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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林砚便跟着林如海, 带着拜师礼去了闫家。
闫炳怀高坐, 林砚跪着敬了茶, 又听了好一会儿的训,这才在闫炳怀授意下起身。这还不算完。林如海与闫炳怀二人坐着喝茶闲聊, 林砚便只能这般恭恭敬敬站着, 不敢有一丝怠慢。
就这般过了小半个时辰,话题结束。聊天内容总结起来便是,一个使劲儿说这臭小子素来不省心, 还请先生多担待。倘或他不听话, 或是做错事, 要打便打,要骂便骂。林家绝不多说半个字,反而要来多谢。
一个使劲儿说, 好好好,有林大人这句话, 我便放心了。衍之是个好苗子。往后我必定尽心尽力,培养他成才。
林砚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往后悲惨的境况,面无表情。他能说什么?他也很绝望!可是他能表现出来吗?不能!所以,除了生无可恋, 还是生无可恋。
从闫家出来, 林砚腿已经有些酸, 坐在马车上低头暗自揉了揉。
林如海目光扫过来, “今日怎地这么乖了?”
林砚十分无助而又可怜地看着他, “您昨天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我哪还敢啊!”
又不是不想活了!
呵!林如海鼻间一嗤,嘴角勾笑。
第二日。林如海上朝,上书奏本,呈国债之事。满朝哗然,有支持者,有反对者。陛下令六部议事。三日后,特发圣旨,划归户部名下,由林如海主管,司徒岭协理,发行国债。
第六日。林砚那篇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文章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第九日。皇上下令举行秋狩,着礼部备事,百官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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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书房。
“殿下的意思是,陛下让你留京?”
司徒岭言道:“国债之事刚刚开始,必须有人坐镇京师主事,不能因此耽搁。我身负重任,自是离不得的。只是父皇偏偏又下旨让二哥来帮我,点名协助。倒是叫我有些摸不准。”
林砚皱起眉来。二皇子被冷落有些时日了,这些日子足够他想明白自己的处境,看清楚局面。希望没了,心思自然就歇了。前几个月还闹腾着,近几个月倒是安静下来。
司徒坤终究是念着儿子的。见其定了心,自然想给份立身的差事。
林如海言道:“二皇子虽没有主事决断之魄力,却也有几分执行之才能。国债之事想来会有诸多困难波折,他有皇子亲王之尊,许多方面也都便利些。再有,他也曾为夺嫡中炙手可热之人,是殿下的对手之一。殿下若能放下成见,重用之,陛下自然看得到。”
能容得下二皇子,便说明也能容得下大皇子和五皇子。虽说故意抬起三位皇子争斗,还幻想尘埃落定后,三人能和睦相处有点天方夜谭。但司徒坤未必不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况且,倘或大皇子和五皇子肯安分,倒也并非完全不能容。只可惜,这两位只怕都不是安分的主。可不论如何,这个样子是要做出来的。
司徒岭点头。林砚看了他一会儿,又去瞧林如海。这道理司徒岭不会不明白,他说的摸不准,问的压根不是这个!
“爹,观遍历朝历代,陛下出行之时,大多都是太子监国。这次特意留下三殿下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思量?而且,二皇子排行尚在殿下前头。京中差事也不只有国债一样。怎地偏偏就把他派去协助殿下?”
林如神色肃穆,看着司徒岭,“越是如此,殿下便越要谨慎。皇上是在考验,也是在试探。考验的是殿下的能力,试探的是殿下的用心。京都无帝王,殿下作为陛下钦点之人,可做的事很多,可动的手脚也很多。”
司徒岭大震,背脊一阵生寒。
“殿下,一动不如一静。”
司徒岭站起来,“多谢林大人指点。”
“殿下回去吧。”
待得司徒岭一走,林砚眼珠儿一转,“爹,我听说陛下特旨,二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
林如海一听就知道他想干嘛,皱眉瞪过去,“礞哥儿不满周岁,你母亲必定是不会带着他去的。你母亲既不去,若带上玉儿,我们两个大男人,每日还得伴驾,怎么照料!”
“妹妹从没出过远门,便是从扬州来京城,也一直在船上。她如今还小,不趁着现在有机会出去玩玩看看,待得大了,便更不能了!大不了我来照看!”
林如海轻笑,“你连自己都照顾不来呢,还说照顾玉儿!”
林砚一急,“把白芷带上!我若要远行,她自然是要跟着的。可在咱们府上还有母亲可牵制她,她便是再厉害,也唯有一双眼睛,一双耳朵,我们防着些,她听不到看不到便只有那么多。
可出行在外,不如家中方便。倘或她一直跟着,有些时候,我同父亲说话便不那么方便了。若是带上玉儿,将玉儿交给她,也可分去她不少心神。”
林如海敛眉想了片刻,言道:“罢了。我回头同你母亲去说。说来,我与你母亲结发十几载,她跟着我从京城到姑苏,再从姑苏到扬州,又返京城,我倒是还没陪她好好看看山水风光。”
这是让一家人都去?林砚喜上眉梢。古代女子出行不易,还是出远门玩,真的是有一次算一次,不定以后能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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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王府。
王妃递了杯茶过去,觑了眼霍烈的面色,“王爷,妾身看不如就让灵儿去吧!行猎秋狩本就难得,灵儿喜动不喜静,之前大约也是在京城憋得狠了,才会做出一件件错事。她如今也知道错了。”
霍灵跪在下首,低这头,模样儿要多乖顺有多乖顺,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南安王仍旧不松口,“行猎伴驾多大的事,你就不怕她闹出乱子来!”
“你也说行猎伴驾是多大的事,灵儿就算胡闹,也不至于胡闹到陛下面前去。何况,这些日子,你打也打了,关也关了。她如今不是已经懂事许多了吗?何况,你连庚帖都换了,亲事已定。林家与沈家也都说好了,她还能怎么办?”
霍灵红着眼跪行过去,“父亲,之前都是灵儿不对。是灵儿在岭南呆惯了,养了一堆的坏脾气,这才犯了糊涂。”
霍烈瞧着她,神色很有些怀疑,霍灵泪水哗啦啦就落了下来。
“灵儿自小喜欢骑马,父亲是知道的。只是京中规矩多,恐是没机会了。便是……便是日后去了岭南,我也已经为他人妇,恐也不能和以前那般放肆了。灵儿只怕往后再没机会策马扬鞭,同父亲一起并骑。
父亲可还记得吗?灵儿的马术是父亲亲手教的。那时候,灵儿还没有小马驹高,吓得发抖。父亲便将我抱上去,为我拉缰绳,还一遍遍的哄我,不要怕,又手把手的教我怎么控制。父亲……”
对上霍灵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霍烈突然心软了。他记得的,怎么会不记得呢!
这般一想,倒也怨不得她。该怪的人是自己。若不是他从小惯着她,如何会养成她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来?
霍烈心头一片酸楚。霍灵却是乖巧的退了一步,“父亲莫要为难,我……我也不过说说,不去就是了!”
如此,霍烈心头越发不好受了!正如霍灵所说,他也有久不曾和这个女儿一起骑马戏耍过了。而霍灵……若以他的心思,年后便让她去岭南,一来与未来夫婿培养感情,二来离开京中满城的流言,如此父女俩只怕真是再也没这等机会了。
只是霍灵之前闹得太凶,即便这一两个月好似因为尘埃落定,已完全死了心,可他仍旧有些顾虑。
“你让我想想!”
霍灵张了张嘴,“嗯,女儿听父亲的。女儿先下去了!”
丫头上前扶了她,只觉得霍灵的手一直在颤抖。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嫁去岭南!她必须要出门!一定要得到出门的机会!她不能一直被关在府里!
霍灵眼珠儿一动,“去老太太那!我陪老太太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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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二,銮驾启程。本来不过五日的路程,因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又要顾及皇上安全,速度慢了不少,足足用了十日才到。
稍事修整,第二日,行猎开始。皇帝射出了第一箭,发了话,皇子臣子们迅速蹿了出去。
司徒坤不免感叹,“都说英雄出少年。眼见他们如今这般英姿勃发,倒显得朕真的老了。”
林如海轻笑,“陛下刚才那一箭还正中目标呢!”
司徒坤摇头,皇上的第一箭,猎物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一头鹿。位置距离都是算过的。这要还不中,颜面何在!
“师弟不去玩玩?”
“陛下说笑了。这骑马倒还罢了,射箭一直是臣的弱项,陛下是知道的。以往在京中,总有些个聚会,时常练着,还不至于太过惨烈。后来去了江南,却是有十来年不碰了。这若是上场,只怕臣这老脸都得丢光。”
司徒坤哈哈一笑,就此揭过,又道:“今日一早,老九就同朕炫耀说,这次必定能夺个魁回来给朕瞧瞧。他的骑射,朕是清楚的,算不得差,却也算不上好。可是衍之又弄出了什么玩意儿来帮他?”
“这微臣还真不知道。”
“这般神秘?既然如此,朕倒是有些好奇了!”
林如海陪着笑,二人又说了些话。司徒坤调转马头,大臣们也自然跟上,一起去往宴会台,酒过三巡后,陆续便有人回来了。人人手中没落空,好点的还有四五只。然而待得众人都回来半晌,也没瞧见司徒岳和林砚的踪影。
林如海不免紧张起来,司徒坤亦然,忙指使了人去寻,可这寻人的还没见回来,便闻得一阵喧嚣声。
“快快,这边,抬上来!”
众人望过去,却是司徒岳和林砚。他们的猎物竟有七八只,有狼有狐,这些都罢了。尤其是那让奴才们正往前抬的,竟是一只大老虎!有胆小的,身子立马晃了晃。
司徒坤面色瞬间黑了,“老九!你往深林里去了?”
皇家行猎都是圈了地的,圈子里不会有太过强悍的猛兽,最多不过是狼。豹子狮子老虎一类是瞧不见的。除非出了圈,入了深林。若是如此,万一遇上意外,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司徒坤气得连连发抖。
林如海倒是比他干脆得多,一巴掌拍在林砚头上,“不要命了!自己出了圈子就罢了,还领着九殿下往深处去!”
林砚摸着头只觉得十分委屈。他是劝了又劝,拉了又拉,可司徒岳玩上了瘾,压根拦不住啊!他同司徒岳是一块的,倘或自己先走了,司徒岳当真出了什么事,那才是大麻烦,不得已只能跟了上去。
司徒岳皱眉,“林大人,与衍之无关,是我应要去的!”
司徒坤双手抖了抖,一个酒杯砸过去,“你还有脸说!”
司徒岳心头一颤一颤,可想到之前林砚说过的话,咬了咬上前,“父皇,儿臣这不没事吗?父皇不如看看儿臣给你猎的大老虎!身上可是没伤的,父皇若是想要皮子,可让人割下来,一个眼儿都没有,随便做什么都行。若是想养着,也可以养着!”
司徒坤一愣,“养着?这是活的?”
“自然是活的!”
这话一出,众臣哗然,戴权忙叫了侍卫上前,以防老虎发威伤了圣驾。司徒岳忙道:“不必紧张,他中了药,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再有,我让人寻了铁笼子罩着呢,脚上还上了链子。”
大家看去,这才明白,为什么推上来的是个铁笼子,而笼子里的老虎也不只是脚上拴了链子,可说是全身都被链子绑着!这心算是松了下来。这般看来,这糊涂老九也不算太糊涂。
司徒坤瞪了司徒岳一眼,问道:“如何抓到的?莫不是本就受了伤,被你们瞎猫碰上死耗子?”
司徒岳见司徒坤并未有大发雷霆之意,胆子便大了些,嗤鼻,“父皇就这般看不起儿子!这可全是儿子自己的本事!用的这个!”
“手/弩?”
“算是,也不算是。衍之管这个叫麻/醉/枪。里头不是弓/箭,而是细如牛毛的银针,针上淬了药,乃是让太医院院正特意弄的强效麻沸散。
寻常体积小些的猎物,一针便倒。凶一点的狼要两三针。这大老虎就更厉害了,费了儿臣十来针呢!便是药倒后,儿臣也不放心,又让人给它闻了好一阵的迷香迷得死死的才敢叫人带上来。否则也不必耽搁这么久。
不过好在有一点强处,这针细,便是多射几针也瞧不出来,不会坏了毛皮。”
司徒坤将□□拿在手里,司徒岳机灵了一回,招手唤人拿了只活兔子放生,司徒坤瞄准就是一发,果然那兔子一顿,动作减缓,没走上两步扑通一声晕倒了。
司徒岳得意起来,“儿臣问过太医了,这药无毒。只需过上一两个时辰,待得药性挥发了,动物肉质依旧可以食用,不必担心。”
司徒坤冷哼,“朕看你们这小聪明全都使在这些花样上了!”
林砚小心翼翼抬头看去,林如海面色已经黑得堪比包拯。
司徒岳却好似更来劲了,“父皇,那您是要杀了还是要养?父皇不知道,这大老虎窝里还有两只小老虎,看上去才出生不久。儿臣让人一起抱了回来,正是打算养着的。往后人家牵马牵狗牵狼,爷牵的是大老虎,走出去多威风!看满京城谁还敢得罪我!”
众大臣抖了抖。爷,我的九爷啊!就您这脾气,您就是没大老虎也没人敢得罪您啊!想想您往后牵着大老虎在京城晃来晃去,这是要吓死个人喽!
好在,司徒坤好似听到了他们的心声,没有答应。
司徒岳连连感叹,“那不如便放生了吧!省得衍之又要在儿臣耳边唠叨,说儿臣毁了大老虎一家!怎么是毁呢!一家子都带回去养着不就好了!而且,两只小老虎,儿臣也说了,可以送他一只。他自己不要!怪谁!”
他倒是想要啊!可是没法养,而且也养不得啊!这若是让林如海知道,一准能打死他!
林砚一转头,果见林如海瞪过来的冰冷冰冷的视线。浑身开始打哆嗦。
他后悔之前教司徒岳,让他在皇上面前放肆些了,怎么办!
他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司徒岳得不得圣心,关他什么事!现在好了,又被这二货坑了一把!他冤枉啊!比窦娥还冤!
司徒坤见司徒岳越说越离谱,火冒三丈,一脚踹了过去,“在王府里养大老虎,还想牵出去,你把京城百姓放哪儿!”
圣上暴怒,谁不惶恐?瞬间,乌压压从皇子到大臣到奴才,全都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
更有大皇子五皇子上前劝慰,“父皇莫要生气,老九年纪小,不懂事。您别同他计较,伤了自己的身子。”
司徒岳跪着,不言不语。
司徒坤咬牙切齿,见得跪了一地的人,倒也不好再如何,甩袖离场。宴席也便就这般散了。
林砚战战兢兢跟着林如海回了帐,倒了杯茶,跪着奉上去。
“我们一路过去,见得最多的便是兔子。九爷射了一只,便说兔子这东西想来别人也容易得,显不出他的强来。便去寻其他猎物。后又遇上了狐狸。九爷念着要给贤妃娘娘做狐裘,射了几只。我见猎物差不多了,便劝他回去。
谁知这时候出来一匹狼。落了单的狼不容易寻,如今见着这么一只,九爷欣喜,自是不肯放过,便一路追着过去了。他的马儿本就好,我们渐渐便有些追不上,眼见他入了深林,喊不住,自是只能跟了上去。到时,狼已经猎到手了。
我便提议往回走。可九爷不肯,说既是到了此处,自是要看看,若能寻个大猎物。今日才叫威风。
我恐遇上危险,可九爷偏说,我们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人人装备精良,也都不是吃干饭的。身上都还有信号弹,便是情况不好,也可求救。行猎场所是一早准备好的,周遭有人把手,自会瞧见前来相救。”
林砚说完原委,仍低着头,几乎不敢去看林如海。
但觉手中一空,林如海接了茶,却没叫他起来。
“难道不是你弄的什么□□让九皇子玩上了瘾?”
林砚嘴唇一动,到底没敢反驳。
“出去跪着!”
“爹!”
“出去跪着!”
“爹!”
“让你出去跪着!”
林砚咬牙爬起来,面对帐口跪下。
因林如海是一品大员,又得圣心,加之还有如今风头正盛的林砚,林家的营帐离圣帐不算远。林砚转头便瞧见,圣帐前也直挺挺地跪了一人,不是司徒岳是谁?
可他那是自找的!而自己纯属躺枪!
想到此,林砚好一阵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以他的性子,便是胡闹,也断不会在行猎之时带着皇子胡闹。这点林如海是知道的。因此,他虽生气,却不是为的这个,也并非真想罚他。倘或真想,只会在帐篷里,念着他这死要面子的脾气,不会让他在外头丢这么大的脸。
他是不得不罚。皇子还跪着呢!他怎么能一点事都没有!
如此一来,司徒岳不起,他是万万不能起的。
念及此,林砚又是一叹。大概他真的和皇家犯冲!似乎自打认识了司徒岳和司徒岭,他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怎么人家穿越文里傍上了金大腿,都是吃香的喝辣的,要多得意有多得意?他却总被各种坑?
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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