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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刚将人派往燕国,地动仪便再度有了响动。
秦王政十六年,代地发生地动,自乐徐以西,北至平阴,台屋墙垣大半损坏,地上开裂出一条缝来,东西宽百三十步。
嬴政想要前往燕国的步伐,不得不就此打住。
伤亡损失很快被统计到了嬴政的手中,因为提前做了准备的缘故,此次地动的损失已经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小。徐福的名字因为这次地动,再度在秦国广为流传,众人不知地动仪,只知此次地动乃是徐福提前卜筮得出,自然更将徐福奉为神人。
消息很快传到了燕国去。
秦国这方地动告一段落后,魏国却派出了使臣,向秦国献地,嬴政再一次被阻了脚步。
……
徐福在燕国蓟城待了一段时日后,因为身份的变更,府中人自然也拦不住他了,或者说是不敢拦他了。秋日里难得日光暖和,徐福欲出府走一走,子成不请自来,坠在了他的身后。
燕王对他是放下心了,反倒是这位子成公子,仍旧时时刻刻带着人跟在他身边。
这么一来二去的,徐福都觉得自己的耐心被硬生生磨出来了。
他不急……
好歹如今被尊为国师,性命、吃住皆是没有半分可忧虑的地方。
但是……
嬴政怎么还没来?徐福心底有点儿无所适从。大概是平时嬴政对他的重视太过明显了,突然间,他失踪这么久,莫说嬴政了,就连派个人过来也不见。他做了燕国国师的消息应当已经传出去了啊……难道嬴政认为自己背叛秦国了?不,不可能,嬴政才不会这样蠢。
徐福走在蓟城街头,无意中听见燕国百姓提到了“秦国”两个字眼。因为蓟城口音不太一样,徐福担心自己听错了,遂放慢了脚步,将注意力更加集中,仔细地听着燕国百姓口中闲聊的话。
“……秦国……地动……代地……魏国……”
毕竟距离有一些远,再加上口音和俚语的缘故,徐福费了半天的劲儿,也就听明白了这些字眼,但他已经能够推断出秦国发生什么事了。
竟是这么快又发生了地动?幸好,他已经改进过地动仪了,不知道这回有没有派上用场?发生地动的都有哪些地方?光靠猜测显然不行。徐福也不犹豫,当即就将子成叫到了身边来。
对于徐福这样毫不客气呼来唤去的行为,子成已经十分习惯了,他慢步走到了徐福的身边,“国师,可是有事要吩咐我?”
如今子成已经越来越少在他跟前自称“子成”了,徐福猜测,“子成”应当只是化名。如今燕国也没什么可以瞒着他的了,对方自然也就不会再用化名了。
不过名字的问题,徐福根本没心思去关注。
他紧盯着子成的双眼,低声问道:“秦国可是出事了?”
子成并未听见路边人的谈话,听徐福这样突然问起,还当是他又神通广大,给卜了出来,子成面上闪过惊讶之色,随后点了点头,“秦国地动。”
尽管刚才已经猜到了,但是真正听见的时候,徐福心中还是重重一跳,“……伤亡损失如何?”
“不知。”子成低声道。
徐福瞥了他一眼。
子成无奈道:“我是当真不知晓,这等秦国内幕,秦王怎会允他国人知道呢?不顾我倒是知道一事。”
“什么?”徐福的心再度紧了紧。总不会是地动中嬴政受伤了吧?
“魏国向秦国献地了。”子成说完,便仔细打量起了徐福面上的神色,很快他就发现,徐福脸上的表情……啊,还是什么也瞧不出来。
子成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谁才能瞧出国师的心思,父王虽然已经分外信任他,但心中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有些不着地。
徐福见子成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心底不由轻嗤。
子成当然不会了解了。
……又没谈过恋爱。
徐福发出了对光棍的无情嘲讽。
原本他还在想,为什么一直不见嬴政来救他,现在听到这两个消息便能想得通了。国内地动,魏国又献了地,自然有不少的事需要处理。嬴政未能及时前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毕竟他当了燕国国师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嬴政应当是认为自己并无性命之忧,这才先滞住了脚步。
徐福根本没那个心思去矫情,想嬴政为什么不来救自己,哪怕天崩地裂,国家灭亡,也应该先来救自己……
“走吧。”只要嬴政无事,徐福就可以放下心了。
待他回去卜筮一番,应当可得结果。
见徐福没走几步便要回去,子成心中突了突,难道……难道国师因此事对秦王起了芥蒂?若是如此,那是好事!
从徐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实在琢磨不出什么来的子成,就这样误解了徐福的心思,并且一厢情愿地认为,或许国师当真要长久留在燕国了。
徐福回到府中后,还没能坐下来好生卜筮,便有人从燕王宫而来。
“燕王请国师入宫。”面前的内侍殷切地笑了笑,半点不敢因为徐福曾是他国重臣而慢待。
徐福心中烦透了来搅事的燕王。
你让我先好好算完一个卦!
不行吗!
……好吧,他知道不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然是国师又如何,他能压得过子成,但惟独压不过燕王。
还是秦国好。
他能压秦王啊……
哪怕白日朝堂上不能压,晚上换个方式压也是一样嘛。
徐福坐上了进燕王宫的马车,此次子成倒是并未随行。
马车刚往前动了没几步,轮子就卡住了。
“怎么了?”徐福探出头去。
车夫皱着眉,沉声道:“有什么东西卡住了。”
车夫下了马车去检查,徐福突然察觉到,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那道目光太过热切,让徐福实在无法忽视。徐福迅速抬头回望过去,却见李信站在一个妇人的摊子旁。
……他还敢出现?
徐福心头火起,恨不得把这家伙掼到地上先宰了。若不是李信太过莽撞冲动,做事不过脑子,太过信赖自身的本事。自己又怎么会被子成钻了空子,带到燕国来?哪怕是被封了国师,徐福心头也依旧极为的不痛快!
徐福冷冷地横了一眼李信。
李信脸皮极厚,半点愧色也无,竟然还冲徐福笑了笑。
徐福顿觉胸口积着一口气,吐也吐不出来。李信的脑子是和常人不一样吗?他干脆转过了头。正好此时车夫已经将轮子清理完毕,转身回到了马车上,徐福再瞥一眼李信的方向,就不见李信的踪影了。
徐福放下了车帘。
车夫并未注意到其中有何不对的地方,继续驾着车往燕王宫而去。
徐福坐在马车中思考了一会儿,李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蓟城?
……他来救自己的?
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从他跟前被绑架的,李信总得要担责任。李信不是个蠢人,他应该能将自己救出去的。徐福顿时安心了不少。燕国这个破地方,他也实在是待够了。
……
燕王坐在桌案前,见徐福走近了,燕王立即丢开了手中的竹简,脸上露出了热切的笑容。
徐福观察了一番燕王的脸庞,看上去分外的红润。
想来燕王也很满意他现在的状态。
他哪里知道,徐福是他的催命符呢?
“国师可听闻秦国的事了?”燕王面带笑容出声问道。
好好的,他怎么突然跟自己提起这个问题呢?徐福本能地觉得燕王心中有阴谋。
“……何事?”徐福那张脸常人瞧不出任何情绪,燕王当然不会看出来他在撒谎了。
燕王叹了一口气,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想来国师是不知了,魏安釐王于半月前病重不治而亡,其子继位后,便立即向秦王献地了,秦王此时应当是正在处理此事。”
徐福的确还不知道背后有这样的内幕。
但是……这与他何干?怎会值得燕王特地与自己说起呢?
燕王仔细打量了徐福的神色半天,却什么也没能瞧出来,燕王只得无奈放弃,转而笑道:“秦国地动,想来正是因为国师到了燕国来吧,国师便是那秦国的气运,国师一走,秦国日后怕是还要倒更多的霉。”
气运不是这么用的!
对于自以为灵活运用气运道理的燕王,徐福的内心写上了两个大大的呵呵。
“秦王若是发现,恐怕心中会极为扼腕不快啊!”燕王说出了后半句话。
徐福也终于明白过来燕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了。这是挑拨离间来了啊!自己前脚把他跟他儿子给挑拨离间了,后脚燕王就来挑拨自己和嬴政了。
不过徐福不蠢,他没那么好挑拨。
旁人不知他和嬴政之间有几年的情谊,皆以为是可以轻易挑拨的。这样倒也好,可以让他们降低戒心。自己和嬴政会不会被挑拨,就自己知道就好。
徐福极为配合地微微皱眉,口气更冷,“燕王说错了,君房当不起,君房哪里是什么气运。”
他的口气极为冷漠,若是换做其他人,敢对燕王用这样的口吻说话,那么那个人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了。偏偏徐福口吻如此,换来的反倒是燕王开怀大笑的模样。
越是生气才好呢。燕王看着徐福脸上的表情,心中默默想道。被得色冲昏头脑的燕王,全然没有想到,徐福平日里无论如何都是不动声色的,今天情绪毕露,自然是故意做给他的。
燕王一心沉浸在,夺了秦国气运的得色中。
他招招手,将徐福叫得更近,“国师,寡人欲攻秦,还请国师为寡人算上一卦?”
徐福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是他听错了?还是燕王脑子有问题?
秦国没来打他就不错了吧?他现在要反过去打秦国?他能打得过嬴政?如今秦国正是气焰强盛时,谁要冲上前对着干,最后只会是自己引火烧身。
“国师?”见徐福半天不出声,燕王不由得又出声唤道。
徐福伸手拿走了他跟前的竹简。
越看徐福越心惊。燕王可真是够心大的,这竹简上的东西,可是将他攻打秦国的计划写得一清二楚……燕王就不担心被自己看去了,有什么隐患吗?还是……燕王故意给自己看?
“国师觉得如何?”燕王耐心地等着徐福看完,然后才出声问道。
“……我不通此道。”徐福将竹简还给他。
徐福是当真不通此道。
军政之事上,他一概不通。不过尽管如此,他也能看出来,燕王的计划之中,有哪些地方太过天方夜谭了。燕王为何笃定,他一定能胜秦国?
燕王并不相信。徐福能被封为驷车庶长,怎么可能会不通军政呢?但燕王并未追问,他只是道:“请国师与我卜一卦。”他的姿态已经摆得极低了。
徐福迟疑一下,“这乃与国运相关的大事……”
燕王已经着急,身子微微前倾,忙道:“如何?国师不肯为寡人卜这一卦吗?”
“自然不是,但此事重大,卜卦时付出的东西自然更多,我若为此事卜卦,近两月内,怕是都难以卜筮了。”
燕王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颇觉惊奇,不由问道:“此话何解?”
“我们这样擅卜筮的人,还有一个称呼,叫做窥破天机的人。何为天机?一个人什么时候死,一场仗嬴还是输,这几日可会出现什么意外?这些都是天机。我们本为凡人,不过是多了一项与天沟通的能力。我们若是自身窥破天机,那也就罢了,顶多只是折损这段时间再卜筮的机会,但是要告知他人,折损的,便是我们自己的寿元了。”
燕王面上愁苦,心中却是高兴了起来。
折损寿元才好!
若是没有半分损害,燕王心底对他就始终难以放下心来。一个寿命极长,偏能将他人寿命掌在手中的人,多可怕啊……若是此人能掌他人寿命,却要为此付出代价,那才是公平的。
“唉,但寡人需要国师啊……”
“我可以为燕王卜这一卦。”徐福出声道。
燕王心底更为喜悦,心道徐君房一定是被那秦王给刺激大发了。
“那便有劳国师。”燕王满面欣喜。话说完,燕王还很自觉地检讨了一下,他对待徐福,是不是还不够好?燕王突地心生一计……
“若燕王没有其它事宜,我便先行离去了。”
燕王却笑了笑,道:“国师近日都住在丹的府上,可有觉得不便之处?若是不舒适,国师便到宫中来吧,寡人赐国师一座宫殿,如何?”
“不必。”徐福非常干脆地拒绝了他。如果住到王宫里,燕王把他叫来叫去岂不是就变得更勤了?徐福并不想和他说话。
燕王还不死心,转而低声道:“……国师,国师在燕国可觉得一人孤寂?”
徐福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燕王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问题?他想干什么?徐福盯着燕王的脸,不说话。
燕王却来了劲头,低声道:“不如寡人赐国师几名美人?”
徐福心底升起了一阵寒意。燕王,你是真的要将我往死整啊?我收了美人,怕是就当真回不去秦国了。想一想嬴政那吃起醋来的嘴脸,徐福就觉得可怕。
“不必。”徐福拒绝的声音更冷了。
燕王恍然大悟。定是不喜欢女子吧……那男子……这……燕王想到了秦王……暗道,寡人也不好男宠啊,这,要寡人委身与徐君房,这也不行啊。
燕王陷入了深思之中。
……寡人不行,但寡人还有儿子啊!
寡人还有那么多儿子呢!可以让国师随意选啊!燕国公子与他做情人,这也算是将他身份抬得相当高了!这样他总能接受吧……等到那秦王回过神来,发现徐君房不仅在燕国做了国师,还背着他与旁人在一起了,就是金乌打西边出来,秦王也不会再和徐君房重回到过去啊。
燕王脑中的想法,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他整了整面上的表情,又道:“国师若是不喜好女子,那男子如何?”燕王脸上的表情,就如同拿着棒棒糖诱骗女孩儿的怪叔叔一样,徐福看得实在有些犯恶心。
这燕王为了留住他,不仅上手送女子,现在连男子也要送了吗?
不过很快徐福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不知国师喜好什么模样的男子……不如国师便在寡人的儿子中挑选一人作伴?”
徐福是真的差点被这句话给劈裂了。
燕王当真是为了拉拢他,连这样大的牺牲都做出来了。他该庆幸燕王没有自荐枕席吗?
“……不、不必。”徐福是真的燕王脱口而出的话惊了一跳。
燕王却并未感受到徐福的抗拒,他还沉浸在自己完美的计划之中,“……国师若是有意,可以见一见寡人的几个儿子。他们可都是寡人的骄傲。”燕王顿了顿,“只要国师瞧上的不是姬丹就好。”
姬丹???
谁???
徐福满眼茫然。
他突然想起之前从子成处得来的竹简,……姬丹,指他?这个名字还真是让人说不出的想笑啊。
这个名字总算唤起了徐福的一点记忆。
姬丹……姬丹……他记得似乎语文课本上曾经出现过他。
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太子丹恐惧,乃请荆卿曰……
是了!荆轲刺秦!
荆轲刺秦的选段里,就曾出现过这么个人物啊,燕国太子丹!
子成是太子丹?在背后设计刺杀嬴政的燕太子丹!徐福微微皱眉,心中原本就不算好的印象,顿时一落千丈。
看来他坑这位,还算是坑对了?
徐福面无表情地隐下心思,摇头道:“燕王不必如此,我若有瞧上的人,自会请燕王将人赐给我。”
燕王见他确实没有那个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姬丹可是原本要被他封作燕国太子的……但是……燕王的脸色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徐福对他提起的气运之说。同他最亲近的儿子……那不便是姬丹吗?燕王按捺下心头的慌乱,笑着命内侍将徐福送了出去。
徐福敏锐地发觉到了燕王的脸色不太对。
哦,换他他也高兴不起来。
原本寄予厚望的儿子,最后却发现他是毁坏自己气运的人。这心头的复杂,可不是一点半点呢。
是要选择放弃这个儿子呢?还是放弃气运呢?
徐福是真的很期待。
他步履轻快地跟着内侍出了殿门,连刚才被燕王雷得不轻的不适感都飞走了。
他回到府中后,子成正在府中了,见了他,忙迎了上来,微微笑道:“父王与你说了什么?”子成的表情看上去无可挑剔,但是徐福总能从他面部的细微表情看出来,现在的子成,哦不,姬丹很紧张。
姬丹是不是察觉到自己在背后坑他了?
哦,不过察觉到他也没法子改变啊。要怪就只能怪他当初殷勤地帮他爹把自己给绑来了。
“公子很好奇?”徐福随口问了一句。其实他就没打算回答姬丹。
“……是,是有些好奇。”姬丹岔开了话题,“国师今日未能在街头好好走走,不如明日我陪国师?”
“不用了,你父王令我为他卜一卦,这几日我都要闭关,公子不必来扰我了。”敢说燕国公子打扰自己的,估计还真就只有徐福了。
姬丹满面失落地转过头去,指挥着一旁的下人,“你们仔细伺候着国师,勿要有半点疏漏。”
“喏。”下人们齐齐应了。
徐福弄不明白他有什么可失落的,转身立即进屋子去了。
下人们听了姬丹的吩咐,还真就日夜都守在徐福的屋子外,生怕徐福随时会需要人伺候。
而徐福坐在屋子里,等啊等,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李信出现。
难道李信白日出现在他跟前,不是为了提醒他,晚上会潜入府中来?徐福困得都快撑不住了。他从桌案前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谁知晓外面灯火通明,下人们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清醒了,忙冲到徐福的跟前来,“国师有何吩咐?”满脸的狗腿表情。
徐福气不打一处来。
……他就说怎么等了这么半天都不见李信潜进来呢?敢情外面灯火通明还围着这么多人呢!李信就是再神通,也不敢过来啊!
“你们都守在这里做什么?”徐福皱眉。
下人们见他面色冰冷,心中打怵不已,哆嗦道:“……公子吩咐、吩咐我等在此,免得国师闭关时唤不到人。”
姬丹!
徐福在心底默默地又给他记上了一笔。
“外面灯火太过明亮,如此多的人聚在这里,反倒令我难以安心,尔等速速散去,留下一人守夜,明日一早有人能来接替便可。”
徐福口吻冰冷,他们齐齐打了个寒战,哪里敢说出不从的话来?只得赶紧散去了。
看着庭院中登时空荡起来,徐福这才觉得胸口的郁气舒了出去。
命人送了温水来,徐福便又回到屋中。
总在桌案前跽坐着,徐福都快觉得腿不是自己的了,他干脆抓着竹简上了床榻,全靠着手中的竹简来提神。或许是太过困倦的缘故,徐福看了没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睡了过去。
微风轻抚过他的面庞,窗户轻巧被人推开。
高大的身影蹿了进来,确实没一人发现这边的异常。
姬丹在府中待下人向来温和,但徐福到了府中之后,他姿态高冷,说话声冰冷,下人们对他畏惧不已,自然是能不到这边来,便不到这边来,无形中倒是便利了徐福。
徐福在梦中刚梦到嬴政冲着他,一言不合就脱下了衣袍,露出了胸肌,还不等徐福抬手去摸摸,突然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再睁开眼时,就发现身边出现了个黑影。如今徐福的心脏承受力已经变得很好了,所以他完全没有尖叫出声。
“……李信?”徐福的嗓音有些冷。
那人点了点头,声音沉闷地喊了声,“庶长。”
徐福冷笑,“原来李将军还会出现在我跟前?我被李将军害到这般境地,李将军可有半分愧疚忧虑?”
“有。”李信一口截断了他的话,这认错认得实在干脆,徐福嗓子眼儿里的话顿时就被堵了回去。
“……蠢笨!”徐福气得骂出声。李信可不是蠢笨吗?他若是稍微聪明些,好好的,为什么一言不发就将自己带到城外去?
李信低着头一言不发,摆出一副任由你责骂的姿态。
李信越是如此,徐福便越觉得胸中不快了,让他有种对方在消极抵抗的感觉。
“你何时到的蓟城?”
“一直跟随庶长而来。”李信低声道,“中间未能找到机会下手,因而拖到了现在才出现。”
这一点李信倒是没撒谎,当初姬丹做了多少防备的手段,徐福一清二楚。在路上走了那么久,徐福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没能发现,就可见姬丹做下的部署如何周全了。
“那如今你欲如何?”
“庶长与我离去。”李信沉声道,他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急躁的味道。
徐福被留在了燕国,秦国上下怕都是急躁的。
这几年里,徐福的名声被嬴政亲手推到了一个至高的地步,徐福到了燕国,秦国百姓的心中都牵挂着他。
嬴政当初下手推动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惹来其他几国的觊觎。
“不行。”徐福低声道。
“我信任庶长不会留在此处做个国师,难道庶长还有其它的计划?”李信忙问道。
“你是不是傻?”徐福胸中对李信还憋着火气,此时忍不住就骂了出来。但他声音冷冷清清的,也听不出多少怒气来。
如今的李信就如同一团棉花,不管你怎么揍他,他都没什么反应。
“……就算你今日带着我走了,今晚便立即会有人来追捕我们。”当初在赵国邯郸时,徐福都不敢擅自救了李信就跑,更何况现在?现在他可是燕国的国师,他要是跑了,燕王肯定鼻子都得气歪。在人家的地盘上,这样嚣张,那还不死的很惨?
李信也想到了在赵国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徐福舍身进去救他的,若非熊义主动放人,他们转头把熊义坑了一把,肯定没那样顺利。
“先回去吧,此事你我都想一想,如何才能轻松离开。”其实徐福心中已然有个雏形了,但是如今事情因为他的加入,会不会有变数,徐福不敢肯定。
李信点了点头,此时看上去倒是听话规矩了点儿。
他将自己的落脚点,和联络方式都告知了徐福,然后才又原路出去了。
徐福困得不行,等人一走,便又立即睡过去了。
接下来几日,徐福都是在装模作样地卜筮,实际上呢,他什么也没算,倒是抽空给嬴政卜了一卦,卜卦的结果差不多可以总结为一句话: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徐福不高兴了。
两相对比,各自是个什么境遇啊……自己在燕国生活得好生苦逼,他倒是惬意。
徐福翻转了龟甲。
心中决定过几日,要好生坑一坑燕王,方才能心情舒畅啊。
他来到燕国的罪魁祸首可不还是燕王么!当然得可劲儿地将他折腾够了才行。
过了两日,燕王果然按捺不住将徐福传到宫中去,又问起攻打秦国的事来。
燕王还真是下了决心啊……
徐福心中无语,但面上极为配合地翻出了龟甲来,指着上面的两条裂纹对燕王道:“这几日我都在府中进行卜筮,最后得出了这两条裂纹。”
其实就拿个烧红的木条戳进洞里烫一烫就好了,半个时辰就能搞定的事,到了徐福的嘴里,就成为了历经千辛万苦,耗费几天时间,逼得他精力大减的事。
“这两条裂纹,有何讲究?”燕王认真地问。
“凶兆!”徐福的嘴里突然蹦出这两个字来。
燕王登时就变了脸色,他紧紧盯着徐福的面容,沉声道:“当真如此吗?”燕王担心徐福在骗他。
徐福哪能看不出燕王的那点小心思呢?
“大凶之兆!”徐福皱紧眉,根本不搭理燕王,反而一脸“大祸事要来了”的沉重表现。
燕王心中一跳,哪能还不信呢?
“请国师细细与寡人说说。”
徐福指着上面的裂纹,“众人都道龟甲上的裂纹,乃是先辈和神灵向我们传达的指示,当裂纹落在哪上面,卦象便是如何。燕王你看,裂纹如今落在离卦之上。行九三。九三的箴言是,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其它的燕王都没听清,他就听清了一个字。
“凶”。
“……为何?为何会如此?”燕王心中又怒又急。原本计划得好好的,他心中已是斗志昂扬,恨不得在徐福的帮助下,立即给秦王一个教训,让秦国大败才好。到那时,燕王岂不是便可证明他燕国比魏赵都要厉害吗?
“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呢?黄昏时天空出现虹霓,人们齐声惊叫,耳畔无乐声传来,却有老人们悲哀叹息。这是凶兆。虹霓本是喜兆,但出现在此时,便是不好的预警了。燕王若是不信,便等上一等,瞧瞧是否会如卦象所说的这般。”
燕王心中觉得分外的惊奇。
卜筮一卦,当真能瞧出这么多东西吗?这次出战当真是凶兆吗?
燕王心中一面又期待对方卜错了,但是一面又希望徐福是真的有本事。若是没有这个本事,燕王又该如何让他帮助自己成功改命,压秦王一头呢?
徐福良久都未再说话,他知道,他这串话虽短,但是一定会将燕王打击得不轻,燕王此时心中恐怕正复杂得很。
在燕王兴奋激动的时候,自己上前给泼了一盆冰水。
这种滋味,实在太舒服了。
“燕王。”内侍小心地走进殿内,“燕王,几位公子来了。”
燕王点点头,令那内侍将几位公子请进来。
徐福看着燕王仿佛突然间原地满血复活的模样,心底有了点儿不好的预感。
很快,内侍就恭恭敬敬地跟在几名男子身后进来了。
那几名男子,有高有矮,年纪有大有小,模样……有长得普通的,也有长得不错的,但是长得格外俊美,和长得奇丑无比这两个极端的都没有。
“见过父王。”他们齐声道。
“这位便是国师了。”燕王指了指徐福道。
徐福有点懵。
嗯?燕王还没死心,给自己和他儿子拉.皮.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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