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怀疑

上官慕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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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眠不觉晓, 处处闻啼鸟

    “谁说我要见他了?”女孩子声音娇蛮羞涩:“我不过是看这荷花开的好, 来看荷花而已。”

    丫鬟赶紧道:“是呀, 我们来看荷花,竟然碰到了表少爷, 这便是您跟表少爷之间有缘分了, 要不然怎么遇不到别人呢?”

    女孩噗嗤一声笑了, 骂了一声:“小蹄子, 净会胡言乱语。”

    虽然是骂她, 声音里的喜悦却扑面而来, 显然很喜欢丫鬟这样说。

    傅文嘴角紧紧抿了抿, 冷漠的脸上浮现出厌恶之色。

    澄墨轻轻走到凌倒影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又迅速退回来, 他低声道:“少爷,是叶小姐。”

    “嗯。”傅文沉默不语, 从旁边的小路上绕过去了。

    澄墨见傅文心事重重, 也不敢说话,小心翼翼地跟在自家少爷身后。

    绕过叶茜, 两人继续沿着浣花湖走, 走着走着, 竟然又看到了庄明宪。

    她穿着海棠红的衫子,杏色齐腰襦裙, 正坐背对着他们面湖而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顶破斗笠戴在头上, 模样滑稽不伦不类。

    傅文站住了脚步。

    “少爷, 咱们要绕过去吗?”

    “不必。”

    自打落水之后, 庄明宪就恨上了他,再不会缠着他了。

    傅文面无表情,抬腿就朝前走。

    庄明宪随手捡起一粒石子打在荷叶上,发出“噗”地一声。

    “谷雨,你是不是听错地方了,表哥怎么还不来?”

    相较于叶茜的不耐烦,庄明宪比较平静,她仅仅是询问而已。

    傅文脚步一顿,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他猛然转头,大步离开。

    庄明宪这样的女子,当真不知羞耻为何物!

    他眸中怒气凝聚,面上冷如冰霜,大步走了几步,又猛然止步。

    前面有叶茜,后面有庄明宪。

    看来,他的婚事要赶紧定下来了。

    叶茜有叶家人看着,不足为虑。

    庄明宪若知道他与庄明姿定亲,极可能会对姿小姐不利。

    毕竟,她为了嫁给他连投湖的事情都得出来,这般胆大包天,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呢。

    或许,他该想个一劳永逸的主意,让庄明宪不能找庄明姿的麻烦。

    “时文。”

    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傅文抬头,就看到叶茂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他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食盒,脸上都是汗水。

    “老远就见你一个人站着,看荷花都看入迷了。”叶茂脸上带着笑容,很是开心:“我们的傅案首是不是又有新诗了。”

    他们之前一起跟着二房老太爷读书,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同窗知己。

    傅文面色微微和缓,语气依然是板板正正的:“一时看住了,忘记了时间。”

    他视线落在他拎的食盒上:“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跟宪表妹说好了今天下午摘莲子。”他突然一拍额头:“糟糕,时间到了,我迟到了。”

    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傅文一愣。

    原来庄明宪刚才说的“表哥”是叶茂啊。

    他以为她等的人是……

    这一回,他真是误会了她了。

    “少爷,这位宪小姐真是不得了,知道您这边希望渺茫,转头就攀上了叶少爷。”

    澄墨担忧道:“看叶少爷这个样子,八成是被她给骗了。”

    傅文脑中闪过叶茂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脸色比刚才又寒了几分。

    他一语不发,朝回走,脚步比刚才又快了几分。

    若庄明宪真敢缠着叶茂,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湖边已经没有人在了,庄明宪也好,叶茂也罢,都不见了。

    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湖边,心中充满了怒火,却无处发泄。

    突然,不远处传来轻快的说话声:“……是同福坊夫妻胡辣汤,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吃到了。”

    声音甜软娇糯,带着惊喜。

    是庄明宪。

    傅文心头一顿,立刻抬头去看,只见一个凉亭掩映在花木扶疏之中,露出飞扬的檐角。

    傅文放轻了脚步,慢慢走了过去。

    庄明宪坐在石桌旁,手里拿着勺子,把满满一勺子胡辣汤放到嘴里,一脸的满足享受。

    她旁边放着的食盒打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叶茂正坐在庄明宪的对面,眼睛不错地看着她,眸中满满的都是欢喜与宠溺。

    “知道你喜欢吃,我特意去买的。”叶茂声音温柔,好像春天的微风:“你还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去给你买,保管天天不重样。”

    “谢谢叶表哥。”庄明宪抬头对着叶茂一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漫天的星光被点亮,璀璨夺目让人眼花缭乱。

    叶茂脸上的神情就更温柔了,好像雪狮子遇到了火,马上就要化了。

    傅文脸色陡然一寒。

    叶茂分明情窦初开,不能自已。

    好个庄明宪!

    好不知廉耻!

    他目光如刀般落在庄明宪脸上,就看到她声音娇糯地问叶茂:“我记得同福坊夫妻胡辣汤已经关门不做了啊,他们是什么时候重新开张的?”

    “没有重新开张。”叶茂笑呵呵的,眼睛弯弯,牙齿雪白:“他们赚了钱搬到西街开了一家酒楼,胡辣汤的摊子就不做了。”

    庄明宪身子不好,老太太将她养的很精细,吃的东西也是忌口的很多,导致她第一次吃胡辣汤时被那酸酸辣辣的滋味所征服,不仅连吃了三碗,从那之后就心心念念惦记上了。

    现在听说胡辣汤摊子不做了,她突然感觉到了淡淡的忧伤。

    “那我以后都吃不到胡辣汤了啊!”

    叶茂看着她,英俊温润的脸上都是温柔的笑意:“胡辣汤就这么好吃吗?”

    “好吃不好吃也因人而异吧。”庄明宪撑了腮,目视远处:“喜欢它的人自然觉得它好吃。”

    叶茂看着她桃花般的容颜,脸上笑意更深:“你看,这是什么?”

    庄明宪见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登时就明白过来了,她大喜:“是胡辣汤的配方吗?”

    “当然!”叶茂把配方交给庄明宪:“这可是我千辛万苦才要来的,以后我若是想吃,来给宪表妹讨一碗,你可不要拒绝我才好。”

    “不会不会。”庄明宪笑着接过来,高兴道:“叶表哥想吃多少都行,别说一碗,十碗也不成问题,保管让叶表哥吃个够。”

    “那就这么说定了。”叶茂站起来,从怀中掏出折扇,“唰”地一声打开,意气风发地扇了几下。

    ……

    叶茜没有堵到傅文,那生气可想而知,回去的路上脸一直沉着,吓得丫鬟大气也不敢出。

    “我的表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马嬷嬷满面笑容,殷切地把叶茜引进了长房老太太的起居室。

    “我们茜姐儿回来喽。”长房老太太呵呵地笑,将叶茜上上下下好一通打量:“是大姑娘了,该嫁人了。”

    叶茜在外面晒了好久,又热又烦心里很不痛快,可看到长房老太太,她却收起了所有的不高兴,笑嘻嘻扑到长房老太太怀里:“我哪也不嫁,永远陪在外祖母身边。”

    叶茜为了跟庄明宪赌气,宁愿让长房老太太受罪都不愿意低头,长房老太太醒来后很是生气,一直没给叶茜母女好脸色。庄素云拉着叶茜跪在长房老太太哭诉很久,才得到原谅。

    经过这件事情,叶茜在长房老太太身边多了几许小心,少了从前的恣意。

    长房老太太更高兴,看了庄素云一眼,慈爱地摸了摸叶茜的头:“我想留你在身边,恐怕傅家不答应。”

    什么?

    叶茜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长房老太太,愣了一会,又猛然转头去看庄素云。

    庄素云眉飞色舞,喜不自禁:“傅老夫人刚才派人送东西来了,是一只簪子,点名是送给你的。”

    这就是要结亲的意思了,否则无缘无故的,送簪子做什么呢。

    叶茜既惊且喜,激动地声音微微颤抖:“母亲,傅老夫人给我送了簪子?”

    “在这里呢。”庄素云眉开眼笑地打开簪盒,将簪子插.入叶茜的发髻中,越看越满意:“我儿果然如花似玉,傅家的簪子跟你配极了。”

    叶茜赶紧将簪子取下看,碧玉的簪子,上面镶嵌着琉璃牡丹花,色彩鲜艳,栩栩如生,漂亮极了。

    她看着簪子心潮澎湃,脸上布满红晕。

    傅老夫人对她另眼相待,傅文表哥是钟意她的,她真的要跟傅文表哥定亲了。

    她就要嫁给阁老府上了!

    马嬷嬷进来回禀:“二太太来了。”

    叶茜突然回神,握了簪子转身就朝碧纱橱里躲,庄素云一把抓住她的手:“把簪子戴上,给你二舅母看看,让她也替你欢喜欢喜。”

    庄素云没出嫁的时候那就是极品小姑子,跟二太太闹得很僵,两人互相看不顺眼。

    叶茜脸把簪子戴上,脸虽然红着,下巴却抬了起来,眼中又恢复了侍郎千金不可一世的傲然。

    二太太是个皮肤白白,身材丰满的妇人,她身后跟着二房的庶女庄明珊。

    庄明珊的生母是良二老爷的妾,二太太一直视这对母女为眼中钉、肉中刺,平时没少打压她们。

    没想到,今天傅老夫人竟然派人给庄明珊送与玉簪,二太太又是震惊又是生气,却不敢轻举妄动,特意过来跟长房老太太讨主意。

    “二嫂来晚了一步。”庄素云笑道:“若是早点过来,就能看到李嬷嬷了,她奉了傅老夫人之命,亲自给我们叶茜送了一只碧玉簪。”

    庄素云得意道:“好教二嫂得知,我们叶茜很快就要跟傅文定亲了。”

    不是吊着一口气挨日子,而是身体逐渐康复了。

    张老大夫不信,亲自去了七房,被七房的人拦在了门外。

    如果宗大太太活了,他就输了,按照约定,他余生再也不能行医。

    没亲眼看过情况,他绝不甘心。

    七房人不让他进门,老仆还说了很多冷嘲热讽的话,他就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走,一站就是大半天。

    七月酷暑炎炎,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不达目的不罢休。

    庄书宗怕他站出意外,最终让他进门去看宗大太太。

    宗大太太还未完全康复,暂时不能下床。

    虽然她脸色发白,脉象也并不十分有力,可她神志清醒,双目有神,身上的青紫已经褪去,显然没有大碍。假以时日,就能恢复如常。

    张老大夫心如火烤,一脚深一脚浅地出了七房的院门,回到住处就病倒了。

    他知道自己是中暑了。

    在七房门口站着的时候他就感觉头痛耳鸣,呼吸急促,本以为回到凉爽的住处就能好,却没想到更难受了。

    他身子滚烫,口干无汗,这是暑热在体内不散导致的。

    他中暑太严重了。

    要开发汗的药,暑热会随着汗水排出,就能好了。

    麻黄、桂枝、生姜、柴胡……

    这些都是发汗的药,他硬撑着开了方子,让小厮去抓药。

    不料两剂药服下,依然滴汗都没有,病情加重,头疼体重不能支持。

    他喊小厮扶他起来。

    “老爷!”小厮大惊:“您身子烫得跟火一样。”

    “不必大惊小怪。”他喘着气道:“你扶我去澡盆里,然后烧热水过来。”

    吃药不出汗,可以用热水来发汗。

    只要汗一出他的病就能好了。

    只可惜,热水依然没能让他出汗,他感觉自己越来越难受了。

    强撑着躺回到床上,想给自己号脉,胳膊还未抬起来就昏厥过去。

    我恐怕要客死异乡了!

    我根本就不该走这一趟!

    昏厥前,张老大夫脑中划过这个念头。

    ……

    耳边有鸟雀的鸣叫,清脆悦耳,他倏然睁开眼睛,看到小厮趴在床边睡着了,晨曦的阳光照在他的背上。

    他昏迷了整整一夜,小厮就照顾了他整整一夜。

    张老大夫悄悄起身,发现自己通体清泰,头疼体重难受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康复了,看来是药后来起作用了。

    他松了一口气。

    小厮听到动静揉着眼睛醒来,见张老大夫起身,叫着跳了起来:“老爷,您总算醒了!您昨天高热了好久,吓死我了。”

    张老大夫皱眉,他是中暑,又不是不治之症,小厮这般大惊小怪真是没用。

    正想开口呵斥,就听到小厮说:“您昨天昏厥过去,我怎么都叫不醒,幸好庄家宪小姐过来,给您开了方子,我当时半信半疑给您服用了,您出了一身汗,身上的热就退了。”

    “您依然不醒,我担心的不得了。宪小姐说您已经没事了,是睡着了,今天早上就会好了。我以为她在骗我,一夜不敢睡。”

    “宪小姐没骗我!您果然好了。”

    小厮说着就哭了:“老爷,咱们以后再也不到庄家来了,除了宪小姐,都没有人愿意帮我。您要是出了事,让我怎么跟太太交代啊!”

    张老大夫骤然变色,指着小厮大喝:“你说是宪小姐救了我?”

    他声音骇然震惊,吓得小厮也不敢哭了:“是啊,老爷,您服了宪小姐开的方子,就出了很多汗……老爷,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您是不是又病了啊?老爷,您别吓我……”

    张老大夫的手指开始哆嗦,嘴唇也哆嗦起来。

    是庄明宪治好了他!

    是庄明宪救了他!

    他宁愿自己死了,宁愿病死也不想接受庄明宪的施舍。

    “我没事。”张老大夫摆了摆手,颓废地坐到椅子上:“你下去吧。”

    小厮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正准备下去,张老大夫又叫住了他:“宪小姐开的方子你可留了?”

    “留了,留了。”小厮赶紧上前,从怀中掏出方子,交给张老大夫,这才退了出去。

    生地,麦冬,玉竹,天花粉,黄芪,葛根,当归,丹参,五味子。

    张老大夫看着这些全是生津润燥的药,觉得不可思议。

    他是中了暑热,要发汗,要降热,生津润燥的药怎么能治疗暑热呢?

    他不愿意相信,想去厨房拿药渣看看,才站起来就听到小厮欣喜激动的声音:“宪小姐,您来了!老爷已经醒了!”

    张老大夫大惊,赶紧躺回到床上。

    “呼啦”一声,门被推开了。

    庄明宪看了张老大夫一眼,微微一笑,对小厮道:“从脸色上看,张老大夫的暑热已经退去了,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你不用担心了。”

    小厮感激道:“是的,宪小姐,老爷今早起床精神就好了很多,这都是宪小姐帮忙,老爷才能好的这么快。”

    “或许是太累的缘故,老爷竟然又睡着了。”

    小厮看了沉睡的张老大夫一眼,压低了声音,朝外走了两步,想把庄明宪引到外面去。

    不料庄明宪却站着没动,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其实这并不是我的功劳,起主要作用的,还是是张老大夫昏厥前给自己开的发汗药。”

    庄明宪声音不算小,小厮很想提醒庄明宪有什么话到门口去说,免得打扰自家主人休息,可又怕自己说了,庄明宪会不高兴,只急得干瞪眼。

    庄明宪见他那着急的样子就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张老大夫开的药起作用,可他一开始却不出汗吧?”

    小厮眨了眨眼,没有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想让您别打扰我们家老爷休息啊。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庄明宪自问自答道:“张老大夫开的是发汗的方子,要发汗必须身体里面有汗才行。张老大夫热极津枯,汗水干竭,体内无汗,便是开再多的发汗药也不行啊。”

    “天不下雨,河中无水,你用再好的桶也打不上来水,这是一样的道理。”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所以我开了生津助汗,滋养汗源的药,有了汗,自然就能发汗了。”

    “你听明白了吗?”

    小厮目瞪口呆!

    这个宪小姐怎么开始跟自己说起医理来了?

    小厮不明白,张老大夫心里却门清。

    庄明宪这番话哪里是说给小厮听的,分明是说给他听的。

    早在庄明宪一开口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不是她狂妄信口开河,是他技不如人看不懂她的方子,弄不懂她的思路。

    这位宪小姐,对病因的把握,对药剂的运用,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她不是来奚落自己的,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她不计前嫌救了他,还毫不吝啬地将这次治病的思路方法告诉了他。

    在这样一个有仁术仁心的人面前,他的所作所为便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他感觉自己身下不是床铺,而是锋利的针刀,刺的他片刻也忍不下了。

    “好了,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庄明宪对小厮说:“那我就回去了,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在来找我。”

    张老大夫倏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宪小姐,请留步。”

    ……

    “少爷,张老大夫重病,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水米不进,傍晚还晕过去了,现在不知情况如何了。”

    “我去看看。”傅文神色清冷站了起来。

    庄家人,特别是庄家长房的势利虚伪炎凉他比谁都清楚。

    张老大夫之前替他治病调养身子半年之久,虽然最后他没能治愈他,但那并不是张老大夫的错。

    他生来得了这种疾病,太难治。

    张老大夫的药物好歹替的压制了几年头疾,也算是对他有恩,他不能坐视不理。

    长房老太太病了,不许下人来往走动,只留了一个马嬷嬷与庄家大姑太太庄素云在身边服侍,原本疏朗宽阔的庭院越发清幽,说话声透过绣帘传出来。

    是七房老太太,得知长房老太太病了,前来探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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