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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无絮方醒,这才渐渐恢复,只是不见黎儿身影,再三追问,才从芸香处得知其早被秦王关押起来,问其缘由,芸香也只知是秦王因今日之事怪罪了黎儿。
无絮忙去府中后院柴房,庭院深闭,竟是由段志玄领数人严密把手。纵然她以王妃身份来见,左右兜转,依旧无用。
“属下奉秦王之命,看守此处。秦王早有严令,若违此令,兄弟们怕都性命难保。还请王妃体察。”
“区区府中之事,何劳将军亲自把手?”
“秦王有令,今日因卫姑娘鲁莽之举,引刺客入殿,险伤陛下,其罪难恕,特将其关押在此,听候发落。”
“可是,陛下早已宽恕了黎儿。”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个中缘由,也未详知。”
无絮眼看难行,却听芸香来报,知秦王方从宫外回府。回廊曲转,绕过角楼,无絮直奔偏殿而去,欲为黎儿开脱。
偏殿内阁,不过行榻坐卧之所。李世民腰系佩刀未解,却有无絮已匆匆入门。
“二郎,为何将黎儿关押起来。今日之事,陛下不是早有决断,为何还要听候发落?!”无絮急躁中连连发问。
“陛下仁慈,并不意味着我可以轻饶于她。既然是我秦王/府的人,在这里,我说了算!”李世民颜面冷峻,丝毫没有了平日和气之色。
无絮一怔,看着李世民:“二郎今日怎么了,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李世民并未接话,而是屏退了芸香等一众侍女,这才转脸盯着无絮:“关乎今日之事,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无絮望着眼前人峻色面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既然二郎关了黎儿,想必知道了她与此事有关。没错,昨日东宫跟踪王五的正是黎儿。”
“难道就她一人跟踪王五吗?一个误闯东宫的江湖人犯得着一个内教坊的乐师和一个秦王/府的侍女东奔西走吗?”
“看来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不该知道的?什么是我不该知道的?贺拔云章替你暗查?还是?”李世民说话间,一把抬起了无絮左手:“这掌中刀痕?”
无絮盯着李世民,迟迟不言,既而一反常态,使劲挣开:“是又怎样?!你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又来问我?”
“以前你总还是要解释一番,今日怎么了,是无话可说了吗?”
“既然你疑心这么重,我解释又有何用?”
“他肯为你千里相随,你肯为他只身挡剑,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你到底还要瞒我多少?!”
“你我曾言,夫妻之间,信字最重......”
“我现在不想听你这冠冕堂皇之词!我信你,你又何时信过我?我是你的夫君,为何这些事,我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你将我置于何处?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个无关紧要,说与不说都无妨的人吗?”
无絮原要解释,却被无情打断,又听此言,也不免言语相激:“我长孙无絮,不是你秦王殿下的附庸随从,事事都要一一禀报于你。我与贺拔云章相识多时,他愿意护我,我愿意救他又怎样?!”
“你再说一遍!”
无絮愤愤中,毫不理会,转身就走,却被李世民一把反拉回来,直接拽到了床榻之上。
“你做什么?”无絮被反制于下,与凌驾其上的秦王四目相对。无絮不觉鼻子一酸,一动不动地盯着李世民的眼中泪水盈盈,顿时让李世民松了手。
无絮随即起身,刚出几步,只听身后李世民道:“和我在一起就让你这般不自在?”
无絮听罢止步,回转身来:“贺拔云章与卫黎儿皆有恩于我,今日之事,因我而起,秦王若有责难,只管责罚我好了,何必牵扯他人!”
李世民纵然起身,直逼得无絮背靠于覆盆柱础之处:“在你这里,事情不问轻重,只讲个‘恩’字是吗?为了一个‘恩’字,可以弃夫君不顾,家族不顾,君王不顾,是吗?”
“我......人存于世,若不讲恩重义,何以为人?”
李世民随即解下腰间佩剑,握于手中道:“好,既然你讲恩重义,我便问你,莫非他于你的恩情,已经大到你可以以挡刀诱剑相抵?那你我夫妻恩情又将如何?”
“若我与他的恩情可以以挡刀诱剑相抵,我与你的恩情便可与身死从命相当。”无絮说着忽然拔出李世民手中之剑,却惊地李世民一把抓住,手未及剑柄,一把抓在了剑刃之上,鲜血顿时顺剑而下。
“二郎!”无絮吓得一把扔掉了手中剑,惊恐地握住了李世民的右手,却见他纹丝不动地盯着自己:“二郎?”
李世民掰开无絮左手,又以自己鲜血尚淌的右手相示,左右两手,掌心中那刀剑痕浑然相接:“你可以为他挡一刀,我也可以为你抵一剑。”
那晃动于眼眶的晶莹泪珠终于忍不住滑落脸庞,无絮眉睫一动,哽咽难言。李世民不顾掌中剑伤,一把将无絮搂在怀中。
靠在那坚实的臂膀之上,感受着那暖意的体温,无絮方觉心疼难耐,后悔莫及。
府院内,花木扶疏,弥蔓结亭,馨香四溢。直到石灯幢影影绰绰,夜色深沉。寝殿之内,幔帐挽垂,纱帐轻飘,床榻围屏上那青山水墨间,香汗沁,暖烛幽,被/衾薄罗共/枕休。
夜半早过,纱罗帐里,暖玉香存。
“还疼吗?”无絮轻抚着李世民那细布包裹的右手,心疼道。
李世民摇了摇头,拉起无絮的左手:“从今以后,无论何事,你都不能再瞒我。”
“我只是......”
“只是怕我担心,我又何尝不知。我恼的是正是你瞒我,这才更让我伤心难过。你我夫妻,难道不该肺腑相知吗?若有危难,却要求助他人,你还要我这个夫君何用?”
“事有所迫,往往非我所能左右。每见二郎因军务朝务缠身,而呕心沥血时,我又如何能忍心给你徒增烦扰。何况,这些既往之事不过都是些小事罢了。”
“于我而言,你的事便是天大的事。我每每想到那长刀利刃从你手间刺过时,就后怕不已,心疼得难受。”说话间抚着无絮鬓发,紧握其手,半晌却又忽自凝眉:“那刺客不过是替人做事,想来东宫......”言未必,却被无絮轻掩其口道:“此事早无凭据,即便可查,也必是徒劳无果。黎儿不听我劝,与贺拔暗查,引来刺客,危及陛下,险些酿成大祸。不过一个王五竟致此祸,何况再问罪他人?!自古以下疑上,必遭恶果。二郎与太子本是手足兄弟,如今各居要职,切不可以一小事而胡乱猜疑,以致人心不齐。”
“这哪里是小事?这分明就是冲我来的。那王五自称出自骁果卫,又归于王世充麾下。可是,究竟如何,怕是难说。若他背后另有其人,就真如黎儿所说,查出其人,也便知道了谁有不臣之心!”
“二郎别忘了,那王五正是被二郎所杀,不问情由,当场杀之。别人也难免怀疑此事与你有关,你这是在杀人灭口。”
李世民一听,腾地坐起身来。
无絮随即起身抚慰道:“太子为人随和,此事多有蹊跷,不如我们静观其变。”
李世民这才点了点头,思忖片刻:“若非无絮一言,我险些酿成大错,依你之言,我们静观其变。”
无絮称是道:“只是,黎儿......”
“我知你担心什么,我之所以关押黎儿,另有隐情。父皇虽然赦免了她,但此事甚大,我若不严加处罚,只怕难解父皇的戒备之心,也难平众怨民疑。”
无絮一听,也才恍然大悟,却又不免道:“只是,昨日,黎儿腰腹为王五所伤,伤口未愈,今又关了禁闭,我于心何忍?”
“我调段志玄把守,不过也是为了造势而已。但这皮肉之苦,恐怕黎儿是躲不过的。”
“怎么,二郎还是要罚?”
“这不仅是为了给陛下看,也是为了给府内人看。”
“府内人?”无絮望着李世民,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府内有细作?”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无絮手间攥得发紧,细细想来,实有诸多可疑之处。这凭空而现的王五,祸水东引,来去自如,更知皇帝今日驾临秦王/府,必是有内应的。
“你可有怀疑的人?”李世民问道。
无絮只是摇了摇头:“这府内上下亲为一家,我不愿无故怀疑任何人。”
“我又何尝不是,只是,事有蹊跷,不得不查。我倒是有个主意。”李世民低眉看着怀中无絮道:“只需你我做场戏。”
无絮望着李世民,无奈地点了点头。
半日未过,不及晌午。
问雪匆匆奔进了侧殿:“夫人,出大事了。”
“何事慌张?”杨筠抚腹轻起身道。
“王妃正与秦王大吵大闹呢!”
杨筠一听,顿时有疑,由问雪扶着出门,绕过回廊,到了前殿,正瞧见秦王疾步出门,步至院中,又回过身来,朝殿内愤愤道:“简直不可理喻!”
无絮也跟着步出正殿,瞧着殿前廊角,早有府内人一旁偷瞧,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我不过替黎儿说了几句好话,秦王何必如此动怒?陛下已经赦免了黎儿,秦王为何要死抓不放?”
“陛下仁慈,我李世民却容忍不了。若非她一时糊涂,惊了陛下,搅了世子册封之礼,我何至于此?!”李世民愤然道:“我堂堂的秦王,莫非连处罚一个奴婢的权力都没有吗?!”
“秦王自然有权处置这府内的任何人,也包括我!”
李世民嗔目而视,咬牙道:“把卫黎儿给我带过来!”
侍从听命,很快卫黎儿便被段志玄领人押了来,秦王不由分说,命人鞭打,无絮自然阻拦在前,却被人一旁拉开。段志玄原不敢从命,无奈秦王肃然,以军令处之,便只得听命行事,扬鞭便朝被缚的黎儿背上抽去。鞭鞭声响,黎儿咬牙吞声,无絮却疼在心上。鞭早过三,豆大的汗珠不觉从黎儿苍白的额头渗出,鞭笞之重,眼看已是疼痛难耐,无絮忽从侍从手中挣脱,一下子扑到黎儿身上,绳鞭来不及止住,一鞭子重重地落到了无絮肩头,直把那褥衣抽裂个口子。
李世民一时发了急,却被无絮暗地里的一个手势硬生生地止住,这才咬牙忍着,扭脸厉声责问段志玄:“谁让你抽的!来人啊,把王妃给我拉到一边去!继续打!”
段志玄吓得跪身在地:“属下莽撞,伤了王妃,请殿下莫要再打了!”
无絮死死护在黎儿身上,毫不松手:“秦王今日若定要严罚,就连我一起罚吧。”
卫黎儿在一旁更是急骂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干王妃何事?!秦王有气就冲我一人撒,打夫人算什么英雄?!”
“黎儿莫要多言!今日我便是要受定了这鞭笞之刑!”无絮毫不退让,段志玄本就念着王妃的好,不愿行此差事,见这态势,与一众府内侍从纷纷向秦王求情。
李世民指使不动,只能愤愤道:“把她们两个都给我关到后院去,既然王妃愿意受刑,那便一起受罚!”
段志玄无奈听命,应声而去。
杨筠亲眼见无絮被关,自然是心内欢喜,不过碍于颜面,也是装作替无絮向秦王百般“求情”,李世民却是心如石铁一般,丝毫不见宽恕之意。
回到侧殿,就连一旁问雪也兴奋道:“看来昨日之事,当真有用,二人之隙这便是有了。”
“话虽如此,只是一事何以摧之?二人如胶似漆,非一事可离间的。”
“夫人方才也是亲眼所见,秦王可是让人亲手打了王妃,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打过后,丝毫不见怜悯,竟将王妃关押起来。看来秦王是厌烦了王妃,我瞧用不了多久,夫人便可入了正殿。”
杨筠不觉一笑,却又故作镇定。
“那这今日之事,可还要告知太子妃?”
杨筠点了点头:“告诉她也好,免得她总以为我一事无成。今日也便让她瞧瞧我的本事。没有她,我照样可以夺回王妃之位。”
“只是,她放在内教坊的杨陆毕竟还是有用之人,若从他身边拿到那乐师的把柄,便是任凭谁都无法撇清的。只是,奴婢倒有些担心,那乐师果真与王妃有染?”
“你昨日没见那乐师如何救王妃的吗?殿内那么多人,为何独独他神色紧张,身先士卒地救人。若说他与长孙没有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还有前次那遇刺一事,奴婢瞧就连卫黎儿每每提起那乐师也都是躲躲闪闪,其中必有非常之事。”
“何必心急?人们不是常说老天不负有心人嘛,我与殿下原本就是青梅竹马,奈何在我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之际,那长孙无絮趁虚而入,属于我的终究会是我的,他人安敢侵夺?!”
问雪应声点头:“夫人本就是天潢贵胄之命,皇家出身,如今嫁于亲王,也必然是要做正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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