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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来年初春,文举、武举开科, 鹿鸣书院里的学生会跟进京赶考的寒门子弟一同参加, 兼之“秋试”在即,书院会先行预热,测一测学生底子深浅。
书院的老先生是苏枕席,掌教鹿鸣, 兼任内阁大学士。苏枕席对陶望礼和岳渊两人十分器重, 群英会自不会强求学生参加, 但苏枕席希望他们二人能够展一番风采。
苏枕席将陶望礼和岳渊叫到饮冰居中,同他们讲了群英会的事。
苏枕席说:“前任吏部尚书告老还乡, 新任尚书到任,这次群英会,他会来代表皇上来观礼。若你们二人能抓住这次机会, 得他的青眼, 来年春闱只需过了乡试,就可成为他的门生, 来日宏图大展,自是平步青云, 不可估量。”
陶望礼说:“吏部尚书?新任的是哪位大人?”
“康峥海康大人。”
岳渊眼观鼻鼻观心, 听到这个名字也不意外。
年初的时候, 吴王谢庸已被召回京, 这么大半年, 谢庸一直以抱病为由闭门谢客, 听闻是因谢庸刚从江芷回京,水土不服,加上旧疾在身,缠绵病榻,不宜见客。
是真病还是假病,岳渊不作猜测。可他觉得,谢庸回京,却隐在王府闭门不出,着实要比那位进京就扎人眼的谢容聪明许多。
李檀说过,吴王回京,康峥海再度回到中央朝廷已是必然,如今再做回吏部尚书,可谓是官复原职,重获荣光。
苏枕席言下之意是想叫他们成为康峥海的门生,然而岳渊实在不想招惹这么个老狐狸,可他也不好拂了先生的意,只明面上答应参加文试。
苏枕席瞧岳渊躲着藏着,倒不会认为他是怕了,只当岳渊想偷懒,道:“文试好好准备,我会亲自看你的卷子,若作得不成样子,我定将侯爷请到书院里来喝茶。”
岳渊蔫蔫地垂下头来,埋怨道:“先生,你怎么还学会告状了?”
苏枕席瞪瞪眼,吹胡子道:“恩——?!只许你们学生告状,不许老师告状?”
陶望礼挠了挠脑袋,兀自感叹了句:“还好,只考文不练武,不然可苦死啦。”
“往年武试都少人,今年皇上为了鼓励武才子参加,特设了一头筹。你们想参加,都没有空席了。”
陶望礼亮了亮眼睛,赶忙问道:“什么头筹?”
“妙鸿居士的真作,《梨花行》。”
陶望礼:“呀,竟是妙鸿居士!《梨花行》虽然较之居士的《折桂行》、《虞山行》稍稍逊色,但也是难得的珍品了。”
妙鸿居士乃是大祈书画大家,其画作“三行”曾叫无数人争相效仿,墨锋走云,独辟蹊径,山水花鸟无一处不破画入目,墨似点酒而成,意中带三分疏狂、七分不羁。
这下连岳渊都兴奋起来:“真是《梨花行》?!怎么不设给文试上?”
苏枕席:“那你进宫问问皇上去?”
岳渊嘿嘿笑着,赶忙跪下给苏枕席行礼,拱手道:“学生想参加武试,请先生恩准。”
苏枕席眼见岳渊上钩,乐得胡子都在发颤,哼哼笑着:“文试、武试都叫你凑回热闹,赶紧回去准备罢!”
“多谢先生!”
岳渊兴冲冲地站起来,再同苏枕席拜过师礼,走出了饮冰居。
陶望礼赶紧跟上来,抱着袖子,压着声音道:“哎,岳渊,你真傻!”
“怎么?”
陶望礼道:“你可能还不晓得规矩。你知不知道那武试不仅是书院的学生可以参加,那些跟着公子少爷一同来的仆从也可以!他们当中多有武艺高强之人,比武也不顾忌甚么高低贵贱,拳脚无眼,到时候还不得把你打死。”
岳渊道:“我不怕他们,他们都打我不过。我是必定要拿得那幅《梨花行》。”
“为何?”
“李檀非常仰慕妙鸿居士,如果他见了《梨花行》的真迹,肯定欢喜得不得了。”
“你是为了侯爷么?哎...你听我说,你......”
陶望礼正要劝,听后头传来一阵嗤嗤笑声,不大,却极为刺耳,转头望过去,正是叫人拥着而来的徐世弘。
陶望礼不愿招惹这个小魔王,拉着岳渊的袖子就要走。徐世弘喊道:“就凭你,也想拔头筹?”
岳渊跟徐世弘素日里就不对付,徐世弘看不惯岳渊不识抬举,岳渊看不惯徐世弘横行霸道。
他听徐世弘出言嘲笑,定又是要找茬儿,可李檀还在家中等着他,他才不想将时间白白耗费在他的身上,只当没听见似的,抬脚就跟陶望礼一起走。
他避着,徐世弘就偏偏想逼着,努努下巴示意左右仆从拦住两人。
陶望礼见他们不肯让路,先急了,推了那仆从一把,气道:“你们想做甚么!”
这仆从长得赤面大耳,威武非常,叫陶望礼推了一下,纹丝不动,只抱起胸来冷冷地盯着他。
岳渊拦住陶望礼,将他护在身后,扬起头来转向徐世弘:“有种就到群英会上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决高低。只靠一张嘴皮子说算甚么?”
“哼,当小爷怕你么?”徐世弘眯着眼睛,恶狠狠地说,“李家枪闻名天下,工于刀剑,你既是李家的养子,想必也懂些皮毛。到时候就跟我这几个打杂的下人过过招,若你打不过,小心丢了老将军和神威侯的脸!”
那赤面仆从哼了一哼,侧开身子让出道路给他们,人模狗样地给岳渊鞠了一躬:“届时再请岳公子指教。”
岳渊唾了一口:“狗仗人势!”
仆从脸色一冷一僵,岳渊不再理会。陶望礼见状,急切切地拉着岳渊离开了书院。
等不见了徐世弘,陶望礼叹气道:“岳渊啊岳渊,你......你做甚跟他们南郡王府过不去呢!到时候他们必定不会手下留情,你可要吃大苦头啦!”
“不怕,谁吃苦头还不一定呢!正好煞煞徐世弘的威风,省得他总仗着郡王世子的身份欺负人。”
岳渊虽不好惹是生非,可也耐不过徐世弘这样飞扬跋扈、胡作非为。
今天李檀不需当值,一早就鹿鸣书院门外等着岳渊下课。
岳渊出门就看见李檀的马车停在不远处,喜出望外,匆忙地跟陶望礼告别,连飞带跑似的爬上马车。
撩开帘子,见李檀果然坐在里头。
岳渊弯身进去,同李檀挨得极近,喜道:“今日不忙了?”
李檀倦得很,只点了点头,未曾说话。
岳渊见李檀眉宇间多有疲态,替他按揉着肩背,又将从大夫郎中那里看来的手法使上,轻轻揉搓耳后和眉骨,轻声问道:“是不是累了?”
李檀捉住岳渊的手,他已不能完全拢住,只轻轻与他交握着,令岳渊坐稳。
“有些。”
岳渊拍拍肩膀,想让李檀靠着:“来,眯一会儿,等到了侯爷府,我再叫醒你。”
李檀抵不过倦怠,也不防甚么,头半靠在岳渊肩膀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岳渊低着声将群英会的事告诉李檀,末了请求他届时到鹿鸣书院一观。
他想将那幅画亲自送给李檀。
岳渊说甚么,李檀都应着。岳渊的声音低沉好听,温柔地讲起话来,好似催人困的熏香一般。李檀渐渐靠着岳渊睡过去,气息时而轻缓时而低微,总是安静的。
车轱辘辘呼啸而过,车厢内一片安稳,只稍有些许晃动,将李檀晃得不知何处,越发困沉。
岳渊稍稍侧头,低下眼睛,却也只能看见李檀的领口,再往上,就是白皙的脖颈。
岳渊与李檀交握的手微动,变合成十指交扣。不自禁地,抬起来亲了亲李檀的手背。岳渊的心好似叫细细密密的绣花针扎着,百般疼痛当中寻之一股隐秘的欢愉。
李檀轻呓了声,他赶忙松开手,李檀半晃着的身体缓缓倒向岳渊的腿上,总算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再度睡去。
岳渊有些无措,身体当中烧灼似的热意漫开来,他握住李檀的肩头,轻轻哄拍着,眼睛当中映着李檀的侧颜。
凌乱的墨丝散泻着,耳垂儿像是珠玉,颈线曲美,在他眼中,李檀无一处不好。
马车正过最喧闹的一处街市,鼎沸杂声叫车厢里显得更为静谧。岳渊俯下/身,含住他的耳根儿,再顺着光滑细腻的颈子一路轻柔地亲吻下去,仿若蜻蜓点水。
岳渊尚不懂太多□□,李檀从未教过他这些。或许连李檀自己都不懂。岳渊只晓得用亲吻表达,除却这些,他也什么都不会。
外头再度安静下来,岳渊闻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和杂乱无章的心跳。可他却没有像第一次那般不知所措,除了有些慌乱外,他得到更多的还是欢快。
他的唇碰了碰李檀的额头,轻启道:“我一定为你取来那幅画,叫你开心。”
李檀入水连天,正对着的墙壁上绵延出一副山川长卷,铺满整个墙面,画幅动笔入妙,缠山腰的云好似会流动一般,仿佛山河星汉皆在眼前。
左手边七扇门紧闭,每一扇门上绘以花鸟草木,隐约可闻内传来潺潺的水声,便是药池的所在地。
下人推开右手边的拢明纱的门,请李檀由此而入,室内胜过春日的温度叫李檀倍觉燥热,故而将大氅解下,交于随行的下人。
下人将他的大氅展好,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李檀走过一展画屏,又穿过重重的书架,方才在深处一角的书案边寻到他想见的人——陈卓陈三愿。
陈卓坐在轮椅上,拢着的白衣如月霜,衣袖上细细走着淡紫色的缠莲纹络,胸口前坠着个青花小瓷瓶。他细致的眉眼仿佛是笔描画出的,说不出的丰神俊逸,李檀俊美是胜在三分风流,陈卓自有七分出尘,宛若冰雪养就的雪莲,不像红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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