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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他还记得, 当年桓夙即位时,高坐龙案,冕旒下一张稚嫩青涩的面孔, 沉如深水, 当时朝中一个大夫, 说了两句忤逆太后的话,只说牝鸡司晨,无权干涉楚国国政,太后垂帘而听,并未做出处置, 而楚侯已拍案而起。
少年的清音响彻朝堂的每一个角落。
“孤年幼失祜,幸有母后教导,才有今日成为楚国之君,孤资历浅薄, 母后暂摄国政有何不妥?尔敢对太后出言不敬, 重则五十刑棍,逐出朝野!”
至此以后, 无人不敬太后。
狄秋来以为他们母子相伴六载, 必定情谊深厚,只是王位是最易生嫌隙隔膜的地方, 这些年来,太后揽政, 越俎代庖而不自知, 虽没有出过内乱, 但楚国毕竟是桓夙的楚国,她扣着大权迟迟不还,难免让桓夙心中不忿。
何况如今他们之间更是横着一个孟宓,一个要杀,一个要留,龃龉甚大,他身为楚国之臣,本该忠心桓夙,但碍于太后凤威,竟一时难以拿捏。
“大王,微臣能护孟小姐周全,但请大王忍耐。鲁有孔子,曾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大王为今之计,须得徐徐图之。”
桓夙不可置否,一双冰凉漆黑的眼漫过淡淡的杀意。
孟宓走出云栖宫,小包子领着她往紫藤花苑里走,冬日的檐下滴水成冰,孟宓穿着白鸟锦枝的深赭色狐裘大氅,哆嗦着笼着衣袖,轻声问道:“大王找我有事吗?”
“奴婢不知。”小包子是桓夙的心腹,但这事他是真不知。侯爷近年来愈发心思难测,他笑的时候,可能让人递过刀子,他怒的时候,又能顷刻给人封官加爵。小包子安分守己,也不敢自作聪明妄自揣测桓夙的心意。
太后的软辇摇摇地走过一段积雪的路,侍女殷勤地扫开脚边的雪,太后微微侧目,视线捕捉到孟宓清丽的背影,一时竟没认出那是谁,“那是夙儿宫里的摇光么?”
答话的是跟在步辇身旁的墨兰,“摇光小姐奴婢见过的,容色殊艳,有绝代倾国之姿,不至于平凡至此。”
女人大多不喜听别人对另一个女人的恭维,太后自负美貌,但昔年楚王不懂珍惜,白放了百日娇花在宫中,任其朱颜凋敝玉容寂寞,若非卫夷……太后忽然声音一冷,“倾国姿色,若无大王垂怜,摆在宫里也不过是个碍事的物件。”
墨兰不敢再答话了。
太后想到不久前母子对立的场景,深深凝了眉头。
桓夙要的人,从没有得不到的,他毕竟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若是逼紧了,只怕也绝不能善了。两全之法,便是将孟宓控于鼓掌,只要秘密不泄露出去,她不会损伤分毫。
而桓夙已以楚王的身份承诺,绝对不因为此事动摇了太后的地位。
她的手指抚过柳眉,沉重地溢出一丝叹息。
拨开层叠繁复的花枝,孟宓踩着一脚雪走入一方秘境,这里与外边的时令都不同,碧色如幕,花影招摇而婆娑,香雾空蒙而氤氲,簇着花海碧林里的凉亭一抹,她迟疑着由小包子引上石阶。
四面环堵,铺陈于脚边的花宛如碎浪海星。
孟宓走入亭中,这里摆着一张猩红色的小桌,珍馐佳肴,美酒陈酿,香味醉人。孟宓和桓夙在一起十日,她把喜欢吃的都挂在嘴边,楚侯每听到她提起美食,便嫌恶地只想饿她一日三顿,但她不知道,原来他都记得。
小包子都吃惊了,“孟小姐,大王……”要请你用膳?除了必要的祭祀和酒宴,他从来不与人共饮同食的!
这一点孟宓也知道,她错愕地等着,又不敢上前先落座。
这大半年来的吃食都是太后所供,一个月才能吃到一次肉,两个月才能有一盅酒,她已经忘了,这琳琅满目的珍馐摆在案桌上是怎样一种丰盛美满,引人垂涎。曾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见到膳食便觉得厌恶,甚至呕吐,直到不久前才治愈。
孟宓对着这一桌的君山银针,祁阳笔鱼,野蕈汤,红油煎鹅……熟悉的情愫缠绵上来,她舔了舔舌头。
这个小动作落在桓夙眼底,便成了一声早知如此的冷笑。
孟宓还是个傻姑娘,站在那儿,见了楚侯,也不晓得如何行礼,小包子已经屁颠地跑下了台阶恭迎楚侯大驾,但桓夙看得心烦,将他踹到一旁,皱了眉头走上来,”愣着做甚么,孤不是给你看的。坐。”
孟宓怔怔地,等他坐下来了,她才跪坐在他对面。
小包子上来要斟酒,被他遣退了,孟宓不敢盯着一桌美味,怕忍不住先动筷误了礼数,又惹他不快,低声道:“大王这是做什么?”
“孤只是突然想起,你来楚宫这么久,却没让你吃过一顿饱饭,你心里定然记恨着,也觉得楚宫膳房无人,孤为御厨觉得委屈,替他们正名罢了。”桓夙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状似从容不惊,但只有他不知道,他的拇指会按着某样东西,譬如现在,他的指腹落在一只银箸上暗暗施力。
孟宓傻傻地装成什么都没发现,“哦”了一声,有几分惧意。
桓夙忽然心情不好,把银箸扔给她,“你自己动筷罢。”
他不用膳?楚侯坐在对面,他不吃,谁敢吃啊,孟宓欲哭无泪,可是怎么办,他下的命令也是不得违抗的,孟宓拿筷子在桌面戳了一下,他不为所动地冷眼看着,她哆嗦着手夹起一块鹅肉。
想到她昨日的冲撞和质问,那时候不是勇气可嘉么,他紧攒墨眉。
孟宓用左手托住右手手腕,掩去袖口的颤抖,缓慢地将鹅肉送入唇中,偷瞄了他一眼,桓夙正要移过目光,她又飞快地低头,将肉咽下去了。
“不好吃?”孟宓挤眉弄眼的神色,像吞了一只苍蝇,他不快地沉声道。
是太久没吃过美味,孟宓一时间难以相信,酱汁淋漓地洒在味蕾,包裹着每一寸感知,是这种幸福的滋味,她想尽情地欢飨,但又不敢。
“好、好吃的。”
桓夙“哦”了一声,神色冷淡,“不是要回南阁楼么,吃完就走。以后你的起居都归孤管了,不会再有人苛待你,但是——”他掩唇咳嗽,漆黑的眸掠过一抹不自然,“瘦了挺好,这种东西,吃一次就够了,孤不会给你更多的。”
“哦。”孟宓有些失望。
“以后,别再对孤用‘奴婢’二字,孤不喜欢。”
“哦。”孟宓已经忍不住又夹了一块鲜美松嫩的鱼肉。
“孤找人连夜将阁楼重新修葺了一番,不会再漏雨了。”
“哦。”
“孤已说通了太后,各让一步,不必担忧你的小命了。”
“好。”
……
他每说一句,孟宓都只回一个字,这样的怠慢,要是别人他早就冒火了,可是偏偏觉得她安静地吃东西时,挺好,挺美,白皙如瓷的肌肤,流光照雪一般剔透,眼眸清澈地冒着软光。
七岁那年,母妃弥留之际,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母亲最怕,你无牵无挂,要早早地随我下到黄泉,夙儿,你一定要找到、找到你想要,想守护的东西。”
他找到了啊。
桓夙俊冷如淬寒冰的眸,柔和地眯了起来。
说实在的,这顿饭孟宓吃得很感动,她虽然有口无心地回应了桓夙那些话,但胸口却有淡淡的暖意,她知道桓夙握着她的生杀大权,她日夜畏惧,怕触怒了他,怕冒犯了他,但她现在突然觉得,他不会轻易地要她性命。
竟然鬼使神差地生出了一丝荒谬的安全感。
回到熟悉的南阁楼,果然被修葺整顿一新。她坐在案边,推算了一下日子,大约还有一个月,才是入新年的日子,楚宫里会忙起来,以往十几年,在年节那一日她都会站在鄢郢的城郊,看到楚宫飘出来的烟火,繁盛如霞。
第一次,她能和那簇烟火,隔得这么近,再进一步,便触手可及。
孟宓把手边珍藏的竹简一卷卷地翻开,看清上面清晰的篆文,忽然瞠目——
谁把她的策论换成了《女戒》?
忽地心口惴惴,她翻出底下压着的几册竹简,《女训》、《妇人训》、《夫纲》、《贤妻手札》……
“……”除了那个人,谁来这里有机会换走她的策论和史书?
桓夙命人将那些发霉的书摞在漱玉殿边角,修长的手指挑出一卷,扯开捆绑的细绳,对着这篇沉博绝丽、字字珠玑的文章冷脸哼笑:“敢教她顶撞孤,好大的胆。”
与蔺华私会?
他想起慈安静园外捡到的孟宓的玉佩,想起那并蒂的花,想起她望着蔺华的目光,痴怨而惆怅……桓夙忽地冷脸道:“那也该由孤亲自审问。”他咬牙。
茶兰将身伏地,纤瘦的影如风中摧折的黄花,“太后有言,孟宓是她亲自下旨召入宫中,且将来要伴王侯之侧的人,宫闱之事,她不敢劳驾日理万机的大王。”
当今之楚,论到日理万机四字,如何也算不到桓夙的头上。
霞倚宫中忽然传来了孟宓的惨叫声,棍棒风声一过,便是一道血,一层皮……
孟宓无助地趴在石阶上,楚宫罚人的铁棍,有一日加诸己身之时,才方觉这是无人能忍受的酷刑,孟宓红嫩的唇被咬出了血丝,背后盛开了一层迷艳妖冶的牡丹,沿着薄云绡纱晕开,泄出一地惊心动魄的猩红。
“太后……”孟宓语调不成声,眼底泪花打转,“我没有……不是我……”
太后端坐上首,并不为所动,霞倚宫此时所有的婢女宫人都未安歇,严严整整地站了满宫,她的手指扣在香檀木的案几上,轻扣着,发出低而沉闷的敲声,一名甲卫恭谨地迈入,太后皱眉之际,他禀报道:“太后,大王跪在殿外了。”
“什么?”太后惊讶了,原本微微后仰的姿态迅速摆正,“他竟为一妇人跪在了殿外?”
执杖行刑之人,手下停了几分,等候太后发落,被杖刑十五的孟宓,此刻才终于缓了气息,绝望孤残的心漏入缥缈的风,吹得人空荡荡的。
太后凤眸凛寒,“既为了一个妇人求哀家,那她更不能留!”
她要的,绝不是为祸楚国的妖物,起初动了孟宓的心思,便是知道,桓夙爱细腰,以为他必不会真对孟宓动心,如今看来是她错了。
“杖刑!”
“诺!”
棍棒的影高下重叠,孟宓等待那断骨抽心的一记棍罚,忽听到殿外桓夙的冷音:“且慢!”
那一棍终究是不曾落下来。
孟宓从未感激过桓夙,但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尽管她满身狼狈,连他一眼都看不到。
楚侯来时匆忙,连衣裳都来不及换,沿路踩入了积水,山水地理裙的袍角玷染了污泥,萧肃清举的俊逸面容,沉下三分冷然,对太后跪了下来,几乎不对太后服软的桓夙,今日竟然为了区区孟宓,做这般虔诚姿态,俯首乞怜,“请太后恕她不死。”
太后的手重重地按在案几上,“桓夙!”
“你忘了你对哀家的承诺么?你即位之前,对哀家应许过什么?”
在场的都不知晓大王对太后有过什么保证,虽然错愕,但个个垂了目光不敢看,更不敢泄露半分神色。
桓夙咬唇,他知道了。
“留她,便是祸患。”太后已经走下了凤椅,比常时不同,那双腿微微颤抖,近乎是飘下台来,清冷孤鹜般的眸,云裳如雪,指尖微动,落在少年楚侯的肩膀上,他的肩膀太窄了,要担起一国重任,怎么能够,可是她信任了他这么多年。
“夙儿,别任性,哀家还需要几年。”
桓夙紧紧咬牙,“母后,孟宓的母亲还等在云栖宫的偏殿,今日赴宴的大夫上卿还未迈出宫门,母后要在这处决孟宓么?”
太后要扶他的手指激烈地一颤,“她有必死之道。”
“太后……”沉默如死水的霞倚宫,响起了孟宓断续微弱的声音,桓夙猛地回头,阶下的孟宓鲜血淋漓地倒在血泊之中,虚弱地支起一朵笑,心骤然一疼,桓夙要起身下去,却被太后一掌按下肩头,他跪着不易动作,正待反抗,孟宓气若游丝地微笑道:“孟宓已知必死,但我死后,这秘密未必不再有人知晓。”
“你威胁哀家?”太后面目阴凉。
桓夙的修眉沉默地攒成了一道深邃的墨痕,眼色瞬时复杂难辨。
孟宓撑着伤痕累累的手,在血泊之中虚弱地支起半边身,“人之将死,我只想最后努力一把,太后,这么轻易便让我发觉了,你难道不心生怀疑吗?孟宓若有心害太后,至少,不会将秘密守到现在,当时更不会傻地站在窗外等太后发现——”
虽则她到底是发现了,既然知道,那便必死。
先生教给她的临危不乱、处事不惊,她学会了一点皮毛。可是,她以后再不能跟先生习那些大道了,她遗憾地仰着头,只见楚侯端严地跪在上首,山凝岳峙的面目,漆黑如渊的眸,他跪立的姿态也巍然凛冽,不敢教人侵犯,有那么一瞬间,有点像心里的一个影子……
“母后,把孟宓交给儿臣罢。”桓夙跪在她身前,恢复了如常冷峻。
他方才数度失态,太后绝难放心,但——
桓夙说的没错,孟夫人仍在宫中,公卿大臣也未散尽,此时宫中杀人实为不妥。
但孟宓不可杀也不可放,交给桓夙,只怕……她的思绪被楚侯打断:“儿臣定给母后一个满意的交代。”
“既然楚侯如此说,那么,好。”太后最终选择了妥协,“人你带走,你记住你给哀家的承诺。”
桓夙起身离去,他路过孟宓,对倒在血水之间的少女,再也没有一眼回头的眷恋。好像,今日来救她的不是他,好像,他们无关,只是缘悭一面,比陌生人多一点罢了。
本来就只是陌生人而已,可是,孟宓无依无靠,已准备好绝望赴死了,他突然而至,将她自悬崖边迈出的一只脚霸道地拉回来,赋予她新生,她已经没有勇气死了,可接下来还要面对怎样残酷冰冷的刑具?
她不知道。
被茫然地拖回云栖宫,孟宓浑身是血,桓夙咬着唇回眸,他走到了孟宓的跟前,挑起她的下颌,皱眉道:“片刻不见,便闯出这么大篓子。”
此时的孟宓方经历了十五杖刑,她自幼好吃懒做,身娇体弱,被这刑杖抽打得脸色惨白,即便是已回到了云栖宫,仍然颤抖不能止,又威胁了太后,耗干心力,疲软地趴在冰凉地面,若非桓夙的手指施力,她连抬头都是奢侈。
见她不答,桓夙微微冷眼,讽笑:“你不是与那人夜半私会去了么?不是公然逃出孤的眼皮之下,与那郑国世无其二的美男子上阳君月下相逢么?”
孟宓愕然地抬眸看他,仿佛有一道月光射入宫闱之内,雾色流动,皎光潋滟,他们之间一瞬间拂过轻纱九重,婆娑曳过,她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了……
近侍看得不忍,忽听桓夙极浅地笑了一声,“心痛了。”
原来他还会心痛的。
小包子哆哆嗦嗦,自己似乎又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畏葸不安地缩了脖颈,只见大王徐徐侧过脸,肃然俊逸的脸,白如玉质,可这笑里少了什么,多了什么。他说不出。
这是第一次,孟宓的腹中唱了空城计,她还没有任何用膳的想法。
直到门外传来不轻不重地敲门声,孟宓赤着足去开门,门“吱呀”一声,落下薄薄的一层灰屑,落满香肩,呛得她鼻端微痒,一低头却又愣住了,这门虽拉得开,外边却横着两道手腕粗的铁锁,被门拉开之后便迅速地横了起来。
这门的缝隙也不足以塞下一个人,孟宓甚至看不见外头是谁方才敲门,只见一只清瘦的玉臂递入了一个食盒。食盒精致,八角玲珑,足以塞下一碟菜的大小,孟宓伸手去接。
外边传来女子莺歌一般脆美的声音:“请孟小姐用膳。”
“大王没说关我多久么?”孟宓抢上去要拉门,可是铁链绑得太紧,她不饮不食,还受了刑杖,蚍蜉撼树罢了,除了摇下头顶覆下的积灰,没有任何实用。
门外的女子已经走了。
何时走的,竟连脚步声都未曾听清。
孟宓唯一留意的,便是她手腕上殷红的朱砂,被雕成盛开得温婉的辛夷花,精巧雅致。
楚宫里的美人真不少。
也许过不久,桓夙便会彻底忘记与他相伴过区区十日的孟宓,抛诸脑后,另结新欢。
宫闱之中的红颜最易老,还未盛开,便凋谢了。
孟宓托着笨拙的身子回房,绕过窄窄的一道回廊,未曾想后面似乎别有天地,这南阁楼是面山而建的,青翠葱茏,蓊郁联翩的黛色自眸中化开,石壁如被削成,光滑无比。上垂着绳索,但被人中途截断,只留下突兀的一截铁链,呜呜咽咽地吹过伶仃的歌。
面壁思过。
原来是这个意思。她姑且给这座山壁取了个名头,思过峰。
打开食盒,情理之中,上下两层的食盒摆了两个菜,一个盐水青菜,一个蜜汁卤肝,乏善可陈,她面对青山岩壁用饭,风过松林,别有清香韵味。
可惜分量不足,孟宓只混了个半饱,就着一旁的清茶,姑且用水填满了肚子。她罪女之身,不敢再问太后或者桓夙要零嘴儿,只可惜母亲带来的糕点,她竟都没有尝过。
此时那些糕点正摆在桓夙的案牍之前,油纸包裹得一丝不苟,小包子嗅到栗子浓郁的香味,不由得多嘴了,“大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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