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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飘雪,地上的雪积到脚腕子处。
沈家大宅后院,一老婆子拉着个俏生生的女孩行走在雪地中,女孩身材瘦弱,脸颊下凹,枯黄的头发扎成发髻,身穿一件薄薄的夹棉旧衣,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
老婆子强拉着女孩,快步行至柴火屋门前,双手叉腰,啐一口浓痰,骂道:“下贱玩意,居然敢偷跑进老爷的教习厨房,那顶好的手艺岂能让你学了去?老爷仁慈,没将你扔出府,只让你在这柴火房里好好反省,你且感恩罢!”
女孩脚步踉跄,被老婆子一把推进柴火房,屋里堆满柴火,女孩蜷缩起来,如小兽般蹲坐在方寸空地。
“呼……呼……”,北风呼嚎,柴火房四处漏风,无法为女孩提供一丝一毫的庇佑,风割过皮肤,刺骨的寒意席卷而来。
黑夜如期而至,浓而密的黑暗吞噬了这间柴火屋,寒夜一口一口将女孩撕咬咀嚼进肚。
女孩死了。
第二日大早,沈家后门,两个杂役拖着板车,板车的草席里裹了个人,朝乱葬岗一路去了。
沈绮醒来,发觉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中。
等等……这是梦中见过的房间!
方才,在梦中她旁观了陌生人走马灯般的一生,那人与自己容貌、姓名完全一致。只是梦到终点时,那人割腕自杀,而自己也随之惊醒。
下意识的,沈绮望向自己的手腕,一道血痕横亘在手腕上,血汩汩冒出,蜿蜒流向手心,一滴一滴在地板上砸落,绽放出盛开的血花。
手腕丝丝麻麻的痛感提醒着沈琦,如若不及时就医,她将在雪夜冻死后,又面临割腕身亡的惨剧。身形一动,沈绮找来毛巾将手腕死死捆紧,右手颤抖着拿了钱和手机,夺门而出。
顺利拦到出租车,沈绮交代完一句去医院,昏倒在出租车上。
再次睁眼时,眼前是一片白,沈绮知道这便是梦中所见过的医院了。
护士进门,“你醒了?幸好你昨天来的及时,要不然就来不及抢救了。我说小姑娘你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怎么要去寻死呢?人生苦短,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啊,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
护士内心已经定义病人是自杀,毕竟急诊科这类事情不少见,抱着劝慰的心,护士绞尽脑汁地对沈绮诉说大道理。
沈绮听着护士的絮语,呼吸着医院特有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恍惚有种再次来到人间的实感。
思绪万千,沈绮镇定下来,思考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梦中人被骗子骗去十万,在绝望下走向自杀,而据她所知,如今她只剩下两万的存款,这个时代看病花费实在是高,她能支付得起医药费吗?
整理好思绪,沈绮开口:“您好,请问我住院这段时间的医药费是多少?”
“你昨天被送来抢救,手术费和住院费总共一万二,小姑娘也别急着出院,再住几天,把身体调养好了再说。”
这么一来,还能剩下八千,而听护士的口吻,她的身体应当是没有大碍了。
“护士姐姐,麻烦您了,我想办一下出院手续。”
“哎,你这小姑娘怎么不听劝呢,再多住两天吧。”
沈绮微笑着摇摇头,再住下去钱就不够了。
护士没办法,只好领着沈绮办好出院手续,临走前还叮嘱沈绮别做傻事。
虽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死而复生,还是复生在陌生的时代,冥冥之中,沈琦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珍惜眼下。梦中人不珍惜生命,而她这种死过一次的人却是真真切切地热爱生命!
刚出院,沈绮想着按照上辈子学来的手艺做药膳,补补身体。于是按照记忆,搭车去了菜市场,买了个砂锅、半只乌鸡并葱姜蒜,又搭车来到中药馆,零零散散买下一堆中药,她打算做乌鸡汤。
沈绮住的出租屋是几户公用一个厨房,拎着东西一应放到厨房。砂锅买来不能立即用,应用砂锅煮一次白粥,把砂锅的小缝隙都给堵上才行,沈绮麻利地接水洗米煮粥。
处理好厨房的食材,沈绮回到自己的房间,放眼望去,地板上之前自杀留下的血液干枯凝结,一片乌糟。沈绮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找来拖把打扫。
忙完这些事,沈绮感到有些疲累,便打算在床上躺一会。掀开被子,沈绮正要躺下,床上整整齐齐的排列着的四本古书映入眼帘。
古书封皮写着《沈氏传家食谱》,看到这几个大字,沈绮记忆流转,仿佛又回到上一世。
上一世,沈绮母亲是沈家家主不得宠的侍妾,在沈绮五岁时,因病逝世。沈绮原本就不受宠爱,在母亲死后,沈家上下更是快要忘了这个小姐的存在。
沈绮一个人住在狭小的偏院,小时候还会有仆人送些饭菜,自她长到十岁后,便只能自己去下人的厨房寻摸些吃的。
谢朝年间,沈家祖上以御厨起家。朝代更迭,到汤朝年间,沈绮父亲这一代已是第五代,代代出御厨。
传说中,沈家有一本家传菜谱,是天下厨师梦寐以求的制胜法宝。任何人习得这菜谱,手艺便是天下顶尖,沈家便是凭借着这等手艺而繁荣昌盛。
沈绮虽然年纪小,但内心已经无比成熟,她时常偷摸着去爷爷、父亲教习厨艺的厨房偷师。小小的偏院里,沈绮娘亲留下一个小厨房,每次学了新手艺,沈绮便去下人厨房寻摸材料,自己试着做。
沈绮总盼望着有朝一日出了沈家,她能凭借着这门手艺养活自己。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数次被抓后,父亲失去耐性,让下人将她关进柴火房,她就这般冻死在雪夜。
这四本古书难不成就是沈家的传家菜谱?
沈绮翻阅一二,发现四本古书各有侧重,一为热菜,二为汤羹,三为糕点,四为药膳。
沈绮翻开药膳卷,目录中将药膳分为平补、清补、温补、峻补四类,在峻补这类中包含有珍宝乌鸡汤这一菜品。沈绮仔细查阅,发现这菜谱中对材料要求十分高,某些中药的年份甚至要求上百年。著书的沈家祖先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一旁批注【年份不足亦可,药性稍弱,温补】。
沈绮所买的中草药与食谱所记载还差八味之多,为验证菜谱的真实性,沈绮又跑到市内最大的中医药房,买齐了这八味中草药。沈绮买不起年份上百年的药材,只能退而取其次选差一点的药材。就这样,这八味中药还是花了沈绮四百多。
花钱如流水,这日子可要怎么过,沈琦盘算着自己的存款,忧虑不已。
按照菜谱所言,耗费三个小时炖煮,这珍宝乌鸡汤总算完成。
汤越炖越香,弥漫的白雾仿若一只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极尽挑拨之能事。
沈绮将信将疑地端着砂锅回房间,遇上隔壁房的租客刘晴,“沈绮,原来是你在炖汤啊!这味道真香,我正睡觉呢,结果越睡越饿。”
刘晴素来与自己交好,沈绮便道:“你去拿个碗来吧,我盛一碗给你。”
刘晴回房间拿了饭碗出来,盛了一碗汤,“这里边还有药材呢?”
“嗯,最近身体差补一补,你再多盛些吧?”刘晴并不知道自己自杀,沈绮选择了隐瞒这件事。
刘晴摆摆手,“我这么胖,还补啊,你才是要补一补,看你这脸色差的。得嘞,我就尝个味。”
告别刘晴,沈琦回到房间,盛了碗汤,白色的气雾裹挟着鲜甜的香味钻进鼻尖、舌尖,乃至心尖,勾的她口水分泌不停。
可能是加了中药的关系,汤整体呈现乳黄色,沈绮舀一勺汤,吹温送入口中。
入口的一瞬间,沈绮忍不住闭上眼睛静静品味,汤浓郁鲜甜,乌鸡纯粹的食物原味被完全激发。
舌尖下压,丝滑柔顺的触感在口中震荡回旋,仿佛世间最好的丝绸环绕,又似春日里最清新的一抹春风拂面。
咽下,口腔里弥漫开中药的甘苦,甘与苦夹杂,留下无尽的后韵。
尔后,沈绮迫不及待地从汤里夹出鸡腿送入口中,鸡腿肉绵软细嫩,鸡皮爽滑弹牙,沈绮三下五除二便消灭了这只鸡腿。
接着,夹下一块鸡胸肉,鸡胸肉不论炖汤或是炒菜,肉质都较为干柴塞牙,但这块鸡胸肉却是丝毫不柴,反而q弹饱满。
沈绮就着一口汤、一口肉,爽快地吃完一大碗米饭。
收拾好碗筷,沈绮看向《沈氏传家食谱》的眼睛里带着光,这是沈家的传家食谱无疑了。
上辈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接触到的东西,这辈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要不怎么人都说世事无常呢。
虽说这并不是普通的书,然而沈绮在脱离沈家后,对于这本古书已经没有了执念。厨艺于上一世的她来说,是未来谋生的技艺,而对这一世的她来说,她的眼前有太多的选择,不必拘泥于厨房一片小小的天地,如此,何不去做些有趣的事情呢?
这一世,沈绮在梦中得以窥见这个时代的一角,这个时代包容开放,所有人都能放心大胆地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而不是像沈琦原来所处的那个时代人们都被强行约束,这对沈绮来说是新鲜又充满诱惑力的。
而现在的她,在梦中了解了何为演员后,坚定的、欣喜的、勇敢的确立了自己的梦想,那便是——做一个优秀的演员,这也算是继承了梦中人的遗志。
梦中人十五岁父母车祸去世,十八岁高考失利。高考失利后,梦中人毅然决然地背起背包来到以影视城出名的c市,投身于群演行业当中,只为有朝一日能够成为演员。
刚进入社会的人总是单纯又天真,不久,她被骗子借以签约当演员为借口骗去十万元。
父母车祸后,她和弟弟得到赔偿金十五万,再加上父母的存款,总共十八万。丧葬费用花去一万,三年生活花去三万,剩余十四万。
她出来当群演,不放心弟弟一个人在家,将弟弟寄养在姑妈家,姑妈要走了两万,只剩下了十二万。而骗子稍费口舌就骗走她十万,绝望之下,她选择了割腕自杀。
沈绮目前租的房子就在影视城周边,跑群演很方便,存款现在只剩下八千,而今天做汤又花去近六百,总不能坐吃山空,沈绮决定明天一早便去找份群演工作。
熄灭灯光,沈琦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世界,内心深处涌起名为感激的情绪,这是自由的世界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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