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再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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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昭节一口气跑回茅屋内室,掩了门,扑到榻上抱住了被子,又是羞怯又是喜悦又是期待……半晌才想起了班氏从前的教导:“啊哟,外祖母说,小娘子要矜持些,我这么直接叫他提亲,可不要被他小看了去?”

    她烦恼了一会这个,这才将心思转到正经事上——卓家会答应这提亲吗?

    在到长安之前,班氏可是透露过的,敏平侯打算将自己许配给东宫庶三子,虽然不知道那位行五名澄的宗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就班氏的意思反正不是好人,不是好人到了班氏情愿冒着担责的风险坐视代养的外孙女和个长安出了名的纨绔书来信往的地步,这唐澄到底不妥到什么地步,卓昭节简直没有勇气往下想……

    可谁叫敏平侯这太子詹事支持着唐澄的同母兄长延昌郡王?

    在秣陵的时候,因为无意中听见崔南风和游若珩的密谈,加上宁摇碧的几次解释,卓昭节在到长安前就对东宫暗流汹涌的争储之事有所了解,到长安虽然辰光不长,但因为心里挂着此事,私下里向阿杏、阿梨旁敲侧击过,要说东宫之事其实也不新鲜,太子妃慕氏是淳于皇后为太子挑选的正妻,贤德温柔、大方典雅,在长安贵妇里口碑一向很不错,问题是太子对这个正妻兴趣不大,他更喜欢自己偶然微服出宫时邂逅的平民之女、册为孺子的绿姬。

    这从绿姬是太子大婚之后才纳进东宫的孺子,连侧妃都不是,却生下太子的长子、三子,堂堂太子妃慕氏却至今只有真定郡王一子可见一斑!

    尤其太子的长子——因为是庶长子,按着大凉惜爵的制度,即使宗室子弟,除非有大功劳,非嫡长之子,是没有资格封爵的,更不用说郡王了,但太子硬是为他求得今上同意破例册封郡王的旨意,而在三年前,太子又为延昌郡王聘了敦远侯嫡女为郡王妃。

    敦远侯欧氏一族,是先帝时候就久在中枢的门第了,在先帝时还出过一位贵妃,虽然无所出又死得早,但统共没承宠几天就得了贵妃之封,可见欧家家世!

    这么个人家出来的嫡女……做郡王妃足够,做太子妃、做皇后亦是够格,太子的心意,还能不明白吗?

    只是真定郡王母子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不说邵国公慕氏一族的势力,当今的淳于皇后与今上恩爱有加,最恨姬妾之流,任凭太子为延昌郡王说多少好话、绿姬在皇后跟前尽多少孝心、延昌郡王自己又对祖母何等讨好,这些加起来也抵不过真定郡王一个元配嫡出的身份,在淳于皇后看来,太孙必须是真定郡王!

    今上虽然不像皇后那么重视嫡庶,但太子妃贤德淑良,真定郡王.谦和孝顺,延昌郡王再殷勤也没有特别超过真定郡王,正子嫡孙,最顺理成章不过,今上自然也觉得真定郡王继位更为合适。

    是以,太子虽然处心积虑的为延昌郡王铺路,却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小心翼翼,惟恐触怒了今上与皇后。

    可今上与皇后到底年岁都长了……

    一旦山陵崩,太子升座为帝,那可就是他想立谁就立谁了,太子妃能不能成为皇后都两说……

    敏平侯显然是认为今上、皇后怎么也不可能庇护真定郡王一辈子,纵然这两位在时,太子答应了未来以真定郡王为储,可谁知道往后怎么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使太子无意取真定郡王性命,自古以来,由于种种缘故被废弃或流放的太子还少吗?

    因为延昌郡王已经娶了敦远侯家的嫡女,而敦远侯如今也是延昌郡王一系,敏平侯无意与敦远侯存下芥蒂,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唐澄……卓昭节皱着眉思索着,先不说这个唐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他人品才貌没什么可挑剔的,如今自己有了宁摇碧,唐澄再好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问题是敏平侯一定不会答应的……

    卓昭节决不惮用最恶毒的设想来揣摩自己祖父知道此事后的做法,只是她自小受长辈钟爱,尊敬真心疼爱她的长辈,并且愿意为这些长辈做出一定牺牲——也只是一定罢了,至于像敏平侯这样没有相处过还处处打着利用她的主意的长辈,卓昭节对他的心情才不高兴琢磨,她懒洋洋的想:“婚姻大事,我才不受那老头子摆布,他若是一定要勉强我嫁给唐澄,我非和他拼个鱼死网破不可!这老家伙不拿我当孙女看,外祖父可是疼我的紧……说不得到时候也要求到时相跟前了……反正这样一辈子的事情,谁也别想左右了我去!”

    敏平侯在卓家积威极深,可作为刚刚归回家族、先入为主对这祖父存了怨怼之心的孙女,卓昭节对他的积威毫无好感,在怨心的作用下,这样的威严也不过引起她最本能的警惕与防备罢了,有几个被宠爱长大的小孩子会发自本心的惧怕长辈呢?

    “若是实在不行,我就不能学大姑姑吗?”卓昭节琢磨了片刻敏平侯可能采取的手段,立刻找到了楷模,当初卓芳华为了亡母和娘家闹翻,一样是不听话的晚辈,卓芳华可以好好的过到现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再说卓芳华不回卓家,大房和四房不是一样可以去探望她吗?那个侯府有什么好稀罕的!

    寻找到新的学习榜样,卓昭节很满意的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回家之后的交代,反正以她的经验,做了什么班氏都能原宥她,那么卓芳礼和游氏也应该是这样吧?所以只要准备好应付敏平侯就可以了嘛……至于沈氏,卓昭节一点也不认为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继祖母有什么资格管自己,克己让人、尊老敬贤这种美德,娇生惯养、备受宠爱长大的卓小七娘,向来都是选择性的表现……

    内室外,阿杏、阿梨、初秋、立秋四人面面相觑,在亲耳听到了雍城侯世子的表白后,又看到卓昭节对那宁摇碧说了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四个机灵的使女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些卓昭节当时说的什么。

    问题是,初秋、立秋也还罢了,阿杏和阿梨作为游氏早就着手栽培,为卓昭节预备下来的贴身使女,哪里会不清楚游氏对幼女的安排吗?

    满长安无数贵妇小娘都盯紧了的温文尔雅的阮家郎君,那才是游氏乐见其成的女婿!

    即使不是阮云舒,照着卓芳礼和游氏的喜好,怎么也该是学有所成、才貌俱全又谦和知礼门当户对的郎君才成,雍城侯世子,长安鼎鼎大名的纨绔,虽然作为土生土长的长安人,阿杏和阿梨清楚宁摇碧这狼狈的名声中不乏祈国公府的推波助澜,以及延昌郡王一派的刻意抹黑,但这些和这位世子本身做事毫无顾忌、自恃出身不学无术也是极有关系的。

    阿杏和阿梨早就得了游氏的叮嘱,要在不动声色之间说着阮云舒的好话,帮着审查一切靠近卓昭节的郎君,好让游氏随时作出调整。

    可现在……

    两个小使女彼此对望,眼中满是苦色……

    外头忽然传来一个脆声招呼:“小七娘在吗?”

    听到这个声音,阿杏和阿梨顿时一个激灵,阿杏迅速道:“你们进去伺候娘子!”

    “好!”阿梨也听出来的正是卓芳甸——这可是四房最警惕的对手之一,原本以为昨日在路上被冲散了马车,正好把她甩开些时候,不想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阿杏出屋,果然篱笆外站着一群穿红着绿的侍女,簇拥着一名锦衣小娘子,绾着流云髻的卓芳甸淡施脂粉,手中捧着一束迎春花,笑意盈盈的道:“咦,是你呀,阿杏,小七娘在不在?昨儿个可真不巧,我还想路上与她说说话呢,结果才出坊门就被冲散了。”

    只听她对个晚辈身边的使女也这样的平易近人,任谁都要赞她一句知书达礼,只是阿杏是四房的下人,可不会因此对她有好感,因此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才道:“回二娘的话,咱们娘子方才出去走了走,回来累着了,因此暂且休憩着。”

    “这才是春宴第二日,怎么就累着了呢?”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阿杏听到这声音,藏在袖子里的手就紧握了一下才松开,她侧头看去,就见旁边的小径上一个彩衣少女不急不慢的走了过来,身后带着一群青裳侍者,这少女看着和卓芳甸年纪仿佛,肌肤若雪,眉宇之间仿佛随时都笼着些许愁态,云鬓累累,彩衣蹁跹,她走路的姿势极为好看,有一种随时乘风而去的飘逸,因为这份飘逸,显得格外柔弱,使大多数人都忍不住见之生怜,只可惜这个大多数人绝对不包括阿杏——只因这彩衣少女用极娴静轻柔的语气继续道,“韵璃你说的倒没错,你家小七娘……人虽然还没见到,但你那么喜欢她,料想是好的,可这身子也太弱了点,唉,真真是自古红颜……”

    这彩衣少女一边柔柔的说着,一边露出极为同情甚至怜悯之色,只看她的表情,任谁都要以为卓昭节已经病得不轻了。

    ……果然是来意不善啊!

    阿杏心里感慨了下,然而在这少女跟前她却不敢怠慢,欠身行礼道:“婢子见过郡主!”

    “免礼罢。”郡主很温柔很宽厚,走到卓芳甸身边,依旧是轻声慢语的道,“你们娘子呢?现在可好吗?看过了太医不曾?需要什么药材?”

    阿杏在心中暗吐一口血,自己也才说了一个卓昭节在休憩,这一位就差没直接问到卓昭节进棺材不曾了,这件事情若不能圆回来,回去之后,游氏不掐死自己和阿梨才怪!

    她压住心头恨意,微笑着道:“郡主这话婢子不敢当,婢子的娘子好着呢,就是……”

    阿杏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卓昭节的声音,懒洋洋的问:“是何人来访,扰我清梦?”

    一面说,草草绾了一个单螺的卓昭节一面跨出门,见到卓芳甸和郡主,这才露出一丝惊讶,道:“咦,我道这会没人来,这才特别小睡会,不想是小姑姑来了?真真失礼。”

    就要弯腰行礼,卓芳甸含笑道:“我都说了,咱们年岁差不多,虽然是同辈,也不必这样多礼的。”

    她话音未落,卓昭节已经完全没了行礼的意思,真诚道:“我在秣陵的时候就听八哥说过,小姑姑你最不喜欢这样的虚礼的,从前我想到底小姑姑你是长辈,所以小姑姑说不必多礼,我总是听听就算啦,哪里想到,昨儿个见过公主殿下,殿下说不喜多礼,我用了几回敬语都被嗔了,这才知道小姑姑说的不许多礼也是真心话,我可不敢违抗长辈……说起来之前对小姑姑硬是行过礼,还望小姑姑莫要与我计较呢!”

    ……计、计较?

    卓芳甸默了一下,难道你要我把那些礼都还给你么?

    与她同来的那位郡主也是一噎,想说什么,只是卓昭节拖出义康公主不喜欢旁人拘礼说嘴,任谁也不能说公主不是,难道她要说卓芳甸说的“不必多礼”只是客套,以及显示卓芳甸对晚辈的好吗?

    诡异的沉默里,那位郡主展开一个柔弱的笑:“你这话说的正是,说起来,你这会身子怕是不大好罢?怎么就起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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