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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料峭的二月天里,春日懒洋洋地挂在当空,日光漫不经心地打在人间,镀了一层融融的暖意。
京城朱雀大街悠然居二楼的雅间儿里,坐了个穿着一身竹叶青撒花烟罗裙的姑娘,那姑娘手里捏了块芙蓉糕,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顾盼流转,将手中的糕点丢进嘴里后,对着垂首立在身后的男子道,
“晴方,你去打听打听,今岁入京赶考的举人中,可有一个唤作季献的举人。”
身后的男子也不过十七八岁,得了令利索地拱手应下,恭敬退出了雅间。那姑娘又从盘子里拣了一块金丝枣泥糕,刚要入嘴,身后的一个翠纹裙的女子往前走了两步,在那姑娘身侧恭谨地唤了一声,“殿下。”
那姑娘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糕点递过去,翠纹裙女子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来,在糕点上试了试毒,见银针并无异样,复又退回身后。
看着被银针戳了一个小眼的枣泥糕,那姑娘蹙了蹙眉,将糕点又丢回了盘子里,托腮靠在窗台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车马粼粼,感觉这日子不是一般的难熬。
那姑娘便是辛回了。
从落入轮回台之后醒来,自己便成了如今这陈朝的公主,且还是当今皇后所出的唯一一位嫡公主,宫中虽锦衣玉食,但规矩太多了,在天宫都没这样多的规矩,辛回自打醒来后,除了初时觉得新鲜,后来便觉得日子无聊起来,好不容易才盼到玉虚进京参加春闱,这不偷偷溜出宫来,打听情况来了。
辛回倚在窗台上,回想玉虚这一世的命格,自己这公主除了初时暗恋过这一世中了状元的玉虚几天,后来实在同他没什么干系。
在这一世,玉虚的名字叫做季献,豫州人士,年幼时,家中还算富庶,与门当户对的沈家指腹为婚,却在十二岁时,家道中落,父母亲先后去世,少加孤露,无依无靠,沈家背信弃诺萌生了要退婚的念头。
季献与那沈家小姐沈潋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心中自然舍不下那沈潋滟,可是最后竟是那沈小姐亲自找到季献提出了退婚,说是自己已经同那宋知府家的公子互诉衷肠,许下了终生,还希望他成全,季献便也只得忍痛应下了。
退婚后,季献寒窗苦读,白日里做苦工,夜里挑灯夜读,终于中了秀才,后来便在私塾里谋了份教书的差使,之后又中了举人,且是乡试第一名,那是他们县里出的第一个解元,此时那沈家人便有些后悔了,不过好歹那宋公子也中了举人,两家便在那时定下了亲事。
季献攒了钱银,却在准备动身上京赶考之际,被同窗好友偷走了全部钱财,季献咬着牙,一路乞讨进京,最后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从此官运亨通,可是这才只是悲剧的开始。
季献在朝中越来越受皇帝器重,前途无量,这时那背信弃义的沈小姐又找上了门来,说是自己后悔了,心中最爱的还是原来的竹马,季献便也尽弃前嫌,娶了沈小姐,成婚不到一年,沈氏早产生下一个麟儿,阖府大喜,沈氏对这独生子也是极尽宠溺,将那孩子生生宠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几年后,老皇帝去世,新皇登基,季献虽官至宰相,却被新皇猜忌,季献平素里谨小慎微,以免落人口实。
可是他那纨绔儿子还是闯了祸,打伤了国舅爷的公子,偏生那国舅是个出了名的护短小气的,从此以后,时不时就让自己的贵妃妹妹在皇帝枕侧吹耳边风,皇帝便看季献愈加不顺眼起来,最后季献被政敌陷害,皇帝象征性的查了查,便判了满门抄斩,秋后行刑。
这时沈氏跪在地上求一纸休书以求保命,还要带走独子,季献不忍,还是给了休书,然后道,
“我何尝不想让我儿活命,可是他终究姓季,哪里是能轻易走得了的?”
沈氏嚎啕道,“我儿才不是姓季,他并非你亲生儿,而是当年我与宋家公子的儿子。”
季献晴天霹雳,死之前还成了个笑话,舍身取义地丰富了满京城百姓的饭后谈资,最后没等到秋季,便在天牢里含恨而终了。
辛回想一回掉一回鸡皮疙瘩,想不到以前自己喜好这种虐身虐心的狗血套路,简直就是惨绝人寰、惨无人道、惨不忍睹,不过略一思索便已经有了计较,待寻到季献,便一切好办。
说起来,季献以后的悲剧便是从他不计前嫌娶了那沈小姐时开始的,只要这一世,他不娶那沈小姐,便不会有后来那一串悲剧事件。
于是辛回决定,先定下一个小目标,比如先来一个棒打鸳鸯。不过无数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我们,人生它是个磨人的小妖精,不会让事情进展得如想象般顺遂。
一个时辰后,晴方回来了,跪地回话道,
“公主殿下,奴才找遍了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并没有叫季献的人。”
辛回托着下巴沉思了小半刻,心下暗自忖度,这季献既然是一路乞讨进京,自然是没钱住客栈的,更没钱赁院子,我转头问道,
“这京城里一般身无分文的人住在哪里?”
晴方垂首想了想,身无分文的人也能在京城活下来?身后翠纹裙的晴好见状,想着替晴方解围,屈膝答道,
“殿下说的可是花子的落脚处?”
辛回见到季献时,是在城北叫花子常常落脚的杏花巷。
他穿着浆洗干净的旧青布衫,脸色蜡黄,却遮不住如画的眉眼,身量高挑,清瘦羸弱,背却挺得笔直,此时立在满树杏花下吹奏长箫,脚下放着一个半大的碗,此时他的身边围了一些听箫的人,一曲毕了,不少人掏出几个铜板打赏,辛回暗忖道,原来他是这么乞讨的。
从午后申时到酉时,季献只顾着吹奏长箫,既不理会旁人的搭讪,也不去看碗中的钱银多少,酉时过了一刻,季献收起地上的碗,似乎是要收工了。
季献站着吹了一个时辰的箫,辛回便在暗处站着听了一个时辰,此时见他终于要走了,甩了甩酸麻的腿,心中暗喜,准备暗中一路跟着,想着找个适宜的时机来个完美的初遇,毕竟两人有了交情后,行事也比较方便。
只是季献还没走出去几步,便见旁边大摇大摆走出来几个锦衣少年,其中一个鹰嘴鹞目的公子哥儿挑衅地拦住了季献的去路,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了季献一番,最后从鼻子里哼出几口气,讥讽道,
“不过一个花子罢,还以为是个什么东西,你便是考中了解元又如何?看你此番会试还能不能有这般好运气!”
季献脸上无甚波澜,只是将长箫收好,准备离开,鹰嘴公子却一把拦住了他,又顺势将他推倒在地,季献的箫徒然滚落,那公子哥儿抬脚狠狠踩在长箫上,咔擦一声,是竹箫碎裂的声音。
辛回在一旁本来就快看不下去了,那鹰嘴少年还想将脚往季献是手腕上踩去,辛回终于没忍住,跳了出去,大声喝道,
“天子脚下,岂容你们这般无法无天欺辱人?”
那少年脚下一顿,抬眼看过来,见只是一个小姑娘,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季献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神在看到辛回时闪过一丝不解。
那盛气凌人的少年见辛回穿着打扮很是不俗,满身尊贵之气,想来身份不凡,况且这京城是随便丢块儿石头都能砸死两个官儿的地方,眼下也不敢托大,他眼神微动,然后略带威胁开口道,
“姑娘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辛回也不说话,只是朝身后勾了勾手指,晴好会意,走到一棵杏花树下,一掌下去,碗口般粗的一棵树,拦腰折断,几个锦衣少年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后一致怂包了,不敢上前,那踩碎了长箫的少年恨恨地看了地上的季献一眼,又转而怒目对辛回说道,
“奉劝姑娘一句,别人的闲事还是少管为妙。”
辛回手背在身后,扬眉一笑,回敬道,
“本姑娘也奉劝公子一句,莫欺少年穷。”
那少年重重哼了一声,带着一群怂包不甘不愿地离开了。辛回走到季献面前,此时季献已经坐起身来,拾起已经碎了的长箫,一阵苦笑。
辛回看着他,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想来一场唯美一些的邂逅,结果竟是这般模样,而后又觉得季献怪可怜的,一想到他这么可怜是自己造成的,心里便不禁心虚起来,说起来,罪魁祸首便是自己。
辛回一心虚就忍不住摸鼻子,此时,她一边心虚摸着鼻子,一边对在坐在地上的季献道,
“公子先起来罢,地上怪脏的。”
季献抬头,便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然后就注意到眼前的姑娘正捂着鼻子,他心中思绪转了转,自己昨日才在河边沐浴换过衣裳,难道就已经有了味儿?她还嫌自己坐在地上脏?
辛回见季献神色古怪,不明所以,却还是心虚地不敢多问,话说心虚它是种病,得治啊!
季献心情复杂地朝辛回作了一揖,道谢道,
“多谢姑娘仗义出手,在下不胜感激,日后若有机会,在下必当报今日姑娘相护之恩。”
虽然在辛回听来,季献这么说呢,意思就是想赖账,但是想到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拯救他的,便也不加计较,如今季献居无定所,唯一用来谋生的长箫也坏了,现下正是自己表现的好时候。
“公子是此番进京参加春闱的举人么?”
见季献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点了点头,辛回努力自然地笑着说道,
“公子不必客气,我见公子似乎于身外之物上有些难处,不如我先借给公子钱银解了燃眉之急,待公子金榜题名后,才还我也不迟。”
季献眼中黯然起来,敛眉道,
“君子无功不受禄,姑娘不必怜悯在下,在下虽不才,却也还是晓些孔孟之道的。”
辛回摇了摇头,严肃认真反驳道,
“公子误会了,我赠你钱银,不是因为我可怜你,而是因为我瞧上你了。”
在场的人除了辛回具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愣在当场。
季献:刚才你不是还嫌我脏来着?
晴好:糟了,公主殿下又犯病了... ...
晴方;我仿佛感觉到我脖子上的这玩意儿它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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