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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妃是爱美的人, 她咬牙切齿把砚台里的墨汁全都泼在了乐安的头上,然后赶快回去叫了太医为她诊治,太医开了药, 内服加外抹,让陶妃静养。
她焦急地问太医自己的脸会不会留疤, 太医模棱两可, 安慰她只要修养的好, 是有可能恢复如初的。她不傻, 听出了太医不敢说的话, 脸上抹了药, 她左看右看, 心里窝着一团火, 气得随手拿起东西就摔,屋内“砰砰,砰砰”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
碎片满地, 宫人全都不敢靠近, 她摔累了, 拿起一块纱巾戴上,遮住脸上的伤痕,但是那满面冰霜色隔着纱巾都看得清清楚楚。
“随我去梅花园, 我要把那个贱人碎尸万段!”她银牙碎咬,晚溪低了头, 庆幸自己是陶妃心腹, 没有得罪过主子, 要不然她的下场估计也得跟那个乐安一样。
到了梅花园,她本来想狠狠掌掴乐安,但见他的脸肿的不成样子,她怕脏了自己的手,想抓他的头发,又看到了那脏污的墨汁,她十分嫌弃,看着乐安无处下手,她心里的火发不出去,突然看到乐安的纤细手指,想到刚刚他就是用这双手戳伤了她的脸,害她破了相,陶妃怒不可遏,大声道:“去给我铁钳和刀子来。”
很快就有太监将铁钳和刀子放在木盘中,托着到了陶妃面前,陶妃拿起了刀子,看了一下。这是一把特殊的刀子,木制的手柄上箍住了一条极薄的刀片,刀片大概半寸宽,有着微圆的弧度,她把手上的锦帕往刀片上一放一拉,锦帕立马断成两截。
她满意地笑了,拿着刀片看向乐安,她一步一步地接近,乐安在她说要刀片跟铁钳的时候就心生不安了,她不怕死,如果现在死了能够穿回去,她会毫不犹豫。
可是她怕疼啊,之前在家的时候,打个针她都要磨磨唧唧,藏东藏西,就是不想去打那个预防针,总是被她妈妈揪出来,按着结结实实动不了,她才不得不认命地挨那一针。
现在看着陶妃拿着那个一看就很锋利的小刀子,冷笑着慢慢靠近,她只觉全身血液都冻住了,肌肉紧绷绷的,她不知道陶妃会怎么对付她,这种未知的恐惧让她想挣扎,想要逃。
陶妃一看乐安害怕了,脸上闪过一抹得色,她抓起乐安的手,声音充满了施虐的快意:“害怕了,放松点,应该待会儿你会更加恐惧的。”
她说完,紧紧捏住乐安的大拇指,乐安疯狂地想甩开她,一个太监立马将乐安的手紧紧抓住,只留下一个大拇指给陶妃。
陶妃莞尔一笑,手上刀子对准乐安的指甲缝处,用力一插——
“啊!!!”
震耳欲聋的惨叫穿云裂石,一轮半月乌蒙蒙的,似是不忍再闻,悄悄隐入了云间。有从梅花园附近经过的宫人心神一震,不知何处发来的惨呼,鬼哭狼嚎一般,他们冷汗直流,生恐是恶鬼作祟,行色匆匆离开这里。
乐安大口大口地喘气,手指钻心一样疼痛,鲜血不住地流下,地上很快被洇湿了一小片。她额上汗水打湿了细碎的乌发,墨汁晕染,将她的脸斑驳成了一副拙劣的山水画。
她怒视着陶妃,不知道人怎么能恶毒成这个样子。
“哟,这就快受不住了,精彩的还在后头呢。”陶妃无视掉她的目光,将刀子放回到木盘里,把铁钳拿了起来,那铁钳头雕刻成虎头是形状,钳头张开,就像老虎的血盆大口,随时会给人以致命一击。
“你不是会用这双手给皇上夹菜吗?不是用这双手给皇上喂凉瓜,喂酥梨吗?还会破我是相,让我没办法见人,现在只能蒙着这么一块破布,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现在就毁了你这双手,让你以后都用不了手!”
话音一落,陶妃用铁钳夹住乐安的拇指指甲,乐安下意识一抖,陶妃冷笑一声,双手合拢,狠狠往外一拔。旁边的太监宫女都将头撇向一边,不忍心看,乐安的指甲被硬生生地整个拔了下来,痛到失声,她已经叫不出来。陶妃兴奋地看着铁钳,上面有一片完整的指甲,带着新鲜的血肉。
把拇指指甲放在木盆里,她再拿起小刀看乐安时,乐安已经痛晕过去了。
“这样就晕了,太无趣了。”陶妃放下小刀,晚溪扶着她道:“娘娘,还要继续吗?”
“不,他把我害成了这样,怎么能一次性拔光,这样岂不是太便宜了他,我要每天拔掉一个他的指甲,慢慢折磨他,这样才能让我出气。”陶妃的回答让晚溪不寒而栗,咽了下口水,她没有再说话。
陶妃累了,毕竟亲自处罚乐安,也费了她不少的心神,手上还沾着血,她也想快点回去,沐浴一番。再不看乐安一眼,她趾高气扬,步履轻快地回了丽安宫。
两个太监对视一眼出去了,屋里静悄悄的,偶尔有蟋蟀在角落里,戚戚蛐蛐地叫几声,月亮此时又出来,月光透过窗户,温柔地照在乐安身上,像是母亲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给她披上了一件薄纱。
卫君庭回来了!
快马加鞭,连夜赶路,他想见乐安的心逼得他不想耽误半分时间,终于在破晓时分进了皇城,他风尘仆仆地回到正源宫,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乐安,奇怪地是没有找到,他也不急,乐安有时会去御马监,他也习惯了她的偶尔不在。
稍微洗漱了一番,换了衣服,等了一阵,发现乐安还是没有回来,他立马派人去了御马监,才知道乐安并没有在那里。
正源宫里的其他宫人也说没有见到乐安,再让他们回忆一番,有人说好像是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看到乐安了,他这时便着急起来,一天一夜,乐安会去哪里?
上朝的时候到了,他不能耽误太久,没让赵巍跟去,他吩咐他赶快去找乐安,赵巍看着卫君庭坐上步辇去大殿,自己赶紧去找乐安。
乐安现在可是皇上的心头好,这次出去,时间那么赶,皇上还抽空去了街市,带了很多民间小吃,他一看就知道是给乐安的,能让皇上出宫还惦记着的,乐安可是头一份,连宫里的娘娘也比不上。
皇宫那么大,找个人不容易,况且还不能大张旗鼓,惊动其他宫里的贵人和太后,但赵巍可是宫里的人精,做到大总管这个位子,这个自然难不到他。
先从正源宫找,再发散到周围,重点找一下乐安最常去的地方,御马监也要重新找一遍。吩咐下去,半天的功夫就找了个遍,然而结果让赵巍失望了,愣是没有找到乐安。
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正源宫里最后一个见到乐安的人,只知道他当时提着食盒出去,不过再没见到他回来过。
提着食盒,应该是去看什么人?乐安在宫里人缘一向不错,但是说到跟他特别熟的好像没几个,赵巍想了下,乐安一开始是从更鼓房升到了御马监,既然御马监的人没有看到他,是不是他去了更鼓房呢?
他立马让人把更鼓房的二人叫过来,这边还没找到人,皇帝已经下朝了,赵巍暗道坏了,皇上肯定要不高兴了。
卫君庭上朝时有些心不在焉,底下的大臣好几次说话,他都有些恍惚,李将军跟周尚书面面相觑,还以为皇上是在忧虑国事。
下了朝后,两人还有事要奏,卫君庭留下这二人,在偏殿里说了一下贪污案的进展,此番暗查,卫君庭已经掌握了这件大案的核心人物,还有一些重要的物证,现在只等着那只老狐狸露出马脚,他就可以一击即中,进而顺藤摸瓜,把这批国之蛀虫一网打尽。
密谈之后,卫君庭便迫不及待地往回赶了,到了正源宫,一看赵巍的苦瓜脸,他就知道事情不妙。
“乐安呢?”他一瞅屋内,还是无人。
赵巍忙跟上道:“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是依旧没有找到他人。有人看到他提着食盒离开正源宫,奴才就猜测他会不会去了更鼓房,已经派人去叫更鼓房的人了。”
高伟跟宝栗子很快来了,比赵巍预想得还要快,一进来,他们便跪下给皇上行礼。卫君庭见到他二人,直接问道:“乐安去过更鼓房吗?”
“回皇上,乐安的确来过,是前天申时左右,他提着食盒来找奴才,奴才们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乐安看天不早,就提出要回来。我们送他出了门,然后就去忙了,这些天就再没见过他了。”宝栗子把那天乐安来的事详细说了一下,他也是赵巍派人去叫他,他才知道乐安不见的。
“再没有见过他了?”卫君庭重复问了句。
宝栗子点头称是,高伟眼珠一转,看着卫君庭似有话说。
“皇上,”高伟从袖笼里掏出一物,往上一举道,“奴才们虽然没有再见到乐安,但是却在莲花池边发现了这个。”
赵巍把他手心里的东西拿起来给卫君庭看,卫君庭一瞧,是两根玛瑙耳挖,这东西在宫内并不稀奇。
“乐安从更鼓房走的时候,宝栗子把这两根玛瑙耳挖给了乐安,奴才当时看的清楚,他把耳挖放进了食盒里,这耳挖成色不太好,在顶端处各有一个白点,所以我敢肯定,这是乐安身上的。”
高伟十分肯定,实际上,早在昨天发现这两根耳挖时,他就有些怀疑乐安是不是出事了,毕竟那池边有些凌乱的脚印,而耳挖也是在巧合之下,在池边草丛里发现的。
卫君庭把耳挖拿在手中,仔细一看,的确是有两个白点,他眉头紧皱,如果这个太监说的是真的,那么乐安很有可能是出事了。
他立刻带着人去了莲花池,高伟将他带到了发现耳挖的地方,地面已经平平,看不出来什么了。他举目四望,周围白日里也是如此幽静,可想而知,晚上更加寂若无人,如果乐安真的发生了些什么,那肯定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高伟说看到了杂乱无章的脚印,卫君庭不确定是否有人将乐安粗暴带走,这些又是谁,又会对乐安做什么。他看了看旁边的莲花池,面上不显,心内已经非常焦急。
“派人下去打捞,一定要把这莲花池给我找个遍。”他冷静地下令,赵巍立马吩咐下去,没一会儿便有五十个会凫水的侍卫下去了。
分散开来,从边上往中间慢慢聚拢去找,卫君庭坐立难安,手握成拳,他道:“这样太慢,再派五十人下去。”
左善这时过来了,带着一队侍卫,闻言让侍卫全部下去,他还不知情况,赵巍在一旁大概说了下。左善这时才知道乐安不见了,他吃了一惊,人都失踪了一天一夜,皇上如此紧张,难道乐安真的出事了?
一百人在池中仔细打捞,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许多人打捞出了一看就是不慎掉落的发簪,鱼钩和瓷器,还有人抱到了鱼和蛇,但就是迟迟不见有人的影子。
“皇上,这是好事啊,这说明乐安活着呢,并没有被害,你不要太担心。”赵巍在一旁安慰卫君庭,卫君庭岂有不知的道理,只是望着池水,仍旧忧虑。
“找到了,找到了。”有一个侍卫喊道,他一个人拉不起来,周围的侍卫过去帮他,几个人哼哧哼哧地从池里将一个人托了上来,岸边的人接过,将他拉着,抬上来。
这个人已经死了,更奇怪的是,他身后绑着一块大石头,按理说人在水里死后,喝饱了水会浮起来,但是这个人就是因为这块石头被坠在池底,飘不起来,如果不是皇上让人打捞莲花池,这个人就算腐烂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卫君庭急忙上前,当看到这个人身着太监服之后,他瞳孔剧缩,心坠谷底,身子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几欲站不稳。身上大石被解开,侍卫们将死尸翻过来,他已经被泡的发白发胀,四肢已经有要腐烂的迹象,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只是他的身高跟乐安差不多,卫君庭上前一步,俯下身地把这具死尸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不相信,眼前这具尸体会是乐安,他不相信,只是出了一次宫,两个人就会天人永隔。
两个侍卫将死尸轻轻翻转好让卫君庭能够看得更加清楚,卫君庭目不转睛,越看心越收得紧,死尸的手一转,他突然出声道:“别动。”
两个侍卫顿时停下,不敢再动,他伸出手来,将死尸的手抓住。赵巍连忙上前要帮皇上,不想让他碰那具尸体,沾染晦气。然而卫君庭不要任何人插手,他不顾刺鼻的臭味,他把手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后终于松了口气,确认眼前这人不是乐安:乐安的手背上没有痣,他不会记错!
“这不是乐安。”卫君庭站了起来,肯定地道。
赵巍立刻上前用巾帕给卫君庭擦手,高兴道:“那就好,那就好,这说明乐安还好好地活着呢。”
“嗯,让他们继续找,把这具死尸送到慎刑司,查验一番。”卫君庭吩咐完,又把视线投到了莲花池里,侍卫们继续打捞,他静下来思考,如果乐安没有落入湖中,那么此刻他到底会在哪里?
皇宫之中有许多秘密,难道他就是在此处撞见什么不能言说的丑事,才被人抓了起来?还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施以报复?
他将宫内乐安能接触到,可能会得罪的人都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一个人:陶妃。
没错,最近乐安能得罪的人恐怕就是陶妃了,毕竟乐安为了他在丽安宫内大闹了一番,依照陶妃的脾性,她极有可能会看乐安不顺眼,但是她真的会胆大到趁他不在对乐安下手吗?
他思索片刻,决定得去丽安宫一趟,不管她敢不敢,他也得去探探虚实。
“皇上,”高伟担心乐安安危,冒着被卫君庭处罚的危险开口道,“奴才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朕先恕你无罪。”卫君庭知道这个人比较有头脑,又关心乐安,他便直接让她开口,不要有顾虑。
“奴才听说乐安之前曾经在丽安宫内摔了陶妃娘娘的花,”他犹豫了下,“奴才担心……”、
他话没出口,但是卫君庭已经明白,这个高伟与他想到了一起去了。
左善此时也想起了陶妃打过乐安的那次,不管怎么说,人命为大,他也认为有这个可能,“皇上,乐安已经失踪了这么久,如果想要救他,是不是得赶快,陶妃娘娘曾经让她身边的宫人掌掴乐安,宫里想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实在是很容易。”
这倒是提醒了卫君庭,他也记起来几个月前乐安脸上的五指印了,几个人都觉得陶妃的嫌疑最大,他是得去看看,丽安宫不算大也不算小,没找到乐安之前他不能名正言顺地去搜查,但是可以稳住陶妃,让左善带两人在丽安宫内寻人。
他站着思索了一番,高伟以为皇上不相信,便又说出了一件事。
“皇上,奴才听闻,昨夜里丽安宫内隐隐约约传出了惨叫声,有人说是闹鬼,因为后来声音又没了,奴才实在是怕,会不会是乐安已经遭遇不测了。”
这是一个警钟,卫君庭突然想到刚刚从莲花池中打捞上来的死尸,那背上绑上了一块大石头,一看就是被人故意沉塘的。
如果陶妃真的出乎他的意料,对乐安施以酷刑,自己现在还在这里犹豫,岂不是害了乐安,把他往死路上推?
“走,摆驾丽安宫,左善带四个侍卫一起过来。”他急不可耐,步辇也不坐了,大步流星地往丽安宫走去。
左善跟在后面,他便把待会儿去了丽安宫后该怎么做告诉了左善,左善领命,保证一定会仔细寻找。
陶妃已经知道卫君庭回来了,但是她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到丽安宫来,听到外面太监说“皇上驾到”,她慌慌张张把面纱戴了起来,脸上破了相,不复之前的美貌,这是万万不能被皇上看到的。
卫君庭进了屋内,陶妃已经收拾妥当,盈盈施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卫君庭坐在椅子上,陶妃抬头,卫君庭看清了她脸上的面纱,皱了皱眉,“你脸上怎么了?”
“回皇上,”陶妃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前几日,臣妾逗鸟来着,不小心被那只百灵鸟给啄伤了脸。”
“那有没有叫太医来看?”卫君庭随口一问,门口有两个太监守着不让人出去,卫君庭知道左善已经在搜丽安宫了。
“叫了,太医说无碍的,只是臣妾不想让皇上看见臣妾不好的一面,这才用面纱给遮了下,皇上不会觉得臣妾丑吧?”陶妃一双眼睛眨了又眨,眉心的红色花钿,看起来相当美艳。
卫君庭此刻无心去欣赏她的故作姿态,他挂心乐安的安危,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只是猜测,他连这点表面上和气也不想维持。
“嗯,不丑。”他敷衍答道。
陶妃高兴地笑了:“臣妾就知道皇上对我最好了,皇上这红李个大又甜,臣妾喂你吃一个吧。”她说着就拿起一个李子,双手捏着递到卫君庭嘴边,兰花指还翘着,卫君庭手一挡,眼睛瞟到有一个侍卫进来对赵巍耳语了一番。
他立刻坐直,赵巍立马小声跟皇上说了,卫君庭站起来就要出去,陶妃拉住他疑惑道:“皇上,你要去哪里?”
“去梅园救人。”卫君庭吝啬于再给她一个眼神,急切转身,步履如飞走向梅园。
陶妃一听,大惊失色,不知道皇上怎么知道乐安在梅园里的,她连忙也跟了上去,想要对皇上解释。
卫君庭心急如焚到了梅园,那侍卫前面带路,一直走到其中一间耳房,卫君庭大踏步地走了进去,一眼看到左善怀里的人,大吃一惊,面前的人脸颊肿胀发红,头发和额头全部都黑漆漆的,似是被泼了东西,嘴角下巴有着干涸的血迹,他眼睛紧闭,不知道死是活。
他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惨不忍睹的人就是他的乐安,他的目光对上左善的眼神,左善眉眼皆是不忍,点了点头。
他上前接过乐安,把他抱在怀里,低声不停地唤道:“乐安,乐安,你醒醒啊,醒醒啊。”
怀中的人睫毛微颤,终于慢慢地睁开了眼,看清了卫君庭的脸,她嘴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最后终于能发出声音:“皇上,你来了,我没有,没有偷东西。”
“乐安,嗯,我来了,你受苦了。”他想要握住他的手,给他安慰,刚一碰到,只听乐安“嘶嗬”,痛呼出声,他连忙松开,执起他的手来看,他看到了什么?!
乐安的指甲整个没有了,大拇指上血肉模糊,刚刚他碰到的地方又开始流血,一滴一滴,染红了他的手掌。他这才注意到乐安的衣服上也有着血迹,再看地上有一小块红黑是印渍,这到底他是流了多少血,他在这个鬼地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是谁,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是谁这么狠毒,竟然把你的指甲生生拔了?我要将他抓起来,以十倍付诸其身,把他碎尸万段。”他心神剧震,暴怒之下理智全无。
陶妃此时已经赶了过来,卫君庭的话让她心惊肉跳,但是听到他居然用“恶毒”来形容自己,她又难过又生气,愤恨地盯着被皇上抱着的乐安,她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弄死他。
“皇上,你不要被这个小太监的外表蒙蔽了,他就是个贼,他偷了臣妾的碧玺手串,人赃并获,还死不承认,臣妾是为了皇上着想才稍稍出手教训了他一下。”陶妃开口解释,在她的口中将乐安折磨成这个样子,根本不算什么。
“闭嘴!”卫君庭爆喝一声,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陶妃,陶妃身子一抖,不敢继续再说下去。
“是谁允你滥用私刑,乐安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你以为你口出恶言,泼他脏水,我就会信,陶妃实话告诉你,乐安如果没事还好,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卫君庭所说的每个字都夹带着怒意星火,灼伤了陶妃,他丝毫不在意,再去看乐安,发现乐安不知何时又昏了过去,不省人事,这次他怎么也无法叫醒,他心如油煎,抱起乐安就要走。
陶妃却被卫君庭刚刚的那番话深深地刺痛了,拦住卫君庭她伤心地道:“皇上,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臣妾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个小太监吗?”
卫君庭全部心思都在昏迷的乐安身上,无暇顾及陶妃的情绪,见她一直挡在前面不让开,他火冒三丈,抬腿对着陶妃就是一脚,恰好踹到陶妃的胸口上,她登时疼得弯了腰,气都要喘不过来。
卫君庭越过她,抱着乐安一路疾走,到了正源宫,他把乐安直接放到龙床之上,左善看到有些惊讶,但是赵巍早已见怪不怪了。
御医已经在等候,卫君庭坐在床边,喊道:“御医,速来为乐安诊治。”
“皇上,你先起身。”御医被催的也是心急,却不得不开口让卫君庭让开。
卫君庭一时忘了,御医一说他才想起连忙后退,站在一边看着御医对乐安检查。
撑开眼睑,捏下颌看舌苔,把脉之后,御医脸色微变,取来银针,扎头顶,他立马写了药方,让随身而来另外一个太医去抓药煎熬。
“他怎么样?”卫君庭焦急地问道。
“皇上,她脸部肿胀,额头青紫,这些是外伤,微臣给她把脉,发现她体内寒气颇重,脉象很弱,气血两虚,这是致使她久卧不醒的原因。”御医将诊脉结果缓缓道来,卫君庭直接问道:“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到底有没有生命危险?”
“微臣已经开了药,待药煎好之后给她服下,再让她好好睡一觉,自然就会醒过来。不过,她醒来之后,皇上最好命人准备好膳食和茶水,她应该许久未曾进食了。”
御医说完,卫君庭看着依旧闭着眼睛的乐安,心疼得厉害:这个陶妃,居然连水都没给他喝,如果他再晚回来一点,乐安不被她折磨死,也要渴死饿死了,这个心狠的女人。
御医安抚了皇上,便立马开始给乐安处理脸和手指,用蒸煮过的水把乐的手脸洗干净,抹了药,受伤的手指涂药之后用纱布包了起来。十指连心疼,这让乐安即使是在梦里也蹙眉不已,卫君庭一直看着,尤其是看到乐安没了指甲的手指,心都要揪起来了。
开口叫御医轻点,轻点,再轻点,御医顶着巨大压力给乐安包扎好,汗都出来了。起身让出位子,卫君庭坐在床边看着乐安,眼里的关心一览无遗,御医擦了擦汗,看着卫君庭道:“还有一事,微臣不知皇上是否知晓?”
卫君庭头都没转就问道:“何事?”
“这……”御医看看左右,欲言又止,卫君庭察觉不对,把目光从乐安身上移开,看着御医,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屋内只余赵巍和他二人,御医知道赵巍是卫君庭的心腹,对于他的在场,御医习以为常。
“皇上,这位公公虽然身着太监服,但是刚刚微臣替她把过脉,她其实是一名女子。”御医刚刚一诊脉就吃了一惊,不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不敢贸然开口,只能让皇上屏退宫人再来告诉他。
御医的话音入耳,卫君庭愣了一下,没听懂一样,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微臣是说这位公公其实不是太监,而是一名女子。”御医重复了一遍,看卫君庭的表情,他已经猜到皇上并不知道这件事。
“啊,怎么可能,乐安明明就是个太监嘛,御医,你会不会搞错了,好好的一个太监怎么还变成了女子,太不可思议了,皇上你说是不是啊?”赵巍有点不相信御医,感觉他在胡扯,他看向卫君庭,寻求认同,然而他从皇上脸上看到了什么?
先是疑惑而后吃惊,最后不知为何他眉目舒展,唇角上扬,笑意蔓延到了整张脸,柔和他从回宫到刚刚一直紧绷的面部曲线。
皇上在笑,皇上居然在笑,乐安还没有醒来,整件事还不知原委,但是皇上只是听到了御医说乐安不是太监,是一名女子,皇上就笑了起来,虽然他一直在试图抿嘴,然而他的眼睛早已出卖了他。
赵巍闭上了嘴,他怎么把皇上喜欢乐安这一条给忘了,如果御医说的是真的,那对皇上来说可是好事一件,赵巍大胆猜测,恐怕过不了多久,后宫里就要多一位主子了。
赵巍没有看错,实际上卫君庭一开始的确被乐安是个女子这句话给惊到了,惊讶过后胸中却升起一股子无法言喻的喜悦,好似心中有个小人在跳跃欢呼:乐安是个女子,是个女子,哈哈哈哈哈……
但是他极力压制住了,面上仍旧是淡淡的,未免闹乌龙,他再三向御医确认,御医就差用自己的项上人头做担保了,卫君庭才终于停止发问,相信了这个事。
药已经煎好,太医院派人把药送了过来,卫君庭接过药,亲自扶起乐安,把药给她喂了下去。御医又给她诊了一下脉,发觉她气息平稳,便将她的头上的银针拔了。
卫君庭嘱咐御医对乐安是女子这件事要守口如瓶,御医自是不敢违背,答应着退出了正源宫,一路上走地很快,到了太医院,他才敢畅快呼吸,没办法,作为皇室御医,知道的秘密太多,他平时特别谨慎,就连睡着的时候都想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哪一条,那他直接就可以自刎谢罪了。
御医走了,屋内卫君庭看着乐安,她的衣服沾了很多血和水,前襟处还有一团墨汁,头发揪成一团,帽冠上也是脏污一片,他知道乐安一向喜欢干净,这样就算她现在昏睡着估计也是不舒服的。
“去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卫君庭吩咐赵巍道。
赵巍答应着,然后想了一下问道:“皇上,是拿太监的衣服还是女子的衣服?”
这个还用说吗?现在这个时候让人知道他是女子没有任何好处,虽然他也挺想看看乐安女装的样子。
“就拿她自己的衣服。”他做了决定,赵巍赶紧出去,没一会儿就把乐安的衣服拿来了。
“去打盆水来,再拿两条巾帕。”
赵巍打了水过来,看到卫君庭已经把乐安的帽冠取下,将她的头发散开,旁边还放了一把木梳。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你万金之躯怎么能做这个,让奴才来吧,奴才梳头也是一把好手的。”赵巍上前欲阻止卫君庭,自己代替他给乐安收拾擦头。
“朕自己来。”卫君庭不让他动手,赵巍只得站在一边,把水给他端近一点,打湿了巾帕拧干再递给皇上。
卫君庭用巾帕给乐安轻轻地擦头发,那墨汁干了,印在乐安头皮上,他动作轻柔擦了一遍又一遍,双耳龙洗里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清水变污水,直到乐安的头发用雪白巾帕再擦不出一丝墨色,卫君庭才满意,用干的巾帕把乐安的青丝擦干,他摸着她的头发,只觉得柔顺异常,并不像一般男子的坚硬,以前他怎么没有发现呢。
擦好了头发,卫君庭想要为乐安换衣服,赵巍还站在一边看着,随时准备着帮皇上的忙。卫君庭看了他一眼,他立马倾身上前,“皇上,要奴才做什么?”
“你该出去了。”卫君庭直言不讳地提醒他,赵巍哦了一声,懂了,“奴才这就出去,皇上你慢慢换,慢慢换。”
他意味深长,卫君庭警告地扫了他一眼,赵巍赶紧向门口走去。卫君庭深吸一口气,双手已经放到了乐安的革带上,突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眼风凌厉,赵巍端起了盆,无辜地道:“皇上,我只是来把盆端走。”
赵巍说完不等卫君庭踹他出门,赶紧脚底抹油溜了,再不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要被皇上的目光给灼烧出个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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