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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比他先前所想还残酷,凌景麒的情绪亦在崩塌边缘。
他想着,原本他就是卑微的,不过得了造化成了凌家的继子,占着嫡长名份才得了这些尊荣。既然卑微,他便是再卑微一些,认了那些救下生父权当还了生恩,继父这他做牛做马再偿还。可事实真相却是叫他更无地自容。
他立在原地,浑身发冷,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不住的打晃,明明暗暗摇曳的光影让他看不清眼前所有人或物的轮廓。
他自以为孝义,却竟犯错如此……那个人从头至尾都在欺骗利用,根本不值得他救!
凌景麒双目蒙着悲意,心境如同风雨中被打落的花叶般苍凉。
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
凌景麒猛地一颤,眼前视线清楚了些,精致还带些许稚嫩的面容就在跟前,他还从她清澈双眸中看见自己的倒映。那个表面风光内心卑微的少年,此时模样和内里一样狼狈。
“大哥……”挽夏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们是一家人,父亲绝对不是责怪你的意思。”
凌景麒被这话震得一阵冲击,让他心湖动荡,握着他的手明明和自己的一样冰凉,可他却感到有暖意从她手心中传递过来。就像冷冬天他练字练到手僵,小姑娘就给他手里塞一个暖暖的手炉,烫贴到他心里去。
挽夏见他呆呆的样子,怕他不相信的又扯他手,叫他看清父亲脸上的神色。
高大威武的男子脸上未显怒意,只是失望。
是对子女期许期盼未达到的失望。
凌景麒心头就被浓浓的惭愧堵满,眼角发红,已明白继父的苦心,亦无比感激这待自己如骨肉至亲的男人。
他跪了下来,恭敬的磕下三个响头。今日种种,这份愧融入到他的血脉之中,这份恩永世烙在他心头。
凌昊受着他的礼,神情威严,居高临下的问:“如若你明白了,接下来该如何。”
凌景麒深吸口气,那个秉性如竹的少年再度归来:“寻证据,对薄公堂。所谓不破不立,竟然事情闹了开来,那就放到明面上处理。假的总有破绽,光凭笔迹一点就能下手。”
“很好。”凌昊终于露了笑,扶了他起来,欣慰的拍他肩膀。
这个曾给凌家希望的孩子,他与妻子一同养大的孩子,终有一天会丢下他心中那点卑微,傲然立与人前。
兄妹俩身上都湿漉漉的,凌昊让两人各自回去梳洗。
临离开前,凌景麒见到生父挣扎着似想朝自己这边来,却又被侍卫围拦住,他苍白的脸上有着绝望与怨恨,那怨恨越发刺得凌景麒心头发寒。
***
挽夏身上湿透,顾妈妈一众伺候的打了热水让她泡了许久,又喝过姜汤才出的浴。
坐在妆台前绞干发,小丫鬟送进来了一样东西——那把被踢开的银匕首。
“麒少爷将东西送到就离开了。”小丫鬟低眉顺眼的汇报。
挽夏指尖轻轻划过匕鞘,杏眸微敛,遮住略复杂的情绪。
让她第二次动刀子的主也是那么叫人恨啊,想着,她把匕首又放进袖中。
梨香却是看得阵阵怕意,小姐带着这个真的很危险,怎么大少爷又给送回来。
收好匕首,挽夏脑海中又转着兄长被陷害一事。
父亲应该会对那要债的逼供,凌远估计也逃不掉,如今情形来看,最简单快速处理的办法就是翘开他们嘴巴。
可他们怎么就胆到大敢上门要债?!
一个布下连环计的人怎么会将人送上门来,她总感觉这些人有恃无恐,难道那个笔迹是真的?可大哥显然是没签过那些东西。
挽夏慢慢将事情前后梳理,却还是捋不清头绪,心头对这个算计之人倒有想法。
她思来想去,近期对他们长房有怨恨的也只得李氏,此件事用离心计加泼脏水,按真了算动不了长房筋骨,若是父亲政敌这类报复太过小打小闹。
她正思绪纷纷,顾妈妈欢喜抱着个牛皮纸包再回到内室:“小姐,岩子回来了,说要将这个给您!”
这么快?!
挽夏又惊又喜接过那牛皮纸包,迫不及待的解开。
一块莹透的玉佩先露了出来,烛光下,玉佩间的纹路便清晰印入她眼帘。
代表皇权的龙纹,玉佩正中刻有‘璟’字。
在沈沧钰身边几年,她如何会不识得这玉佩的主人是谁,挽夏飞快的将玉佩捏在手中,神色变得古怪而疑惑。
怎么是沈沧钰,而且她没有记错的话,这块玉佩是先皇赐他的,平时他只收在身上极少佩戴。这玉佩还可用做调遣他的亲卫!
她震惊着又看向牛皮纸包,里面有蜡封着的信,信下方好像还有个纸包,不知包的又是什么。
她先将那龙纹玉佩塞到荷包里,想沈沧钰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先取了第二个纸包,不想却又是见到玉佩。
不止一个,她数了数,居然有六个,更十分眼熟……她取了其中一个凑在灯火下看了又看。松竹纹,她大哥的玉佩都多为雕刻松竹!
她便去捡了另一个,果然看见雕的还是松竹。
沈沧钰怎么会有大哥的玉佩。
烛火微微颤动,跳动间映亮着她露着不安神色的精致面容。
她握着玉佩发了会怔,想到牛皮纸里还有封信,忙抖着手去拆信。
信也是厚厚一沓,最前边的却不是书信,居然看到本该是留存在衙门里的买卖文书正本。文书有两份,一份卖方赫然有着凌远二个大字,买主是方顺,一份卖方则是那个叫方顺的,而买主上落的是父亲的印章!!
写有凌远的名字,无疑表明着这些东西先前是凌远的产业!
挽夏因震惊险些没抓住文书。
方顺!这人是曾卖了南郊那块田地,那肯定也是凌远的产业。
……凌远的产业落在继子养父手中,是要坐实了他们凌家苛待继子,果然买到那田地不是偶然!
挽夏在震惊后,便是愤怒,视线落在文书上的日期,赫然是今日。
怪不得对方有持无恐还敢上门要债,原来是抓了这个把柄。
挽夏丢开文书,忙又再看下边的纸张,终于看到了有熟悉笔迹的书信。
那字体苍劲有力,笔锋刚强霸道。
沈沧钰的字!
她几乎是一目十行将信里的内容看完,心情亦随着起伏不定。
信上写明了他大哥是如何典当玉佩,如何被人用障眼法签下了借据,而凌远是如何被李氏着人设计欠下堵债,又如何利用那些田产来再算计她父亲。好安他父亲一个骗占亲族产业的罪名。
如若最后流言愈演愈烈,父亲势必会被御史参上一本,那些就文书就会是铁证!
其实这最后才是李氏想要的结果。
李氏竟狠毒如此!
挽夏捏着信笺,既愤怒李氏的手段又对沈沧钰出手相助情绪复杂。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猜不透沈沧钰这个人,应该说她前世今生都没有看透过沈沧钰。
而且,他还在最后信中说,会送上份大礼……那又是什么?!
她坐在发怔半会,才慌乱的将信折好到放着龙佩的荷包里,然后又把文书叠好重新放入信封。
不管如何,她都要先去找父亲,告诉他这件事。
凌昊此时正从一间封死窗户的屋子里出来,在他踏出屋后,侍卫当即将门关上,隔绝了屋里刺鼻的血腥气。
凌昊整了整袍摆,唇边挂着冷笑。
很好,他真的小看了他的二弟媳,手段狠辣利落,可以为这样他就奈何不了?!
真是笑话!
凌昊一甩袖子,大步踏阶梯,往福康院去。
***
这两日凌老太太身体有些不适,先前因孙女和亲儿媳闹了场,她免了晨昏定省。李氏倒是让她心里烫贴一次,几日来却都侍奉在身边,与前些日子那不明事理的样子判若两人。
用过饭,凌老太太接过她递上的茶水,抿一口:“回去吧,雨不下了,路却还湿滑难走。”
李氏笑吟吟的正要应是,外边却禀告凌昊过来了。
凌老太太一怔,搁下茶道快请进来,李氏微垂了眸与她告退:“大伯这个点前来,怕是有要事,儿媳就先行告退了。”
“是有要事,也是事关与你,倒不用走。”凌昊已走进来,行走间尽显大将气势,不待凌老太太说话,他已随意坐下,高大男子有种如山撼人的无形震慑。
凌老太太微微张了嘴,奇怪继子怎么有种兴师问罪的态度。
为什么?!
李氏见他这样皱了皱眉,却不敢显露太多情绪,扯着笑朝他行礼:“不知大伯是有什么事。”
自有小丫鬟机灵的赶忙上了茶,凌昊沉默没有去接,只扫了眼梳着堕马髻的李氏。一个面相柔弱的女子用起心计来真是不含糊。
凌老太太也察觉到他的视线,心里一紧,难道继子还在为上回的事不痛快,或者是说李氏又做了什么?她犹豫着也问道:“是什么要事?”
凌昊此时才转向凌老太太,伸手一指李氏:“此妇人做了什么她心知肚明,我前来只是给她两个选择,一是自请下堂,二是被休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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