十八层的地狱。
萧英十分厌弃于她,说她呆板无趣,无才无德,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妻房。
就算萧夫人瞧中了她,萧英也不肯应,甚至来到了元家大闹。
这比一开始就没被挑中更加凄惨。
那些元家的人,上上下下,夫人小姐,婢女奴仆,都会议论自己的可笑之处。
自己竟遭受了这样子的羞辱。
可是那个萧英,分明就是自己瞎了眼珠子,将个死鱼眼珠子当做珍珠,居然是这样子爱惜。
他说元月砂千好万好,可知晓元月砂手段狠辣,颇为算计,而且水性杨花。这一路上京,元月砂卖弄风骚,根本不知道勾搭了多少个男人。
元明华真想将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儿尽数说出来,狠狠的讽刺萧英。
可是她却也是没这个胆子,萧英身份尊贵,自己父母也极为奉承京城元家,元家的人是不会想要听到自己胡说八道,坏了元家这样子的大喜事。
可是饶是如此,元明华内心之中却也是忍不住浮起了浓浓的嫉妒。
明明都是从南府郡出来的,为什么一个天,一个地?
打小自己为了显得端庄尊贵,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她苦苦学习礼仪规矩,琴棋书画时候,元月砂只会吃着甜点,耍着秋千,字也是不肯认认真真的练。为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废了那么多心思,结果什么都没有。
元月砂生了一场病,似乎就变得千般伶俐,万般乖巧。她哪里能咽的下这口。
幸好,幸好自己早没打算让元月砂日子好过,早就是有所算计。
小时候,她就是这样子的性情,倘若有什么想要的,一定要得到。就算是得不到,宁可毁掉了,也是不能生生让给别的人。她记得那一年,婧氏给元攸怜买了一个细细黑黑的雀儿,能叼着旗子走,还会尖尖学人说几句话。元攸怜喜欢得不得了,不肯让别人碰。元明华就算是想要逗一逗,元攸怜都舍不得。元明华知道自己不能闹,若是闹了,母亲就会让自己拿出姐姐的气派,不要跟妹妹争这么些个玩意儿。区区一个雀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错,那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元攸怜能有,自己却要轻轻抛去呢?她可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有一天晚上,她悄悄的下床,拿起了那一柄剪子,将那雀儿的脑袋生生的剪下来了。
然后第二天,元攸怜一见,又是伤心,又很是很怕。元攸怜以为是元月砂弄的,还跟元月砂去闹。元明华拉了架,还宽慰了几句,她看上去大大方方的,谁都不知道是元明华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了。
亲妹妹尚且这个样子,区区一个雀儿她都不能相容,就更不用说元月砂了。
如今元月砂这样子的得意,弄走了她所喜爱的东西,她绝不会原谅元月砂,一定不能饶了她。
她知道元月砂喜欢吃甜食,而且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吃不得花生。
小时候元月砂吃了几颗酥皮花生,便是浑身起了许多红斑,又喘不过气来,险些就死了。
从那以后,元月砂便再也不碰带了花生的东西。
此刻,她瞧着元月砂几边的一叠酥糖,眼神越发深邃。
是元明华买通婢女阿壁,在酥糖里面添了花生磨碎的粉末了。
她知晓元月砂面前但凡有甜点,总会吃了两块。到时候,看她怎么死。这花生也不是什么毒药,验也验不出的。
是了,除非元月砂死了,自己才有些个好日子过。
别人如今都盯着萧英,唯独元明华却盯住了元月砂。
当她看到了元月砂果然吃了一块酥糖时候,内心顿时不可遏制的欢喜起来了。
是了,小时候她没得到那个雀儿,可是用剪子将那雀儿脑袋搅下来时候,她比真得了那雀儿还要欢喜。就好似如今,她眼见元月砂中了算计,一多半要死,竟然比刚才以为能嫁入萧家更加高兴。
这番亲事说成了,在场之人无不觉得元月砂应当是十分欢喜,毕竟攀了高枝,一飞冲天。
就算是个填房,那也是正正经经的侯夫人了。
可元月砂却忽而轻轻的抬头,淡淡的说道:“多些侯爷厚爱,只不过这门婚事,只怕是不能应承。”
她这样子一说,众人眼里顿时不自禁的流露出了古怪之色。
萧英纡尊降贵,对她垂青,更为了她忤逆母亲,踢走了元明华,非得迎她入府。这是何等殊荣,何等深情?
可是没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元月砂居然是说出了这样子的话儿来了,可当真是生生打脸。
云氏不觉呵斥:“月砂,纵然你年纪还小,可也是不能这样子不知好歹。”
元蔷心也按捺不住:“能嫁入侯府,已经是你天大的福气,可你还在这里挑挑拣拣的,说出了这样子的话,难道贪心不足,得陇望蜀。”
元月砂缓缓说道:“正如萧夫人所言,我若嫁入了侯府,岂不是对不住唐大哥。别人会说,我说过的话都不作数,更会污了北静侯府的名声。”
萧英沉沉说道:“别人怎么样子议论言语,我也不放在心上。倘若有人敢当着你这样子说,我也是饶不得他。”
萧夫人苦笑:“是我方才言语不当,其实唐文藻是什么品行,满京城的人都是知晓了。如今你离了他再嫁,谁也挑不错,心里也该明白你。倘若非得因此说你不是,那也是心存嫉妒,故意挑剔罢了。这也是一点儿都不用放在心上的。”
元老夫人更忍不住说道:“是了,你小孩子家家,不要说些不懂事的话。这京城里面,流言蜚语也多了去了,今天议论这个,明天议论那个,也是不必一句句的都当真。否则,可真是没完没了了。更何况,这婚姻之事,可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轮不着你说话。家里长辈做主让你嫁过去,你不应也是不成。等你到了萧家,更应该学足那做女人的本分贤惠。”
元老夫人的话里面绵里藏针,更拿着礼数压元月砂。
元月砂心忖,这里不就有个萧英不听长辈意思了?可是元老夫人也好似没看见一眼。
她一脸凝重之色:“正因为说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人难道忘了,我父母双全,仍然在南府郡。月砂婚事,自然是他们做主,怎么可以自己私底下就定下来。”
元老夫人不动声色:“这倒是我一时疏忽,居然是没曾想到这一层。你南府郡中父母,俱可接入京城,说讨婚事,由着他们做主。以萧家门第,萧侯爷的样貌人才,他们也断无不许之礼。如此瞧来,你这样子懂礼数,又知道记挂父母,我也是为你欢喜。”
南府郡是元家旁支,早就已经没落了。
只要京城的元家轻轻一声吩咐,随意将元月砂配给谁,只怕南府郡元家也是必定奉承。
更不必说,以萧家的门第,肯娶南府郡元家的女儿,这是让他们捡到了金元宝了,可真是有福气。这桩婚事,又怎么会不同意。
元家几个媳妇儿,都忍不住想,这元月砂果真是好手段。
这一招,不就是以退为进。
还没入门儿,就挑这这时候将因唐文藻许下的不嫁入萧家的誓言给说透了。
如今未来婆母和夫婿,已经是说了不介意,以后进门儿更不能拿这件事情说嘴。
而南府郡的那边,也让元老夫人做了主。
据说因为元月砂捐了家财,她亲爹已经不待见这个女儿,未必乐意见女儿如此风光。可若由着京城元家说项,又瞧见能攀附上侯府的大好机会,她娘家人也不会不允。
这可当真是心思细腻,什么都给堵上了。
元月砂心里泛起了冷笑,抬头看着眼前一张张的面孔,旋即又轻轻的垂下头去了。
眼前的一个个人,却也是分明觉得自己十分欢喜嫁入萧家,甚至一些推脱之语,也不相信自己是真心推脱。
不过对于这些个人,元月砂也并不介意他们怎么想。
感受到了萧英贪婪又灼热的目光,元月砂心里一阵子的厌恶,她向来是讨厌污秽的东西的。
萧英为什么这样子自己找死,偏生要挑中自己做猎物呢?
难道不知道凶猛的野兽,会狠狠的咬破猎人的咽喉,对那猎人一番反杀。
而元明华却等得有些心焦了,元月砂为什么迟迟没有出事呢?
时间一点点流逝,萧家人和元家一群女眷又亲亲热热的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告辞离去。
元月砂一直乖乖巧巧,安安稳稳的。
可是这不可能啊!
元明华失魂落魄的随着其他女眷一起起身离开。
她面色如此难看,别的人瞧见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今日元明华什么算计都落空。以后她留在府里面,也是尴尬得紧。
阳光炽热,元明华却只觉得身躯一阵子的冰凉。
想着今日萧英对自己的轻蔑,对元月砂的殷切,她就说不出的难过。
她狠狠的抓住了自己的手帕,用力一撕,嗤的一声,竟将这片手帕生生撕裂成了两片。
那服侍元明华的丫鬟瞧见了,却什么话儿都不敢说。
元明华什么都捞不到,难怪心里面生气,这样子失态。
而元明华心里一阵子的翻腾,更禁不住心尖泛起了一股子浓浓不解。
元月砂,她为什么会没有事?
她,她应该是死了啊。
元明华情不自禁,望向了那道纤弱秀美的身影。
阳光下,对方皮肤雪润,瞳孔淡淡的,竟似照得没有颜色。
她不觉回忆起记忆之中,元月砂痴肥蠢钝样子。
忽而想到了什么,那裂成两片手帕从元明华的手掌之中滑落,轻轻的落在了草地之上。
元明华如遭雷击!
是了,是了,一个人不会生了半年病,就算身子瘦了下来了,也不能从痴蠢变得聪慧。
就算眉宇五官,和那蠢猪有些相似,可眼前这个女人,绝不是真正的元月砂!
那个蠢物,让自己随意玩弄,恣意摆布,也都是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哪里好似眼前这个,满身的心眼儿,私底下流露出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她,她分明就是个假货。所以身边添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会武功的丫鬟,整个人也变得跟过去一点儿都不一样。
原本那个蠢物,吃了花生,身子一定会遭罪,指不定就死了。
可眼前这个,吃了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元明华一阵子的狂喜,又一阵子的害怕。
心里只一个声音恶狠狠的叫着:她是假的!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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