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就任昆明

冷涧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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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座之后张允随问道:“这营中守备森严,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者沙都哼了一声:“河里泛青苔,必有大雨来。”

    禄禄氏道:“本来家丑不该外扬,可自从先夫死后,东川禄氏,为了一个知府之位,同族同宗间骨肉残杀, 早已贻笑大方, 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先夫的庶母安氏和弟弟禄永厚,为了逼我母子交出印信,已经几次下杀手,这次竟然勾结了邻镇乌蒙的禄鼎坤。乌蒙本是我娘家,有人带消息来,禄鼎坤将纠结人马, 佯作盗匪,以打劫东川为名,置我母子于死地。”

    张允随问道:“这个禄鼎坤,很了不起么?”

    “禄鼎坤是乌蒙土知府禄万钟的叔叔,万钟年幼, 全听禄鼎坤的。所以禄鼎坤一人之力, 就是整个乌蒙之力,东川禄氏已经四分五裂,根本无力抵抗。”

    鄂尔泰道:“东川隶属四川,为什么不派人去成都,向巡抚王大人或是川陕总督岳大人求援呢?”

    忽然一声响,是者沙都愤而击案:“王大人?岳大人?好个父母官!”

    张允随吓了一跳:“这,这从何说起啊?”

    禄禄氏叹了口气:“青海一战大获全胜,年大将军出尽风头,可不知怎么,近日流言纷纷,说是皇上对年大将军起了猜疑——这些,大人们应该都清楚。”

    张允随道:“无非是功高盖主,拥兵自重。”

    禄禄氏道:“不错,所以眼下这些年氏一派的大官们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落人话柄。东川、乌蒙都在四川,这么多年,每年都在厮杀,每天都有死人,这些大人们都是事不关己,不闻不问,尤其现下这个节骨眼儿,动辄得咎,还敢轻易发兵么?”

    一番话说得者沙都气愤不已,张允随连连叹气。

    鄂尔泰喝了口茶:“东川茶,果然名不虚传”。

    禄禄醒悟,对于远道贵客,一味地喋喋不休,实在是怠慢了,急忙命人倒水添茶。

    鄂尔泰道:“我听说,东川除了出茶,还出矿产,来路上,看这里很多矿山?”

    “是铜矿,东川自古以来便有‘天南铜都’之称。”

    “四川的铜,大多采自东川吧?”

    “东川的铜矿,确占全省一半以上。”

    “现在新君登基,各省铸造新币,夫人不妨派人快马往成都求援,一路上将消息放散出去,就说禄鼎坤想要劫掠东川的铜矿。事关铸币,想必,岳大人不会置之不理了。”

    虽说未毕奏效,总是一个方法。者沙都对于岳钟琪还是心怀芥蒂,却对禄氏惟命是从,而禄氏相信鄂尔泰。者沙都便即刻派了几名心腹,选最快的马,日夜兼程赶往成都求援。

    鄂尔泰这才问道:“上次夫人带走的那个姑娘,金蝉,如今怎么样了?”

    禄禄氏叹一声:“死了。”

    “死了?”

    “蛊毒发作。那蛊虫实在厉害,活生生将人的五脏六腑都掏空了,我们实在无能为力。”

    “夫人剖开尸身查验了?”

    “这姑娘生前已是可怜,我又怎么忍心冒犯她的尸身。是蛊虫掏空了内脏,最后,开膛破肚。”

    鄂尔泰沉默。

    张允随问道:“这样厉害的蛊,夫人可知道,是什么人所施呢?”

    禄禄氏摇摇头:“她生前已是神志不清,口中反复念叨着,玄君。”

    张允随道:“这玄君会是什么人?会是苗人的头领么?”

    “大人的疑问,我也想过,据我所知,黔西花苗的大理老,名叫坎玄,而花苗也是最擅蛊毒的一支苗人。”

    次日鄂尔泰上路,禄禄氏和禄应凤亲送了十里,在牛犊山下作别。

    离了东川便是云南境内,一行人直奔昆明。路上张允随问道:“怎么不跟他们讲明,你已升任云南巡抚?”

    “若他知道我是新任云南巡抚,便不会再向四川求援了。”

    “你应当不会袖手旁观吧?”

    “云南对四川而言,确实只是旁邻,若想插手邻省事务,还欠一个理由。”

    “依你看,岳大人会不会出兵支援呢?”

    “现在年将军被皇上猜忌,若说年党人人自危,不敢妄自动兵的确情有可原,可就算外族之间的仇杀可以置之不理,铸造铜币却是新朝要务。”

    张允随道:“所以你让禄夫人到处散布消息,说是乌蒙欲抢夺东川的铜矿。可是这个理由……铜不比金银昂贵,矿山又挪不动,搬不走,说劫掠铜矿是否有些牵强?”

    “不过是一个借口,给岳将军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出兵讨逆的理由。若他拥戴皇上,支持新政,必会把握时机,一举定乱,也就不用我等横生枝节了。”

    “如若不然呢”

    “若不然……”鄂尔泰顿了下,“那便只有,取而代之。”

    云南大小衙门也是刚刚获知新巡抚上任。

    总督府外,杨名时足足迎出一里远,上前一把抓住鄂尔泰的手:“毅庵贤弟……我们是旧识,你,你是能上达天听的,圣上面前,可要为愚兄说句公道话。三江泛滥,那是天灾,岂是人力能阻挡?什么私吞玉料,哪来的墨翠?愚兄是见也不曾见过。”

    鄂尔泰只有一句:“下官必当秉公。”

    “愚兄以督兼府,云南巡抚一直悬虚,巡抚衙门年久失修,修旧起废,需要时日,贤弟不弃,就暂将督府作为下处,如何?”

    “下官不敢躐等,如今不是考期,贡院空置,若杨大人无异,可否准我以贡院作为暂居之所?”

    “既然如此,愚兄也不勉强,只是你等远道而来,府中已略备水酒,这扫径之情,贤弟想必不忍推却。”

    “风尘仆仆,有失恭敬,待下官整顿衣冠,再行拜见。”

    整顿衣冠,是要循官礼相见了?话尽于此,再明了不过,杨名时皮笑肉不笑的:“也罢。”

    一行人刚转身,杨名时的脸便拉下来,师爷向府中一抬手:“大人请回。”

    一边走,杨名时一边道:“本督再三试探,他们并未提起‘代行总督职’之事,也没提及尚方宝剑,看来,京中传讯有误。”

    “蔡炳权替大人办事,一向也算细心,未必是讹传,依学生看来,所谓‘代行’,会不会,只是圣上偶然兴致?至于那把剑,只是御赐,也未必就是尚方宝剑。”

    “一无明旨,二无口谕,他鄂尔泰不过一个巡抚,这云贵,还是本督的云贵!”

    “大人所言不差,尤其现在年党备受猜忌,恩宠大不如前,那道弹劾的折子,只怕也是无关痛痒了。”吕师爷笑着附和,又问,“只不知待会儿那鄂尔泰前来,学生等该做如何安排?”

    “敬酒不吃,本督也只好好好请他一杯罚酒了。”

    这边张允随也对鄂尔泰道:“你丝毫不买杨大人的账,当着这么多僚属,妥当么?”

    “就算是虚与委蛇,他会与我们同心同德么?除非是同流合污,否则依然是同床异梦。既然如此,不如分明壁垒,让大家看看,我们与总督大人不同,让有识之士有处投奔,让云南的百姓有所归依。”

    再见之时,彼此都是顶戴花翎,杨名时也不再称兄道弟了,双手一负:“鄂大人。”

    鄂尔泰拱手:“杨大人。”

    “鄂大人刚到昆明,不旋踵即来访,可谓是营营逐逐。”

    “圣上殷殷提命,下官拳拳服膺,不敢怠慢。”

    “似你这般说来,到好像本督对圣上之意,不以为意了?”

    不等鄂尔泰回答,杨名时哈哈大笑:“玩笑,玩笑。”

    “下官一路前来,经过东川,得知因为彝族禄氏一族的族中宿怨,乌蒙土知府之叔禄鼎坤,将大举进犯东川。”

    “哦?这消息可靠么?”

    “一场大战势不可免。”

    “哦,你刚才说,是彝族同姓之间的争斗,既然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们就不要插手了。”

    “制止土司之间的仇杀,是皇上改土归流的要务之一。”

    “你不说,本督都忘了,不过,也难怪,所谓皇上的改土归流,是你鄂大人一力推倡的,其余人,当然没有你鄂大人记得清楚。”

    “东川地势险峻,是兵家要塞,矿产、茶产丰饶,而且距离昆明不到三百里,还望大人能够出兵镇压,止暴禁非。”

    “可以啊,当然可以!来人,马辟荆!”

    马辟荆道:“在!”

    “你去,将府中的衙役,还有内宅的奴仆,全都调集了,听鄂大人指挥!”

    “是!”

    在座窃笑不已,张允随的脸色变得难看。

    鄂尔泰道:“事关重大,衙役家奴,恐难平定东川之乱,还请大人行文提督郝大人,派兵支援。”

    “你也提到了,调兵遣将之事,得要提督郝大人下命,虽然说么,本督这个云贵总督,可以节制云南提督,可是各省的军务、政务都是分开的,为了个外族的仇杀,本督就横加干预军务,实在不妥。”杨名时一脸为难,“要不,鄂大人亲自行文郝大人,这行伍之人么,急公好义,也许,就肯出兵也未可知。”

    鄂尔泰沉默。

    杨名时笑了:“不如听本督一言,东川虽比邻云南,却是四川的辖下,四川的事,还是让岳大人去操心,要剿要抚,人家自有计议,鄂大人何必多此一举呢?”

    “就是。”马辟荆插嘴道,“想掌权,想立功,这么大的云南,还不够鄂大人施展么?”

    张允随十分担忧,悄悄望向鄂尔泰,好在,他面色未改,站起身:“承教,下官告辞。”

    鄂尔泰走后,吕师爷道:“学生倒有些不明白了,大人不是一向赞成干预种族之间的械斗,继而从中获利么?”

    “你们听着,从今而后,他鄂尔泰抬举的,就是本督打压的,他鄂尔泰赞成的,就是本督反对的。”

    “对,对!坐不稳这巡抚,还谈什么治水,什么改土归流?大人若是手下留情,容他滚回京城去,若是不然,让他小命就留在云南!”

    “哈哈哈哈哈!”

    张允随连声叹气:“真是天恩难测,皇上,究竟是如何打算?那一句‘代行总督之职’,是谁都听见的,可是,并未下旨。御赐宝剑,又不言明用途,真是……唉。那位郝提督,谁不知道就是杨大人的附庸,而且,提督之职高于巡抚,没有杨大人首肯,你调不动云南军马,无兵无权,这个巡抚的位置,怎么坐得住!”

    “走吧。”鄂尔泰拍了拍张允随的肩,“我们也并非完全无兵可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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