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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想试一试
显然卫氏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她皱眉:“这两人是我看着长大的, 她们的身体、性情我也了解。你倒是跟我说一说,芙蓉是怎么小产的?海棠又是怎么出家的?我竟不知道了, 你还在京城时,她们俩四年生了三个孩子。这你一去, 一个孩子没有不说, 还死的死,出家的出家?”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薛氏额头冷汗涔涔,她只能跪下辩白:“老太太说这话, 可真是要了儿媳的命了。岳姨娘小产确实有隐情……”
卫氏却摆了摆手:“别急着把自己摘干净, 我要问你的不止这一桩。萱丫头的婚事是怎么回事?都十六岁了还没定亲, 把她姨娘逼走, 连她的婚事也不管了……”
薛氏深吸一口气, 待要回答,却见念夏匆匆走过来, 禀道:“老太太,四老爷在外面呢,说是十少爷哭着闹着要见四太太……”
话没说完, 谢律就大步走了进来, 一脸焦灼之态,他胡乱给母亲施了一礼,说道:“母亲,让她先回去吧,让儿哭得厉害。有什么话问孩儿也是一样的。”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看妻子一眼。
儿子今天刚回来,卫氏不想给他没脸,就点了点头,让薛氏退下。
薛氏颤抖着小腿站起身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正常的退了出去。
谢律这才对母亲说道:“有些话,孩儿想说给母亲听。是关于您先前给我的两个姨娘的。她俩相貌上确实很好,只是后来那冯氏心大了,在芙蓉有孕的时候,做了手脚。当时我看她生了一双儿女,又是母亲身边的人,饶了她一回。谁想她竟然在琬,在薛氏怀孕时,故技重施。这回,孩儿怎么还能饶她?她争风吃醋,小打小闹也就罢了,把手伸到主母身上,想谋害嫡子,这怎么行?”
他说一句,卫氏的脸便沉上一分。冯姨娘和岳姨娘都是她挑的人,儿子这么说,无异于当面打她的脸。
偏谢律还道:“孩儿本该要了她性命,但薛氏有孕,非说要留她一命,才让她去了庵堂。孩儿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母亲,母亲就不要再为难琬琬了。”
卫氏面色古怪:“我为难她?我给的两个人都没了,我问一句,就是为难她?在你眼里,你母亲就是这样蛮横不讲理的人?”
谢律一噎,他记得刚成亲时,母亲对琬琬诸多刁难。不过他想这也没什么,天下的婆婆都这样。他那时就多次向母亲求情,尽管不一定有用。这回听说母亲叫走了琬琬,他下意识就以为是在为难她。他路上一寻思,多半是为这事儿,所以直接将此事摊开了说。——老实说,这件事也挺伤他的脸面,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看见自己后宅不宁。
“母亲别生气,别生气,是孩儿的错。”谢律连忙陪笑道歉,“这不是怕母亲误会吗?若是母亲误会了,动了怒,那孩儿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幺子,他好一通道歉后,卫氏的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她让丫鬟摆饭,留儿子在这里用饭。谢律也不推辞,打算好好陪一陪母亲。
那厢,薛氏刚走出婆婆的房间,腿就软了。斜地里伸出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她扭头看去,是她的女儿阿芸:“你怎么在这儿?”
谢凌云轻声道:“我看阿娘脸色不好,担心阿娘有事,就跟了过来,路上看见了爹爹,就让爹爹一起来了。”
她说的简单,事实上,路上恰巧看见爹爹,很有难度。她是“迷路”了,才看见的爹爹。
薛氏看着身高已到她肩头的女儿,隐隐感到欣慰。一转眼,女儿都十二岁了,身高抽长,相貌上渐渐褪去了孩气,肌肤莹白,眉眼端丽,虽年齿尚稚,却已能看出是个美人。阿芸十岁以前,一直懵懵懂懂,做了姐姐之后,到底是晓事了些。
谢凌云犹不放心,问道:“阿娘,你没事吧?”她握住薛氏的手,口中说道:“阿娘,我给你暖手。”不露痕迹地将丝丝内力注入母亲体内。
薛氏只觉得暖流涌动,身体舒泰,以为女儿火力大,并未多想。她摇了摇头:“没事。老太太就是问一点事情,咱们回去吧。”
谢凌云应了一声,没有再问。她近来发现五感更加灵敏,祖母和母亲的对话,她在外面隐约听到了一些。她当时想要进去替阿娘说话,不过爹爹先进去了,她才作罢。
老太太质问阿娘的话,教她心里不大好受。很多事情阿娘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知道的。——即便是当时不知道,后来想想,也能想明白。
忠靖侯府比绥阳县衙官邸要复杂的多,她会努力护着家人。
也许是谢律的那一番话起了作用,老太太没再问过薛氏关于冯岳两位姨娘的事情。不过她找了谢怀信过去,旁敲侧击。
谢怀信摸不透卫氏的心思,只当她对冯姨娘做的事了如指掌,特来寻他的不是。他不敢大意,小心应对,但无意间还是透露出了一二。
卫氏自他开口,眉头就没舒展过。这就是律儿在信里说的精心教养的儿子?还好礼儿没让他们养,看养成了什么样子?
她挥了挥手,让谢怀信下去,越发觉得头疼了。
谢凌云不知道此事,她正认真准备去舅舅家的事宜呢。他们刚回京,薛家就递了帖子过来。阿娘看着帖子,擦了好久的眼泪,决定带她、让儿还有谢蕙一起到薛家去拜访。
说起来,她自出生起,还没见过舅舅舅母。
他来绥阳的第二年,有了怀信。这个自小在他身边的孩子,跟他感情深厚,远非留在京城的长子所能比。
——当然,不是说他不重视嫡子,只是不如他与次子那般亲厚罢了。
怀信是个好孩子,人又聪明,可惜就亏在了出身上。若是记在薛氏名下,岂不比养在冯姨娘身边强上很多?
谢律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正要细说,却一眼瞥见妻子脸色不对。妻子蓦然变冷的神色让他生生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只轻声问了一句:“琬琬觉着怎样?”
薛氏的神情早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失态是谢律的错觉。她慈爱地摸着女儿的脸颊,好似没听懂丈夫的话:“什么现成的?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咱们阿芸,是个姑娘,什么时候变成儿子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谢凌云忙出声表示自己的存在:“爹爹,阿娘……”
“嗯。”谢律应着,女儿这一打岔,他也不好再提方才的事。干坐着有点尴尬,他便探了探身,去摸女儿软软的头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放在女儿头上的手滑落到了妻子手背上。
薛琬的手光滑温热,谢律不由得心中一荡。他倾身靠向妻子,声音低沉暧昧:“阿芸也一岁了,我们该给她添个弟弟了……”
窝在母亲怀里的谢凌云愣了一愣,继而尴尬袭来。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小手抱住了母亲的脖颈:“阿娘……”
薛氏莞尔一笑,眼波流转,口中却道:“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儿来……”
“嗯?”谢律挑眉,妻子此刻提起,定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他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什么事?”
“是萱姑娘,说是今儿身上不好。相公不去看看?”
“萱儿?”谢律皱眉,想到大女儿白生生的小脸,他的那点旖旎心思瞬间烟消云散,“那我去看看吧。”
他本欲起身离去,眼光微转,见妻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想,他得说些什么再走,他笑道:“你这做母亲的,倒比我更疼她些。也罢,就去转一圈吧。这孩子聪明心细,若知道了不去看她,恐怕她是不依的。”
薛氏只是笑:“相公但去无妨。”
谢律这才离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谢凌云很奇怪,看起来恩爱的父母,为什么相处得这般奇怪?
略一思索,她心中就有了答案。父亲与母亲之间尚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畸形的关系怎会不奇怪?
母亲只有父亲一个,父亲却不止母亲一人。
谢凌云望着这辈子的母亲,心里酸酸的,她知道,这种情绪是心疼。
薛氏抱着女儿,轻声道:“阿芸,娘只希望,你和你哥哥能好好的。你哥在京城,有你祖父祖母护着,会过得很好吧?”
谢凌云大力点头:“嗯嗯。”
有湿热的液体落在她脸上,她又惊又怕:“阿娘,阿娘,不哭……”
她心里惶恐,若是薛氏委屈,等她再大一些,就带母亲离开此地。
薛氏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温柔:“娘不哭,娘有阿芸呢。”
谢凌云不说话,她要练好武功,去报仇,去光大天辰派,也要保护母亲。
今日薛氏原本兴致极高,直到她看到怀礼送来的信。想到不能相见的长子,她自是难受。想到那四年,丈夫被贬,她独自一人,上敬公婆,下养幼子,还要与应对妯娌小姑。种种艰辛,只能自己一个人扛。而丈夫却接连多了三个庶出子女,她更觉得窝火。
然而她不能哭,不能闹。世情还要求她要将那三个孩子视如己出。她连她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亲自照顾,为什么将旁人的孩子当成骨肉?
今夜丈夫的提议她不是不懂,但她绝对不会答应。谢怀信由谢律亲自教养,日常用度几乎要与嫡出比肩。若真记在了她名下,将来这府里哪还有礼儿的立足之地?
况且,她自己有亲生的儿子,没必要抢别人的。谢怀信都五岁了,也记事了。这事,她是不会做的。
谢律借着月光走向西跨院。十月初的夜里,冷飕飕的。他走得快,很快就见到了西跨院的灯光。
他心中一暖,加快了脚步。
冯姨娘正在委屈,万没想到谢律此刻会过来,她又是欢喜又是得意,声音比平时更软了几分:“老爷……”
谢律摆了摆手,一脸关切:“萱儿怎么样了?可请了大夫?”
“她累了,歇着了。这丫头,心里头有事呢。”冯姨娘忙捧了茶过来。
“哦?”谢律失笑,“她心里头能有什么事儿?”
“看见芸姑娘抓周呗,她那时候小,也没……”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谢律皱眉打断了冯姨娘的话,“她那时才一岁,能记得什么?抓周这种事,又不能补上。”
冯姨娘美貌温柔,偏偏因为出身所限,显得太小家子气。这一点,她远不如薛氏。
冯姨娘更委屈了,不敢大声反驳,只能小声道:“蕙姑娘也有,就萱儿没有……”
谢蕙周岁时,薛氏刚从京城过来,就下帖子请了几位太太。谢蕙的抓周仪式虽然比不得谢芸的隆重,但也颇为热闹了。
谢律听见冯姨娘的话,不免又想起初到绥阳的不易。若不是念及谢萱真的受了委屈,他都要出声呵斥冯姨娘了。
他刚拧了眉,却见萱儿走了过来。可能是刚睡醒,脸红扑扑的,头发也有些乱。他慈爱地道:“怎么不去歇着?起来做什么?”
“听见父亲的声音,萱儿就过来了。”谢萱眼中满是孺慕之情。
这眼神看得谢律舒坦极了。三个女儿,这一个最得他心。毕竟是他第一个女儿。
“父亲,萱儿方才做了个梦。”谢萱奶声奶气,神情却十分郑重。
“哦?”
“萱儿梦到,哥哥读书中了状元,咱们还去了京城呢……”
回京城是谢律这几年来最想做的事情,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小小年纪,也知道什么是状元?”
“读书好,文章做的好,就能中状元,当大官!”谢萱仰着脸,继而又怯怯地道,“父亲,哥哥能中状元吧?”
谢律笑了一笑,心说童言童语,倒也质朴可爱。
谢萱又道:“父亲在家的时候,每天都教哥哥读书,哥哥肯定能中状元。”
谢律心里一动,在家的时候?看来,是时候给信儿找一个正式的夫子了。
“萱儿也想读书呢。”谢萱忽然说道。
谢律笑了:“你又不考状元,读什么书?”
是啊,她又不考状元,读什么书?谢萱心中酸涩,她努力睁大眼睛,生怕眼泪掉下来,口中说道:“读书使人明理。”
她不要做别人眼里的草包。
女儿倔强而认真的样子,惹人怜爱。谢律笑道:“好,也给你找个女夫子。”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是不是?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谢萱心头巨石落地,她长长舒了口气,谁又比谁差到哪里去了?
给谢怀信找夫子是挺容易,很快就寻了一位姓吕的举人。这位吕夫子也曾入仕,但性情耿介,没几天就挂印离去,做了教书先生。谢家给的束脩丰厚,态度又诚恳,他便答应做谢怀信的开蒙夫子。
但谢萱的夫子就不大好找了。谢律请薛氏帮忙,他也不说是给谢萱找,只说先找着,给阿芸备着。
他们夫妻多年,他的心思,薛氏岂会看不出来?然而,他既然如此说了,薛氏便也就顺水推舟:“那我留意着就是了,阿芸还小呢,不急,慢慢找。要找个好点的。”
不过她心里清楚,她身为嫡母,庶女的教养问题,自然是要上心的。
谢律一噎,也不好再反口,只能一笑,说道:“先找着吧。”
薛氏应承下来,但很快,她就被其他事情分去了心神。
京城遥远,给京城各亲眷家的年礼都得提前备着。来往官员上下级的礼品,也该准备了。
只有谢凌云不大明白,她才一岁,就要请师父了么?
上辈子,她六岁才开始习武啊。
官家小姐果真与江湖中人不同。
看来,她得再努力一些了。赶紧长大,赶紧习武。
于是,刘妈妈发现,芸姑娘吃的似乎有点多。
薛氏对此并不赞同。姑娘家还是待在家里好。可她到底是怜惜儿女,不忍拂了他们的意,另一方面,她想让这兄妹俩多相处,增进感情,就勉强同意。她叮嘱儿子照顾好妹妹。
谢怀礼应了,礼貌性地询问谢萱和谢蕙的意见。谢萱不想多生事端,假说身体不好,拒绝了。谢蕙不知何故,也不愿前往。
这更合谢怀礼的心思。他自小跟着祖父祖母长大,虽然早慧,但远离父母,又无手足,看别人一家和乐,羡慕不已。如今来到父母身边,却不知该怎么与他们相处。倒是这个同母的妹妹,单纯可爱,可以亲近一二。
至于那些异母的弟弟妹妹,短时间内还真没被他考虑在内。
有前车之鉴,他带妹妹外出时,常乘坐马车。在途中还能考较一下妹妹的功课。
一来二去,他挺惊讶,妹妹瞧着不大聪明,可记忆力还真不错。
他不由得夸赞了几句。祖父教导他时,甚是严厉,固然有用,但不可否认,也让当时年幼的他不开心。他推己及人,猜想妹妹可能喜欢听赞美。
谢凌云脸色发红,心里喜滋滋的。当初还在天辰派,师父没少夸她聪明,还常说假以时日,她必成大器。可惜,现下的她,即使成了绝顶高手,也不知江湖在何处啊。
思及此,她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兄妹俩近日常常外出,回家之后又温习功课。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他们也不知道。
那日孙万斗与谢律谈话以后,回家将谢家退婚的事情告诉了儿子。
孙九郎面色青白,要亲自去退还庚贴。
孙万斗担心儿子胡闹,又怕一味阻拦的话,后果更加严重,也就没阻止他,只反复劝诫莫要胡闹。
谁知孙九郎退还了庚贴之后,竟然说要再见谢小姐一面,有些话要说。
谢律断然拒绝。婚事既退,庚贴也拿回来了,他没耐心再跟孙家打交道,干脆就晾着孙九郎。——没赶孙九郎出去,已经是他仁慈了。
孙九郎默默坐着冷板凳,也不起身离去。谢律去忙别的事,他就傻傻坐着。
冯姨娘知晓此事,心情复杂。虽说女儿任性,可她这做娘的,不能不替她着想。孙公子模样好,家境好,对萱儿也有意。这样的郎君,萱儿不知道珍惜,竟然以绝食相逼,让老爷把这婚事退了,还说什么以后不让人插手婚事?以萱儿自己的眼光,到底还能不能出嫁了?
自觉为女儿操碎了心的冯姨娘派心腹丫鬟去告诉孙九郎,婚约解除,小姐也很遗憾,只盼孙公子勿以此事为念,好生读书云云。
这番话说的含糊,看似有情却又无情,也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冯姨娘不为别的,只是希望孙公子多多记挂她姑娘,最好三年五载内无心娶妻。到时候若是萱儿后悔,也多个选择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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