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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订阅率达50%可立即看正常内容~ 每日勤于朝政的舒泽帝决定在巧夕节过后, 前去妙春山行宫避暑, 皇后嫔妃、皇子公主、王公重臣皆同行前往。这是他自登基以来,初次离开京城,只因荣妃一句:‘妙春山的日出很美,臣妾多想皇上也能看到。’
巧夕节是舒国的传统节日, 在这天,出身名门贵族的公子闺秀们聚于紫屏园,戴着面具面纱,挥墨赋词,弹琴咏唱,女红编织, 武功切磋,得心应手的才艺随兴展示。园中热闹非凡, 有人是为寻求姻缘, 有人是为比拼才艺。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常有才子佳人在此相遇相识并结为夫妻, 比如当朝的太子和太子妃。
傍晚,舒知茵才乘着香车宝马抵至紫屏园,她近几年常来闲逛,为发现与众不同的人和难得一见的才华。
紫屏园是皇家园林,唯有每年的巧夕节,宫廷才特设盛宴, 供达官显贵的子女们自由的出入游玩。园外有衙兵巡逻, 园门口有礼部的官员把守, 但凡进园者都要验明身份。
马车停稳后,如锦跳下马车,亮出‘福国公主’令牌,官员恭恭敬敬的让行。因设有规矩,随行的侍从们均不得入内,如锦很守规矩的止步。
舒知茵一袭艳红裙纱,戴着雪白帷帽,款步走进园中。
园中熙熙攘攘,有戴着面具的公子在案前挥墨,有戴着面纱的少女在猜灯谜,折扇轻摇,香帕拭汗,林里抚琴对诗,亭下举杯共饮,矜持的攀谈,神秘的身份,一派欢乐自在的景象。
她刚走出几步,便呼吸一顿,她瞧见景茂庭在阁楼的二楼临窗而坐。多日不见,他冷峻的风采依旧。他竟有空在此?她咬了下唇,硬硬的收回视线,脚步轻快的朝着人群中走去。
坐在景茂庭对面的齐汀惊喜的嚷道:“她来了!”
景茂庭不动声色的饮着杯中泉水,压下心头的狂乱。
“她看到你了?”齐汀察觉到她看了过来,并有短暂的定住。
景茂庭不语,放眼巡视而下,目光紧跟着她的身影。
齐汀百无聊赖的托着腮,景兄两个多月没见过她了,料想到她会来,便早早的等着。她终于来了,他就这样坐着?沉默的远观?
舒知茵四处闲逛,赋诗猜字谜足够精彩,却难有耳目一新的。
逛了一圈,她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便要离开,径直朝园门走去。在一个拐角处,忽然有个少女跟她撞个满怀,少女手里的杯中水有半杯洒在了她的裙摆上。
少女赶紧道歉:“小女子失礼冒犯,请见谅。”
舒知茵甩了甩裙摆,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少女,没有追究,快步从少女身边绕过。
正走着,忽然见远处的人群在骚动,纷纷的涌向一处,好像是有什么新鲜的事。刚才撞到她的少女也奔了过去,少女一边奔着,杯中的半杯水一边洒着。
惊喜的称赞声此起彼伏,舒知茵好奇的垫起脚尖探头张望,只见拥挤的人群在朝这边挪动,她走近几步,目光所及之物令她惊讶。
在湖岸浓郁的柳荫下,六只可爱的梅花鹿在拉着一辆精美花车,花车上按颜色的深浅有序的堆满数十种花朵,花车的四周挂着一圈用百合花编的花篮。
随着花车的缓缓移动,四溢的花香随风流动。懂花的人,才知这满车的鲜花都是极品花卉。
真是有趣!
舒知茵不禁赞叹,是谁的花车如此特别,梅花鹿光滑的细毛像绸缎一样,鲜花热烈而缤纷,沁人心脾。
围观的多是少女,这辆花车太能触动少女的芳心,她们的欣喜若狂都流露在眼神里,纷纷为梅花鹿让路,情不自禁的跟着花车,看这美丽之物往什么地方去。
眼看梅花鹿走近,舒知茵朝旁边挪了挪。梅花鹿仿佛被唤醒了般,加快了些脚步,朝着舒知茵走去。
舒知茵一怔,当她准备避让时,六只梅花鹿忽然温驯的在她面前驻步。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位身着艳红色裙纱的女子,花车赫然停在了她的身边,她是花车的主人?
舒知茵诧异的打量着花车,百合花编的花篮里竟然各摆放着一盏牡丹花型的琉璃灯,做工很精致,花车的每一处细节都赏心悦目。
还没容她探究花车的来历,便听到不远处又传出阵阵的惊喜声,人群顿时沸腾了。
只见突然出现四只白天鹅和四只黑天鹅,散步的姿态极为优美,羽毛发亮,排成一队慢悠悠的走着,脖子上各挂着一串晶莹的珍珠项链。懂珍珠的人,已发现珍珠项链的每一颗珍珠都价值不菲。
人群自觉的为天鹅让路,不出意料,这群美丽优雅的天鹅,也停在了舒知茵的面前,围在她的脚旁。
艳羡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汇在舒知茵的身上,纷纷猜测着她是何人。她气质高贵,帷帽遮住了她的容貌,拥有满车的奇花、漂亮的梅花鹿和优雅的天鹅,一定是不俗之人。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看着天鹅,难道是他?一定是他!她立刻望向人群,逐一的扫过他们的脸,细细的分辨。
忽然间,她的目光扫到了景茂庭,他挺拔的站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如冰雕。她心中一颤,将目光移开,继续搜索。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在这时,清亮的笛子声自人群外响起,众人遁声看去,是一位身着竹青色衣衫的少年,身形修长,容貌清秀俊雅,气质非凡。他手持竹笛,手指骨节分明,正在吹奏极悦耳极需功底吹奏的名曲‘春和景明’。
随着笛子声起,四周的喧闹声骤停,皆沉醉在音色丽润的曲子里。
看到吹笛少年时,舒知茵笑了笑。
一曲终了,在缭绕的余音中,少年从容的走到舒知茵的面前,透过薄纱,凝视着她眸中的笑意,便随之笑笑,沾沾自喜的朗声道:“这些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请笑纳。”
闻言,众人一惊,好看的花车和好看的天鹅都是这位好看的少年送给这位女子的礼物?这位好看的少年是谁?
“许国的二皇子?!”一位戴着面具的少年认出了许元伦。
顷刻间,无数少女羡慕的目光把舒知茵密密的包裹住,这位女子是谁?竟能得到许国二皇子的青睐,不远千里而来,一掷万金,精心准备羡煞众人的惊喜讨她欢心,太浪漫了!只是看看便能心花怒放,这位女子应已感动涕零?
舒知茵微笑着摘去了帷帽,以真容示人。
福国公主!
原来是皇上最宠爱的福国主公,国色天香,容貌美艳,任谁费尽心思的讨她欢心都不足为奇。她就那样从容的亭亭玉立,面带着恰当的喜悦,气质高贵空灵,令人心底滋生不可亵渎的敬畏。
齐汀偷瞧了一眼景茂庭,发现他在紧紧的盯着舒知茵的表情,随着她开心的笑容绽放,他的脸色变得很冷,在她的笑容更为灿烂时,他低下了眉梢,几乎能感受到有团火在他的心口烧了起来。
舒知茵宠辱不惊的扫视众人,正色的道:“都散去。”
闻言,围观的人群陆续退开,带着不可名状的思绪。能享受到惊动天下的眷宠,唯有福国公主了,福也,命也。
人群散去后,舒知茵语声甜软的唤道:“许二哥。”
许元伦抿嘴一笑,偏头瞧她,小心翼翼的道:“你想要的梅花鹿和黑白天鹅,可还喜欢?”
“喜欢。” 舒知茵愉快的看了看梅花鹿和天鹅,赞道:“它们每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好。”
“花车呢?”许元伦喜欢看到她喜悦时的样子。
舒知茵仔细的欣赏着花车上的鲜花,双目放光,忍不住惊讶道:“竟还有我府中没有的奇花?”
“喜欢吗?”
“喜欢。”
许元伦开怀的笑道:“值得了。”
舒知茵俯身轻闻着花香,问道:“你已到京城多日?”
“七日了。”许元伦目不转睛的凝视她,“我想给你一场惊喜,便去请太子殿下帮忙说服了礼部的官员,选在这最为热闹之处。”
“很惊喜。”舒知茵拈花一笑,笑问:“梅花鹿训练有素,嗅到我裙摆上的气味便停驻在我身边?”
“聪明。”许元伦道:“我们去年在湖边散步时,你说如果后面跟着梅花鹿和天鹅该会多有趣。我回到许国后,便挑选了它们驯养,梅花鹿已被驯服,凭气味可跟着你。天鹅……偶尔听话,今日运气好。”
舒知茵不可思议的道:“驯服它们一定很不容易。”
许元伦笃定的道:“只为送给你。”
舒知茵笑了,轻道:“特意选在人多的地方送,很张扬呢。”
“我还能更张扬,我还可以让天下女子都羡慕你。”许元伦扬了扬下巴,信誓旦旦的道:“只要你喜欢。”
舒知茵笑弯了眼睛,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府用晚膳。”
许元伦朝湖边的游船张望着,笑道:“我在游船上准备了很多烟花,打算在天黑后放。”
“改日再放。”舒知茵道:“我明日清晨将随父皇和母妃去妙春山避暑,有些话,我想今晚对你说。”
景茂庭冷冷的看着她。
“你表现出的讨我欢心取悦于我的举动,让我很开心很满意。”舒知茵压下心中的狂乱,不去看他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丞相之位兼管大理寺,你应该知道,仅坐高位并不足够,在三司六部里安置亲信耳目,一呼百应才是真的权倾朝野。我们在一起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只要你表现的让我更开心更满意,我能倾注全力让你心想事成。”
景茂庭依旧冷冷的看着她,抿嘴不语。
舒知茵轻轻窥视他一眼,他沉静的站着,比任何时候都像是一具冰雕,如是一具冻结了万年的冰雕。一股股彻骨的寒意自他身上弥漫升起,瞬间扩散,有冻结冰封万物的力量。她咬了下唇,勇敢的与他对视,认真的道:“你做我的面首,我可终生不嫁。”
景茂庭看尽她的绝决与无畏,她有着义无反顾的魄力。她热烈而又淡漠,热烈时,很汹涌,能使人淹没窒息;淡漠时,很空灵,将自己远隔于尘世间。她的热烈与淡薄,皆是随心所欲,谁也不知道,在下一刻,她会更热烈还是更淡漠。
她等不及的问道:“你愿意吗?”
景茂庭面无表情的冷道:“谢谢你救了瑞儿。”
舒知茵眯起眼睛问道:“你对我超乎寻常的这番关心,只是为了答谢我救了瑞儿?”
“难道是为了做你的面首?”
“我们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你所需的是什么?”
舒知茵一怔,所需的是什么?是活得踏实,是此生安稳,是被他抱在怀里时的那种心窝暖和的感觉,是在混沌世故的黑暗中照亮眼界与心扉的光明。思索良久,她耸肩道:“难以启齿。”
景茂庭平静的道:“说出来。”
“做我的面首,我会毫无保留的对你敞开身心。”
“人贵有自知和知人之明智。”
舒知茵仔细的瞧他,他难以再掩饰住的恼羞成怒使她不禁欢喜,她眸中含笑,笑颜清丽,缓缓说道:“我请求你做我的面首。”
景茂庭冷冷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笑容里的娇媚渐起,漾得他心头火热,她美艳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多言已无益,他霍然转身,疾步离开了她的视线。
舒知茵想喊他留步,终是欲言又止。她茫然的躺在床榻上,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浮木漂在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他是岸堤,她不知如何才能靠近。
景茂庭神色冷沉的走出院子,径直前往竹林别院,太子殿下夫妇此行的居处。院中候着大批侍从和家丁,瑞儿已无大碍,受了惊吓在哭闹不止,太子殿下夫妇守在床前寸步不离的陪伴着他。
齐汀在院中西南角的凉亭下坐着,见景茂庭来了,显然是安置妥了舒知茵。
景茂庭步入凉亭,落座在齐汀的对面,饮了一杯泉水。
齐汀凑过去,低声询问道:“景兄,我此后是刻意亲近她呢,还是刻意疏远她?”
景茂庭神情冷肃。
齐汀挑眉笑道:“她美丽有趣,我很喜欢她。”
景茂庭猛得冷眼看过去,射出的寒光如锋芒。
齐汀下意识的身子后倾,连忙摇头解释道:“只是单纯的喜欢,不是爱慕的喜欢。”
景茂庭眸色微敛。
“若她真心想嫁给我,我可以娶她,当然,也可以不娶她。”齐汀低声道:“我全听从景兄的安排,我是娶她呢,还是不娶她?”
景茂庭坚定的答道:“尊敬她。”
齐汀豁然。
景茂庭道:“你任职大理寺少卿一事已定,下个月上任。”
齐汀眉开眼笑的道:“嗯,嗯,嗯。”
这时,一位侍女慌忙奔进院中,径直奔入屋内,怯怯的禀道:“为皇长孙煮好的姜汤被福国公主的侍女如瓷抢去了。”
舒知行面罩寒霜,沉声道:“没告诉她姜汤是皇长孙的?”
“奴婢告诉她了,她充耳不闻,只说福国公主身子娇贵,要尽快服下姜汤。”侍女低着头,福国公主的威风无人不知,如瓷的仗势霸道也无人不晓,“她抢走姜汤罐就跑,厨娘追去了。”
谁的东西都敢抢,真是狂妄!舒知行暗暗的握拳。
“再为瑞儿煮一罐姜汤就是了。”齐媛心有余悸的搂着抽泣的瑞儿,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抚,说道:“幸好瑞国公主当即跳入水中搭救瑞儿,否则凶多吉少。”她转首问侍女:“福国公主现在何处?”
侍女道:“奴婢不知,奴婢这就去查探。”
不多久,厨娘愤愤不平的奔来了,禀道:“福国公主喝下两碗姜汤,余下一碗让奴婢为皇长孙送来。”
齐媛和气的道:“呈上来,这一碗姜汤足够瑞儿驱寒。”
舒知行背对着众人,不动声色。
齐媛问道:“福国公主人在何处?”
厨娘恭敬的将姜汤呈过去,回道:“福国公主在景大人的住处,正躺在景大人的床榻上。”
齐媛心下一惊,泉上木桥至景茂庭的住处并不顺路,她怎么能去到了景茂庭的居处?景茂庭自幼刻苦学习,只为谋取功名而心无旁骛,虽已过适婚年龄,却从未对任何女子多看一眼,也无娶妻生子的兴趣。他不喜与人接触,更不喜有谁碰触他的东西。如果他知道福国公主闯进他的住处,一定不容,势必会起较大的冲突。
她想了想,命侍女道:“替我去谢谢福国公主,禀告她,稍后我会亲自前去。”
“是。”
“取一套我的新衣物带去,若她不嫌弃,可换穿。”
“是。”
舒知行挥手遣退侍从们,负手立在床榻前,俯视着温和大度的齐媛,威声道:“希望你对她的好意、感激,只是逢场作戏。”
“她并不在乎臣妾的好意、感激。”齐媛悉心的喂着瑞儿服下姜汤,慢条斯理的道:“她是恃宠而骄我行我素,再娇贵再得宠爱,终究不过是个女子,终究是要依附于男子,终究是皇妃所生的公主,终究动摇不了皇权,你们何需与她计较,何需对她心存芥蒂。无视她,且看她数年后的处境。”
妇人之言!舒知行不屑的哼了一声,五年前高僧的预言字字如雷,使他不仅要防备舒知茵,还要使她倾覆永不得翻身。
舒知行不留余地的道:“齐家任何人不得与她有交情。”
“齐家从未打算跟她有交情。”齐媛面不改色的附和着。
舒知行满意的道:“我留下她用膳,就是为了制造她与齐家撕破脸的机会。既然她主动惹上了景茂庭,我很期待景茂庭公然与她争执,令她恼羞成怒的大闹闲清园,惹得齐老厌烦。”
齐媛自然是了解他的初衷,不免有些担忧,依福国公主和景茂庭的性情,这场冲突在所难免,他必将得逞,只怕会殃及齐家,但她不能阻止他的决定。
舒知行叮嘱道:“你今晚再劝劝你爹娘,劝劝齐汀,务必把金谷与齐汀的婚事定下。”
“好。”齐媛表面上应着,但她会劝说齐汀成为福国公主的驸马。
舒知行隐隐一笑,阔步的走出屋,走向凉亭下的景茂庭,唤道:“茂庭。”
景茂庭起身。
舒知行商量道:“你所居的院落视野较好,是否能收拾出一间空屋,让福国公主暂住两日?”
景茂庭道:“不能。”
“实在无法通融?”
“对。”
舒知行暗喜,他太清楚景茂庭的为人,依然用商量的口吻道:“通融一次吧,她已经在你的屋中住下了。”
果不其然,景茂庭得知福国公主擅自进入他的往处后,面露不悦,脚下生风的前去一探究竟,转眼就出了竹林别院。
“茂庭。”舒知行喊着,自然而然的跟了去。
齐汀抚了抚额,笑着叹息,太子殿下这是故意挑起事端呀。
世人皆道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而苏杭的奇丽景色,皆浓缩于三公主的府邸。三公主的府邸坐落在京城的东南,占地一百亩,集奇花珍木、叠石理水、亭榭廊阁之大成,素雅而富丽。
三公主府的东南隅,有一颗千年的古海棠树,树姿优美,花朵繁茂。有一位少女湛然常寂的站在海棠树下,她身着一袭艳红色的襦裙,容貌艳丽,整个人洋溢着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空灵的就像是水墨画中人。她就是名动天下的三公主舒知茵,荣妃所生。
阵阵清风徐来,落英缤纷,舒知茵在耐心的等待着傍晚时分进宫向父皇请旨赐婚。
皎洁的眼波一转,见贴身婢女如锦还在偷偷的流眼泪,舒知茵声音柔和的道:“已经有落了一地的花瓣那么久了,你是打算哭多久?”
“公主殿下。”如锦连忙擦干眼泪。
“你在哭什么?”舒知茵诧异的瞧着她脸上的泪痕,她平日里可爱娇俏,从不曾落过泪。
如锦咬了咬唇,带着哭腔道:“金谷公主两个时辰前离府时,顺手带走了一个木龙。那金丝楠木雕的十二生肖,可是今日清晨您的及笄大礼上的御赐之物。”
舒知茵的唇角绽出浅浅笑意,漫不经心的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把余下的十一个给她送去,告诉她十二生肖摆成一排才更妙。”
如锦的眼眶泛红,说道:“她还带走了您及笄大礼上的簪子。”
舒知茵道:“那簪子太过花哨,我不喜配戴,交给她收藏也无妨。”
“她还摔碎了皇后娘娘赏赐的玉如意。”
“拼在一起给她送去。”
金谷公主是皇后所生的嫡公主,出了名的温婉贤淑。然而,她每次来府,总是颐指气使的带走些贵重的东西。她今日气势汹汹的前来府中大闹,只因她觉得这场及笄大礼比她去年的及笄大礼隆重。忽想到她昨日竟……,真是欺人太盛,如锦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舒知茵轻轻的蹙眉,道:“区区小事,不值得流泪。莫再哭了,稍后跟我进宫请旨赐婚。”
如锦的心一痛,说出了真正伤心的事:“秦公子已经是金谷公主的驸马了。”
闻言,舒知茵的娇容上并无惊讶,淡问:“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的事。”如锦难过的道:“昨日晌午,她得知您有意在及笄大礼后请旨赐婚秦公子为驸马,她昨日午后竟找皇帝请旨赐婚,并提携秦公子为吏部侍郎。”
舒知茵不以为意,当她透露出秦公子是她心仪的驸马时,就知道金谷公主必想要占为己有。
如锦哭道:“您与秦公子情投意合,她这是……这是……”
这是明目张胆的抢!
半年前的宫廷佳宴上,舒知茵无意间看到一首诗,那首诗意境高远,字迹恢弘大气,不自觉被吸引,心生仰慕之情。能写出那样的诗,必是特立独行之人。得知诗出自秦丞相的嫡次子秦启明,又得知他尚无婚配,她不在意他的姿容平常,直截了当的提出要他为驸马,恰好他早已钟情于她。她跟他私定盟约,待她及笄大礼之日,便请旨赐婚。
她不稀罕的东西随便别人自取,她稀罕的东西岂容别人抢。
舒知茵身形如风,快步回到寝宫戴上帷帽,不等婢女备马,她直奔马厩,策马出府。骏马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马背上的舒知茵,艳红襦裙迎风,似一团流动的火。
她迅速的抵达秦丞相府,听说秦启明在留映阁与友品茗,便立刻的纵马前往。在三面环水的留映阁外,她身姿轻灵的翻身下马,疾步踏进阁楼,径直攀上顶层。
宽敞雅致的阁楼顶层热闹非凡,是名门贵族们的聚友地。
舒知茵一眼就看到了秦启明,他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看着他的眉飞色舞,她不禁恍惚,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已有人注意到突然而至的少女,随着一双双异样的注视,舒知茵正色道:“都出去。”
喧闹声渐歇,所有的目光纷纷望过去,她沉静的站着,帷帽遮住了她的容貌,那明艳动人的气质似峭立在春枝的海棠花,暗香浮动。
有个纨绔公子嘲笑的道:“你是谁呀?”
“是啊,你谁呀?尊姓大名?”附和声四起,随及哄堂大笑,笑声震耳。这是谁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敢在名门贵族公子们面前嚣张?
舒知茵清晰的道:“舒知茵。”
舒知……,福国公主!顷刻间,大笑声止,蜂拥而出,唯恐躲避不及。众所周知,她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公主,大修土木为她修公主府,府邸占地超太子府。今日她的及笄大礼上被册封为‘国’字的福国公主,皇帝和皇后亲临,风头比皇后嫡出的金谷公主还甚。她是出了名的恃宠而骄。
发现秦启明垂着首在跟随人群离去,舒知茵淡声道:“秦启明留步。”
众人震愕,福国公主是来找秦启明的?
秦启明只得站住,不自在的驻步于原地。
转眼间,阁楼中只有他们俩人。舒知茵定睛看着他,把他的局促不安尽收眼底,她下颌微扬道:“金谷公主的驸马?”
秦启明的目光躲闪,不敢与她直视。
“皇命难违?”
秦启明的额头和背脊冒着汗,神情惶恐。
舒知茵明朗而坚定的道:“我去向父皇坦言我非你不嫁,求父皇收回皇命,让你成为我的驸马。只要你信守你我私定的盟约,一切恶名由我来背。”
“公主。”秦启明的声音低弱,没有了刚才被众人称羡时的得意,他的嘴唇蠕动着,半晌说不下去。
舒知茵放眼看去,打量着他的心虚紧张,清寒的眸光将他严实的笼住,回想到他刚才志得意满的笑容,不难想象的道:“比起母妃是皇妃的受宠公主,金谷公主的母后是皇后,出自名门望族,胞兄是太子殿下,成为她的驸马会更好?”
秦启明猝不及防的身形一阵,狭隘的阴暗面在瞬间原形毕露,无处藏匿,被死死的钉在她的眼睛里。
“我知世人多急功近利贪图富贵,原以为能写出那样诗的你会与众不同。”舒知茵宠辱不惊的笑了笑,也曾以为他会义正辞严的拒绝金谷公主,忠贞不渝,却如此不堪一击的经不住试探,“那日你惊喜若狂的坦言你对我钟情已久,我相信了。”
秦启明慌张的道:“那时臣确实对公主殿下钟情已久。”
舒知茵隐隐一叹,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怎么垂首不敢看着我呢?”
秦启明的双腿发软,鼓起勇气抬起首,她温温和和的近在眼前,不动声色散发出的凌然气势令他胆颤,他的喉咙被无形的紧攥着,几乎喘息不得。
发现想象中伟岸超逸的君子,竟是这般大相径庭的懦弱庸俗,舒知茵清醒的认识到他的真面目。显然,他曾说的‘钟情’不过是见风使舵的攀附。
她不屑于追究他的背弃盟约了,大方的说道:“既然如此,愿你跟金谷公主白首偕老,愿你官运亨通前途无量,愿秦家子孙满堂世代昌荣。”
秦启明难以置信的瞠目。
舒知茵睥睨视之,“旧日盟约已废,都莫再提。若有人问我今日找你何事,你只说我是向你贺喜。”说罢,她不再多看他一眼,霍然转身离去。她娇柔高贵的背影,透着对命运若无其事的薄凉和果敢。
她来时匆忙,走时信步,于众人交首接耳的猜测中,泰然自若的踏出了留映阁。
人心叵测,表里不一者常有,她已习以为常。亲眼看着自己筑起的海市蜃楼轰然倒塌,她随欲而安,踩着废墟而行。
公主府的大批侍从已追至候着,舒知茵身姿轻盈的翻身上马,刚一坐稳,就听到尖叫声响起:“死人了,秦公子被杀了!”
秦启明被杀了?!
诸多震骇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聚涌向舒知茵,俨然是在指认杀人凶手。她轰走了所有人,与秦启明单独交谈,她刚走开,秦启明就死了,杀了秦启明的不是她还会是谁?!
秦启明做了什么事招惹到福国公主了?使得她亲自寻来,并亲自下手杀死?名门贵族的公子们哗然,面面相觑。
舒知茵深知当前形势,便翻身下马去一探究竟,步伐轻快的穿过嘈乱的人群,再次回到阁楼,只见秦启明趴倒在血泊中,后背赫然插上一支簪子。
那支簪子珠光宝气,璀璨夺目。
舒知茵默默的盯着簪子,眸色骤深,那正是她及笄大礼上所授的簪子。是谁出手极快的杀了秦启明嫁祸给她?
景茂庭瞬间被惊醒,忙收起思绪,面带肃色,眸中立刻蒙上冰寒。
发现舒知茵不顾礼数的穿着他人的衣裳时,舒知行震惊,却不便多言,继续好言劝解的道:“茂庭,茵儿已然住下,你就通融一次,让她暂住几日。”
齐汀凑热闹的奔来,漫不经心的站在景茂庭的身后,冲着舒知茵眨了眨眼。
景茂庭正色道:“公主殿下,此院是臣的住处。”
见状,舒知茵明白当下形势,她坐着未动,凉意在唇角渐起,轻笑道:“你是在提醒我非请擅入,在驱我离开?”
“对。”景茂庭不苟言笑。
闻言,舒知行兴奋的暗暗搓手,他们在对峙,战火一触即发。他迫不及待的要看到永远趾高气扬的舒知茵是如何被铁面的景茂庭激怒,或嚣张大闹,或败下阵来,都会非常的精彩。
舒知茵眉心一蹙,这是在宣战?察觉到齐汀在挤眉弄眼的吸引她的注意,她淡扫过去,齐汀的胸膛一挺,俨然是在提醒将火势引向他,他已准备好了承担一切。
她怔了怔,齐汀何故要帮她?她又看向景茂庭,他很沉静,如一座冰山,坚硬而冷酷,有将她压制之势。她继续梳着长发,语声薄凉的道:“非请擅入的是你。”
“嗯?”景茂庭瞧着她梳发的手,白皙修长,泛着珍珠的光泽。
“这院子已被我租下,租期三日。三日内,院子里的一切都由我支配,包括你脚下踩着的尘土。”舒知茵冷静的一笑,“齐汀,你说是吗?”
两双惊愕的眼睛不约而同瞪向的齐汀,齐汀尴尬的杵在原地,垂着眼帘,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湿淋淋的从泉潭里上岸,碰巧来到此院,见院里屋中都很干净,便决意住下。齐汀恰好从远处经过,被唤了过来,很不情愿的收下了我的租金。”舒知茵本不必说这么多,她不能让齐汀独自承担,“我一定要租三日,齐汀不敢不同意。”
景茂庭盯着齐汀,冷问:“是吗?”
齐汀一副‘祸到临头躲不出’的丧气模样,心中更为佩服景茂庭。景茂庭已料到舒知行会挑事,在凉亭下就预先对舒知茵的反应有过设想,并逐一交待了应对的说辞。舒知茵的这个反应在设想之中,他讪讪的赔笑道:“你说过你傍晚就回京,今晚不留住,空着也是空着。”
景茂庭的眸色顿寒。
齐汀缩了缩,赶忙道:“我本是要去山顶摘几片薄荷叶,突然被福国公主的侍女唤来,她说要租下院子三日,银子忽地就塞我手里了,我来不及跟你商量呀。”
“确实是我强租在先,银子是强塞到齐汀的手里。”舒知茵将话锋移了过来,“但是,齐汀已收下银子,便是同意了将院子租给我。当然,口说无凭,没有字据,大理寺卿景大人可以判定它不合法度。”
景茂庭不容拒绝的道:“将银子退还给公主殿下。”
“这……这……”齐汀很为难的道:“不能退呀,她是公主。”
“退回去!”
齐汀的脑袋摇个不停,坚决不退。
舒知行心生不悦,齐汀不退银子就无法达成离间舒知茵与齐家的计划,原本是景茂庭和舒知茵之间的冲突,依他们的性格会愈演愈烈,不曾想,齐汀竟收了银子,便变成了景茂庭和齐汀之间的矛盾,他不满的问道:“齐汀,福国公主在闲清园暂住三日需要付银子?”
“需要,”舒知茵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望向煽风点火的皇兄,“银子是一定要付的,即使齐老说不必付银子也不行。”
“好啦,景兄,这事是我不对,怪我自作主张了你的院子。我是尊礼守礼的良民,又是齐家人,不能唐突怠慢福国公主,公主租院子的银子只当是赏赐,岂有退还之理。”齐汀态度很端正的道歉,“事已至此,我自作自受,你尽管责骂我吧,我自会向爹娘认错。”
景茂庭紧抿嘴唇冷视齐汀,齐汀耸了耸肩。
“太子殿下,”齐媛适时的迈进院中,她不放心的前来看看,想不到事态转变的出乎意料,俨然已跟福国公主无关。她想劝景茂庭原谅齐汀的行为,但她不能说,便引开太子殿下,只要他不在场煽动,此事就能得消停。她软言道:“爹娘正在客堂等您。”
舒知行点头,暗恼幼稚的齐汀破坏了他的计划。还会有机会,他不动声色的跟齐媛一起走出了院子,败兴而去。
探头见舒知行走远,齐汀如释重负,长长的松了口气。
舒知茵唤道:“齐汀。”
齐汀面带着完成任务的得意。
“你公然的帮我解围,护我,不怕得罪人,真的很勇敢,很难得。”舒知茵说得发自肺腑。
她的话字字落下,敲在景茂庭的心头,如棱角尖锐的冰雹。
“公主误会了,”齐汀哈哈大笑道:“在下只不怕得罪景兄,有他在,他会保护在下,一切后果他会帮忙担着扛着。”
“是吗?”舒知茵牵动唇角,看向景茂庭,他站在阳光下,整个人冷峻得令她身心发寒,她轻描淡写的微笑道:“景兄,待我嫁给齐汀后,也请一并保护我,帮我担着扛着。”
齐汀浑身一震,差点被自己的呼吸噎死。
景茂庭蓦然偏头暼了眼齐汀,齐汀赶紧识趣的撒腿奔离。他猛得盯住舒知茵,眼中喷涌出无数灼烫火焰,铺天盖地,他语声急促的道:“我姓景,我没有资格公然任性。”
他像是在解释,不似以往的盛气凌人。又像是在澄清,带有纠正误会的迫切。
舒知茵拧眉,硬生生的道:“你却选择公然跟我作对,与那些与我为敌的人没什么两样。”
景茂庭的胸口顿时如巨石压下,堵得心慌。
“前次,你顺他们的心意陷害我。这次,你顺他们的心意刁难我。”舒知茵咬了咬牙,冷笑道:“你把我带到这个院子,只是为帮他们制造机会?”
“我陷害你刁难你时,你怎么不说出真相,你是在包庇我?”景茂庭向她逼近,看尽她欲退而强迫自己站定,“为什么?”
舒知茵漠然的道:“我别无选择。”
景茂庭定睛看她,她清冷单薄,如临绝壁深渊而立,脚下一寸之遥就是万劫不复,她看上去孤单无依,却不脆弱不孱喘,有一种由内而生的力量,似乎纵身跃下崖谷也能顺风而翔。他的眸色渐幽,神情复杂,心里极不舒服。
“我不如你强大,不如你高深,你能不能对我高抬贵手?”舒知茵轻轻笑着,笑容飘渺。
“不能,”景茂庭近乎残忍的道:“别对我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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