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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楼不愧是如意楼,自有自的一套法子,第二日,楼卫就把收集到的线索呈到了季玄跟前。
“还真的叫游伶,之前元帅见到他那次应该是易了容......一年前入京,之前履历......不详?”
楼卫低头:“属下惭愧,这人像凭空冒出来一样,从哪儿来师从谁?一点儿也查不出来,本来想从白鹭书院院长周瑾瑜那儿下手,可那老狐狸聪明的紧....”
季玄摸了摸下巴:“入京后在白鹭书院教授琴技,自那日湖心亭大乱后,就再没回过书院......嗯,我要是没记错,我们可怜的四皇子就在白鹭书院读书吧。”
“是,主子您应该也知道,四皇子诞生时,背后生有暗红色的恶鬼形胎记,霎是吓人。其母珍妃在生产时一直惨叫不断,最后七窍流血而亡,更巧的是当日宫里又频出不祥之兆,原本被请来为皇子赐福的法门寺高僧慧通在看到种种迹象后,断言此子乃鬼胎,克母克父甚至还克大武国运,不得久留......”
季玄摸摸下巴:“慧通啊.....”
“但是其母珍妃温柔贤淑,武王对其感情很深,所以即使如此,武王也舍不得杀了这孩子,而是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为了压制他的煞气,还赐名“魇”,寓意以武压制灾祸和晦气。但是一个不受宠又没有母妃看护的皇子会在宫中受到什么对待也可想而知,他的兄弟们故意把的名字曲解为灾祸,欺侮折辱于他,又害怕沾了他的晦气,故四皇子连国子监都进不去,才被送到宫外的白鹭书院,化名吴彦。不过,属下探听到,吴彦之前在书院里阴沉自闭,但是游伶来了后,情况大有改观,两人甚是投缘,书院的夫子和学生都说,现在吴彦的性子好了许多。”
季玄轻笑:“咱们这四皇子武魇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么看,他还真是个人物,这乐师现在人在哪里?”
楼卫头埋的更低:“这也是属下这次重点想跟楼主禀报的。通过调查,我们发现游伶之前和一个名叫石怀瑾的匠人私交甚笃,这石怀瑾,三年前入的京,在凤翔开了间名叫‘精匠’的铺子,卖些手工制品,颇为精巧,算是小有名气。属下派人尾随这人,一直到西郊竹林,然后就把人跟丢了......”
“跟丢了?他会武功?”季玄皱眉。
“不,就是到竹林里后突然不见了,于是属下也跟着去了一次,发现这人......可能通晓奇门遁甲之术。属下还带楼七去那片竹林看过,楼七说......这人是个高手,可能在这方面的造诣不输给楼主。”
季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每年都会从大武的各地挑选资质上佳的孤儿回来□□,为楼卫做后备。其中楼大、楼二、楼三.....一直到楼七,是他最得意的七个弟子。尤其是楼七,对阵法之类的颇有天赋,已经学得他五分本事,连楼七都这么说,那看来真是个高手。
他将手中的茗茶一饮而尽:“明日,我和楼七亲自过去一趟。”
“需要属下带人跟着吗?”
“不,不必打草惊蛇。”
翌日,季玄带着楼七来到了西郊竹林。
“楼主,就是这个位置。”
楼七推着季玄的轮椅,来到石怀瑾消失的地方。
乍看之下,这里和周围并无异处。
但是楼七知道,任你武功再好,进了这里也会分不清东南西北,准保绕几圈后又会回到原地。
季玄打量片刻,暗暗心惊,竟然连他都一时半会儿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阵?
思考许久,他从袖中翻出三枚玄铁打造的暗器,灌注内力,飞射出去。
只见几道快如闪电的黑线,所过之处,竹子一根挨一根的倒下,很快被劈出一条路来。
楼七这才看清,掩映在竹林之中的,是两块打磨平整的石块,约莫到人小腿处,并排放立。
季玄又往前动了些:“这是此阵的入口,看样子就是个石头阵,只是利用竹林做了遮掩,虽未见过,但应该不难破,你来画阵,我来推演。”
所谓画阵就是找到成阵的各种要素,并将其用固定的符号绘于纸上,基本要素无非草、木、石、人等,传说中还有人在阵中用活物献祭,以实现起死回生或者咒杀的成效,但是楼七一直对此嗤之以鼻;然后就是用十天干十二地支组合的六十花甲子结合九宫八卦来测算阵法的中心,也就是阵眼,谓之推演。
若想破阵,一般有两种方式,一是将成阵的所有要素全部破坏,但是设阵之人往往会在阵中设置各种机关暗器,强行破阵危险重重,不是顶尖高手根本不敢一试;二是用推演法找到阵眼,挪动阵眼,谓之开阵,为死阵打开生门;破坏阵眼,谓之毁阵,亦有可能触发机关。
“是,楼主。”楼七点点头,感慨自己还是太嫩,推演只学了皮毛,这种时候还得劳烦楼主。说完,先是用暗器又清理了一拨竹子,便用轻功跃到空中,一边观察一边画阵。
只是楼七不知,季玄内心,完全不似表面平静。
这个石怀瑾到底是什么人?他自诩精通奇门遁甲,又靠着富可敌国的财力不知搜集了多少珍贵的阵法孤本,可纵是博览群书,他也看不出眼前这个阵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个人是得了什么奇书......还是说,他已经可以自创阵法了?
竹林远处的小院,石怀瑾正在自己的工坊里小心翼翼的给一件木雕刻花,突然,工坊的小窗打开,一只活灵活现的木鸟探头进来,极有节奏的用嘴敲击窗棱。
笃笃笃——笃笃笃——
石怀瑾停下手里的动作,无奈的摇头:“这也太快了吧。”
起身,到后院找到某个“罪魁祸首”,那厮正在一边抚琴一边喝酒,好不快活,看到他来还兴致勃勃的冲他招手:“小石头,要一起吗?”
石怀瑾冷笑一下:“我本来以为要半个月的,没想到才第三天,看来您老是逍遥不下去了。”
游伶举着酒杯呆滞:“啊?”
石怀瑾:“债主马上就到门口了。”
游伶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特别招恨的摇摇手:“唉,看来你摆阵的本事也不行啊,这么快就被破了!”
石怀瑾气得牙痒痒:“你丫的吃我的住我的还敢说风凉话?还不是你这个惹事儿精害的,我又得重新画个阵,你以为好画啊?”
游伶抱起自己的琴,走到他跟前,咧着嘴笑:“走,去看看!”
石怀瑾白他一眼,也跟上了脚步,他也很好奇谁有本事破了他自创的阵法。
两人刚出了院门,就看到远处有两人缓缓行来。
之所以没说走来,盖是因为其中一人坐在轮椅上,似是身有残疾。
但有些人即使坐着,也没人能忽略他周身那种久居上位的气势。
他们在打量对方的时候,季玄和楼七也在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虽然已经知道这乐师之前是易容的,但楼七不由的为两人的好相貌吃惊,而季玄则是微微蹙眉,觉得有些熟悉。
左边那个抱着琴的乐师,嘴角带笑,俊美却没有锐气,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应该就是元帅委托他们寻找的游伶;而右边这个,则有着让一品楼的花魁姑娘都要黯颜失色的美貌,艳丽逼人,就是脸色十分不好看。
“没想到破我阵的竟然还是个瘫子。”石怀瑾心情不好的时候,嘴上就会毫不客气。
季玄眼睛微眯,似有怒意,楼七也是面色一寒,楼主可是他们心里神灵一般的存在,容不得丝毫亵渎和侮辱,所以他们最烦外人拿楼主的腿说事儿,于是他也毫不客气的回道:“初次见面,先生这种说法,似乎太过冒犯。”
石怀瑾不屑的撇了撇嘴:“和你们在别人家门口搞破坏的行径相比,我觉得自己十分知礼。况且.....没有腿能做的事情多了,不是还顶着个脑袋嘛。旁边那是你家主子吧,一看就一肚子坏水。”
楼七:.......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当面说人坏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家楼主一下,和自己想象的笑里藏刀不同,楼主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没有腿能做的事情多了,不是还顶着个脑袋嘛!
没有腿能做的事情多了,不是还顶着个脑袋嘛!!
季玄做梦也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再听到这句话,他又仔仔细细把眼前的人打量几番,终于,眼前的这个毒舌美人和那个一直停留在他幼时记忆中的人,完全重合在一起。
十二年前......
“天呐,他都废成那样了,师傅还好意思让他出来啊?”
“毕竟是师傅曾经最疼爱的弟子啊,师傅他老人家就是心软,还不舍得把他丢弃。”
“嘻嘻,对,是曾经,曾经!当时他春风得意的时候,哪能想到会有今日呢!我看天之骄子季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在师傅四十岁的寿宴上,年仅十二的季玄咬着牙忍受着这些锥心刺骨的窃窃私语,就在一个时辰前,他偷听到一件足以让他心神俱裂的消息——他以为他最敬爱最疼爱他的师傅,其实一直都知道是大师兄季云让他再也无法站立的,可是除了他以外,就属大师兄最有天赋,师傅舍不得同时折了两根苗子,就对这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师弟,你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正在他坐立不安之际,季云假惺惺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推你去休息吧。”
季玄想大声说不,可是又生生忍住,他知道,就算他叫了,也没有人会理他,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罢了。
季云将他推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偏院。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弟,你不是也听到了吗?今天是师傅的生辰,你现在这幅尊容只会影响师傅他老人家的门面,所以我就大发慈悲的把你推到这里,让你一个人清醒清醒,也好认清自己的处境。”
季玄攥紧拳头,指甲把肉掐出血来,眼里的怒火似乎要把对方整个吞没:“季云,你别欺人太甚!!!”
“呦,师弟,不要露出这样一幅想要吃人的表情嘛,想当年师傅把你带来咱们无影宗后,是多么疼爱你啊,什么好的都给你,宗门秘法也传授于你,师弟们崇拜你,小师妹倾慕于你,多么风光无限啊...”
季云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但是,再看看现在,啧啧,废人之躯,想干什么也干不了!这样吧,你若乖乖在我身后摇尾乞怜,师兄我还能发扬一下同门之爱,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咻——的一声暗器声,打断了季云的喋喋不休。季玄终于忍无可忍,将藏在袖中的暗器扔了出去。
但是他本就心神不宁,身体又因为受伤而极其虚弱,还是让季云躲了去,只削断区区几根头发。
季云的脸色未变,依然微笑着:“师弟,看来你是准备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不过现在因为受伤,连暗器的功夫都退步了许多,师兄来教教你暗器应该怎么扔。”
说罢,手中黑影一晃。
季玄只觉得身子一斜,季云......竟然将他轮椅的一只轮毂削断,原来他还能滑动轮子自己走,现在,真是彻底动不了了。
季云微笑一下:“师弟,你就在这儿好好呆着吧,渴了饿了也不要乱叫啊,反正这地方也没人能听见,你师兄我还要出去帮师傅他老人家接客呢,哈哈哈......”然后潇洒的转身离去。
季玄锤了锤已经坏了一半的轮椅,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动半分。急火攻心的他拼命想使力,结果身下的椅子没动,自己却从椅子上栽了下来,趴在地上。
他在地上挣扎片刻,双腿毫无知觉,再忆起大师兄的阴狠,师傅的无情,以及同门师兄弟们的态度,顿觉得悲从中来,人生无望,突然间就有了种求死的冲动。
他哆哆嗦嗦从袖中摸出最后一枚保命的暗器,锋利的边缘发出明晃晃的光,季玄将刃部贴在自己的脖子上,准备使力。
“啧,这样就想死了啊?”突然,一道稚嫩却清冽的声音响起。
季玄手一顿,抬头,偏院的门口,站着一个粉雕玉琢,雌雄莫辩的小美人,看起来和他同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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