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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纤就好似赌徒一样,已然近乎崩溃也似,理智全无。
如今天气虽然炎热,可房中放了冰,又有人打扇,并没有觉得多热。
清风透来,还涌来一阵阵的舒爽凉意。
偏生百里纤热极了,她汗水簌簌而下,将衣衫都是已经打湿透了。
那少女的脸颊,却也是浮起了惊心动魄的赤红之色,真可谓是娇艳欲滴。
当两百五十六万两银子的玉签摆上桌子上时候,百里纤都瞧得有些发呆。
她唇瓣轻轻的发抖,双手不安的搅在了膝头,一会儿也是摆在了桌子上了。
任谁都瞧得出来,百里纤内心恍惚,十分不安。
也许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汗水如浆,热意如沸。
别人瞧见了百里纤这个样子,自然是知晓她心中慌乱,故而失态了。
瞧见了百里纤这样子丢人的样子,她们脸上也是不自禁的浮起了几许不屑之色。
可是如今的百里纤,自然也无暇留意到别人的脸上是什么样子的神色。
她只死死的盯住元月砂,偶尔眼底流转的凶狠又不免令人暗惊。
百里纤只觉得周围一切,变得有些模糊了,浑浑噩噩的。
唯独眼前这张令人她憎恶的女子容貌,却分明是真实得无可附加,只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想要生生撕碎。她恨不得用那雪白的牙,生生咬破了对方的咽喉,然后将对方的血,一口口的咽入口中。
百里纤忍不住颤声想,等元月砂输了,那如今这样子恐惧,都是属于元月砂的。
到那时候,元月砂还不知道沦落成什么样儿。
贵气?她配有这样子的玩意?不过是个破落户的丫头,偏偏却是跑到京城来恶心人了,就应该沦落得猪狗不如。
想到了这里,一股子巨大的甘美涌上了百里纤的心头,一时竟驱散了百里纤的恐惧。
可旋即,百里纤却又不自觉的绷紧了身躯了。
倘若,倘若一切不如百里麟说的——
她实在不敢想自己会怎么样,连想一想都不敢。
若非恨透了元月砂,若非百里冽的决绝,她何至于如此呢?
百里纤脑子里念头转换,时而是欢喜的,时而又很恼恨,脸上神色也因为心中情愫而流转不定。
杨太后跟前,听到宫婢回禀,面色渐渐有些不好了。
元月砂和百里纤相赌的事情,最后还是闹到了杨太后跟前。
杨太后素来沉稳,可是此时此刻,面色却不觉很难看了。
“糊涂东西,都到了这个时候,才来回禀,岂不是折腾出事来。”
元老夫人在一边陪着,一时面色也是很不好看。
怎么会这样子?她以为元月砂是沉稳的性子,没料到居然是会折腾出这样子的事情出来。
到底是南府郡出来,破落户的女儿,终究上不得台面。
元老夫人聪明,也隐隐察觉出有几许不对。
虽略略听了个大概,却已然瞧出来,其中是有些算计,竟似有人布下千局。
却只听请罪:“是老身不是,没有好生教导,想不到,居然是闹腾出这样子事情出来。”
若是输了,元家可是能为元月砂赔了这一两百两银子?答案自然是不能。
别说元老夫人绝不会为了元月砂做出如此牺牲,就算是她乐意,家里其他的人也绝不会同意公中莫名出这么大一笔款子。
“她出身不好,怪不得你。”杨太后最初面上有一缕淡淡的怒色,可是如今已经没有了怒意了,却仍然是倦倦的样子:“哀家岁数大了,不理这些事情了,你去给皇后说,让皇后约束一二。”
苏颖瞧着元老夫人面上容色,心底吃吃冷笑。
别人都说,元老夫人爱惜元月砂,将元月砂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
这样子的话,元月砂那个妖精信不信,苏颖不知道,可是苏颖是不相信的。
一旦元月砂失去了利用价值,元老夫人必定是弃如敝履。
她宛如太阳,若肯垂顾于谁,一定能让人遍体温暖。可她若不肯施舍光芒,那么这个人就永坠入寒冰地狱了。
她让元月砂赢,元月砂就能赢到现在,洋洋得意,在百里纤面前趾高气昂。
可是如今,她给予元月砂的恩赐就要消失,要让元月砂一下子从天堂之巅,落入地狱之中。
元月砂欠下巨债,京城的元家,是绝不会为元月砂去还的。
早在江南水患,元月砂就已经将生母嫁妆尽数捐赠出来,买了个根本没用的县主虚衔。
更苏颖更是知晓,她的亲生父亲,将她恨之若骨。
而这个亲生的爹娘,是有资格,卖了这个女儿的。
若此刻有人,肯解元家之危,却要买元月砂为妾。那么无论是京城元家,还是南府郡的元家,都会同意。
这妖孽自己不同意又怎么样,轮不着她自己做主。
这个时代的女子,就是这样子的可怜,又是那样子的可悲。一旦被家族所厌弃了,可就什么都没有。
苏颖想着许许多多作践元月砂的法子,唇瓣笑容却越发甜蜜而迷人。
等元月砂落在自己手里面,她要让元月砂连最下等的窑姐儿都不如。
瞧着小蹄子还敢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
不过如今,自己还是有些事情要做的。
苏颖托词离开,也没怎么引人留意。
然而此刻,百里冽却不觉死死的盯住了苏颖的身躯,若有所思。
当他听闻了百里纤和元月砂的赌局,他也一时间心慌意乱。那个女人,明明是最聪慧最冷静的,然而百里冽却也是不可遏制的内心升起了一缕担切之意。
他原本应该相信元月砂,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沉稳若水,冷冷静静的。
偏生内心的纷扰却也是骗不了人,百里冽忍不住想着,倘若元月砂一时糊涂——
也许只是一时不小心,可是皇宫这种地方,一不小心就是会粉身碎骨。
见多了种种残忍,百里冽自然是格外的铁石心肠。
可是,百里冽却也是绝不乐意这样子的事情,居然会落在元月砂身上。
虽然心中乱了一池春水,百里冽却总是比别的人要沉稳和仔细的。
长于虎狼窟,任何时候都是要沉得住气,这一点百里冽比谁都明白。
他留意到苏颖唇瓣绽放的甜蜜的笑容,这自然是让百里冽觉得奇怪,苏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为什么因为听到元月砂跟人赌,却开心的笑起来呢?
这位苏大小姐也是到过江南,据说还将那一串明珠捐赠出去。
可惜呢,最后得了实惠和名声的却是元月砂。
见惯了这些权贵间的明争暗斗,百里冽并不觉得这样子的猜测会很可笑。
及见苏颖离开了房间,他也托词离去,并且捕捉到了苏颖即将消失的衣服角。
百里冽放缓了足步,却是一步步的悄悄跟上去了。
御花园里面的花儿开得很好,苏颖来到了僻静之处了。
那里正有一个人等着苏颖,是英俊的少年郎,正是如今最出风头的寒门子弟宁小九。
他一见到苏颖,就笑得很开心,笑容好似蜜糖一样的甜蜜。
而那双眸子,却也是痴痴含情的看着苏颖,充满了仰慕。
说到年纪,苏颖自然是比宁小九大上几岁,可是有时候少年的男子,却总是禁不住倾慕成熟一些的女子,并且为之痴迷不已。
况且苏颖还有那绝世的容光,优雅的举止,在这样子的乡巴佬眼里,自然是好得完美无缺。
百里冽的一颗心,却也是不断的往下沉。
他已经猜出了端倪,却不觉心生寒意。
苏颖掏出了手帕,轻轻的去擦宁小九额头上的汗水,怜惜无限的说道:“陛下让你休息半个时辰,再与莫容声决战,你却偏偏来见我。你呀,可总是不肯安安分分的。”
宁小九甜甜的说道:“苏姐姐,我只想瞧瞧你,这几天啊,我想死你了。”
苏颖自然也是并不如何将宁小九放在心上,可是瞧见他那一副痴态,却也自然受用的。
她知道自己的魅力,多少男子,只需自己轻轻说一句话,就宁可为她去死。
饶是如此,宁小九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东西。
好似一只狡黠的小猫,精力古怪,可又心狠手辣,偏生又对自己千依百顺。
当个宠养着,似乎也是不错。
苏颖故意以那雪白如葱根的手指,拂过了宁小九的脸颊,爱怜无限:“姐姐委屈你了,待会儿,要你输了,让你不能赢到最后。”
宁小九微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收了周家银子,别人打心眼瞧不上你,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可要是连墨夷七秀一起赢了,又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是陛下,也不会欢喜。他可不会将公主许给我!这个时候,苏姐姐让我输掉了,这是最好的法子。既引起别人的留意,也不会让小九过于张扬。况且,以后苏姐姐会照顾我,让我步步高升,成为人中龙凤。”
他这个机灵劲儿,苏颖可谓是很喜欢。
这养的宠,要聪明机灵的,才会讨人喜爱。
至于前程,宁小九这样子的聪明讨人爱,自己那纤纤素手只要漏些个汤水,也能让他前途大好。不动声色为宁小九铺路也不是不可以,苏颖并不觉得自己身为女子,就应该只顾内宅之事。她也会用自己手中资源,扶持一些朝中官员。
关键是,这个宠得自己喜欢,还要如自己的意。
苏颖微笑:“只要你乖乖听姐姐的话,姐姐就一生一世,让你跟随在我身边。”
当然,她只将宁小九当做玩物,绝不会将宁小九当做夫婿。
这种寒门子弟,苏颖是一丝一毫都不会考虑的。她如此优秀,生来就应该嫁天底下最好的男人。长留王是苏颖挑中的,其实就算是百里聂,苏颖也觉得他配不上如此完美的自己。可是一个女人,总是需要一个夫婿的,她也只能包容一二。
苏颖眼里一缕光芒流转,至于宁小九,这小子是个极聪明的人,应当知晓分寸,绝不敢有什么非分的心思。
而她纵然相信宁小九已然对自己倾倒,极为迷恋,绝不敢丝毫忤逆。
饶是如此,苏颖本身却仍然是个心思绵密,极会算计的人。
她以防万一,自是绝不容有那一丝一毫的疏忽。
想到了这儿,苏颖眼中幽光一闪:“小九,你今日也是累了倦了,姐姐也好生心疼,特意为你炖煮了参汤。待会,你还要对上莫容声,纵然要输,可是也要护住自己不可受伤。”
说到了这儿,她身边跟随的婢女红萼,却将手中提的汤盅打开,浓浓的倒了一碗参汤。
小心使得万年船,就算宁小九已然是一副痴态,可是苏颖就是这样子的人,她就是不放心。
她倒也不至于对宁小九下什么狠手,这少年她还是喜欢的。
而且若是在御武场上出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宣德帝必定是会不依不饶,加以处置。
这汤中加了料,只不过是会让人一时乏力罢了。
苏颖千娇百媚,一双眼睛眼波流转,却不自禁的流转了几许的审视之意了。
眼见宁小九毫无芥蒂,感激涕零的喝了一碗参汤,苏颖方才松了一口。
她来也不过喂这一碗汤,宁小九虽然讨喜,可也并不是非见不可。
如今目的达成,苏颖也就挑了个借口,就此告辞。
百里冽冷冷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却也是眼中冷一阵阵。
好个苏颖,披着一张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皮,却居然是做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百里冽心尖流转了一缕郁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道玩味的少年嗓音:“原来是宣王府的冽公子,怎会偷窥我和苏姐姐私会?我是无所谓,可是若是损及了苏姐姐的清誉,那就是不好了。”
宁小九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测测的来到了百里冽的身后了。
百里冽长长的睫毛轻轻掩住了眼中的光芒,那眼中竟不觉流转了几许杀意。
他慢慢的抚上了暗藏袖箭的衣袖,可惜,这里是皇宫,不是那些山贼。
更不必提,这位少年武将武技极高。
他蓦然绽放一缕满不在乎的冷笑:“你与苏家之事,与我何干。若是不想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那就好生将你和你那位苏姐姐的事情藏起来。”
百里冽心念转动,无论如何,他不能顺了苏颖之意。
还有半个时辰,就会比武。
苏家这桩丑事,那也是应该扯出来,若他以凑巧撞见为理由,告知杨太后,不知会如何?
可是以他如今身份,和苏颖乃至于洛家都闹得如此之僵,似乎并不算上上之策。
幸好还有半个时辰!
只要有这半个时辰好生利用,他大可靠俊俏脸皮和诸般心计,逮住一只替罪羔羊,设计让这个人去闹,闹得最后比不成。这一瞬间,他将那些爱慕自己的女子名字过滤了一遍,甚至想到可动百里纤,诸般念头一下子涌上脑海。
想到这里,时间紧迫,百里冽也不乐意再与这宁小九歪缠。
“想来小九爷也不乐意在这个时候与我纠缠不休,惊动宫人,乃至于在陛下跟前扯出些个不该扯出的事情。就算要赌我的嘴,也该顺了你家仙子之意后,之后再来对我威逼利诱。”
百里冽口中这般分析利弊,欲图离去。
宁小九叹息:“你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谁让我爹不是东西,其实我何尝不是迫不得已。”
却蓦然流转了惊讶之色,死死的盯住了百里冽身后,竟似有些不好意思:“元,元二小姐,你,你也来了。”
百里冽一震,心神微分,下意识回头之间,后脑勺却咚的挨了一下子。
他一时之间,心中五味交织,明明知晓这宁小九根本是工于心计无比狡诈的货色,却也是不知怎么了,居然是放松了警惕。
而且——
这混账居然胆敢在皇宫杀人灭口!
昏迷之际,耳边却听着宁小九吃吃的笑声:“冽公子,你当我不知道呀,你刚刚盘算用袖箭暗算我。”
那笑声太奸诈太难听,好像黄鼠狼偷到了鸡。
旋即,百里冽却不觉眼前一黑,顿时人事不知。
比武时辰已至,莫容声亦轻身上场,英俊的面容略显削痩,一双沉沉眸子却不觉流转异色。
宁小九岁数比他小些,个头也不高,可是莫容声却莫名觉得,对方并不如何好相予。比之宁小九,莫容声一路比之,也是没遇到什么真正的对手。
可是宁小九这一路行来,可谓是对手不断,却靠着那种种的狡诈的手段,竟似全身而退。莫容声虽谈不上喜欢,却绝不会因此便将宁小九认作那等只会使狡诈手腕的人。
莫容声佩剑是墨夷宗的断水剑,他年纪轻轻,能得此剑可谓是无限的殊荣。
谁都知晓,墨夷宗有两柄名剑,一名龙吟,一名断水。那龙吟剑是墨夷宗历代掌门所佩戴之物,而断水剑则给了年纪轻轻的莫容声。
正因如此,可愈发显得莫容声少年英雄。
他轻轻的弹出了断水剑,只见剑身极薄,刃身轻轻的颤抖。伴随莫容声手指弹剑一缕清音,竟似雪色水光盈盈流转。
莫容声长剑轻轻一荡,一圈圈的剑纹水汽却也是轻轻的荡漾开了,仿若夏日的水光流转,令人不觉为之而目眩。
这样子的剑光,在之前的比武时候并没有出现。
围观的众人,也还是第一次瞧见了。
他们也是忍不住在想,瞧来莫容声定然是很想娶贞敏公主了,如今自然也是使尽力气。
只不过这些剑光虽然是炫目,却似并没有什么凶残之气,只不过一剑连着一剑,滔滔不绝罢了。
宁小九处于守势,一步步的闪避退后,似是应接不暇。
虽暂处下风,却是剑法不乱。
他长剑黑漆漆的,并不起眼。
虽只是防守,可事到如今,他这样子一个寒门子弟,居然能到这般地步,那也已经是殊为难得。
偶尔宁小九剑法间流露了几许破绽,可是莫容声却也是并未趁势进攻,而是极为小心翼翼。
莫容声轻身一掠,身子轻轻顿住,和宁小九一起身子微顿。
他手指轻轻的一弹断水剑剑身,却也是顿时生出了一缕清音。
莫容声蓦然说道:“宁九郎,瞧来我兵刃上占了便宜,倒似乎谈不上公平了。”
他这样子一说,难免让人一头雾水。
毕竟莫容声一直用着这把断水剑,又为什么反而到了这个时候,才说这样子的话儿呢?
可元月砂却隐隐有些知晓莫容声的意思,不觉淡淡的笑了。
只因为其余那些对手,莫容声占不占兵器便宜,都是能轻轻巧巧的应付的。
可是眼前的宁小九,既然是伯仲之间,旗鼓相当,兵器的便宜自然也是能显露出来了。
宁小九笑了笑,俊俏的脸上酒窝若隐若现。
他此刻已然是知晓莫容声是个聪明又强大的对手,故意示弱的手段,也没有什么用了。
宁小九也并不隐瞒了实力了,迎着莫容声的剑光,身影淡淡,手中剑击。
那叮叮咚咚的兵刃相击的声音,宛若弹奏极快的琵琶,密密麻麻,好似马蹄踏在了地上,好似急雨落在了地上,打出了密若鼓点儿的声音。
到最后,兵器交击的声音密集得没有间隙了,众人耳边只听到了一片片绵密的清越声啸,甚至两个人交错的身影也是快得变淡了,化作了淡淡的影子。
这与方才的比武是截然不同的场面,瞧着那些京中娇女目瞪口呆,甚至身子阵阵发软。
她们养得娇贵,虽然瞧过了所谓的武技,可是又有几个时候见过真正的高手对招呢?
刚才的比试,就好似小孩子过家家,玩儿也似。
甚至连豫王百里炎的眼中,也是不觉流转了几许的探寻之色。
这一堆俗物之中,到底也是有真正的美玉。
这两个皇宫御武场上,炎热夏日下的少年儿郎,注定一生都是耀眼逼人的。
忽而两条身影一顿,那密集的兵器清越之声也是戛然而止,两个人相对而立,也似并没有受伤,只身上衣衫稍有破损。
宁九郎面颊流转了一缕红晕,一双眸子却也是光彩灼灼。
而苏颖则不觉死死的盯着宁九郎的面容,忍不住胸口起伏,心烦意乱。
宁小九不过是她跟前的一个宠,是她手里的玩意儿。
原本以为他不过聪慧剔透,是个会服软,又会抓住机会往上爬的寒门子。
可是如今,对方面颊之上散发的逼人的天之骄子的光芒,让苏颖内心判断一阵子的动摇,不觉生出了一缕怀疑!
他,他应该可以认输了。
已然是出尽风头,该为自己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儿认输。就算宁小九心里面有别的盘算,自己喂的那碗参汤,也应该发作了才是。
苏颖蓦然一阵子的心烦意乱,不是滋味。
想到了宁小九的种种痴态,自己的感觉良好,她蓦然面色流转了一缕阴云。
苏颖不是傻子,自然也是已然察觉到了些个什么。
莫容声唇瓣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今日这一战,倒是意外之事。
他于边陲之地,靠着真正的杀伐,谋夺军功。可一旦来了京城,却是要收敛自己,做出温和无害的样儿,原本以为今日御前比武不过是一场花团锦绣的做戏。粉墨登场,供着京中权贵玩乐品鉴,好似戏子一般任人点评。
却没想到,自己居然还当真遇到了一个对手。
而他表面沉郁却是心思极重,更绝不会对对手认输。
想到了这儿,莫容声心中战意也是不断攀升。
他原本也是五官端正是个俊俏男子,只不过那样子的俊俏,却并不显得如何突出和扎眼。别人看到莫容声时候,还是更留意莫容声身上的孤傲之气一些。
却不料如今,他浑身散发出一股子异样的魅力,纵然仍然是那样子的五官,却忽而耀眼得令人不可逼视。
宁小九手中黑剑,此刻也是生出了缕缕的裂痕,可那裂痕之间,却分明透出了缕缕红光。
他蓦然朗朗一笑,手指头在剑身上轻轻一弹,一声清越的剑吟不觉响起。
剑身黑污片片飞舞,就此散去,透出了一柄亮剑,透出浅浅绯红。
只看样子,也是神兵利器,并不比莫容声手中的差些。
而宁小九宝剑掠出了缕缕的清音,蓦然向着莫容声掠了过去,只做最后一击。
那浅绯色的剑光,似化为的游龙,向着莫容声滔滔不绝的掠了过去。
而莫容声断水剑也发出了铮铮清越,白霜轻撒,如月光满地,散落梨花。
交织在了一道,融为刺耳啸吟。
百里纤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瞧着,脸蛋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她听到了自己心脏一下一下,砰砰的跳。
宁小九这个乡巴佬应该输了,他绝对不能赢,又怎么可能会赢?
莫容声可是墨夷七秀最出色的少年,最厉害的武将。
她慢慢的搅着手指,将手指搅得生疼。
二哥那么聪明,又那么有本事,是他让自己布局对付元月砂,元月砂这个傻子中计了,现在正是看元月砂笑话的时候——
百里纤唇瓣不自觉的轻轻颤动,竟似挤出了一缕扭曲的笑容,自己要相信二哥,要等着看元月砂的笑话。
然而剑光散去,莫容声手臂上添了若干伤口,却不自禁的捂住胸口退后了几步。
至于宁小九,却是毫发无伤!
谁都瞧得出来,宁小九已然是赢了!
百里纤那缕笑容还僵在了唇瓣之上,未曾来记得收回来,可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糅合成了一副极为扭曲而古怪的表情。
这一瞬间,她竟不是怕,也不是不甘。
而是脑海里面,一阵恐怕!
旋即,巨大的虚耗无力感传到了四肢百骸!
她无力的看着外头的阳光,这个时节,本来是炎热夏日的时候了,可是百里纤从头到脚都是一阵子的冰凉,没一处有暖气。那一双纤足,也生出了冷汗,似连罗袜都打湿透了。
百里纤有些茫然的看着外头的日光,眼神没什么力气,却听到一颗心,一下一下,砰砰的跳着。她脑子里浮过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翻过栏杆,从这高阁之中跳下去。只不过,她浑身上下软绵绵的,竟似提不起劲儿。
杨太后身边,苏颖柔顺摆在衣襟前的双手,却也是不觉悄然颤抖。
她不自禁的将双手死死的捏成了拳头,方才能阻止手掌的颤动。
他是故意的!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苏颖心里反反复复念叨着,心里竟有些仇视和屈辱。
因她聪明无比,因她美丽无双,她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儿,身边向来不缺为她痴迷的男人。
宁小九这个寒门子,她原本是看不上那出身的。
只不过因为对方容貌俊俏,又伶俐听话,她方才将宁小九当做自己身边一个宠。
可是没想到,这半大的少年故作亲密姿态,实则居然是将她这第一美人儿当做笑话。
其实暗中,还不知晓是怎么嘲笑自己,讽刺自己,说她如何的自作多情。
苏颖的耳边,仿若听到了那些个并不存在的嘲讽言语,只觉得耻辱莫名。
这可是奇耻大辱!
她美丽的眸子死死的盯住了擂台之上少年的身影。
而宁小九还故意朝着苏颖方向,对着苏颖笑了笑。
这样子的笑容,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伴随而来,则是莫容声有些心灰意冷的嗓音:“我败了,心服口服。”
然而宣德帝却有些不欢喜,这个结果他并不满意。
宁小九这个武魁是如此的耀眼,倘若让贞敏公主嫁给别的人,谁都会觉得不公平。
可是这个少年郎,偏生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寒门子。
倘若是莫容声,纵然也有不足,也许宣德帝就会挑了莫容声了,便没这样子的犹豫。
就算最开始的人选是薛采青,可是莫容声的出身也还在可容忍之列。
然而断断不该是宁小九这样子的寒门子。
宣德帝也是不觉陷入了苦恼之中。
然而此刻,苏颖一根根捏紧的手指头,却也是不觉轻轻的松开。
当宁小九对她绽放一缕笑容时候,她自然是气坏了,而且很想将宁小九千刀万剐。
当然,她既然想了,难道还不能这么做不成?
说来说去,苏颖是个十分细心、仔细,善于算计的女子。
她要做的事情,总是会留下后着,务求不留下任何的差错。
这世上自然没有所谓的算无遗漏,可是只要你多留后着,就算计划有几分瑕疵,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最后也还是能如你所愿的。
她挑中宁小九,让对方成为自己裙下之臣,让宁小九答应输掉最后一轮,这是第一层算计。
她在最后比赛之际,私见宁小九,送上加了汤药的参汤,确保宁小九会使不上劲儿来,这是第二层算计。
若是旁的人,做到第二层算计,便以为是万无一失,便认作可放心大胆。那么现在被宁小九这小骗子打脸,可当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可偏生,她苏颖不是旁人,她会准备得很周到,一点儿纰漏都不留下。
对于她苏颖而言,偏偏就有这第三层算计。
苏颖绷紧的手指又轻轻的松开,她唇瓣又浮起了宛如玫瑰花一般的温润笑容。
她漫不经心的想着,宁小九这个小混账,可以给她去死了。
此刻,正是苏颖微笑,百里纤悲伤,宣德帝为难之时。
偏偏有一道身影从人群之中走出来,他容貌俊朗,一脸为难,却好似迫不得已:“陛下,宁小九并没有资格做这个御前比武的魁首。”
说话的人,当然是百里麟,是苏颖安排好的棋子。
众人疑窦丛生,无论怎么样,宁九郎耀眼的实力,也是众人所见,并没有什么不配。
百里麟素来沉稳,可是他又为什么这样子说呢?
有些知晓百里纤打赌的,更不觉恶意猜测,莫非宣王府输不起,方才是令百里麟来胡搅蛮缠。
可是这可是御前,又怎能如此?
奇异的是,宣德帝并未呵斥,他发觉自己内心居然是有些期待,期待这次比武的魁首不会是这个寒酸的寒门子弟。
而周皇后更不觉柔声说道:“阿麟,你向来不会说些个没根据的事情,如今,你这样子说,想来也是有所依据,并非无的放矢才是。”
她念及周幼璧的伤,又看到宁九郎今日的风头,忍不住嫉恨交加。
只恨他们周家,无此少年英才。
百里麟一副极为难的样儿,犹豫一番,方才说道:“只因为这位宁九郎原本应该是宣州永宁卫所的七品百户,近日来调入京城。然而方才宫门之外,我宣王府一位新入府的宁州人氏,却认出他并非那位宁百户。原来那位宁九郎在宣州也是十分出色,武技高强的人物。他也是认得这位名人,却并不是这位来京述职,御前比武的少年郎。”
一句话,却宛如巨石落水,激起了千层浪。
这实在是令人十分震惊了!
想不到在龙胤京城,皇宫之内,居然有此等冒名顶替,欺骗陛下之事!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百里麟这样子说着,却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儿:“此事本来应当私下告知陛下,却没想到他竟用诡计一路取胜。倘若当真点中他为魁首,麟儿也怕此事,此事越发难以收拾。”
便是恨不得将宁小九一口吞了的周皇后,也不觉受了惊吓,勉力沉稳:“此事可有证据?”
百里麟早就成竹在胸,自然也是娓娓道来:“那人证还留在宫外,可随时传召。实则他不但认出此人是冒名顶替,还认出了他的身份。彼时宁九郎在宣州有一至交好友,名唤小姜,武技也是极不错的。只可惜,却不过是江湖浪荡子。而这个宁小九,就是小姜。”
这一切苏颖早就安排好了,包括那个人证。
不但如此,百里麟也是悄然查过,证明对方是个假冒货色。
宁小九是假冒的,这决计不会错!
百里纤慢慢的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回过神来,她越听越喜,她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真跳下去,她不可遏制的唇瓣抽筋扬起笑容,到最后竟然真的笑出声。
那声声利笑传出来,竟有些令人听着发寒。
一股子狂喜注入了百里纤的心头!
她醍醐灌顶!她懂了!
无论这宁小九怎么赢,怎么厉害,可一开始注定要输!
这一刻,她无比的佩服百里麟,可又埋怨为何不事先告知自己,让她方才居然是怕成了这个样子。
她方才虚脱得没有力气了,可如今却也是一股子力量涌上来,指着元月砂冷嘲热讽:“元月砂,你凭什么跟我斗,现在你输了,输了好多好多钱。我看是要将你给卖了,方才还得清。我见元家要将你送去下等窑子!你有什么贵命?你不过就跟台上那个假冒的货色一样,是见不得光的东西。顶着一张贵女脸蛋,实则是那等最下贱的破落户的女儿。哈,如今你输了!”
可既然是百里麟揭破宁小九身份,别人瞧元月砂的眼神也不觉颇为古怪。
这不就是故意设计人?可当真有些心狠啊。
宣王府的人,当真满身都是心眼子。
百里纤声嘶力竭的骂,没见到元月砂回应,可这并不能遏制她内心的狂喜与得意。
元月砂算个什么东西,这样子的贱种,如今自然是被压得没声气儿。
百里纤脸上浮起了病态的嫣红。
而此时此刻,无论是台上的宁小九,还是台下的元月砂,都是沉稳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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