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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歆也一夜没睡,放下刀后,她就那么睁着眼看着黑暗,不同于先前绝食时的空洞与麻木,显出一种怪异的矛盾,先前是满含绝望,最后慢慢变成坚定,似乎她的内心有两种情绪在交替,后一种渐渐被她认定。
是什么,他猜不出来,但随后他发现,樊歆有了转变。
翌日清晨,她居然开口说了话,是对前来照顾她的汪姐说的,“把窗帘拉开。”
听到她声音所有人大喜,汪姐忙把窗帘挽起来,灿烂的朝阳宣泄而来,为樊歆的脸染上晨辉的蜜色,苍白的面容显出久违的生机。
她靠在床头,静静闭着眼面向阳光的方向,似在用这一刻辉亮的温暖,驱赶曾经的阴影与疼痛。
须臾她沙哑着说了第二句话,“有小提琴吗?”
“有。”回答的是慕春寅,他将备好的琴拿出来,递过去的刹那又犹豫了,“你现在的身体……能拉琴吗?”
樊歆并未理他,接过了琴,拿起琴弓轻轻拨动着,大概是身体过于虚弱,只断断续续拉了一会便停了下来,她扭头看向汪姐说:“我想喝点果汁。”
“好!我马上去榨!”汪姐忙不迭去了。
半杯果汁喝下,樊歆出乎意料地还吃了小半碗排骨面,见她终于肯主动进食,所有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慕春寅更是喜出望外,围着樊歆前前后后。
此后的日子,樊歆一扫先前的颓废低落,不仅开始规律的吃喝,配合医生积极治疗,对旁人也理会了,有时还会跟汪姐赫祈说说话,只是仍不怎么理慕春寅,任他每日二十四小时做小伏低的伺候,她都恍若未见。
慕春寅不以为意,愈发小心翼翼,他想着法子给她食补药补,找各种玩意让她开怀,天气好时还推着轮椅送她去院里晒太阳。
樊歆对他的殷勤爱理不理,往往都是慕春寅一个人碎碎念,一会是:“慕心,你看那紫藤花开了,还是当年妈妈跟我们一起栽下的!现在开花了可真美!”
一会又是:“慕心,老外婆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她在后院养了一群小鸡崽,毛茸茸的好可爱,你特别喜欢其中一只,还给它取名小不点,有什么好吃的都喂给它!”
“以前后院有条小河你还记得吗?有回我跟爸爸下水游泳,摸到一个大蚌壳想拿给你玩,结果那蚌壳力气好大,把我手给夹紫了,上药时我没哭,你倒是心疼哭了,一边哭一边给我吹手,吃饭时见我手肿拿不了筷子,你又哭了,然后拿勺子小大人似的给我喂饭喂汤……”
他絮絮叨叨说着,彼时天空湛蓝如画卷,阳光温煦如金,四月的微风拂面,花圃里的杜鹃花红艳如胭脂,樊歆静坐着倾听,一言不发。
慕春寅指指墙外,继续讲,“以前隔壁住着一个小胖子,老喜欢来我们家玩,因为他很会讲故事,你也爱跟他玩,怕你听故事不理我,于是我也照着书学了好几个故事讲给你听,有天夜里讲狼的故事,你吓得钻进被窝,怕外面有狼来,抱着我不撒手……后来,你就再也不听故事了,也不跟那小胖子玩了。”
话到这,樊歆漠然的脸蓦地有了变化,她扭头将目光投向慕春寅身上,这是她十来天第一次正儿八经瞧他,慕春寅不由顿住了嘴,受宠若惊,随即又是忐忑紧张。
叫他惊讶的还在后头,樊歆张了张口,说了十天来对慕春寅的第一句话,“戒指呢?”
见她终于理会自己,慕春寅欣喜难当,旋即一怔,“什么戒指?”
“星星戒指。”
虽然感到莫名,但慕春寅还是回去取了戒指。
精致的戒指盒轻轻叩开,乌黑的天鹅绒缎面上放着一颗钻戒,银色戒托镶嵌着一颗罕见的星星形状鸽子蛋,顶级的色泽与切工,在夕阳下光辉璀璨。
下一刻慕春寅的表情僵在那——樊歆主动将戒指戴在了自己手上。
他讷讷看着她,“你……”
樊歆道:“我答应你。”
慕春寅眸中爆出惊喜的光,却又不敢置信。樊歆目视前方,并未看向慕春寅,说:“既然我们俩都这样了,那就结婚呗。”她带着认命般的坦然,“再说,凭你的性格,也不会让我嫁给其他人的。”
足足有五秒钟慕春寅才回过神来,猛地俯身抱住樊歆,激动到语无伦次,“慕心,你想通就好……我会对你好……我发誓……我会把臭脾气全都改掉,绝不让你再伤心……我保证……”
樊歆挣脱他的怀抱,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肺部感染后她落下了咳嗽的毛病,怕她难受慕春寅不敢再抱她,只小心翼翼蹲下身将她的手握住,去亲吻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说:“慕心,谢谢你。”
樊歆端坐着,看着亲吻她手指的男人,金色夕晖落在她光洁的脸上,照出她五官秀美,那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可乌黑如玛瑙的眸底,一丝笑意也没有。
※※※
因着樊歆答应了婚事,慕春寅的心情简直如坐过山车般大起大落,先前惶惶不可终日,没想到陡然间一个神转折,樊歆居然肯嫁他了,他跟做梦似的,脚步都飘飘然。
周珅赫祈得了消息后同样惊讶,但看着慕春寅幸福亢奋的脸,也不好说什么。只在饭后把慕春寅拉到了书房,说些重要的公务——这些天慕春寅不在总部,盛唐公务堆了一堆。
公务商议完毕,慕春寅问周珅,“听说荣光的人还在试图上岛?”
“可惜他上了也没用,樊歆已经不在岛上了。”
慕春寅端着红茶歪坐在沙发上,吩咐道:“跟老李说,岛上加强安保,派几艘船在湖面巡航,另外把城南狗场里的十只德牧拉去看岛。”
周珅瞪眼,“樊歆都不在岛上,搞这么大动静干嘛?”话落他突然恍然大悟,“懂了!春春你这是在摆迷魂阵呢!”
“我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樊歆在岛上。他们注意力集中在岛上,就不会来这里打扰。”
周珅伸出大拇指,兄弟俩拍着肩笑起来,下一刻慕春寅将目光透过玻璃窗投到楼下,晚风习习的庭院里,汪姐陪着樊歆在凉亭下透气,月光倾洒在两个女人身上,一派风清月白。楼上慕春寅瞧着樊歆的目光,便如那月般轻柔,眉眼的笑满满地快洒出来。
周珅推了慕春寅一把,“得了,笑了一整晚,你歇会啊!”
慕春寅道:“我乐意!”他笑着继续趴在窗户看,絮叨着:“你们不懂我现在的感受……今儿她戴我戒指时,我差点没跪地上说声谢主隆恩……”
“魔障了!”周珅无奈摇头,瞧慕春寅还在陶醉地看着樊歆的背影,转身低声对身旁赫祈道:“哥们,你有没有觉得樊歆不对来着……”
赫祈坐在一侧安静的喝茶,自从慕春寅将樊歆带到别墅来,他就跟了来,而且就睡在主卧隔壁的客房,那架势,仿佛就防着慕春寅再做伤害樊歆的事。他淡淡问:“有什么不对?”
周珅道:“她被春春伤这成这样,居然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他,而且还答应嫁给他,太不对劲了吧。”
赫祈眸光微闪,末了却将复杂的情绪压下,“没看出来。”
他说着起身出房门,“我下楼倒杯茶。”
※※※
幽静的庭院弥漫着花香,汪姐突然来了个电话,一边接去了,樊歆则坐在凉亭内,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时不时咳嗽几声。
院内静悄悄的,樊歆安静的坐在那,自搬到z市后,她很少呆在房间,除开必须休息的深夜,其余都呆在空旷的庭院或者露台,白天沐浴在阳光中,夜晚便坐在星月下,总是在光亮中,那漫长的缄默里,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月华融融,星光漫天,凉亭内忽被一阵啾啾的鸟叫打破沉静。樊歆扭头看去,便见凉亭外檐挂着一个鸟笼,里头有只雪白的鸟,正扑闪着翅膀。
樊歆挪了几步。凉亭四周无人,顺着亭子蜿蜒的葡萄藤长势茂盛,翠绿的枝叶将凉亭覆盖一大半,月光从藤蔓中透出一丝半点,斑驳出交错的微光,樊歆的身影隐在葡萄藤的阴影中,外面看不清她的举止。
翠绿的枝叶下倏然传来极低的笑,后面跟着一句话,似乎是自语,又似乎是对鸟说的——“你也不愿呆在这里吗?”声音轻的没有任何人听见。
须臾葡萄藤一阵枝桠摇晃,光影变幻中,可见一只纤瘦的手打开鸟笼,笼中鸟没有片刻犹豫,雪白的身影化作一道弧线,消失在夜幕中。
朦胧的月光铺泄一地,清瘦的身躯坐在凉亭下,看着鸟儿远去的方向,露出向往的神情。
身后突有身影接近,亭中女子收回表情,所幸,来人是赫祈。
赫祈并未提鸟的事,只凝视着她,话里有话,“你的决定不管是什么,我都支持。”
樊歆仰头看他。这四月繁花盛开的庭院里,葡萄藤在风中摇曳,他在淡淡的月影下淡淡的笑,眼眸温和而清澈,仿佛将她心底所想全部洞穿。她缓缓点了点头。
楼上蓦地一阵脚步声传来,便见赫祈若无其事的回身,看向屋内走来的两个男人,“事儿忙完了?”
两个男人并肩而来,周珅愁眉苦脸,“是啊,春春决定让我先回盛唐替他督军。哎,想起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忙碌,爷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那侧慕春寅却是看向樊歆,“又在这看星星了?咦,笼子里的鸟呢?”
樊歆还没答,赫祈抢道:“我瞧这鸟好玩,拿出来逗了一会,谁知不小心让它飞了。”
“飞了就飞了吧。”慕春寅给樊歆搭了件毛毯,小心翼翼对她说:“夜里风大,再吹又要咳了,咱回屋吧。”
※※※
自从结婚的事被定下来,慕春寅便如开了马达的机器,迫不及待运转起来。
翌日刚吃过晚饭,慕春寅便拿了一本老黄历端樊歆面前,指着上面两个日子道:“我找人看过,说这两天都是好日子,你喜欢哪个?”见樊歆表情淡然,他补充道:“选个良辰吉日可以保佑婚姻和和美美一生到头,咱得好好挑。”
樊歆视线在日历上扫了一圈,分别是四月十九跟四月二十六,最近的十九号就在六天之后。三秒钟后她说:“我选二十六号,那么快举行婚礼我身体吃不消。”
慕春寅虽更倾向于前者,但也不愿勉强她,瞧她又咳嗽起来,急问:“是不是不舒服了?那就回房休息吧!一会让陈嫂再煮点冰糖雪梨汤,医生说吃了对咳嗽好。”他抱起她往二楼走,胳膊揽住她的刹那,她蹙起眉,见他察觉有异,她瞬间恢复如初,指着楼下汪姐说:“还有人在呢。”
慕春寅笑道:“有就有呗,都要结婚了还怕什么!”
楼下沙发上的汪姐干脆转过身,拿杂志蒙住了脸,“我什么都没看到……慕总慕太太继续!”
樊歆:“……”
※※※
拍定结婚日期的第三天,慕春寅带着几个老外来到别墅。
老外设计师们每人捧着一本高级礼服定制册供樊歆挑选,图册里全是款式各异的顶级手工礼服,看得人目不暇接。
樊歆翻都没翻,将事推给了慕春寅,“你做主吧,你眼光好。”说完又去院外晒太阳。
虽然她对这些华服不感兴趣,但慕春寅仍是兴致勃勃挑了好几套。
衣服挑完后又是鞋子,这回不是定做,而是设计师们拿着上百双鞋子放在庭院中心由她挑选。她的视线在琳琅满目的鞋子上平移,而后随手点了几双。其中有双纯白的高跟鞋,镶满水晶与花瓣,精致而奢华,引得汪姐一脸艳羡,慕春寅亦是点头,旋即他拿过鞋子蹲下身,往樊歆的脚上套。明朗的阳光投到他身上,他背脊笔挺,眼神专注,托着她脚踝的姿势虔诚而神圣,不像穿鞋子,倒更像是给新娘戴戒指。
汪姐在旁艳羡的拍手,樊歆却扭过头去,那无名指上的鸽子蛋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她这一刻的眼神,明亮着,通透着,却没有任何温度。
※※※
z市的慕春寅正忙碌地准备婚礼,而数百里之外的y市,亦有人忙碌不休。
荣光大楼里,为了寻找樊歆的踪迹,阿宋跟胡主管仔细查看湖心岛的监控视频。可查看了一下午,依旧没得出任何有效线索,两人闷闷不乐进了温浅的办公室,向上级汇报。
温浅靠在椅背里,指尖摩挲着茶杯,银色袖扣在灯下流转着微光。他吩咐道:“把在湖心岛的人手撤回来,换其他方式追踪。”
胡主管问:“为什么?慕春寅这么严密的看守,不就代表樊小姐在岛上吗?”
温浅摇头,“正因为如此,樊歆才一定不在岛上。”
胡主管还是没明白,“您的意思是……”
温浅抿了一口茶,言简意赅,“声东击西。”
阿宋将这几个字咀嚼片刻后顿悟,“我明白了!”待要在说话,突然传来叩门声,温浅抬头,“进来。”
来人是负责市内区域搜查的刘主管,他急匆匆道:“温先生,我们的人报了一条消息来,十天前圣爱医院在半夜里接了一个女急诊病人。”
胡主管茫然,“医院接诊病人有什么奇怪的?”
刘主管逐条讲述:“第一,圣爱医院是盛唐持股,第二,这个病人年龄在27岁左右,第三,她是rh型阴性血。”
原本正在喝茶的温浅端杯的手一紧。刘主管接着说:“圣爱医院口风很紧,我们费尽心思也就得出这三条信息。虽然现在还不确定病人的具体身份,但我们认为口风越紧,越代表身份不同寻常。而rh血型这么罕见,能将年龄性别还有盛唐联系在一起,多半就是樊小姐了。”
温浅神情凝重,“能查出来她是为什么进医院吗?”
刘主管踌躇片刻,“虽然院方守口如瓶,但我们跟踪某个清洁员,听到她跟别人说,她在贵宾病房清理时捡了一条女裤,居然是个法国大牌货,模样还很新,26的尺码还跟她上大学的女儿相同,于是她洗洗就拿给女儿穿了。”
“26……多半就是她了。”温浅思索着,下一刻脸色微变,猛地将手中花茶杯磕在桌上,水晶杯脆响,茶水泼溅开来,“他是不是伤了她?!”
他素来冷静克制,鲜少激烈失控,刘主管赶紧安抚,“温先生您稍安勿躁,那病人前几天已经出院了,但去了哪我们还没查到。”
“她不会再回湖心岛。”温浅的情绪缓和下来,恢复了一贯的镇静,“以慕春寅对我的防范,多半不会再将她留在y市,如果她真受了伤,去太远的地方,她身体未必吃得消,那么……”
他抬头看向下属,利落的吩咐,“你们以y市为圆心,向周边c市、h市等地搜查,最好直接追踪慕氏的房产。”
刘主管有些为难,“可慕氏的房产那么多,要一一摸排有难度。”
温浅将头靠在座位上思索,道:“重点排查两处房型,第一是位于风景优美地段的房子,第二是老房子,最好有十几年以上年龄的老房子。”
“为什么?”
温浅并不想解释,挥了挥手,“按我的话去做,有消息马上回报。”
几人下去了,温浅重新躺回座椅,继续闭目思考。办公室的灯光倾在他浅色的衬衣和黑发上,明亮如雪。他轻叩座椅扶手,思绪飞到极远的地方。
但愿他的分析没有错——若一个男人伤害了心爱的女人,想要挽回她的心,他多半会带她去开阔心情的风景唯美处,或者,两人过去拥有美好回忆的地带。
“砰砰”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阿宋进来了,“温先生,刚才有件事我忘说了。”
“什么事?”
阿宋踌躇着,“我们最近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寻找樊小姐,董事会那几位老爷子私底下都有意见,还有人将状告到了温董事长那。”
温浅如墨的双眸寒光倨傲,面上却一派平静,“他们不是为了这事闹,是为了前几天我提出的改革举措闹,樊歆的事,他们无非是借题发挥。”
阿宋附和道:“集团改革削弱了他们的权利,他们心有不平是肯定的。”
“随他们闹,这问题必须解决,没得商量。”
阿宋道:“我就担心温董那边……”
温浅看向窗外夜色,淡然的眉宇透出强硬,“姐姐姑息他们已经很久了,我不能再姑息。”
他站起身向外走,边走边向阿宋道:“晚了,我回家,你也回去吧。”
“回家?”阿宋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您要回清泉旧宅?那离市区太远了,您还是住公寓吧,我送您去。”
温浅静默着,视线穿过玻璃窗,越过市区的斑斓霓虹,落向茫茫远方,道:“家,再远也是家。”
※※※
深夜两点,温浅离开荣光,驱车回到了温氏旧宅。
洋房小院里一片漆黑,温浅原本微含灼热的眼神暗淡下去。
多少次他回这个地方,总是怀抱一丝希翼,希望屋里灯光是亮着的,还同从前一样,玻璃窗后有昏黄的暖色调光芒,而某人听到汽车的声音便拖着粉红色拖鞋欢喜地迎上来,“希年,你回来了!”
她冲上来拥抱他,要么搂着他的腰撒娇,两个梨涡浅浅荡漾,要么拿着刚做的小吃往他嘴里塞,如果他不吃,她便嘟起嘴唇,故作生气的样子尤为可爱。
等他进了门,她便会像个贤惠的小妻子,屋前屋后围着他转,给他拿拖鞋,替他脱外套,接着她便让他在沙发上等着,没多久厨房传来阵阵的香,两人便有说有笑用晚饭。
饭后她喜欢窝在他身边,他看文件,她就看书,他累了倦了她会替他捏肩捶背,偶尔还会讲笑话博他一乐。她的笑话都是冷笑话,譬如:一天小明在看古文,爸爸问他你在干什么。小明说:“古文(滚)。”爸爸:“你说啥?”小明又说:“古文(滚)。”最后爸爸把小明打了一顿。再譬如:“木兰,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卧槽你知道我是女的了?!!”“卧槽你是女的?!!”……
奈何他是没什么笑点的人,这些笑话他从来不觉得好笑,往往一个笑话讲完,只有她独自笑得在沙发打滚……原本觉得无趣的他,看她笑得捂着肚子,红扑扑的脸埋在抱枕下,最后也笑了,不是因为笑话好笑,而是以为她太可爱。
是的,太可爱。可爱到他无法不爱。
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她一样,不求任何回报,不因任何理由,掏心挖肺喜欢他,倾尽所能对他好。
唯有一个她。
他从前仅仅觉得自己喜欢她,不觉得有多爱。在他眼里,喜欢与爱是分割开来的两个词,喜欢是一时之欢,爱是终生之诺。他是天生淡漠的人,爱这种炙热到需要终身厮守的情感对他来说,太过奢侈。而她离开之后,他才发现,他对她,其实早就不止喜欢。
他早就爱上,也许是在巴黎一起嗅着蔷薇花香的日子,也许在她一次次撤下他的冰水换上花茶的瞬间,也许在那个烟火盛放年饭鲜香的除夕夜,许是在她将最珍爱的碧玺送上之时……在无数琐碎而温暖相伴的瞬间,爱一点一滴无孔不入,最后深入骨髓。
可这些,都没有了。再没有人为他做可口的饭菜,再没有人在他沉闷之时费心逗他开心,再没有人,在这样孤寂而茫然的夜里,为他点一盏归家的明灯。
夜色岑寂,温浅缓缓穿过庭院,庭院里的腊梅花与茶花早已经凋谢,四月的海棠在枝头结出一嘟噜一嘟噜的水红花苞,这样美丽的景致,她应该是喜欢的,可惜没看见。
他静静伫立在花树下,过往甜蜜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重温着曾有的幸福。
微凉的冷风吹过来,簌簌的枝桠将风分离撕裂,风中飘荡着的,回忆的破碎的,都是梦。而树下的人还在遥望远方,盼着梦里的那张面孔,回家。
star,让我找到你,让我带你回家。
※※※
z市,天气晴朗。
时间在婚礼的筹备中过得很快,一晃便四月二十号了。
婚礼基本准备周全,只差两件事未完成。一是还没去民政局领证,二是未正式对外界发出通告。前一件事是因为樊歆的身体未全好,后一件事是慕春寅还没安排。一方面他担心过早泄露婚礼消息会节外生枝,比如荣光的某人发难抢婚……他并不畏惧对手,但他希望一辈子一次的婚礼,全程顺利,不留任何不快。
另一个原因是他想让樊歆以一个轰动的姿态惊艳整个圈子。不露面则以,一露面就是石破天惊的“慕太”!嗯,想想当荣光那谁谁得知这消息后的表情他就痛快!
于是痛快的某人吹着口哨上了二楼,兴致勃勃看着自己的新娘子试礼服。
几套礼服都已定做好,皆是纯手工打造,一针一线,一珠一花,无一不精无一不美。看着樊歆拖着长裙的优美身姿,慕春寅忍不住拿着相机在旁拍了几张。
欧式立镜前的樊歆拿手挡他,“你别拍。”闲暇时他一玩单反就喜欢拍她,吃饭拍睡觉拍,这次连试礼服都拍。
“你身子没好拍不了婚纱照,还不许我过过手瘾?”慕春寅放下单反,从背后搂住她,他的衣襟贴着她的背脊,双臂环过她的肩,顺着她的胳膊握住她的手,呈一个半锁着她的o型,据说这是一个在心理学上隐含霸道的姿势——拥抱之人不仅想在身体上亲昵对方,更渴望占有对方的精神与灵魂。
樊歆微微一僵,但没拒绝,她视线一转,去看面前的镜子。
大幅立镜清晰的投出两人的身影,他面容俊美长身玉立,而她身姿窈窕容颜妍丽,那拖尾的礼服逶迤在地板上,像盛放的花。他将脸贴在她脸上,笑着道:“等去希腊度蜜月我可要找个团队好好补拍。”
他潮热的呼气拂在她的耳垂,樊歆不动声色往后靠了靠,避开了他的耳鬓厮磨。
他并未发觉,又说起另一件事,“婚礼只剩四天就到,还不去民政局?”
他三番五次催她领证,都被她以身体不适往后延。眼瞅着再拖不下去,樊歆倏然抿唇一笑,“你要是带我去看电影,我就跟你去领证。”
“看电影?”慕春寅的脸色浮起警惕,视线落在樊歆的脸上,随即微怔。
樊歆笑盈盈扭头看他,唇角梨涡甜甜荡漾,微翘的嘴角透着少女的娇憨,似回到十四岁之前两人的亲昵依恋。阳光打在她身上,为她沐浴上一层蜜色的光,灿烂得直晃他的眼。
慕春寅刹那恍惚——她有多久没有对他笑过了?自湖心岛那晚以后,她便被阴霾笼罩,此番突然展颜,简直不亚于阳光推开厚重乌云。他心中欢喜,方才的疑惑一扫而空,问她:“怎么忽然想看电影?”
她低头拨动着礼服上的腰带,宝蓝色的丝缎将她指尖衬托得白皙如玉。她说:“明天王导的电影不是上映吗?他是我师父,我答应过要捧场,不能失信。”
她这要求合情合理,慕春寅思索片刻,回答的话却像一场交易,“那好,明天上午我带你看电影,下午你就陪我回y市领红本本。”
樊歆眸光微闪,经过短暂的沉默,她颔首,“好。”
※※※
入夜,慕春寅像往常一样同周珅开视频会议,公事完后慕春寅无意说了明天去看电影的事。
话唠周珅一反常态的沉默,他在视频那边抽烟,连吐出几个烟圈后他说:“春春,我觉得樊歆不正常,说句粗鲁的话,你别嫌难听——没有女人会心甘情愿嫁给强.暴她的男人。”
慕春寅垂下眼帘,手摸到烟与打火机,蹭地一响,跳跃的火苗燃出烟草的香气。
周珅道:“其实你自己也察出有问题吧!她几乎没有结婚的喜悦,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慕春寅含着烟沉默,他不是傻瓜,他察觉的出来,在她许多个淡漠或勉强的瞬间。
须臾他说:“也许她虽想通了,或许是认命了,但心里还有气,毕竟湖心岛上我做了那么混蛋的事。”
周珅道:“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不正常,她没日没夜就爱在日光月光下一个人呆着,深更半夜都不肯回房,总觉得郁郁寡欢来着。”
慕春寅神色黯然,“前些天我让汪和珍想法子开导她,好问歹问,她就说了一句话,说她害怕回房。”
“怕回房间?”周珅不解,“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不肯再说,我也不好强迫她……只能在她床旁添了个沙发,夜里睡在沙发上陪着她,以免她害怕……”
周珅叹了口气,说出自己的担忧,“春春,假如她不想嫁给你,而是有了其他想法呢?”
袅袅的青烟中,慕春寅盯着指尖上那簇燃烧着的红星,嗓音低沉而坚定,“我不能像你那样想,我必须这样想,或许她是真肯给我机会呢?哪怕希望只有百分之一,我也要尽力一搏。”
“话是这么说,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明天有什么意外呢?电影院在人来人往的市中心商圈,出问题不好处理!”
慕春寅弹弹指尖烟,道:“情况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每天我趁她不在都有搜过她的房间,没发现什么异常。况且她身无分文,证件也都在我这,能怎么逃?再说明天我会贴身陪着她,不会出问题的。”他接着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而且那条项链做好了,明天出门我就将系统打开。”
他从屉子里掏出一个首饰盒,晃了晃,“就是这条,来自哥伦比亚的以爱之名。”
周珅睁大眼,“我去!你还真实施了!”旋即他如释重负,“那你给她戴着去电影院吧,我就等着做伴郎喝喜酒了。”话落他似乎有些于心不忍,补了一句:“等她的心稳下来,你就别再给她戴这个,她又不是犯人!”
“我知道不对,可我没法子,以后我会好好对她,我什么都给她,什么都依她,只要她高兴。”
“她要盛唐,要你的全部家当,你给吗?”
慕春寅笑了一声,不知是悲凉还是幸福,“盛唐算什么,她现在就算给我心窝一刀,我也心甘情愿受着。”
“我算是知道了!”周珅在视频那端狠吸了口烟,“放修仙小说里讲,她就是你的劫!”
慕春寅嗤嗤笑起来,也抽了一口,“是啊,只有她能渡我。她要是不渡,我宁可死了的好!”
周珅跟着笑,说出了心底话,“春春,以前我老想不通你对她的感情,世上的爱情比比皆是,可你对她远超正常范畴……现在我明白了,你就是个疯子!一个疯狂的情种!因为不被爱,所以可怕又可怜!”
“谁说不是呢!”慕春寅笑了笑,将烟头拧熄,旋即拿起首饰盒说:“不说了,我回房去陪她。”
※※※
卧室灯光明亮,但樊歆并不在房间,她仍坐在露台上看天上的星星,慕春寅走过来,给她肩上搭了件衣服,笑着问:“这么晚了,还不回房睡?”
这一个“房”字让樊歆扭头回看通亮的房间,眼神穿过卧室抵达洗浴间,那米色的浴缸、米色的瓷砖,熟悉的像回到曾某个可怖的场景……她瞳仁微微一缩,扣紧了掌心。
末了她克制住心头的抵触,将头低下去,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进了房,慕春寅笑着将手里锦盒递给她,“慕心,送你的新婚礼物。”
樊歆低头,就见乌缎上托着一枚硕大的绿宝石项链,质地是上好的哥伦比亚祖母绿,色泽浓翠艳丽,切工完美圆润,直径起码有三厘米,在灯光下流转着幽然的光。
慕春寅将项链戴到樊歆脖子上,一面调整着链子长度一面说:“这项链是很久前为你定做的,叫“以爱之名”。”
坠子戴在脖颈上,冰凉而沉甸,像个枷锁,樊歆任由他戴上。
某个瞬间她不经意扭过头,撞入一双惊愕的瞳仁里——她的卧室门半敞,赫祈从门外经过,应该是去楼下泡咖啡的。他目光落在樊歆脖子上,有些古怪。
在慕春寅没有留意的角度,他冲樊歆轻轻摇头。
未等樊歆读懂赫祈的眼神,慕春寅拿来了镜子,指着镜子说:“看你戴这项链多配!”
她回过神来点头,道:“是挺好的。”
再扭头回去,门外赫祈已经不见了。
……
洗漱完后樊歆躺到床上,慕春寅像平常一样,睡在她床畔的沙发上,慕春寅伸手去按关灯键,床上原本无甚表情的樊歆突然出声:“别关灯!”
“哦,差点忘了。”慕春寅收回了手,这些天樊歆睡觉一直不肯关灯,似对黑暗有着深深恐惧感。大概是方才失了态,樊歆对慕春寅说:“你回房睡吧,睡沙发不难受吗?”
慕春寅歪靠在沙发上笑了笑,“你要是心疼就让我到床上去睡吧。反正咱俩明天就结婚了,以后天天都得睡一张床。”
他笑着看她,似在说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又似是不动声色的试探。
樊歆眸光一紧,最后却迎着他试探的眼神摊开被子,“你上来呗。”
她大大方方答应,慕春寅满意地笑起来,脱下外套钻进被子,伸手去搂她。
当他的手擦过她脖子的刹那,她忽地颤栗了一下,她将他手推开,说:“我还在养伤,你不能……”
她后面的话没说,转过了脸去。
慕春寅当然知道,医生早对他千叮万嘱。再说他也没想过这码事,他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而已,都说女人的床代表对男人的态度,肯让对方进被窝,那就是接纳。
她毫不犹豫同意,他已经心满意足,哪还会想更多。
但话题说到这,他也想起湖心岛的事,那晚他喝了酒,瞥见那件情趣内衣,无法控制的臆想出她与其他男人厮磨的片段,他彻底失去理智,做了这一生中最混账的事。
后来汪和珍承认那是她的衣服,他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他冤枉了她,那是她的第一次。
他心中有愧,在被褥里握住樊歆的手,“那晚的事,对不起……”
这话不亚于揭开一道伤疤,樊歆将脸埋在被子里,安静的房间里只听见她的气息,并不平稳,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他拿手摩挲着她的手背,试图安抚她的不安,“你别害怕,以后没你允许,我不会再碰你。”
她没有回话,黑暗中彼此缄默着,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是慕春寅开口打破这安静的,“慕心,我们谈谈。”
他从未用这样的口吻同她说过话,从前两人没闹矛盾时,即便心平气和他也是吩咐的口气,这样的尊重与郑重,还是第一次。
黑暗中她默了默,说:“你说。”
慕春寅道:“我跟你坦白,温浅这段时间其实在找你,庆典的事应该不是他的本意,事后他有对媒体澄清,否认了跟莫氏联姻。”
樊歆微愕。慕春寅似乎看穿她的心思,说:“我没这么好心帮情敌。我如实跟你说他的状况,只是表明我对你的诚心。我让你在客观清楚的情况下了解这个事实。”
“什么事实?”
“你跟他就算没有我,也不可能在一起的事实。”慕春寅的声音充满笃定,“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跟温氏合作多年,再清楚不过,在那个封建、腐朽、陈旧又不可一世的老氏族里,每个人都沉迷在过去的光辉,做着纸醉金迷的梦。温雅野心勃勃的想要复兴温氏,将自己与家人都当作筹码,她一心想自己的弟弟找一个门当户对,甚至更高规格的对象,你觉得你符合她的要求吗?”
“除了她,还有温氏的元老。这么说吧,温氏是个奇怪的集团,除了强势的女王温雅外,还有一群同样棘手的元老,这些人都是温氏血脉分支,在辈分上温浅称他们为世叔,他们虽不像女王君临天下,但他们分别掌握温氏大权……而温浅就像是未来的储君,我承认他有能力,但温氏情况太复杂,绝非一人之力能够扭转,只要女王和元老存在,温浅就会活在束缚里,他不可能自由自在跟你在一起。”
“我能肯定的说,温氏不会接受你这样的媳妇,因为温浅的父亲温横曾爱过一个平凡的女人,可这女人怀孕时,那些自认为拥有贵族血统的温氏族人,担心普通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会辱没温氏门楣,竟趁温横不在,活活将女人打到流产。”说到这慕春寅嗤笑一声,“外界都说是企业的经济压力导致温横自杀,其实不全是,这男人是个情种,孩子没了后,那女人自杀了,他跟着殉情跳楼。”
樊歆倒吸一口气,似也没想到温氏这样迂腐绝情。
“我跟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每个温氏继承人的命运都不在自己手里,他们背负着家族三百年的使命,强势如温雅,也逃不脱为保住企业而在十九岁嫁给老头子的命运。同理,温浅也无法摆脱这种命运,如果你们勉强在一起,你们的孩子,能不能在温氏的歧视中活下来是个问题,就算活下来,无非也是重复着每一代温氏继承人的痛苦——用一生的精力,去振兴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旧梦。”
“而就算温浅有能力力排众议让你进门,婚后你也不会快乐,因为温氏不可能容忍未来的当家主母抛头露面做一个戏子,你得放弃你的爱好、梦想、追求,做一个循规蹈矩的豪门媳妇,你能忍受吗?”
“而我相反,我是盛唐的掌权人,没有人能束缚我,我能随心所欲掌控我的人生。婚后你可以自由自在做你想做的事,以后咱俩有了宝宝,他会开开心心长大,不背负任何压力……这样不好吗?”
缓了缓,他总结道:“很明显,比起温浅我更适合你。我知道你对我没有爱情,但我们一起长大,有深厚的感情基础,再说,过去你对温浅灰心绝望时,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专心照顾我吗?既然都是一辈子,照顾我跟嫁给我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过去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从前我在爸妈的事情上无法释怀,总迁怒与你,现在我又害怕你再次丢下我一个人,对你患得患失……我会去看心理医生,慕心,请你帮我一起克服这个心理障碍……”
他转过头看她,等着她的回答。她仍抿唇一言不发,须臾她掀被子起身,“你让我想想。”她穿衣下了床,“你先睡吧,我有点饿,下去喝点热牛奶。”
她推门出去,身影渐渐沿着楼梯往下消失不见。
※※※
通亮的厨房内,樊歆用搅拌棒搅着牛奶,浓浓的奶香四溢,她的脑子却有些乱。指尖无意触到脖子上的绿宝石项链,蓦然想起赫祈的反应,她将项链取了下来,放在手中端详。
祖母绿的宝石坠子折射出深邃的光,无论哪个角度观赏都完美无瑕。反面珀金底托也做的极漂亮,不单工艺精致,还独具意义的雕刻着她的名字。
她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将厨房灯全开,便将坠子翻来覆去的看,果然,强光下瞧出铂金上有一道划痕,浅到可以忽略不计。那划痕还很新,应该就是这两天的造成,像被尖锐的物件划过——怪了,慕春寅一直把它收在锦盒里,锦盒里是海绵底层,怎么会造成划痕?而若是人为的,既然这么贵重,谁会舍得在上面留下划痕?
莫非这坠子里有东西?!
她的心忽然突突地跳,抬头见楼上慕春寅没动静,她向左一拐,步入杂物间。
她在抽屉里翻出一个手电筒,这是个特殊的手电,名为宝石专用强光筒,是周珅不小心留下的,他喜欢赌石,常花大价钱购买玉石毛坯原料。为了观察厚厚的毛坯里是否有玉,他会拿这个电筒往里照,电筒是正宗的德国货,效果全球顶尖,光强到可以穿透浑浊的石层看见玉。
樊歆关了杂物房的灯,眼前视线瞬时陷入黑暗。
黑灯瞎火中她打开强光手电,一束细而刺目的光如电般乍现,她举起绿宝石,向着那束光放去。
激光般的光束瞬间贯穿整个绿宝石,宝石深处肉眼看不到的细小物什赫然展现,她的脸色一变。
她慢慢蹲下身去,在黑暗中捧着绿宝石露出讽刺的表情。
呵,果然是以爱之名。
以爱之名,囚禁她。
※※※
五分钟后,樊歆回房,若无其事躺回了床上。慕春寅似是察觉到她的古怪,斜靠在床头瞅她,最后将目光落在她领口处的绿宝石上。
项链好好的戴在那,闪着幽然的光,像是夜猫深碧色的瞳,不见任何异样。慕春寅放低了警惕,将视线转移到樊歆脸上,问:“怎么喝个牛奶那么慢?”
“太烫了,等它凉了会。”
慕春寅语笑盈盈,“味道怎么样?这可是新西兰的一手奶源直接空运过来的。”
“还不错。”
话刚落,樊歆眼前人影一晃,慕春寅的脸凑了过来,鼻尖蹭在她唇上,似乎在嗅她唇上的气息,他说:“据说这牛奶很香,我闻闻。”
两人的唇只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反正樊歆真喝了牛奶,就任由他闻。他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说:“真的很香,下次我也试试。”
她避开脸,说:“你不是讨厌喝牛奶吗?”
“可看你喝,觉得很美味。”他说这话时盯着她唇,凸起的喉结微微哽了一下,好像真的很馋,却不知是在馋牛奶,还是馋她。
果然,他眼眸在昏黄的壁灯下越发灼亮,他凑近了她说:“慕心,我想亲你。”这些天他都很规矩,哪怕她答应嫁给他,他也没做任何出格的事,两人连拥抱都很少,但如今并肩躺在一张床上,满屋缭绕着她的香气,他再控制不住。
樊歆拉起被子捂住脸,“不要,我咳嗽呢。”说着真咳嗽了两声。
他一听她咳嗽立马紧张起来,拿手给她顺气,过会见咳嗽停下来,讨好地说:“我轻轻的亲,保证不让你难受。”
见樊歆不答应,他漂亮的眉皱起,孩子般嘟囔,“明天就要结婚了,我亲一下都不行吗?”
他将结婚两个字咬得重重的,让人分不清是抱怨还是试探。樊歆怔了会。
便是这一松怔,慕春寅趁机凑了过来,拉下她脸上的薄被,将唇印在了她眉间。
很轻的吻,潮湿,细腻,绵长,如春雨霏霏夏露微凉。樊歆没有动,在这温柔的亲昵中激烈纠葛。
他的唇终于放开,她松了一口气,谁知眼皮上一热,他又将唇印到了她眼皮上,他的唇随着温热的气息游走,渐渐移到鼻尖、脸颊、耳廓,他的动作从未有过的轻柔。
而樊歆的感受截然相反,她紧绷着身体,仿佛那吻不是吻,而是一条长着细腿的毛虫在蠕动,软软的,毛毛的。
嘴唇突然一紧,有柔软之物贴了上来,樊歆埋在被子里的手猛地捏住了身下的床单。
她不能拒绝,如果他是试探,横竖她做戏了这么些天,就当这是最后一场戏。
她放松情绪,任由慕春寅吻着,幽幽的光线里,她穿着彼得潘小翻领的纯棉睡裙,乌黑的长发铺泄在枕上,肌肤粉润,长睫低垂,像一个安静的娃娃。
慕春寅的吻原本是温柔而清浅的,手也只是牵着樊歆,大概觉得这样还不够,他开始行动,左手沿着樊歆的胳膊搂住她的腰,右手上移捧住她的脸,许是身躯的拥抱让彼此更加亲昵贴合,他的情意愈发浓烈,亲吻渐渐加深,从最初的浅尝到深入辗转,专注的投入。
大概是她的毫不回应让他察出了异常,吻到一半他突然抬头,幽暗中他的眼睛像是夜空里的墨色玛瑙,他深深看着她,问了一句话。
“慕心……你还爱不爱我?”语气有些忐忑。
樊歆凝视着他,不说话。慕春寅等了半晌,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啜喏着道:“不爱也是应该的……我做了这么多混账事……”
“那天……很疼吧!”他伸手轻抚她的脸,口吻有浓重的歉然,“是我不好,我以后不会了,以后我都轻轻的……”
唯恐她不信,他轻吻她的额,带着补偿般的爱怜,低声软语,“这些天,我好担心你再也不理我,晚上都不敢睡,一直看着你,生怕一闭眼你就没了……”
他低头将吻往下移,他含着她的唇,像含着一件珠玉,小心翼翼轻柔辗转,亲吻的间隙呢喃着她的名字。
黑暗中那一声声“慕心,慕心,慕心……”回响在静谧的房间,反复单调的两个字,却含了千言万语,似是谁将年少的过往水晶般捧在手心,摒着呼吸,每一声都轻轻地,低如梦呓,
那一霎,镇定许久的樊歆眼眶猛地一热。
旋即她别过了脸,强压住所有心绪,对自己说。
最后一吻,杀青戏,告别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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