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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略过月姬的耳朵,耳垂光溜溜的, 明明有耳洞, 却居然没有戴坠子… …好怪的人, 而且, 长得有点像乐容,
她攒眉坐下, 觉得, 很诡异。
窗外的风嗖嗖裹进来,画红连忙过来关上了, 耳边听见帝姬喃喃,“你瞧这位月姬, 是不是… …?”她竟然咬了下笔杆,迟登登道:“我或许是脸盲了,月姬和乐容像是不像?”
真真大千世界, 人的长相让人捉摸不透。
画红也在想这事, 却道:“这个不好说,这位月姬的妆面太浓, 眼角俱是上挑勾着, 又戴着白狐的围脖遮去了一小半张脸, 眼尾画得深长妖媚,光从气质上便同乐容区别开来,何况,”她往桌上的火锅里放肉片,香菇,咕嘟嘟的热气一下子熏上来迷了眼睛,揉了揉方说,“何况这是汝广王的宠妾啊,帝姬难道怀疑她是…那一位么?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璇姬还像您呢,她跟您也有关系么?暧暧,火锅可以吃了,好香啊——”
德晔倚着书案茫然扫了画红一眼,“我用过晚膳了,你自己吃罢,当心吃多了不克化,出去走走消食又嫌冷。”
画红蘸了蘸酱,心情不错的模样,“能吃则吃,奴婢不像帝姬想得多,这会也不苛求您和太子殿下… …现如今是陛下了,这段缘分既然没有,也就看开吧!帝姬竟别琢磨那位月姬了,不如说说接下来的安排,我们是等楼公子么?”
火锅滚滚冒着热气。
德晔起身在屋里转了转,坐到了银霜炭的炭火盆旁伸出手取暖,好半晌,才应了一声。
除了楼湛,还能期待谁呢?
心里有个名字,可是她灰了心。他们之间始终横桓着月见,一个不在人世间的人,她的死凝成了一缕魂,无休无止缠住了靖王。
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这个道理德晔懂。
灰云如铅,滴水成冰,转眼是天明。一行人出了城,往汝广王的封地行去。
德晔挑开车窗上覆着的绵帘,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向北,风大,官道旁的树上薄薄积了一层雪,远远望去,像果子上的糖霜。
她又往前看,堂兄正与汝广王两个骑在坐骑上,仿似不冷,兴致勃勃对着沿路指指点点,不知说到什么,哈哈大笑起来。
德晔“啪”地摔上绵帘,也不顾画红奇异的目光,转头蜷着睡倒过去。
一路行,中间去过几次驿站,时间过得很是快,仿佛只是睡了饱饱一觉便抵达了汝广王的地盘。
汝广王在路上同澹台逸两个已是谈定了婚期,他对这桩婚事不说十分满意,八分却是有的。大宁固然亡了,但声势犹存,何况他是娶填房,德晔帝姬年纪轻,他就喜欢嫩出水的,有脾气不打紧,有脾气才好调.教,日子过着便不单调了。
当初月姬才买回来,不也是横得很,寻死觅活,如今怎么着?
汝广王心情畅快,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想到肉到了嘴边,脸上笑容更盛。
这一日落了晚,他坐在庭院里赏梅吃酒,身边围着几个娇滴滴的侍妾,这个喂一口酒,那个喂一个香吻,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忽然间,汝广王的亲信急匆匆跑来,他神色一敛,挥手叫姬妾们退下。
亲信跪地,双手呈上一封信函,汝广王接过来,睇了底下人一眼,再看这信封,正反面无一字。
他拆开来,两指抽出发黄的薄薄一张纸,借着亭子里的光细看,浓眉不知不觉深深拧起,眉心沟壑重重。
汝广王不是头一回收到大殷靖王送来的信函,只是这一回,内容却叫他,气愤,或郁闷,或不可捉摸。
他腾地站起身,复又坐下,委实咽不下这口气。
“殿下在看什么?”月姬从红梅后徐徐步出,红泥小火炉里热着酒,她提起斟了一小杯,递到汝广王唇畔,“何事忧虑,倒不如先饮一杯。”
汝广王果真顺着她的手仰脖子饮下,胸中仍是意难平。
他把信纸“啪”地一声重重拍在小桌上,伸臂揽月姬入怀,月姬正要去看那信纸,却被他捏着肩膀亲住了嘴。
唇舌相缠,月姬眉心蹙起,仍是忍耐着,装作气喘推开了汝广王,娇声嗔怪道:“殿下好没正行,且不说往日府中只有你我,如今却是来了德晔帝姬,您不怕她瞧见了,吃味儿么?”
“她?”汝广王却是冷哼一声,两手从月姬的肩膀往下摸索。
月姬不胜其烦,拿眼去看那信,只是一两行字,熟悉的笔记,叫她眼眶顿时一热——
汝广王的声音乍起,他犹如头顶青青草原的憋闷,恨声道:“澹台氏没有好东西!我早料到德晔帝姬不干净,以为她只和她那表兄不清不楚,没成想靖王这里还留了一笔,要不是瞧上她的脸模样,我便是不稀罕。”
月姬暗自收紧了五指,嗓音像是从喉口飘了出来,“这位靖王殿下,缘何要索取德晔帝姬,殿下,您会如他所愿么?”
她若有若无,在汝广王胸口推了一把,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柔荑。
汝广王倾身咬住月姬的光.裸的耳垂,在她耳畔道:“小东西,你必是希望孤王远远送了她去,可是如此?”他大掌捏了把她的腰,“孤王偏生不叫你们如愿。”
汝广王情.动,附过身结结实实压住了怀里的娇软的人… …
月姬脸上毫无表情,双目望着雪地里的红梅。
红梅点点,有几片坠在地上,真像雪地上绽出了花。
一晃,春日将至,倒春寒的尾巴余威犹在,汝广王的大婚也提上了日程,满府满城里都热闹了起来。
一行人夹杂在收了喜帖前来贺喜的人流里入了城,为首的揭开风帽向边上一掷,露出一张冷漠冒着寒气的面容,与周遭喜庆之色大相径庭。
章路提着小心躬身上前,“殿下,汝广王大婚,此事已尘埃落定… …”本着忠仆能劝则劝的心,章路鼓起了勇气,谏道:“眼下局面于您恐不利,朝中陛下如狼似虎,撺掇着一干老臣等着抓您的小辫子,御史们的折子都堆成山了,这个节骨眼上… …殿下分明都懂,却还要一意孤行么?大梁帝姬人已在京中行馆… …”
靖王要做的是迎娶大梁帝姬,收买人心,争取大梁的力量,而不是转过头来,拆汝广王的墙角。
这汝广王虽说无法无天叫大梁帝厌烦,却始终是梁人,若闹起来,哪一方脸上都不好看相。
“你说的,我都知道。”
靖王看了看天,眼中映出一片澄净的颜色。他未曾没有尝试过,可若舍下德晔——
当日他气盛,她弄碎了坠子,便由着她罢了,她便是那样不懂事,他却同她置起气来。兜转了一个来回,德晔彻底脱离了夏侯锦,现状尚在他预料之中。
纵不符道义,也不能便宜了汝广王。
行至偏僻处,靖王抬抬手,身后暗卫便自袖中放出信号。信号至,则大军每半个时辰向汝王城推进两公里。
他早有吃掉汝王城的念头,殷帝想借他同大梁结盟,自己却不愿娶那位帝姬。
呵,靖王唇边溢出一声轻笑,“天下的美事,不能全叫皇兄一个人占了。章路,你说是不是?”
“是… …只是,”章路又绕回了原话,“那德晔帝姬… …东三军日前有异动,只怕与帝姬相关。”
靖王哦了声,似不曾上心,他们到了王府门前,底下人接过名帖,大惊失色,匆匆向里禀报去了,跑得快,差点滑倒。
很快,汝广王亲自出门相迎。澹台逸得知了消息,却是从后门出去,避瘟神般躲避了起来。
进门过了影壁,入内堂,一时分宾主落座。
汝广王是个奢靡的闲散富贵人,府中布置满是堂皇气象,美妾更是多如牛毛,寒暄过半,他便拍拍手,叫来歌姬在当中弹唱歌舞。
靖王端起酒盏,向着汝广王比了比,那蛇腰款摆的歌姬却将肚皮扭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酒是好久,却辣了些。”靖王放下酒盏,唇畔湿润。
汝广王瞥见他将两手袖了起来,温润如玉稳坐着,竟似柳下惠坐怀不乱。怔愣一时,须臾畅快笑道:“想是她们颜色粗鄙,入不得靖王的眼,来人!唤月姬前来。”
靖王方起身说不必,王府下人却出离了视线蹬蹬跑了出去。
他眯起眼,“若倾日前寄来的信件,汝广王殿下却至今不见回音,今日方才贸然造访,勿要见怪。”
分明说着抢人老婆的话,居然面不改色,正气凌人,汝广王自愧弗如,冷笑一声也便站起了身,抬手摸上了腰间悬挂的长剑。
“靖王殿下好大的耐性,德晔帝姬已然在孤王府中,入了孤王的门,生生世世便是孤王的人。”话毕,出鞘的剑尖已直指裴若倾。
“殿下住手,不要伤了他——”
汝广王剑身一颤,却是月姬从门外仓皇跑来,她喘着气,今日竟是娥眉淡扫,清汤挂面更有一番风姿。
双臂张开,拦在了靖王身前。
“月姬看准了,孤王在这!!!”汝广王瞪起眼来,头脑不清,囫囵喝道:“你要造反不成?!”
红梅落满地,德晔听见画红报备,说听见前院有动静,又说有人看见太子逸从角门溜走了。
她大是纳罕,好奇地往前院走了几步,脚下忽地一顿,转而回屋从架子上抓了一把金条等值钱器物揣进怀里。
想了想,急忙换下身上裙子,束发戴冠,穿上了一身王孙公子的襕衫,回身对画红道:“今日兴许是个机会,我趁乱出去当铺里换点银票,往后可能有用,你在这里守着,要有人找我,就说我病了睡了,进来会过病气,想来便无人再执意要见。”
画红点头如捣蒜,嘱咐她小心,便塞了一把银锞子与西北角门守门的婆子,把乔装的帝姬放出去了。
德晔甫一出门,从角门外的小巷子一路问路转至市集,只觉道路宽阔,空气清新,天高地长,真想一走了之。
她跳了跳,望见当铺的幌子在风里招摇,面上一喜,便不顾脚下踩着了什么,只想抓紧赶过去。
谁知一只灰扑扑的袖子伸到眼前,拦住了去路,一名仆役打扮的人气汹汹道:“小公子踩着了我家公子,便装聋作哑过去了,是何道理?”
德晔窒了下,转眸看向那仆役身畔,却是背过身站着一位年轻男子,瞧着二十上下,修长的身段,露出的侧颊嘴角微微抿着。
“那我赔个不是,是我着急没留神… …”
仆役转过身去,“公子,这人道歉了,说他没留神!”
德晔听见他们说话,鬼使神差之下竟然绕到了这位公子身前,她打眼看他,他却目不斜视,侧首点头致意,抬脚要走。
她呆性犯了,一时想不起他是谁,只觉面善的紧,揪住了公子的长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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