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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密室,一条又一条的密道交错参差,犹若一座‘迷宫’。
也不知,跟着银蝶具体走了多久,终于,云止停下脚步,只见银蝶在一石壁前来回徘徊。
云止如今的身体,虚弱、无力至极。每一步,都带着明显的喘息。几乎,是在用尽一身的精力强撑。一时间,看着前方不再往前的银蝶,整个人忍不住一个侧身,倚靠上一侧的石壁深深喘息起来。
……
与此同时,‘东清国’皇城内,灯火通明的大学士府中。
东方卜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里面的内容……看着看着,东方卜的面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没想到,云泽天与景夕两个人,竟突然被人给劫走了。并且,事情还是发生在十多天以前。那两个人,将他们安置在‘北堂国’的皇城之中。那里,有他的人在,可确保万无一失的同时,也不容人查到。如今……
——那一行鬼使神差劫走了云泽天与景夕的人,会是云止麽?看来,他还是大意了。
想到此,东方卜握紧了手中的那一封信函。顷刻间,那一纸张,在东方卜的手掌心化为了一堆纸屑。张指,风一过,随风而逝。
……
密室之中,云止喘息了一阵后,开始快速寻找起机关来。
石室之内,景夕悉心的照顾着病重在床的云泽天。这三年来,她与云泽天,一直被东方卜囚禁着。
大约,十多天前的样子,有人,突然送来了一只雪狐来。说是,雪狐之血,再配上珍贵的天山雪莲,可以成功的消去她脸上的疤痕。而,就在当天夜里,突然又前来了一行人。那一行人,将他们连夜接出了囚禁了他们整整三年的地方。说是,那里如今已经不安全了,东方卜要给他们两个人安排一个新的地方。
于是,就被囚禁在了眼下这一间四面石壁的石室之内。
每天,固定的时间,都会有人准时的送上饭菜、还有她与云泽天所用的药物。
“老爷,药。老爷,醒醒,趁热喝药。”端过刚刚送上来的药碗,景夕在床沿坐下,开始小声唤昏睡不醒的云泽天。
云泽天现在的身体,已然是油尽灯枯。尽管,才不过半百的年纪而已。在景夕的再三轻唤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若不是一直期盼着此生可以再见自己的女儿一面,若不是一直期盼着此生……他早已经……
“老爷,你醒了?这药,要趁热喝。”
景夕察觉到云泽天的苏醒,神色中不觉一喜,摸索着伸出手搀扶。
云泽天在景夕的搀扶下,艰难的坐起身来。有些朦胧不清的视线,后知后觉的发现,景夕脸上的那些疤痕竟全都消失不见了。一眼望去,除却那一双令人心疼至极的眼睛,俨然就是当年随着自己女儿云浅止前往‘南灵国’和亲时的样子。
下一刻,咳嗽声,抑制不住的连连响起。
景夕担心,连忙伸手轻轻拍了拍云泽天的后背,“老爷,你没事吧?”
“咳……咳咳……没事,我没事。景夕,这些年来,多亏了有你。若是,若是我真的……你……”
“不,老爷,你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小姐她,一定能找到我们。到时候,老爷你就可以亲眼见到小姐了。”
“景夕,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最清楚。我……我恐怕是……”
“老爷,你别这样说。”景夕再度打断云泽天的话,声音中,几乎含着一丝哽咽的哭声。
“景夕……咳……咳咳……景夕,你……你听我说……听我把话说完。”云泽天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景夕扶着自己之手的手背。一句简简单单话,却说得倍感艰辛。他,已是时日无多了。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如何能不知道?此生,恐是再无法见自己的女儿了,“景夕,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想办法……想办法离开这里。然后,然后去……去找浅儿。看看浅儿她,是否过得安好。我……我……”
“老爷,你慢慢说,不急不急……”景夕手掌抚摸上云泽天胸口,欲抚平他的喘息。
云泽天面色苍白如纸,找不出一丝血色。整个人,更是形同枯槁。想笑,想要安抚一下景夕的不安与害怕,可却又怎么也笑不出来。目光,不知不觉间,含上了一丝淡淡的迷离。环顾四周,渐渐的,似乎,隐约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于是,手,忍不住向着那一抹人影的方向伸了出去,想要抓住,喃喃脱口唤道,“浅浅……”
景夕微微一怔。
从小被卖入‘太傅府’,在‘太傅府’长大。自然清楚云泽天这一声‘浅浅’,唤的并不是云浅止,而是已逝多年的夫人、云浅止的亲生母亲——风浅。
下一刻,景夕心中的那一丝不安,越来越重,“老爷,你不要吓景夕……”
“景夕,我……我真的是不行了。此生,无法再照顾浅儿……你……你……”云泽天听着景夕声音中的慌乱,慢慢回过神来。只是,说话间,气息却越来越薄弱。唇角,更是流淌出了一缕鲜血,再顺着下颚不断的滴落。
景夕双眼无法视物,看不见云泽天的情况。心,担忧到极点,“老爷……”
云泽天呼吸困难,渐渐的,头一点点低垂了下去,缓缓的闭上了一双双眼。同时,那一只原本向前伸出的手,在景夕的不断唤声下,突的了无生气、砰然一声垂落了下去。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石门开启声,毫无征兆的徒然响起。
景夕本能的快速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是,无法视物的双眼,只看到一片漆黑。
下一刻,顾不得其他,景夕一把放开了云泽天,便一个踉跄上前、跪倒在地,用力的磕起头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老爷,求求你……”
哭声,一时再也压抑不住。头,一个劲的拼命不断往冰冷坚硬的地上磕。
片刻间,额头,已是鲜红一片。可磕的人,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加老爷,景夕来生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求求你……求求你……”
云止看着这一幕,胸口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一把扯住,心痛得无以复加。
快速蹲下,手,颤抖、怜惜的抚摸上景夕的脸,“景夕,是我。”她既然,这个时候才找到他们,她真该死。
景夕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抬起头。半响,欣喜的笑容,一点点染上脸庞,又哭又笑、双手紧握上云止抚摸她的那一只手道,“小姐,是你?真的是你?”
“是,是我,我来晚了。景夕,起来,快起来。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
云止深深的闭了闭眼,强行压制住瞳眸中不受控制泛滥而起的那一丝酸涩,以及声音中那一丝颤抖与哽咽。将地上的景夕,慢慢的搀扶起来。
“对了,小姐,老爷,老爷他一直想见你。小姐,快……”
起身的景夕,随即蓦然想到什么,急忙一个身侧,伸手指向后方那一张石床、石床上的云泽天。
云止顺着景夕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云泽天了无生气的横躺在石床上。枯槁的面容,在石室内的烛光下,恍若老树皮。
一刹那,云止呼吸一窒,心下一慌,急忙上前。
“父亲,父亲……醒醒,是女儿,是女儿来了,你醒醒……醒醒……”
还未在床沿坐好,便已经不断的轻唤起来。手,抑制不住那一丝颤抖的缓缓、缓缓触碰上云泽天手腕。
脉息全无。再探鼻息,亦是全无。俨然,云泽天他……他已经……只差那么一刻,那么一小刻的时间而已,终是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景夕也快步走上前来,“老爷,小姐来了,你醒醒……”
云泽天躺在石床上,对外界的一切,再感觉不到分毫。三年的重病,撑到此刻似乎已是奇迹。
苦心寻找了整整三年,一夕找到,却来不及见最后一面。对云泽天,云止早已经当成父亲对待。眸底,不觉闪过一丝水汽。伸手,抵捂上双眼。
“老爷,你醒醒,你不是想要见小姐麽,老爷,你醒醒,小姐她真的来了……”
景夕不死心,依旧继续不停的唤着、喊着。好似,这样,石床上之人就会醒过来一般。眼泪,不受控制的一连串一连串砸落下来。
……
密室之上,六皇子府内,一袭妖冶红衣,无声无息自黑暗处走出来。
下一瞬,在场之人,包括一直跪地的那一行下人、婢女、侍卫,以及留守在外面的、宫宸戋所带来的影卫,全都齐齐一致的倒地而死。死亡前,众人,只觉自己眼前晃过一道红色的如光身影,周身席卷过一道阴寒之风。同时,四皇子北景兆身上的穴道,已经被解。
放眼望去,刹那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若人间炼狱。
而,反观出手之人,只见她的红唇唇角,始终噙着那一抹习惯性、常有的轻幽之笑。
一眨眼的时间,取了数百条人命,她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武功之高、下手之绝,连天际的月亮也不觉被惊吓的悄然隐入了云层之后。
一时,天地间,风起云涌,乌云蔽月,昏昏暗暗一片。
北景兆普一恢复自由,猛然站起身来。今夜之辱,只想将宫宸戋碎尸万段。发信号,立即召人。黑沉可怕的面色,令人退避三舍。对于一地的尸体,视而不见。旋即,快步向着凉亭之下的那一密室而去。
入眼,石床之上,北景硫一动不动、死不瞑目的尸体。
一刹那,恨,席卷黑眸。
……
石室之内,云止一手捂着唇,深深闭眼。
半响,强压下心底深处的那一股悲痛,侧头狠心道,“景夕,我们走。”
景夕哭得泣不成声,点头应着云止的话,就要伸手扶起石床上死去的云泽天。但,动作之际,却被一只横空而来的手给一把揽住。
“景夕,我们走。等出去以后,再派人前来带父亲。”
这里,不宜多呆。而,眼下这个样子,她浑身没什么力气,景夕又身子薄弱、双眼无法视物,如何带得上、有能力带上一个云泽天?
云止不得不逼自己冷下心来,再道,“景夕,走……”
“可是……可是……”景夕明白云止的意思,只是,如何舍得下一个云泽天?如何……
“景夕,听话,我们先走。等出去后,再派人回来接父亲。走……”不能再耽搁下去,云止咬了咬牙,一把扣住景夕的手腕就强拉着景夕往前走。
景夕隐约感觉到云止的异样,不敢挣扎,恐伤了云止,“小姐,你是不是受伤了?”
“我没事,我们先走。”云止不想景夕为自己担心,最后再看了一眼云泽天后,拉着景夕出去,毅然绝然的合上了石室的石门。
石门,缓缓转动。
缝隙,慢慢趋小。
最后,里里外外,彻底的隔绝了开来,也彻底的阻断了人的视线。
云止站在石门处,有那么一刻,只想再打开石门进去。然,紧握成拳的手,终是理智战胜了感情。
银蝶,似乎感觉到了空气中的那一股悲伤,无声无息的在半空中轻煽羽翼飞动。
云止咬牙、勉强提一丝力气。目光,环顾左右两侧。
来时,是依靠银蝶带路、找到了景夕与云泽天两个人。如今离去,只能依靠她自己。
景夕的双腿,乃是装得假肢。在经历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后,现在,已然行动如正常人,看不出异样。除了,双眼无法视物。
“走。”一个字,冷静非常。
……
夜幕下,空无一人的长长街道上,寒风萧萧,万籁俱寂。
云止带着景夕成功自地下密室出来后,强撑的身体,忍不住一个侧头,吐出一大口鲜血。
下一刻,在景夕的担忧、不安询问下。缓缓一笑,依然不慎在意的道,“我没事,真的没事。景夕,你别担心。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身上,原本随身携带着信号弹。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弄丢了。眼下,无法召影卫前来,便只能先离开、亲自前去找影卫。
景夕搀扶住云止,在云止的指路下,快速往前而去。
皇宫门外,当云止与景夕快速到来的时候,远远的便看见了侍卫严守,火光通明,可却未看到半个自己与宫宸戋所带人马的身影。
……
北景兆下令封城,挨家挨户搜查宫宸戋与云止的下落。
皇宫内,北堂帝的寝宫。北景兆只身进入,命侍卫太监合上殿门,在殿外守候,不许任何人踏入。
北堂帝中毒,身体无力,不过神智却清晰的很。听到脚步声,侧头望去。宫宸戋并没有伤他,但外面的太监与侍卫去大声惊唤宫宸戋伤了他。浓郁的血腥味,即便紧闭着殿门,也清晰的传进来。为帝多年,一时间,如何还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痛心道,“兆儿,朕的皇位,早晚是你的,你又何必……”
“这个皇位,自然是我的。只是,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北景兆在龙塌之前站定脚步。为了今日,他已经筹谋很久很久了。如今,血洗皇宫,不该留的人,已经一次性趁机除去。只是,千般算计、运筹之下,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北景硫竟然会……死。
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弟弟,现今唯一的亲人,竟然……
这一刻,北景兆望着龙塌上的北堂帝,浑身压制未表现出来的哀痛,冲淡了一切的喜悦。
“朕是你父皇,朕的皇位留给你,这怎么能算是施舍?”北堂帝没有想到,北景兆会这样说。一激动之下,一连串的咳嗽不觉响起。
北景兆如今,已不想、也没那个心去深究这个问题。
废帝、登基,出兵‘东清国’,是他此刻最想做的。任何人,也不能阻拦。否者,杀。
北堂帝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渐渐的,似乎觉得很是陌生。自己,似乎一点也不了解他。缓缓闭眼,一股哀凉之感,席卷而来。或许,这就是帝王家的悲哀。或许,有些东西,是此生都无法弥补的。只是,不知,那一个人,她是否愿意原谅他一次?
……
黎明时分。
云止在景夕的搀扶下,躲过层层搜查的士兵,欲先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再另做打算。
这时,只听,有一片脚步声快速传来。以为,又是‘北堂国’四下搜查的士兵,命景夕立即扶着她转身去一旁的弄堂躲一下。
景夕点头,在云止的指引下,带着云止便往弄堂走去。
宫宸戋几乎翻遍了整一座地下‘迷宫’,可就是没找到云止的身影。后来,意外的在出口处的地面上,捡到了一条有些熟悉的白色丝帕。于是,立即带着那一行跟着他进入密室找寻的影卫追出来,“分散去,若是看到左相,立即通知本相。”这一刻,脑海中,只有那一个人的安危。
影卫得令,连忙分散寻找而去。
宫宸戋的身体,也不过是强撑。先前,在皇宫内,不顾自身的身体妄动内力,点了北景兆的穴道。后来,在北景硫的府内,又一次动内力……胸口不断的气血翻涌,却无暇顾及。每每的咳嗽,鲜血染红丝帕,亦没心思理会。她,到底在哪?
弄堂之中。
景夕扶着云止坐下来,“小姐,你没事吧?”
云止坐下后,无力的身躯,便倚靠上了身后的那一墙斑驳壁上。抬头,对着景夕虚弱的抿唇一笑,道,“我没事,景夕,你别担心。能找到你,真好。”不过,云泽天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多想,云止随即闭了闭眼,硬生生掐断那一丝缠绕不去的悲痛。之后,再试着暗暗运了运功。眼下看来,一切,还是没能阻止。只是不知,宫宸戋如今在哪?他该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对方的计。怎能如此冲动的血洗皇宫、六皇子府?
弄堂之外。
影卫们找了一圈回来,却硬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宫宸戋颔首,抬步便往前走去。或许,那一个人,她不在这一片地方。今夜,势必一定要找到她。
弄堂之内,云止面色苍白,不断的运功,可,却是怎么也压制不住那一股反噬的毒素。自认,天下百毒,虽未样样见过,可也都知道个一二,像眼下体内之毒,确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旋即,一个侧头,便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眉宇紧皱成川形。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没事吧?小姐,你不要吓景夕……小姐……”
景夕看不见事物,听到云止咳嗽的声音,再闻着空气中那一股血腥味,如何能不担忧?声音,一时便忍不住脱口而出。
弄堂外,恰经过、正欲带着影卫离去的宫宸戋,一刹那,敏锐的听到了那一道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声音。于是,脚步,猛然停了下来,似难以置信,似……徒的,一个转身,快步踏入弄堂。心跳,不受控制的轻微加快。
云止想安慰景夕,可,疼痛不堪的身体,视线徒然变得有些朦胧不清起来。
迷迷糊糊间,似乎,隐约听到了一道脚步,看到了一袭金丝绣边的白衣向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脸上,有着她从不曾见过的担忧。
宫宸戋亲眼见到云止,一直提着的那一颗心,不觉暗暗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那撕损的白色衣袍与那一地的鲜血,以及苍白如纸的面色、虚弱的神态,心不觉又猛然提了起来。加快速度上前,蹲下身来,也不顾拖延到地面的衣袍会不会被弄脏,“左相……”
云止听着声音,双眸一闭,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
夜深,一家普通的小院内。
小院的主人们,全都战战兢兢站在院子中,大气不敢喘一下。
影卫们,来来回回忙碌,将烧好的热水,以最快的速度送入前方灯火明亮的那一房间、倒入浴桶中。之后,又快速的退了出来。
另有几名影卫,在隔壁的那一间房间内照顾同样昏迷过去的景夕。
景夕被囚,整整三年有余。身体,一向羸弱。再加上,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扶着云止走了那么久的路,在宫宸戋到来,在宫宸戋抱着云止起身,在跟着急忙起身之际,眼前毫无征兆的一黑,便也……
安静的房间内。
宫宸戋暂顾不得自己的身体,在侍卫合上房门离开后,伸手解开床榻上、云止身上的那一件破损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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