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第149章

五色龙章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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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句好歹还有些玩弄文字的意趣, 背韵书就纯粹是在磨砺头脑了。

    顺天府人日常说话的发音也和韵书上的大相径庭,有些发音相同的字,在韵部上硬是分属两部, 背起来相当反人类。

    可《笠翁对韵》《声律启蒙》这种能兼顾对仗和声韵启蒙功能的书都是清朝的,此时尚未出现,他手里只得那两套基础工具书,也就只好死记硬背。先背下韵部里那些毫无关联的字,读对类再时一字一句地抠着字眼儿回忆属于哪一声部, 哪一韵部,通过对照强行加深记忆。

    只当是又学了一门新外语,通过长难句背单词吧……起码比真学外语容易。

    崔燮抱着这两套书日夜苦读, 崔源父子怕他累坏了,特地跟山里人家买了獐狍鹿兔、山鸡、鹁鸽,炖上黄精、山药、枸杞之类滋补药材给他补身子。

    他自己也怕坐着读书太久对脊椎不好,早晚的饭菜又补得睡不着觉,就趁夜里没人看见时在房里练练俯卧撑、卷腹,偶尔举举凳子练臂力。

    捧砚有一天起夜时隔着窗户看见他拿凳子当杠铃举, 差点以为他叫鬼上身了, 吓得在外面呆了呆才敢进去,悄声问他:“少爷这是练什么,怪难看的, 当心主人家看了笑话。”

    崔燮心脏飞快地蹦了一阵, 放下凳子, 绷着脸强作淡定地说:“我就是练练腕力,这两天写字总觉得力道不足,字迹不如原来好了。举这个是不好看,回头我弄包砂子挂在腕子上,悬腕练字试试吧。”

    捧砚立刻认真地反驳:“没有的事,大哥你抄的那几份圣旨比原先写的字还好呢!我看你的手没问题,就是字帖不好——颜体不好写,回头你买几份杨学士的台阁体字帖对着练,肯定就写得一笔好字了。”

    至于他要练腕力的事,捧砚转头就告诉了亲爹。崔源对少主人的事更为上心,转天早上认认真真地跟他谈了一场:“少爷你别自己胡乱练,看练伤了筋骨,更写不好字了。回头咱们买张小弓,在院儿里设个靶子,开弓射箭才最练臂力,还能练气息。咱们家又有马,你找个会马术的师父正经学学,没事出城兜兜圈子,猎个野鸡兔子的,也能给你练出锦衣卫那么好的身子骨。”

    好主意。

    骑马射箭可比在家里练蹲起、俯卧撑、绕着院子跑步潇洒帅气多了。

    他顿时把练举重的木凳子打入冷宫,坐在松前月下背起了“天长地久有时尽,月白风清如夜何”。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一。

    阴阳先生看的好日子,宜修造,宜动土,石匠的新碑也刻好了,只等重修墓葬。

    早在这天之前,崔燮便对着铜镜画了一副自画像。是用写字的细羊毫画的,揉和了现代的素描技法,用灵动的线条勾勒外廓,淡墨烘出阴影,五官和镜中十四岁的崔燮一模一样,只是神情画得更稚气,天真无忧。

    这画他没叫崔源父子看见,而是夹在了一本原身从小看到大的《三字经》里,在墓土挖开之后,连同那本书和原身一直带着的岫玉玉佩一同放在了棺盖上。而后他亲自铲起摔打均匀的湿土,一铲接一铲地,盖住了属于小崔燮的东西。

    工人们和崔源父子也一同动铲,将坟土堆得高高的,重新封好坟墓。

    崔燮跪在坟前,浇下三杯酒,烧化了一陌纸钱。他的指尖摹过碑身改刻的“不肖子崔燮泣立”,默默祝福这个孩子下辈子能生在他那个时代,平平安安地长大。

    也希望在那个世界,能有人在他坟前这样真心地想一想他。

    祭过祖先,他们主仆三人便又回了迁安。

    到家时已近黄昏了,官道上却显得比平常拥挤似的,马车走得极慢。他们还是为是城里出了什么事,快到家时才发现,影响了交通的不是别人家,就是他们自己——崔家老宅前的街口处一片工人忙忙碌碌地担土,夯实地面,竖起极高的松木杆,看形制像是个四柱三间的牌坊。

    虽然崔燮不是个自恋的人,可他们这条街还没出个守节的寡妇,忠贞的义夫,能建起牌坊的好像就只他一人。

    他跳下车,让崔源赶车走后门回家,自己走向督工的书吏,拱手问道:“这位大哥,我家怎么建起牌坊了?”

    那名小吏看见是他,连忙拱了拱手:“公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小人张兴,公子直呼小人的名字就是。县尊还说想把你家也修葺一遍呢,你这在山里一待数日,我们差点进不了你家门了!”

    “张大哥……县尊不是给我赏赐了吗,怎么又要建牌坊,修房子?”崔燮一转眼看见房门大开着,有人出出入入地搬挪土石,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默默闭上嘴,为知县大人的雷厉风行默默感慨了一会儿。

    “朝廷明发了恩旨,还赐了御书匾额,本县当然得给拨款给你修牌坊,不过修房子是大人体恤你,私下里拨的款子……”张书办也看了一眼房门,感慨地说:“要不是你家来人,大人找的工匠都进不了门,还得等你回来再说。”

    崔家又来人了?又是来找他麻烦的?

    不是他恶意揣测人,可他自打穿过来,跟原身的家人打过这么多交道,却还没见谁做过一件对小崔燮好的事。这次来的……

    这次来的却是个四十来岁的矮瘦妇人,穿着绸衫短褂,下系大红撒金绣裙,打扮得富丽堂皇。她满脸喜气地从门里跑出来,跑得裙子在地上一拖一拖,到近前先插烛似地拜了一拜,拿帕子在脸上蘸了蘸,又哭又笑地对崔燮说:“燮哥你真出息了,你爷奶爹娘都知道你受了旌表,在家里替你高兴呢!”

    这位是……在家里没见过啊!

    崔燮伸手扶住她,实在是挤不出那种悲喜交集的高难度表情,索性含糊着说:“妈妈也别太激动了,这样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呢,家里人可都好?祖父病体如何,祖母这些日子可曾犯病?我父母这些日子也都好么?”

    那妈妈笑着答道:“好好,怎么不好,你得了朝廷旌表,老太爷好得都能倚着垫子多坐一刻了。老夫人也高兴的不行,让我从家收拾了些东西给你,燮哥你跟我进去,看看你奶给你的心意!”

    一头笑,一头就止不住地落泪。崔燮只好哄她回府再哭,回身匆匆跟张书办道别,并请他代自己向戚县令致谢,转告县令大人,今天太晚了,明天他再上衙门道谢。

    张书吏好笑地拱了拱手说:“崔公子不必那么多礼,放心回去吧。看看家里哪儿有要改的、要修的,回头只管跟我们说!”

    回到家里后,崔燮才从捧砚口中知道了这位妈妈姓张,是老夫人身边得用的人。原身在京城的家里独门独院地住着,她也时常去看看,送些东西。

    看来原身能活到他穿来这岁数,老夫人和这位妈妈也功不可没。

    但他不知原身与她相处的情况是怎样的,只能温和地笑笑,劝道:“妈妈别哭了,回去也多劝劝祖父祖母不要再担心我。我如今是朝廷旌表的义民,每常也出入县衙,已经是大人了。”

    张妈妈抹干净了眼泪,笑道:“哎哟哟,我们燮哥已经是大人了,能当家做主了。这才几天不见,真有大人样子了,比前些日子在家时长进多了。老太爷跟老太太给你带了些东西,你能立起来,他们两位老人家也能放心了。”

    她就推着崔源父子去廊下看着,自己打开几个箱笼给崔源看。

    那些箱子跟他在家用的不一样,却都是上好红木雕的,雕工也精湛。箱子里面装着些光滑艳丽的绸缎和织锦料子,精细绣品,香炉玩器,还带了几箱子他们出京时来不及收拾的笔墨书纸,成卷的字画。

    想不到原身也会画画,是跟前两年请的那位陆举子学的,能画没骨荷花,只是技术算不上精湛。

    简直是意外之喜。

    那位衣料玩器是家里给的,也不能典卖了换钱,摆在哪儿都一样,他倒不大在意。真正令他惊喜的是小崔燮也会画画——林先生是个纯粹的读书人,不会这些风雅技能,他还以为自己得想法找个契机才能把画技展露出来。既然原身就会,以后就可以不背着崔源父子,正大光明地捡起这项技能来用了。

    日后锦衣卫要是有人来送酒,他就仿一幅郑板桥的竹石,配上那首“咬定青山不放松”,让谢千户知道他不是文盲。

    刘太医离去后,崔燮便跟崔源商量:“谢千户先是救了我,又替咱们请大夫、又送伤药,还帮我跟父亲说情,咱们也得送些谢礼。正好刘太医认得他,就置办些东西让他帮忙捎过去吧。”

    崔源为难地说:“少爷在家里这么多年,统共也就积下了三十来两月钱,虽有些香炉、摆件、玉佩之类的玩器,也都是不值几十两的便宜货。回乡之后修房子的钱都还不知够不够,又怎么拿得出锦衣卫千户得得上眼儿的人情?”

    莫方,咱们虽然没钱,但有科技啊,等我翻翻化学书。

    崔源给他换好伤药,先去了隔壁陪侍刘太医吃酒,他自己拿夹被蒙住头,躺在被窝里默默地翻书。

    他记得宪宗皇帝特别爱服丹药,还弄了一堆传奉官,让宫里养的和尚道士都正经进了朝廷,于是就想抄个丹方给谢千户,让他炼出金丹来献给皇帝。可真正看到炼丹那一章时,他对着满眼的铅、汞、曾青、皂矾……实在不敢下手,怕皇上吃出什么毛病,反而害了人家。

    再往下看,那些瓷器、珐琅、染料、日用化妆品之类的倒安全,但谢千户一个武人八成不感兴趣。

    要送男人的话,还是酒最合适。

    崔燮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立刻翻开酿酒工艺的那章,直接从清朝以后的酿酒技术和配方看起,挑挑拣拣,挑出了最适合北方酿造的浓香型大曲酒。

    这种酒是高梁酿造,曲是大麦混合小麦的大曲,都是北方易得的材料,成本比起元代传入中国的糯米烧酒低一半儿多,酿出来的酒却清冽醇香,自饮或送礼都合适。书上还有一副现代微生物学家考证复原出来的蒸馏酒具图片,想来肯定比成化年间的先进,干脆一块儿抄下来。

    他拿定主意,等捧砚端着药过来,便问他能不能帮自己写酿酒配方。

    捧砚惊讶地说:“大哥还知道酿酒方子?可咱们家不酿酒啊?”

    崔燮答道:“偶然从元人笔记里看到的,应当能用,你去拿纸笔吧,不行就等你爹回来再写。”

    捧砚拍拍胸脯说:“大哥放心,我跟着你听了这么多年的课,虽说做不出文章,写几个字还不成问题。”

    当下就去搬了张椅子放在床头,铺开印着一排排红色竖格的稿纸,研磨蘸笔,跪在椅子前记了起来。

    崔燮拖着腿爬到床头,看着捧砚的笔尖,一边喝药一边念书,偶尔再加上一句两句的注释。

    他的字写得很漂亮,格式也规整,正文就写成顶格的大字,注释则用小字,一格之内分写成两行,还用小圈标句读,就像古籍版的四书五经似的。这篇酿酒法并不长,连同工艺注释,将将写满一张纸。

    捧砚搁下笔后,崔燮忽然感觉那张纸在他眼前不断放大,之后压缩成了一份标准的PDF文件,原本浮在眼前的化学书反而被它挤开。而那块移动硬盘也自己飘到他眼前,露出存储界面,那份PDF文件就缩成图标大小,存进了硬盘里。

    天啦噜……这硬盘成精了!

    崔燮震惊地看着硬盘,捧砚却以为他正看着自己抄的酒方,等上面的墨痕干了,便双手捧到他面前:“大哥,你看看有错没有。”

    “……没有。”崔燮在脑海中点开文件,和手里的纸笺相对比,竟是一字不差,就连纸上的碎纤维絮位置都完全相同。

    这简直是作弊神器啊!

    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考试不及格了!

    也不用再担心字迹跟原主对不上了!

    他好歹也跟专业老师学过几年书法,虽然不能和古代读书人相比,可如果是对着原主字迹仿写,总能仿个七八分。正好他如今又挨打又受伤的,有不像的地方可以推说是因为没力气,字迹才有变化;以后多找几份不同书法家的字帖临摹,到时候自然而然转变字体,也没人能看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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