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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林间窄径上的三人，已在原地驻留近一盏茶的功夫。
顾长仁说完此处有异样后，便不再多言。他眸底如墨黑深渊，欲将四周的动静丝毫不差地纳入眼中。沈清晓几度欲开口问他，山间的僻静小径都是司空见惯的，况且明明林中毫无异样，为何要止步不前。但她瞧见他额角青筋尽显的模样，愈发觉得三人处境是危如累卵。
“姑娘，既然原路被人不小心洒了灯油，那来回走动的僧人和香客应当都是走这条小道的，可咱们立在此处这么久，根本就没见到旁人经过。”莺儿凑近沈清晓的耳朵，说完还伸手晃了晃沈清晓的袖子。
沈清晓的衣袖被莺儿牢牢抓住，莺儿颤抖的十指连带着她都感到几分畏惧。莺儿的疑虑她并非未曾想到，只是她百思莫解，纵然她此前和冯仪兰之流结下梁子，可他们并无因由来夺她性命。若是和她父亲一案有所关联，事情已过去四年，眼下再除去她，有悖常理。
难道是他？她偷瞄一眼顾长仁，他本就继承顾、姚两姓的名胤，如今他“战神将军”的别号如雷贯耳，况且朝中局势近来颇为动荡。要是以他为靶心，也不足为奇。可是，他们此刻如同在浮舟之上，难免生死相系。她不觉向顾长仁的身后靠近了些，仿佛如此做便可安然无恙。
顾长仁左右手皆善用刀剑，也常常在马背上开弓拉箭。他此时几经调整手中的木枝，终摸索出门道，能将往日习得的纯熟技法融会贯通。
树木层层密密，三人此刻就如笼中之鸟。
顾长仁深思熟虑后对主仆二人低声急道：“快，咱们原路返回，应该还有别的道可走。”
三人没走几步，两个蒙面黑衣人就从林间飞身而出，手中的冷刃夹带着寒肃的杀气向顾长仁直直闪出，一招一式之间是取他性命的坚决意味。顾长仁左手用尽气力推了一把沈清晓的脊背，右手极为敏捷地反手出棍挡住其中一人欲朝他心门砍下的刃口，回身与那人僵持。抽回左手后，他又先出虚招，再左腿一扫，将那欲坐渔翁之位的另一人撂倒在地。
僵持之间，他微俯身抢过地上黑衣人的兵器，向面前人刺去。对方显然未料到顾长仁可双手用剑，狼狈躲闪，已落了下品。顾长仁乘其躲闪，借用刀威逼其转向，最后刀棍相加，左脚拼力，将其飞踹在地，横压在正准备起身的另一个黑衣人的胸膛上。
沈清晓被顾长仁大力一推，朝跟前踉跄了几步。回身看见顾长仁身手矫健，招招相接，电光火石似的将二人制服，不由在心中敬佩有加。她明白过来，方才顾长仁那一推，是让她不要牵涉到其中。
“实话招来，是何人指派你们过来的，你们又跟踪我多久了！”顾长仁恐二人反击，右膝跪在上方人的背部，左脚把那人失手掉落的铁器踢向沈清晓那处，又伸手把二人的面巾扯去。
下边那人在重压之下已是承受不住，自然无法作答。而上头面朝石地的这位，使劲侧过头，对顾长仁对视，眼中毫无惧怕和担忧，反倒冷嗤了一声：“你以为，就凭那两个弱女子，能救得了你吗？”
沈清晓见到那人不服反讥，心中震然，弦外之音呼之欲出。
正当沈清晓悟得机巧，她身后的枝桠杂声阵阵，又一黑衣人纵身跳下，白刃向前，朝他们飞奔而来。
一如沈清晓所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伙黑衣人要是没有几分把握又怎会贸然动手？可要是顾长仁失利，她和莺儿难保不会被杀人灭口，性命堪忧。
须臾间的思索，促使沈清晓弯下腰去拾起地上的剑，想为顾长仁，也想为自己和莺儿抢下一丝丝生的机会。
她提起冷剑，用锋锐的剑头挡住那人冲向顾长仁的去路，不断挥舞，只期盼顾长仁能尽快解决那二人。可她这等自小被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家，哪里是武人的对手，连握着剑柄的双手都在无力颤抖。
面前人见沈清晓这等滑稽可笑的丑样，讥笑出声，随手几招就将她引开。为防她纠缠坏事，他在沈清晓未来得及转身的那一刹，对着她的肩背划去一刀。他只用了两成力道，但足以让她血染衣料。
“姑娘！”
沈清晓双腿发软跪下，蜷起身子侧倒在地。她感受自己肩背上的皮肉绽开，创剧痛深，想要哭喊出声却是无力哑然，根本没法理会在她身边手足无措、只顾得上哭泣的莺儿。
顾长仁在那人飞身下树时便有所察觉，生死存亡间，他不便再作询问，只能先解决膝下二人。可他绝未料及，沈清晓非但没有顾自逃跑，还为他纠缠住来人。
在沈清晓用血肉换来的机会中，顾长仁快速挑断二人手筋，在紧要关头间跳起身，用寒刃不失时机地挡住来人气势汹汹的白刀。
蒙面人武艺超群，两人你来我往数个回合还是胜负难辨。顾长仁顾及侧躺在地上、衣裙血红的沈清晓，竭力把敌人朝远处引开，隔三差五朝她那瞄看她的伤势，重重因素，让他施展不了全力。
正当顾长仁渐有心力憔悴之势，石嵘跟在两位僧人后朝他们这处走来。石嵘见到地上躺着几位伤者，而自家将军又在与人决斗，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助顾长仁退敌。
蒙面人见形势逆转，不再恋战，作全力逼得顾长仁后退两步，大步流星逃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怎会发生如此血腥残忍之事？”两位僧人见地上人之惨状，忙分头查看伤势。
顾长仁反手握剑，似飞箭一般赶到沈清晓身侧探看她伤势如何。
“你是如何找到这处的？”顾长仁问向石嵘。
石嵘急道：“将军，我到处找不着你，寺人都说未碰见你，最后这两位僧人看到有处石阶上皆是灯油，便猜想将军你可能会绕道而行。我走了其他道，最后才到此处。”
边上一位僧人兀自接过话茬：“这条小径周围皆是密林，我寺僧人和常来的香客定不会走这处，小僧故而来迟。”
顾长仁闻言抬头蹙眉，惊疑：“不会走这条道？石嵘，你在那处石阶附近可有碰见一位小和尚？他的佛耳处有一粒黑痣。”
石嵘回忆后回答：“未碰见小和尚，将军，这是何故？”
另一位高瘦和尚似是了悟，插言道：“顾将军，寺中有十二位僧人未满二十，其中确有三人天生垂耳，可并未一人耳垂带有黑痣。”
“什么？”顾长仁瞠目，自觉从出后殿始，他便踏进圈套陷阱，而沈清晓，则是误入其中。
他见沈清晓伤势过重，自知眼下应以救人为先。他命莺儿将沈清晓扶到他的背上，对石嵘吩咐道：“你速去山下，通知山下巡逻的弟兄到此处将二人押解讯问，务必逼问出始作俑者。还要盘问今日寺庙附近的百姓，尽力查出落网之鱼的下落。你再亲自去刘老先生药铺中寻其儿媳，若此人不在，去睿王府求睿王殿下悄悄请出宫中御医。记得让可靠兄弟去我外祖府上拿些止伤药来，说清是秘方药即可。”
石嵘听完顾长仁吩咐后即刻动身。顾长仁背起沈清晓，莺儿怕自己姑娘摔下，牢牢扶住她。顾长仁请那位高瘦僧人在此处看管两黑衣人，又问向另一位僧人：“山上可有供香客小住的厢房？”
那僧人忙答：“自然是有，只是设在僻静处，将军这处请。”
沈清晓自觉全身如软泥，只能感受到背后的剧痛，还黏在伤口处的湿衣。她脑袋瘫在顾长仁的肩头，跟在他急促的步伐一颤一颤的。
她从未受过如此血肉之苦，气喘如丝对顾长仁耳语：“将军，若是我此番撑不过这口气，可否助我照看至弟弟文朗至羽翼丰满？”
“不会撑不过去的，你必须好好活着，留着力气养伤。”顾长仁说完再次拉大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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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仁到厢房后，便请僧人拿些干净布带过来，再去请柳氏一行人。他行至床畔，小心翼翼地将沈清晓放下，与莺儿一道将沈清晓扶至床内。
顾长仁翻箱倒柜，找到一把剪子，又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问向莺儿：“莺儿，你之前可曾照料过伤者？”
莺儿哪有见过这等场面，早被吓得魂飞魄散，挺着精神劲送小姐安卧后，已是双腿发软，抽着身子抖声回道：“回……回将军的话，未……未曾。”
顾长仁料到莺儿如此回话，对她嘱咐道：“待会我行之事，你务必对外称是你亲自动手的，你可明白？”
莺儿不知顾长仁意欲何为，可她知他定不会害自家姑娘，忙似啄米鸡一般点头。
顾长仁见此，反身单膝跪在床畔，对沈清晓道：“沈姑娘，事态紧急，顾某有失礼冒犯之处，还望海涵。”说完，不待沈清晓回答，他便用剪子剪开了血衣。
在衣料的撕扯声中，沈清晓感到背脊处寒意阵阵。接着药粉撒上她的伤口，她疼得全身颤抖不止，大喊出声，又觉得羞耻异常，咬着牙齿死死忍住。
可这时，顾长仁将小臂伸至沈清晓嘴边。沈清晓听见他说：“沈姑娘，莫要再委屈自己了，要是不嫌弃，咬住顾某的手臂，不要再伤了自己。”
忍至此时的两行泪，终是滚落坠下，烫了顾长仁的小臂，又流进沈清晓的齿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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