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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沈伐石做出反应,季三昧就翻身坐起,一头还带着点湿度的发丝擦过他的胳膊,留下数道暧昧的细细水痕。
他松鼠似的嚼动着烟叶,含糊着对沈伐石道:“……带我走吧。”
沈伐石面色不动如山,不过好在他没嫌弃季三昧的口水,把手指平静地挪了开来。然而,那线绵密的银丝却难舍难分地纠缠着他的食指,直到它被拉长到难以承受自身的重量的地步,在半空中不堪重负地弯成一道弓形后,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断裂开来。
占得便宜的季三昧面色如常,一本正经地伸手入怀,摸索着掏出用来裹身的白绢绸,把自己的宝贝一件件细致地包好。
这样一来他就能贴肉穿着沈伐石的梵云袈/裟了,美滋滋。
确定东西已经包得滴水不漏,季三昧抱紧了包裹:“我收拾好了。”
话音刚落,一阵凌空失重感就猛然侵袭而来,季三昧喉咙一紧,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蜷身往前一拱,额头不轻不重地碰上了一块弹性十足的肌肉。
把季三昧打横抱起来的沈伐石:“……吓着你了?”
季三昧正忙着和沈伐石僧绡下隐隐露出的胸肌大眼瞪小眼,无心理会他的询问。
舌灿莲花的小家伙突然说不出话了,这让本来一片好心、怕小家伙乏了走不动路的沈伐石皱起了眉。
“……撞疼了?”他腾不出手来揉季三昧的前额,只能如是发问。
在意识到自己撞上什么东西之后,季三昧反应飞快,作恐惧状,把自己打包好的宝贝放在小腹上压着,随后腾出双手来死死搂住沈伐石的后颈,把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
看不到小家伙的脸,只能看到他紧张得颗颗绷起的光裸脚趾,沈伐石暗自失笑。
这般狡猾的小孩儿,居然会怕高。
他本还想一手抱小孩一手拿法杖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他用抱婴儿的姿势把季三昧牢牢抱稳在怀中,手掌轻柔地插/入他浓密的乌发,托着他的后脑勺,好教他躺得舒适安全些。
走到牙行老板跟前,沈伐石沉声道:“请陆老板遣人把我的法杖送到‘一川风’去,多谢。”
老板也听出了些意思,知道这小奴隶竟是沈法师故人之子,哪敢不从,忙不迭道:“沈法师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季三昧就这么勾着沈伐石的脖子,被带出了困住他七年的牙行。
他把脑袋抵在沈伐石的胸肌上,并暗自对其品头论足:
有沟,有肉,走起来偶尔还会动,堪称极品。
季三昧一脸愉悦地埋着胸,因此对沈伐石几番投在他身上的视线浑然不觉。
……小孩儿刚才那副放肆挑弄人的模样,真的像足了他。
其实按照昔年烛阴城男人的审美,季三昧就是个小白脸,跟“高大魁梧、面白有须”这一标准简直是南辕北辙,不过在他冷绝的气质下横生的一身纯媚妖骨,绝对是任何美人都及不上的。
那次季三昧强拉他去喝花酒,只不过去上趟净所的功夫,季三昧就被几个外来的公子哥儿纠缠住,把他当做卖唱的小倌儿,拉他唱曲,季三昧竟也不推搪,用三弦弹了一曲烛阴古曲,拿了一百两黄金赏钱,跑来向沈伐石炫耀。
沈伐石犹记得他一手举托烟枪、一手拎着银袋子进门来时满面的袭人春风:“沈兄,今日的花酒钱我来结。”
得知前因后果,沈伐石心中气闷不已,只默默饮酒,一语不发,任那家伙徐徐吞吐烟雾着夸夸其谈:“……沈兄,不是我自夸,别说是几个公子哥儿,你就算是给我个泥鳅,我都能给它勾引得盘起来。”
沈伐石听得心烦意乱,猛地把酒杯顿在案上:“你怎能如此孟浪!”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暗自懊恼话说重了,而让他心头一紧的是,季三昧闻言怔了一怔,停止了高谈阔论,不再和他搭话,转过头去,只顾听曲赏乐。
沈伐石越发不安,满腔子的话在口中翻滚,他左挑右挑,总算在歌女调弦时找到了空档,冷着一张脸道歉:“……季贤弟,我话说重了。”
季三昧正吸了一口烟,闻言转过眸去,上下打量了一番沈伐石后,贸然伸手,一把揪住了沈伐石的前领。
沈伐石猝不及防,往前一栽,颈部就被两瓣温软的唇碰了个正着,袅袅的烟气自季三昧一张唇中缓缓冒出,如绕树春藤,顺着他滚动急促的喉结上攀爬而上,不徐不疾,而沈伐石垂下眸去,恰好对上季三昧的视线,那缠绵如蛇的惑人视线,简直刺得他眼睛发痛。
在沈伐石口舌僵硬、浑身肌肉紧绷之时,季三昧伸出缭绕着烟草气息的手指,往沈伐石胯/下一抓,面露讶异:“咦,没有硬。”
沈伐石:“……”
季三昧摇头叹息:“沈兄心智坚毅,果非常人能及。是在下输了。”
沈伐石:“……”
沈伐石推桌而起,转身便走,独留季三昧一个人在花柳丛中放声大笑。
负气走到楼下,沈伐石在即将踏出门时很是踌躇了一番,最终还是折返了回来,咬牙切齿地来到了账台:“……季公子的花酒钱记在我账上。”
龟公听了这话,立即露出了大喜过望的表情,沈伐石也知道这种大喜过望是因为什么——若是由季三昧这只铁公鸡结账埋单,他根本不会给唱曲的姑娘任何额外的打赏。
可现在的沈伐石情况紧急得很,不和龟公多言,只留下这句话后就匆匆而去。
他就近挑了间小茶楼一头钻入,挑了个偏远的位置,点了一壶热茶。
——茶桌下,沈伐石的双腿难堪地大大敞开,生怕有任何衣料摩擦过那里,把那灼烧感再翻上一倍去。
沈伐石紧攥双拳,竭力试图把那双冒出烟雾的双唇从自己脑海中赶出。
最终的结果是,沈伐石在安静的茶馆里坐立难安了一个下午,还是没忍住探手入裤,握住了胀痛到不行的蓬勃粗壮。
等生生报废了一条亵裤,沈伐石才满面通红地踏出了茶馆,没想到季三昧恰巧出了花楼,夹着金玉烟枪迎面而来。
他衣带当风,满身冷艳之色,只在瞧见自己后,唇角才欢快地翘起一点弧度:“……沈兄,咱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那人冷艳和轻佻并存的模样顽固地在沈伐石心里生根发芽,从初次见他开始埋下种子,到现在,俨然长成了参天大树。
到两人互通心意那日为止,沈伐石倾慕了季三昧整十年之久。
思及此,沈伐石低下头来,看着蜷在自己怀中,与他容貌不尽相同,却同样生了一副狡黠模样的孩子,心中疑云弥漫。
刚才在牙行老板面前,沈伐石不方便多问些什么,等到了“一川风”,他必得试这孩子一试。
伏在他怀中的季三昧埋胸正酣,直到沈伐石迈步走上一方石雕台阶,他才仰起脸来——
“一川风”三个铁钩银画的大字在空中耀武扬威,最后一点提钩古朴有力,像是从剑鞘中拔出的一星寒芒,颇似沈伐石的手笔。
季三昧凝眉思忖,觉得“一川风”这名字熟得很,再细想一番,便豁然开朗。
这是烛阴城里二人常去的花楼牌名。
然而此“一川风”非彼“一川风”,踏进门来,入目的赫然是一间古朴雅致的小客栈,数张椅,几方桌,柜台处的玉瓶里插着几株新鲜的宝珠茉莉,一线檀香正袅袅扬扬地散发着冷淡的馨香。
这里的陈列简单素净,但样样东西都算得上顶级货色。
单说那铺满一室的老山檀木地板,就安详地散发着一沓银票的味道。
看到这些,季三昧心中微微一动,看向了沈伐石。
托他的福,能在异域他乡看到一处熟悉的小筑,这让季三昧心中愈发安定起来。
“一川风”位于云羊城的中心地带,四周尽是贵人宅邸,闹中取了这一点静,着实可贵,因此就连来迎接的仆侍相貌都颇为不凡,通身的书卷气,瞧着就让人喜欢。
但仆侍一开口,就让季三昧稍怔了怔:“沈法师,您来了?”
沈法师嗯了一声,把季三昧往自己怀里抱了抱,示意不需仆侍来抱走这小孩儿,同时吩咐道:“找一间房,再准备些汤饭。素净些,少油水。”
仆侍不多话,一欠身,把二人引进了东侧的一间房里,待二人进入房内,便脚步轻快地掩门离去,准备饭食和热水去了。
沈伐石把季三昧安顿到柔软的床铺上,季三昧倒也不认生,翻身坐起,揉一揉蓬乱的头发:“沈叔伯,这里住一夜,怕是很贵吧?”
沈伐石在床榻边坐下,目光沉郁地看向他:“你小小年纪,为何这般在意银钱?”
季三昧爽快地承认了自己身上弥漫的铜臭气:“……因为穷怕了。”
沈伐石伸出手,把他鬓角一根没有打理好的头发捋回原位,又把他推倒在床铺上:“安心歇息下便是。这是我的一处产业。”
言下之意是,免费住,不要钱。
季三昧转了转眼珠:“我们要等刚才那两位叔伯回来?”
他这样的机敏灵活,让沈伐石说话也能省劲不少。
“不错。”沈伐石应道,他抖开被子,给季三昧掖好,“先躺下休息,饭食一会儿就好。”
季三昧却根本没打算安分守己地躺着,他翻了个身,侧卧在榻上,单手托着脑袋,笑盈盈地看向沈伐石:“沈叔伯是居士?”
沈伐石点头。
“只守三戒?”
沈伐石继续点头。
于是,季三昧精准地抓住了事情的本质:“不必守色戒吗?”
“不必。”
季三昧本想促狭一把,捉弄沈伐石一番,却发现沈伐石的目光冷肃无比地锁紧了自己,一字一顿地补充道:“人世最好的情爱欢好,我已经体会过了,不必再体会多余的。”
他盯紧季三昧的脸,期望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动摇来。
在季三昧十八岁的生辰上,借着醉意,他挑破了那层窗户纸。
而在翻云覆雨间,他才知道,这份心照不宣的情,让他和季三昧蹉跎浪费了多少美好时光。
若他是季三昧,他不可能不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而季三昧的笑容,如他所愿,猛地僵硬了起来。
——“人间情爱”的意思……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沈伐石……竟和别人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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