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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辆囚车越来越近,至街心处停下。那三个囚犯早已被折腾得不成人样,皆是披头散发,满身血迹,面目狰狞,虽是被重重枷锁锁着,也要几个衙吏推搡着才勉强前行,看来是其心难诛。待得上刑台时,趁着衙吏稍不留神,一个囚犯忽然发难,一把推开压他的衙吏,那衙吏心中惊恐,拔出刀来就砍,囚犯手上十几斤的铁链子抡将起来,凭空卷了刀去,猛一回旋,生生砸在衙吏头上,立时脑浆迸裂。其余两个囚犯觑准机会,也拼力顽抗。
人群中立时引起不小骚动,张允随几个人被挤在中间,无路可退,只好跟着瞧瞧热闹。初到昆明便赶上一场声势浩大的秋后极刑,平素自居蔼然仁者的老学究们实是心有不忍又无可奈何。
有衙吏飞奔向一边官棚。官棚之内,坐的是以杨名时为首的云、贵两省大大小小各级官员。张允随一行从京而来的乡试考官因尚未赴任,便隐迹潜踪,不在其列。按察使张谦主管着刑狱,一听人犯要造反,心里就是一惊,又是当着杨明时的面,便有些坐不住了。果然杨明时怒道:“岂有此理!”
张谦立即起身,躬着身,却不说话。
他心里另有一番算计。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刑场上这三个人犯不是寻常人,而是号称‘九寨苗王’的贵州苗寨大土司黎蝰的三个儿子。都说苗人擅蛊毒,这三个苗王子会不会蛊尚不可知,可个个武艺高强却是有目共睹的,单只押送他们三个已然不易,若刑场附近再埋伏着劫囚的就更加难以对付。这一点杨明时也深知,所以为了能够顺利明正典刑,特意向云南提督调来一支兵马,带队的是个千总,叫做哈元生。杨明时在云贵根深蒂固,向来是说一不二,就连手握重兵的云南、贵州两大提督也从无异议,可万没想到,一个六品千总哈元生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哈元生质疑说,苗王子是苗寨大土司之子,不是普通百姓——虽然这个土司是前明皇帝封的,当朝并不承认,可苗寨历经百年,在苗人心中不可侵犯,处置他们涉及到种族纷争,臬司甚至督府都无权定罪,应该上报督察院,更何况,剖腹抽筋这样的极刑不能妄动,就算动用,也要得到刑部批示。哈元生的顶头上司副将马辟荆闻言怒不可遏,可是无论怎么软硬兼施,哈元生坚持没有朝廷批示,绝不受命。刑期早已通告两省,不能改动,迫在眉睫了,只好由督府和巡按司的官兵、衙吏押犯。
可以说,眼下的纰漏,完全是由绿营军造成的,张谦才不会替马辟荆顶过,所以只是躬着身,一副谦卑摸样,却不开口请罪。
杨明时一腔怒火都发在马辟荆身上,大声叱责他临危无策,治下无方。众目睽睽下,从二品的副将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别提多恨那不知死活的哈元生。
这时有一个洪钟般的声音道:“大人,请息怒。”
杨明时怒目向下看去,一个十分魁梧的胖汉站在当地。
马辟荆心里拧了个大疙瘩,心想这帮草莽又要立功了。
杨明时的脸色缓了一缓:“葛壮士,你有何事?”
此人名叫葛大量,是个武林中人,点苍派的顶尖高手,同洱海派的马家兄弟俩一同效力督府,是杨明时跟前的红人。这次能够生擒苗寨王子,全仗他们三人。
杨明时一心要扬威立万,所以巧立名目,说是要‘以土治土’,按照云南很多民族的习惯,双方比武较量,败者就是俘虏,要杀要剐全凭胜者,这样一来,就可以绕过朝廷,由地方出面定罪。为了名正言顺的‘以土治土’,还特意从昆明附近调来一个跟此事八竿子打不着的白族土官——指挥佥事董行端,作为监刑官。行刑人正是葛大量他们三个江湖人。一来这剥皮挖心的手段不是一般刽子手能应对,二来是他们战败了苗王子,由他们动手,可堵悠悠众口,就算以后督察院追查下来,也有话可说。
葛大量瞟了一眼马辟荆,撇撇嘴道:“区区苗贼何足挂齿?让在下等出手,担保他们束手就擒。”
杨明时道:“本督知道尔等身怀绝技,但稍后还要行刑,是怕尔等太过辛苦。”
葛大量道:“为大人效力,在下等敢不尽力!”
刑台前仍是一片混乱。困兽之争当然是生死不顾,三个苗王子杀红了眼,拼着挨刀挨枪也不退缩,只是一味蛮拼。衙吏们只能将他们围困在中间,却都不敢贸然上前。这时从棚中走出三个人来,一个膀大腰圆,一个短小精悍,另一个瘦消枯槁,却都身着便装,并非官府中人。
那身材胖大的是个秃头,非常显眼,立即被人认了出来,群情瞬时激荡,人声鼎沸:“是了!就是他们三个!”
张允随被吵得焦心,勉力扯开嗓子问道:“他们是什么人啊?”
也分不清是谁在答:“总督府雇的三大高手,听说是点苍、洱海派的,就是他们三个,生擒了那三个苗犯!”
葛大量几人一出手,形势立转。三犯当初既非对手,今日五花大绑,困饿交加,自然也无力抵抗,最终还是被治住了。
手持公文的按察司佥事用马蹄袖擦擦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生怕再出了什么差错,赶紧高声宣判苗犯罪行。
不宣则以,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原来杨明时虽已立定决心痛下杀手,但也知事关重大,所谓的‘九寨苗王’虽不被朝廷承认,其实却是苗族中最大的土司,是西南所有苗人的领袖。当众虐杀三个苗王子很可能激起变乱。万一苗王派人来劫囚,调来的绿营军尚可应付,可是天下苗人之多,分布之广,种类之繁,远远不止一个苗王,也不止一个贵州。单单云南就有很多苗人,况且,这里的其他很多种族与苗族本是同宗。为了防止大规模的变乱,杨明时决定密不外传,之前官府张贴的告示只说因苗寨拒付军饷,罪同谋逆,三个头人要被处以极刑,至于这三个人的真正身份,却是只字不提。今日一经宣判,人们才知受刑的竟是苗寨三个王子。更有知情者清楚,苗王只有这三个儿子,这样一来,算是断了苗寨的根。
监刑官董行端见人声嘈杂,怕再生事端,匆匆下令行刑。三名人犯分别处以剥皮抽筋、剖腹挖心和宫刑。
鲜血淋漓下,张允随一直不忍正视,口中念着:“造孽,真是造孽。”
副考官刘弘毅道:“遭这样极刑,也不知什么缘由。”
围观的有接口的:“这么大的事,还有不知道的?你们是外乡吧?”
张允随忙问:“初来乍到,还要请教小哥。”
小伙子手一指:“那三个,是黎蝰的三个儿子:蝰鸷、蝰鹫和蝰枭。”
“黎蝰又是什么人?”
“堂堂九寨苗王也不知道?”
好多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来:“西有不夜侯,东有苗寨王。”
张允随更加困惑:“这,又是王,又是候,老夫久居京师,不曾闻得这样封号。”
引得周遭轰然大笑,小伙子笑着说:“那可不是现今北京城的皇帝封的,是前朝姓朱的皇帝封的。苗王,是贵州九股河边九大苗寨的大理老,是西南的五色生苗公推的。”
张允随想起鄂尔泰这一路曾与他说过关于苗族有生苗、熟苗之分。所谓熟苗,与汉族杂居通婚,渐渐同化。而生苗呢,仍生活在深山老林,桀骜难驯,不服王化,也正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念次而及彼,他摸着颌下须推测:“贵州在东,东有苗寨王,云南在西,那‘不夜侯’,想必是跟茶有关了?”
小伙子惊讶:“没错,正是我们云南普洱六大茶山的大当家。”
“这个名字可风雅的很。”
“苗寨里只有苗人,茶山里可就杂了,汉、摆夷、苗、白……全都有。哪里有汉人,哪里就有这些文的。我们可是不懂的。”
“也许,老夫此来,能为这里的教化,略尽绵力。”
小伙子憨憨笑着:“那可好,也能教我们写写信念念告示。待会儿这边完了,我请老先生几个喝一杯去?”
可刑场里的血腥气氛着实让人兴味索然。那剖腹挖心的已是惨烈,一边剥皮的更是别出心裁,沙地里挖个深坑,将蝰鹫剥光衣服整个埋了,只露出个头来,用快刀沿着颈子割开一圈皮,将水银灌进去。黎鹫目眦尽裂,咬碎钢牙,就是一声不吭。
张允随摇头叹道:“总算一条好汉,可杀不可辱阿。”
待得整瓶水银灌下去,皮肉分离,黎鹫终是一声厉嚎,痛得血肉模糊跳将出来,一幅完整的人皮便得了。
嚎声经久不去,人人心寒齿冷。
这两个是活不得命了,那受了宫刑的蝰枭也已奄奄一息。几个刽子手奉命将挖出的五脏六腑填在人皮里,又充了稻草,令蝰枭带回去见苗王。
衙吏们打扫刑场,围观的心有余悸,轰然就散了。张允随跟同行的几个商议着,反正时候尚早,不如跟着小伙子街上坐坐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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