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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旬之后,林夫人的身体总算是大安。体内的毒素也尽数拔除。然而到底是伤了根本,身体已不如之前健康,畏寒怕热将成为常态。不过好在穆清苑专门为她调配了些固本健体的药食。穆清苑将写好的药方交给林门主,又叮嘱了他一些平时在吃食上需要注意的地方。想想似是觉得不够全面,抄起笔又是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各种用药吃食的禁忌,事无巨细到让人咂舌的地步。
“……”拿着这份“医嘱大全”林门主哭笑不得。他是发现了,这穆清苑在对待病人这件事上有种近乎偏执的执着,他对自己的医术无比自信,但同时,他也非常在意病人的感受,总是通过和病人不断的交流来调整改变自己治疗的方法;那种事事都为病人想到态度让他感叹之余又是万般钦佩,如今这世道还有多少人能像眼前这位年轻公子一样?
而最让林门主无言以对的,这是穆清苑一直以来的态度。他可没有忘记这穆清苑说过的,与自家女儿有缘这种话,甚至自荐西席。可是现在一旬过去,穆清苑除了专心致志的医治林夫人外就再没提过其他事情。就是偶尔遇到来给母亲请安的林诗音也只是点点头,就连话都未对小姑娘说一句。让林门主一度以为他之前说的话就只是句玩笑而已。
后来,当他向自己妻子说起自己观察穆清苑那么久发现的事情时,林夫人噗嗤笑了一声,她对着林门主柔声道:“我倒觉得让穆小公子做诗音的西席没什么问题。”见林门主就要出声反对,连忙拉了拉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然后又接着说到:“这几日我观他行事做派倒是个心思纯净之人。”
林门主反驳说:“你是没见过他笑吟吟威胁人的时候。哪是心思纯净,根本就是漆黑如墨。”
想想之前快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的那两位老大夫,再想想前厅毁了的那张楠木桌。林门主撇嘴,那有这样“心思纯净”的。而且他把事情看得太透,显得心思有些深沉了。
林夫人笑笑,“可是,你看他在帮我看病时完全没有任何杂念,一心一意只为治病。在他帮我施针时也曾问过他为什么想要收诗音为徒,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想起那时穆清苑突然被自己问到,抬起头来一脸懵懂不明所以的样子林夫人就觉得好笑。
“他怎么说?”
“他说,是缘分。”
“……”林门主表示怎么又是这句话?差评!
林夫人见自己丈夫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摇摇头,后又继续说到:“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穆小公子至少有一点没有骗我们,虽然他没说,但从他的态度上相信相公也一定是看出来了。穆小公子和他的朋友其实并不在意我们的身份。在他们眼里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正邪之分。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自己和自己以外的人,或许还要加上朋友和朋友以外的人。”
“这种亦正亦邪的模样不就是说明了他心思难猜吗!”林门主还是觉得不靠谱。
“可是相公你不觉得这样正好吗?没有所谓的立场,那么就没有人能拿捏住他们;没有任何的势力牵扯,绝对的中立。对现在的魔刀门来说,请穆小公子来教导诗音已是最好的选择了。还是说,相公你放心从外面找来的人?反正经过这一次后我是不怎么相信了。待在门中十年的老人都能一朝反水,那些从外面找来的呢?正经读书人家的不耻与江湖人为伍,江湖中才名远播的又不屑与我魔门有瓜葛。就是请个普普通通的老师来给诗音启蒙也要人家愿意是不是?若对方应得干脆我们反倒又会怀疑起别人是否有猫腻了。这兜兜转转的要什么时候才能给诗音找个老师?”
“夫人本来就出自书香门第,由你来为我们的孩儿启蒙不就可以了?”听了林夫人的一席话,林门主心里想想正是这么一回事,可嘴上还是不愿松口,他总觉得那两人是抱着目的而来的,而对象就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林夫人听到这里笑得越加温柔了,“我虽出自书香门第学识终归有限,为诗音启蒙或许可以,但再多的却是有心无力了。我看穆小公子谈吐行止间颇具风范定是某个大家教养出来了的。不说他的学识怎样,就是他那一身医术我们诗音若是习得一二,未来自保定是没有问题的。”
林夫人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林门主又怎会听不懂。他们魔道与正派历来水火不容,哪怕他早已不在江湖上搅风搅雨,那些人却未必会放过他。可就算知道是为了女儿好,林门主还是吭哧吭哧的不愿答应。他支支吾吾了半晌突然吐出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们诗音已经和你大姐家的那个小子已经定过婚约了。”
林夫人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然后哭笑不得的指着林门主。得了,还以为他是因为什么而左顾右盼的,闹半天原因却是在这!在担心有人窥觊自己的宝贝女儿呢!
“你说说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呢!话说你是怎么想到这里的?”林夫人笑骂道。
林门主哼哼唧唧了半天不说话。
“你啊你!”林夫人伸出手指使劲戳了戳自己丈夫的那颗榆木脑袋。“你也不看看咱诗音才多大?人穆小公子看得上吗?!再说了,就算穆小公子真看上了咱家诗音,他身边的李道长会答应吗?呀!”惊觉自己说漏嘴的林夫人连忙捂住嘴,尴尬的眼神乱飘。
“等等……夫人你刚才……说了什么?”林门主突然觉得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恍恍惚惚的不真实。
“没什、什么啊。”林夫人尴尬的笑笑。
“不,不对!你刚才一定说了什么……等等……我想想……”林门主兀自摆了摆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在乎茶水早就凉了,一咕噜就喝了下去,瞬间透心凉。
他吐出一口胸腔中的浊气,猛地锤了桌子一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一直觉得那两个人之间气氛怪怪的,原因竟然是出在这!这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林门主半天想不出恰当的词来形容。但一时间心情大好却是真的——终于不用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窥觊了!他迅速转变了态度,现在完全是一副看戏的模样:“多亏夫人一番提点,为夫这才豁然开朗,真是多谢夫人了。”
“……”你想通了什么倒是说一下啊?
林夫人在这边抓心挠肺,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丈夫到底想通了什么。
听着丈夫嘴里滔滔不绝的说着穆小公子和李道长平时的互动、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感觉自己就要端不住淑女的表情了。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丈夫居然有如此八卦的一面。不过他到底不如女子心思细腻。林门主观察了许久却一直没发现这当中异常的地方;林夫人却在仅仅见过李朝暮两次后就从他注视着穆清苑的眼神里察觉出了他的心思。
当一个人深爱着另一人的时候,看着他的目光是不一样的。人的眼睛不会说谎,爱与不爱,一个眼神就足以表达了。
但让林夫人觉得奇怪的还是自己丈夫的态度,她忍不住问林门主:“相公不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很奇怪吗?”
林门主摆摆手言道:“我魔道中人向来不拘小,虽说不常见,却也不是没有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例子。这些人通常都隐居在世外桃源过自己的日子不问世事。倒是那些名门正派听说后叫嚷着我等破坏人伦喊打喊杀,实在难看。”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林夫人问:“倒是夫人,我曾听闻书香世家最是看重人伦常理,夫人又是如何看待这二人的?”
林夫人笑道:“我家虽是书香门第,家中长辈却不迂腐,否则我也不会嫁给相公了。”顿了下,林夫人又说道:“穆小公子与李道长之事乃他们二人之事,我们外人又怎好横加阻挠干预。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同性之间的感情你可以不接受不认同,却不能恶语相向随意侮辱谩骂,更不能以‘人伦道德’的名义对一对相爱之人进行迫害。”
“哈哈哈夫人说的好!”林门主抚掌而笑,笑着笑着蓦地叹息了一声,有些出神,“可惜,世上如夫人一般看得清的人太少了。”
林夫人没有接话,她安静地坐着等着自己的丈夫自己回神。良久,林门主呼出一口心中的浊气,慢慢说道:“我这就让下人们去准备诗音的拜师礼。”
翌日,一早醒来的穆清苑刚吃完早餐,就一脸懵逼的被婢女们簇拥着来到魔刀门的内堂,内堂里已经焕然一新,而林氏夫妇也一身正式装束的等在了那里。见穆清苑到了,夫妇相携走到他的面前行了一个大礼,林夫人对穆清苑说道:“小女今后就拜托先生了。”然后也不等穆清苑回答,就将他请到了上座。
喵喵喵?
还在糊里糊涂的穆清苑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做什么。而跟着过来的李朝暮却已经猜到了。他也不客气,直径坐到了穆清苑的身边,同样上座的位置。
林氏夫妇不以为意,心中倒觉得就该如此,两人本就该一起受礼。而不再揪着穆清苑会窥觊自己女儿这点后,林门主赫然发现,拜了师后,诗音就有了个武学高强的师娘?还是师公?算了,不管了。总之,此后自己女儿有了这两人庇护也不用他们夫妇再操心什么了。
而当小小的林诗音一身正装对自己行三叩首之礼后,穆清苑才突然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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