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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了,看着头顶的木板出神,半晌后才回过神。环顾了下四周,转眼间看见床边伏着一个人。
是个姑娘。
她伏在床边,睡的很熟。
小姑娘长着一张秀气的小脸,她有着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唇,浓密的眼睫,一双自然生成的小山眉长得刚刚好,不深不浅,不浓不淡,晨光照在她脸上,皮肤透皙白亮,水嫩嫩的像河池里刚出浴的仙女。
从她得穿着和梳妆来看,应是一个未出嫁的女孩,昨夜昏沉之间他依稀记得有人一直在身旁,想必就是她了。
原来,救他的人是个姑娘。
看她睡的正熟,不忍打扰她,他想起身,但刚用力,胸前那股剧烈的疼痛,让他毫无预料的又躺了回去。而在这个过程中,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床边的人。
柳月一惊,慌忙抬起头。
二人的目光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对视上,这一瞬房间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
柳月仿佛撞进了寒冬的黑夜里,无边无际,阴冷黑暗,那双夜一般漆黑的眼睛,深沉,无波无澜。柳月莫名地觉得心中发紧,慌忙的避开了他的眼睛,垂眸视线落在床沿边上。
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柳月不停地在心底思索着怎么开口,这原本是很好的一件事,值得开心,她应该很轻松就脱口而出,你醒了?
但,习惯了闭着眼睛的他,突然睁开了眼看着自己,并且那双眼根本没有她想象过的温柔亦或者是很凶,只是冰冷寂静,仿佛秋风瑟瑟自柳月心底刮过一般,到口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是哪里?”
没想到他却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冷淡。
柳月稍稍抬了些头,但目光仍只落在被单上,不敢看他。
“云河村。”
柳月回答着他,然后不等他问,接着又道:“这里是我家,我在河边发现了你,便将你带回了家。”
话一说完柳月便觉得哪里不对,余光瞥见床上的人手脚动了动,似乎想要起来的样子。
“你伤的严重,暂时还不能乱动。”
柳月连忙阻止了他,怕他执意要起来,准备着扶他。
然而并没有,床上的人心中肚明,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只是看了看自己的身子。
柳月现在是站起的,自然能看清一切,忽的一下就红了脸,忙解释道:“裤子是我叫别人给你换的,你昨晚发烧出汗,大夫说了要时刻给你擦干身子,就没有给你穿衣服了,怕来回穿解磕碰着了伤口。”
一阵沉默,没人接话,柳月也不敢正眼瞧他。
“我先出去给你弄早上喝的药去了……”
柳月说完,垂着头连忙转身走了出去,直到到了厨房,方才抬起头,小脸已经通红了。
应该是没被发现吧!
柳月心中安慰着自己,要是被他看见自己红了脸,那得多不好意思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干了什么呢!她不过就是看了一整晚他的身体,和间接的碰了些他,但这些都是为了照顾他。
如果这样也要负责,那她心里真的苦……
柳月长舒一口气,决心不再去想这个问题,等他好了能走了,便送他离开。
药昨晚就熬好了,还能喝两次,温好了便倒了一碗端了进去。
柳月坐到了床边,手里端着药,看着碗里的药怔了会儿。
心里想的却是,喂他喝?还扶他起来自己喝?
柳月最终还是决定喂给他喝。原因还是因为不想再碰他,俗语说男女授受不亲,别人都已经醒了,还碰别人,这……似乎有些下不了手……
柳月满了一勺,送到了他嘴边,视线却是落在手中的勺子上。
而床上的人也只是看了一眼柳月,便移开目光,看的不再是柳月那张俊秀的脸,而是柳月那端着碗细白的手。
虽然是农女,但却只做打鱼洗衣做饭的小事,手并不粗糙。
他很配合,柳月送来一勺,他便张口喝一勺,不一会儿,一碗药便喝完了。
“苦吗?”
直到药喝完了,柳月才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柳月。
柳月又端了一碗粥来,给他喂了一勺,见他吃了后,又问:“甜吗?”
他仍旧没有回答。
柳月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虽然没看到他有什么变化,但想到昨日的他被苦得皱眉,现在人虽然醒了,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说苦,所以一想到他现在的感觉,柳月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一脸轻笑。
见柳月莫名的笑着,原本一直冷漠的脸有了一丝变化,他微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目光直直落在柳月脸上。
柳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瞧一眼是否被人瞧见了,抬眼看了一眼,见他如此模样正盯着自己,又立马垂下眼眸,不敢再笑。
这人本就张的冷峻,一脸清冷,眼神中不带一丝情感,这样蹙眉一看,更加凶了几分,柳月心中一紧,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那边的人见了,眉头蹙得更深,目光由不解变成疑惑,他有那么吓人吗?
二人之间再无交集,也无言语,直到静静地吃完东西后,柳月才鼓起勇气又开了口。
“柳月。”
柳月看向他,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微笑。希望不要换来的是冷眼凶眸。
对面的人眼神看了过来,依然淡漠,但不算寒冷严肃,柳月笑的一脸好看,两眼弯弯似月牙。
“柳树的柳,月亮的月。”
一声轻嗯传来,并没有得到柳月想象中的答复。
柳月看了他一眼,试着问道:“你叫什么?”
只见他想了半天仍旧没有回答。
“诚?”柳月试问道。
却不想这个字宛如晴天霹雳。他转过头,看向她,目光骤然一凝,寒眸似冬,柳月只觉仿佛身在千年冰川之间,寒风萧萧,冰冻入骨。
柳月心中蓦然一紧,被他盯的有些害怕,整个人提着气,房间里静的都听得到她的呼吸声,而她的心跳声似乎也因此格外的响亮。
“谁告诉你的?”
他的声音也冷了几分,柳月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因为一个字?
柳月小心翼翼自兜里掏出了一块腰牌,“给你换衣服时从你身上发现的,我看挺贵重的,就帮你捡着,免得丢了,等你醒了就打算给你的。”
柳月将东西递到他面前,在天光的映射下,一块莹润的白玉透亮无暇,白玉上雕刻着一个“诚”字。
他看着白玉出神。
柳月不知道他为何没有立马接过,毕竟再怎么不懂,她也知道这东西应该很值钱。不可能不是他的东西,是从他兜里取来的,难道是不相信自己,误以为自己想图他东西?
想到这点,柳月又连忙解释着:“我虽然识字少,但爷爷以前会几个字,也教过我几个字,这个“诚”字恰好认识,做人要诚实,爷爷以前跟我说过,诚实的诚,就是这个诚……”柳月说到一半,又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依旧,没有和颜,也没有更沉,便将手又向他前面伸了一点,“你现在醒了,东西便还给你。”
他看了一眼柳月,面容渐渐地不再冰冷,然后从她手里拿过玉佩。他将玉佩拿在手中,绕有深意的看了几眼,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怀念,还有着丝丝的忧伤……
“世诚。”他看着玉佩,嘴唇微启,声音很低。
“啥?”突然出来的低声,让柳月并没能仔细听清他说的字。
再次询问却没有再得到回应,柳月见他依旧看着手里的东西,似乎没有要再重复的意思,而她也没有勇气再问,正准备起身离去时,只见他转过头来,看着柳月,一字字的又说了一遍:“世诚。”
天光透过窗,铺在床间,笼罩着他,他周身仿佛遁着层光,冷冷清清,朦朦胧胧。
吃了早饭后,柳月就去了自己屋里睡觉,熬夜的感觉,便是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就连睡觉,也都觉得是在河水里飘荡,沉沉的,眩晕,不能呼吸,也不曾做梦,但就是胸闷的很,总归和夜晚睡觉不一样。
迷迷糊糊中柳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以为是错听,不予理会,马上又熟睡过去,接着立马又听到几声呼唤,这几声把柳月从熟睡中叫到浅睡,沉沉中的柳月丝毫没分清楚是白天还是黑夜,还以为是夜晚,不敢答应。只记得老人们说半夜睡觉有人叫你,千万不要应,否则魂儿就会被牵走,柳月闭着眼,心中如此想着,一会儿没听到叫声,翻了个身,便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大喝自隔壁传来,柳月猛然惊醒,然后立马就听到了铁大牛那粗嗓门。
“你把月儿弄哪儿去了!”
睡意瞬间清醒,柳月赶忙穿好了衣服,打开房门,穿过堂屋进到了对面的房间。
“大牛哥你干嘛!?”
一进屋子便看见铁大牛站在床边将人给拧了起来。柳月慌忙两三步跑了过去,一把拉开铁大牛的手。
“他还有伤!坐都坐不起来,你干啥这样子碰他!?”
铁大牛只看着柳月,好似找到着丢了的宝儿一样,一点都没在乎柳月的高声怒语,瞬间喜笑,向着柳月解释道:“月儿你在呢,俺在门外叫这么久没人应,跑进来一看,这家伙醒在这儿,我问他你去哪儿了,他就是不说!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柳月没心听他解释,只见世诚胸前的白纱渐渐渗出了更多的鲜血。
“这可怎么办!?”柳月焦急道。
“没事儿,死不了。”世诚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情况,嘴角轻蔑的一笑,眼神却尖锐明亮。
正这时,瞿大夫刚好来给世诚换药来了。
“怎么回事儿?”
瞿大夫一进来便发现了不对头。
柳月正想解释,瞿大夫已经瞧见了世诚身上的变化,连忙走了过来,伸手替他解开白纱,一看脸色瞬即凝了起来。
柳月见了也倒吸一口凉气,只见那条竖在整个胸腹间的伤口,原本已经缝好了,但中间一截伤口线已经挣脱,整个伤口裂开,有一指那么长,此刻鲜血正从里面不停的渗出。
“伤口裂开,我得再替你缝上。”瞿大夫神情严肃,立马便打开药箱准备动手起来。
“你去烧水。”瞿大夫对着柳月吩咐道。
柳月应到正准备去烧水被一语阻拦。
“我去烧!”
原来是铁大牛,只因铁大牛见了此景后,深知是自己的不对,所以赶忙抢下了活儿。
“本来就刚从鬼门关里走了遭回来,这养伤一定得注意了,千万不能让伤口发炎。这伤口裂开了,只会加重发炎的可能,七有八十的还会有危险,若是一直这样不注意,神也救不了。”
瞿大夫一边准备着东西,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话明显是对着柳月说的,柳月听了,心中有些苦涩,“都是我没有看好。”
“这哪能怪你?”瞿大夫这次回眼看了她一眼,“昨夜肯定是一夜不休忙了一夜,难不成你是神仙,还能日日夜夜的守着?”
瞿大夫这话一完,那边世诚转头看了柳月一眼,眼了里闪过一道少有的温柔,准瞬即逝,快到难以扑捉,所以也没有人察觉到这点。
准备好一切后,瞿大夫便开始给他缝合伤口了,看着那一针一线自肉里穿过,柳月只觉得好似自己的皮肉在被一针针的来回刺穿,疼的要命。
而床上的人一声不吭,明明是疼的满头大汗,却就是不吭一声,他目中透着倔强。
伤口缝好了,上了药,也包扎好了。等一切都完成了之后,瞿大夫才长松了口气,嘱咐柳月按先前的方法收拾一下,然后叫柳月记得给他喂药,切记不可再碰到伤口。
柳月一一点头应到。
瞿大夫是一名大夫,可以说是一名好大夫,不问伤者来源,一心对待病症,只为病人康复。虽然只是山野间的一名小大夫,但却是一名真正拥有医者仁心的大夫。
“药再去我哪里拿几包。我昨天叫瞿冬采了些回来,又配了两包。”瞿大夫嘱咐道。
“谢谢瞿大夫。”柳月谢道。
“以后还是这样,每日中午我会来一趟,替他换药看看伤势。”瞿大夫临走之前丢了一句话。
送走瞿大夫,再看看日头,柳月才反应过来,原来才午时过一会儿……她还以为睡了好久呢。
等她再次转身进入房间时,看见床上的人已经睡了过去,想来也是疼的,柳月心中倒有些怜悯。
收拾好了一切后,柳月和铁大牛站在屋外。
“月儿,我不是故意的。”铁大牛挠了挠头,自己也心里有些愧疚,也怕柳月生气讨厌他。
谁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讨厌自己?当然都是喜欢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你就这牛脾气,改不了。一遇事儿生起气来什么都不顾,伤了别人伤了自己也要泄了那股子气你才舒服。若真这样一辈子,还不知道要伤多少人。”
“我伤了谁也不会伤了你的!”铁大牛立即接道。
“那这样生活还有什么意思?”柳月沉了口气,“总归都在一个村,和谁的关系都不好,还活在这儿做什么?”
铁大牛一时语塞,一脸懊恼,使劲的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俺知道俺不好,但俺就是喜欢你。”
柳月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大牛哥,我说过了,我一直只把你当哥哥。”
“只要月儿你愿意以后和我在一起,我不管你把我当什么。”
柳月无奈,铁大牛这性子,说了多少遍都说不通,她累了。
“大牛哥你先回去吧,没事儿别再往我这儿跑了。”
“为啥?就因为里面哪个人?”铁大牛目光看向里屋,似乎透过门板都能看到里面躺着的人。
柳月一脸疲惫,只看着他,无力再解释。
“月儿,你咋为一个陌生人这样对我。”
柳月看着他,真的是头疼。
“大牛哥!~”柳月沉声叫道。
铁大牛看柳月似乎真的生气了,不再做声。
柳月本来还想说话,但看见铁大牛这样,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才说得清楚,于是只有气的无力的道了句:“你先回去吧。”
“月儿……”铁大牛看着柳月,一脸紧张苦涩,仿佛一个被丢弃的孩子。
“回去吧!”柳月只道,然后转身进屋,关了大门。
铁大牛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默默离去。
醒了之后一下便很难入睡了,虽然因为没有休息好,脑袋仍旧昏昏沉沉的,可躺了好一会儿又无法入睡,所以柳月便慢慢地将晚饭弄了。今天晚上柳月特意还打了两个蛋,做了碗蛋汤。
几个月前她养了三只鸡,都是母鸡。想着母鸡下蛋自己能吃,有多的也可以去集市卖。前天刚收了两个蛋,所以便给他打了蛋汤。
柳月端了盘子进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感觉可好些了?”
柳月看着他,问道。
现在夕阳挂在山头,即将隐没,世诚睡了一觉,早就醒了。
“没事。”
他的回答很简单。
“大牛哥他就是急性子的人,你也别生他气,他心不坏的。”
柳月替铁大牛说着话,到底是因为铁大牛这样对人家,希望他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世诚听了,沉默,没有应话。
柳月看了他一眼,脸色依旧平淡,看不出什么,但却也不与她作答,心想或许是有些生气,也难怪,谁叫铁大牛这样对人。
柳月也不再多言,只希望过两日便好。
柳月端起药碗,喂着他喝。他还是挺配合的来一勺就张着嘴。
“要是还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我讲,我就去叫瞿大夫。”
世诚只顾一口一口喝着药,这句话只要听到耳里,不作答似乎也没什么要紧。于是二人之间仍旧没有任何声音,只是一个静静地喂着,一个静静地喝着。
喝过药后便喝了点粥,然后就是稀米和蛋汤。
等一切都吃干净后,柳月见他嘴角有颗米粒,想都没想的便掏出自己的手帕,伸手替他擦去。
可动作刚到一半,柳月的手便顿了下来,一道炙热的目光投来,瞬间让柳月感到浑身不自在。
虽然隔着一块布,但指间触碰到嘴角温度却明显清晰。
柳月看了他一眼,两眼对视,柳月慌忙的收回了手,垂下眼眸,然后立马起身端着盘子匆忙的出去了。
良久,夕阳落下,明月东升,天麻麻黑。安静的房中还没掌灯,模糊的可见一个人躺在床上,然后见他抬起手,手指轻抚过自己嘴角,目光如水,黑眸在月光下明亮似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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