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一八六

故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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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风从山洞中呼啸而过,徐福冻得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耳边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一声一声敲在他的耳膜上,徐福费力地撑开了眼皮,一旦恢复知觉之后,他很快就清醒了起来。

    视线清明,让他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狭隘的山洞口坐了几个人,那几人有高有矮,穿着打扮也皆不一样,看上去就如同一群乌合之众。徐福倒是未能从中发现李信的身影。他小心地转动着眼珠,将周围环视一圈,仍旧没能发现李信。他倒是发现,这个山洞口并非之前他晕倒的地方。

    难道那个山洞是相通的?能一直走到另一头的山洞口去?

    徐福的猜测难以得到证实,他干脆再度闭上眼,养神。

    过了会儿,有脚步声渐渐近了,洞口的人低声问:“人抓着了吗?”虽然那人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还带了点口音,但大概的意思徐福是能听得明白的。

    “没……”

    另外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跑了就跑了呗,我们又不是过来找他的,白在这里费工夫,咱们把人快些带走吧……”

    “秦王可不是好惹的……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去,把人带上,走!”

    徐福仔仔细细听了他们的对话,最后确认没有一个口音是属于李信的,那么也就是说,他们口中没抓着的那个人,应当是李信了?徐福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就说自己看人的眼光应当是不会出错的,若是出了错,那就实在滑稽了。毕竟他就是吃这碗饭的。

    那几人话音落下,涌上前来,将徐福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们倒也是当真心大,连徐福装晕都没发现,就这样扶着徐福往外带,最后还是徐福实在忍不了那几人身上的味道,这才自己睁开了双眼。

    “你们是什么人?”徐福当即挣开身边人的钳制,厉声问道。该有的气势,自是不能弱的,哪怕如今他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

    那几人先是一怔,随即凶恶地欺身上前,将徐福围在中间,粗声粗气道:“你莫要问了,老实待着便是!”

    “你们可知这是何处?此乃南阳!如今韩军还未完全退去,秦军又驻扎城中。你们胆敢绑了我,就不畏惧韩军和秦军齐攻而上吗?”徐福厉声斥道,同时他的目光从面前的人身上扫过,绝不放过他们面上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他们的身体有微微的瑟缩,那是几乎出自本能的反应,就连眸光也闪了闪,掩下了眼底的惧色。

    徐福瞬间就可以断定,这些人跟韩国没有关系。若是跟韩国有关系的话,听到韩军还未退走,他们就应当是高兴甚至是得意了,而并非是惧色。

    “闭嘴!再出声,我们就堵上你的嘴。”旁边一个大汉满面怒容地骂道。

    另一人立即劝阻了他,“对待君房先生,态度怎能如此?”

    那大汉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徐福打量了一眼那人。

    那人冲着徐福微微一笑,看上去像是个文士。他的态度与其他人都不一样,隐隐有点领头人的趋势。若是一群莽夫还好办,莽夫中间有个聪明的领头人,那就不是一般的麻烦了。

    那人似乎看出了徐福探究的意味,于是主动出声道:“在下子成。”却是没道姓氏。徐福也能猜到他为何不说姓氏。战国七雄,姓氏分布都是有规律的。如秦国为国姓为嬴姓赵氏,韩国的国姓为姬姓韩氏……可见多少姓氏都是有迹可循的。此人暂时不欲让徐福猜出他的身份,于是隐瞒了姓氏。

    “你们将我带走,是想做什么?”徐福脚步动也不动,冷声问道。

    大汉极不耐烦地想要抓住徐福往前走,但子成却出声回答了徐福的问题,“我等一向仰慕君房先生的卜筮本领,这才特来请先生一叙。”

    “你想要做什么?最好是说得清楚一些。”徐福的声音更为冷漠了。

    明明他是被绑架的那个人,但徐福的气势却极为强硬。徐福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露了怯,低了头。

    对方也没想到,都到这一步了,徐福竟然还能这般冷傲,不过想一想,也本该如此,对面的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本就该是如此冷傲不屑的。子成怔了怔,随后笑道:“听闻先生会替人改命,我等好奇不已,便想请先生来试一试,改一个人的命。”

    旁边的大汉焦急出声,“你怎么真的说出来了?”

    子成微微笑着,并不搭理那大汉。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徐福,就如刚才徐福打量他们的时候那样,也丝毫不肯错过徐福脸上的细微表情以及动作。

    徐福最敢于夸口的,一是他算命的本事,二是他伪装情绪的能力。这么多年的面无表情脸,不是白练了的。

    子成瞧了一会儿,果然失望地收起了目光,他低声道:“劳烦先生了。”能将话说得这样轻飘飘的,可见对方是何等的厚颜无耻了。

    徐福也没指望自己用气势震慑住地方,或者将对方忽悠得善心大发,最终改了主意选择将自己放走。

    子成朝那大汉使了个眼色,大汉便再度欺身上前,“走!别废话了!”他的个子比徐福高出一大截,加上身材健壮,站在徐福跟前的时候,极具压迫感,但这一招对徐福没用,他完全无视了大汉身高体型上的优势。冷声道:“你长得实在吓人,离我远些,我自己自然会走路。”

    大汉脸色极为难看,偏偏无法驳斥徐福,他深知对方的重要性,他可以将人打晕绑走,但却不能再动对方一根手指头,若是惹急了面前的人,到时候受责罚的只会是自己。

    子成出声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先生肯配合自然是好的,先生与我走一道吧,先生若是觉得他们太过吓人,我便让他们走在后面。”

    徐福扫了他一眼。当真如此大方?

    不管子成是不是在唬自己,徐福都神色自如地从包围圈中走出去,与子成并肩站在一处。

    秋风呼啸,吹动了徐福脸颊旁的发丝。

    除了风声,徐福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他心中有些失望。看来是不能拖时间等人来救自己了。他挪动步子,和子成一同往前走。剩下的人自觉地走在了身后,他们保持着极高的警惕,时不时地向四周探去。

    这些人看上去还有那么两分专业绑匪的姿态,徐福越来越担忧,秦军能不能找到自己了。

    他们很快就穿出了这个林子,等出了林子后,徐福看了看眼前全然陌生的路。他们是将自己带向了全然相反的方向?这边的出口根本不是他和李信来时的路。

    没走多远,徐福就看见了路口的马车以及马匹,旁边还守着两个人。

    徐福的呼吸乱了乱。

    他们带的人手还不少啊……全靠自己逃出去,恐怕不太现实。

    “请。”待走到了马车边上,子成还格外有礼地请徐福上了马车,半点没有粗鲁无礼的意思。

    但是就算你做得再有礼貌,绑匪……还是绑匪!

    徐福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坐进了马车里,他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工具都在,那就能安心一些了。徐福闭上了眼小憩,反正他现在也跑不掉,那就干脆休息来保存体力好了。

    睡觉是最能安抚情绪的方式,等睡过去之后,徐福就将那些担忧和烦恼抛到脑后去了。

    马车颠簸,车轮转动的咕噜声不断传进徐福的耳中,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直到迷迷糊糊感觉到,似乎有人盯着他看了很久,徐福非常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干脆地睁开了双眼。

    子成就坐在一旁,见他睁开眼,忙对他微微一笑,赞道:“先生不愧是神仙人物,纵然如此也能镇定自如。先生入睡时,姿态也半分不改,实令我倾慕不已。”

    你不就是想夸我,被你们抓住了竟然还该睡就睡,睡的时候还非常安分吗?

    徐福没搭理他。

    子成笑了笑,低声道:“听闻先生在卜筮之道上,有一格外特别的本事,光是瞧人的容貌,便能瞧出此人的命运,可是如此?”

    这件事儿……

    应该说起来流传的范围也并不广啊。

    徐福暗暗皱眉。

    “你要我为你相面?”徐福总算将目光落在了对方的脸庞上。

    子成精神一振,“不错。”

    徐福的目光迅速从他脸上扫过。

    柳叶眼,细细长长。是个圆滑人物。

    弦月眉,秀美细致,可见此人情感细腻。啊,说不准还有点自恋的性子。

    鼻挺,两颊无肉,喜好操心万事。

    再看命格……

    徐福没再看下去了,他收起了目光。

    子成见状,微微往前凑了凑,低声道:“敢问先生,在下的面相如何?”

    “短命。”徐福嘴里惜字如金地蹦出来两个字。

    子成的脸色变了变,就连在外赶车的马夫听见这声音,都当场变了脸色,高声道:“你这小子,胡说什么?”

    “闭嘴!”子成斥责了他。

    那人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徐福却忍不住多打量了子成两眼,他或许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单单只是个文士,或者谋士。或许更有地位?徐福又将他的眉眼扫了一遍,哦。弦月眉间,带点儿优雅贵气。

    难不成是哪国的公子?

    “请教先生,为何说我短命?”子成倒是耐得住脾气,还能舍下身段,这样来询问徐福。

    “你让我看你的面相,那自然是你的面相告诉我的了。”

    马夫忍不住又要骂出声,子成已经先行反应过来,转头瞪了他一眼。

    子成的分寸拿捏得当,徐福勉强能接受,这才又开口道:“眉心印堂相连,眼中眸光散,气难聚,乃是易遭人攻讦,命运多舛,且福薄短命之相。”

    子成的确是有这样的面相,但其实并没有这样夸张,只是被徐福说得夸张了些。

    不管背后想要他去改命的人是谁,子成面对这样的诱.惑难道就不会心动吗?子成也同样需要改命啊。面对生死,没有人能够保持淡然吧?既然子成瞧上去也不是普通人,那么一旦他和背后的人因此而发生纠纷,那多好,方便自己钻空子,当然得小心别把自己的小命玩没了。

    子成的脸色白了白,他不自觉地咬了咬唇,低声道:“先生,当真没有欺我吗?”

    “我欺骗你做什么?”徐福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将自己的冷傲姿态摆得更加的足。

    子成满面愧色,忙凑到徐福身边道:“是子成无礼了,请先生恕罪。”

    “我要休息了。”徐福闭上眼,继续睡觉。

    与这些人说得太多,自己的话便不值价了,既然是高人,当然就要端出高人的架子,少说话,多给几个冷眼,那才是高人的标准配置。

    子成见他闭眼,果然不敢再打扰,心中的敬畏和担忧同时浮了出来。

    原本他是并不信什么鬼神之说的,但是在见到人之后,子成就不得不承认,面前的人的确生了一副天人之姿,只有“神仙”一称呼才能配得上他。而后,自己请他相面时,他的目光淡淡扫过来,子成便觉得自己的心跳不自觉地滞了滞。竟是沉浸在对方清冷的眼眸中,半晌都不敢说话。直到对方匆匆扫过,最后扔下“短命”两个字。子成的心蓦地揪紧了,那一刻,他并不觉得对方是在说胡话。

    他竟然真的为此生出了惧意!

    难道世上当真有仙人吗?

    子成的目光有些恍惚。

    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姿态,恍恍惚惚了许久,直到马车驶出了南阳治所的范围。

    而另一头,嬴政已经怒火滔天了。那几个侍从险些被他当场斩了。

    “没用的东西!”嬴政厉声斥道。

    李信带着徐福一同失踪……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一想到那日在客栈中听到的话,嬴政便觉得难以平静下来。他不知道徐福的身上可能会遭遇什么。

    没能将徐福牢牢护在自己身边,这一点也令嬴政格外的挫败。

    想到之前他对徐福口口声声说,此时交予寡人来处理。处理成什么模样了?竟是让徐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掳走了!

    好个李信!

    嬴政并未犹豫,当即下令去抓李信。

    李信手底下的将领当然不服气,但是听到说李信将徐福掳走了,他们顿时就熄了声音。当初是徐庶长从咸阳千里赶到军中去,救下了桓齮将军,后又赶到邯郸,救出了李信将军,听闻徐庶长还险些就此被困在邯郸。那李将军怎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呢?那些士兵们都不敢吭声了。

    军人重义气,他们都知晓,这样实在违背信义。

    徐福离开后几日,桑中等人也赶到了南阳,但他们没想到,刚一来,迎接他们的就是这样的噩耗。

    ……先生竟然失踪了!

    桑中最为焦躁不安,从他知晓,有人泄露出去韩非活着的事情,并到处散播徐福能改命的消息后,桑中就难以平复下心中的焦躁,但是当着王上的面,他自然又不能表露出来,便只能死死压住。

    嬴政将他们派出去寻找徐福的踪迹。

    嬴政已经做好找不到人的准备了,但起码要找到点留下来的痕迹,要有迹可循才好。

    桑中几人是干惯这样的事的,当日就找到了李信曾带徐福去的那个山洞,在山洞中搜寻过后,他们找到了徐福留下来的痕迹,随后便立即回报给了嬴政。因为徐福失踪的地界在南阳,这个地方的位置太过巧妙,不仅秦军被派出去大肆寻找了,就连韩军也难辞其咎。

    韩王战战兢兢,心中害怕不已,生怕嬴政就是用这个作借口,想要一鼓作气将韩国也端了,因而找起人来格外的尽心,至于他那个儿子公子远,就被他忘得更深了,大概忘到犄角旮旯里去了,要再将这个儿子想起来,那就不容易了。

    但尽管如此,徐福的下落也依旧成了谜。

    而李信更是不见踪影。

    嬴政暴怒之下,命人捉拿李信家人。

    同时咸阳发来急报,恳请嬴政速速回到咸阳,在国事上,嬴政还是不敢有半点耽搁,一边留下人在南阳,一边命人往南阳附近扩散来寻找。而后,他才带着人匆匆往咸阳回去。

    回到咸阳后,奉常寺中有人来上报,天象异常。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人上报,地动仪异常。在咸阳时,徐福花了多少工夫在改进地动仪上,嬴政怎能容许它出问题?当即便前往察看。

    惯性推动牙机动作,铜丸从龙首落出,与地盘上蟾蜍相碰撞。

    嬴政眉心重重地一跳。

    “……不是故障。”嬴政哑声道,“庶长曾告知寡人,若是如此,定是将有地动。像此情形,出现过多少次了?”

    那人讷讷答道:“三……三次吧……”

    “……那快了。”嬴政沉声道。说完,他便更觉烦躁了。正值地动之时,徐福却不在他的身边,一想到这些,再想到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推手,和掳走徐福的人,他便觉得胸中有一股煞气在叫嚣,真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杀死。如此便无人再敢觊觎徐福了。

    嬴政闭了闭眼。

    他的眼底血丝密布。

    从徐福失踪后,便已经许久未能休息好了。

    随着他与徐福的情意日渐深厚,便越发不能忍受徐福出半点事了。在南阳时,他是当真差点命内史腾点兵,将韩国端了的。所幸理智还在。秦军如今正值疲惫时,应当好生休息。穷兵黩武,只会削减秦国的国力。嬴政如此劝告了自己许久,方才压下了胸中嗜人的欲.望。

    嬴政细细回忆了一番,徐福曾经与自己说起过,若是再有地动,哪些行动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随后他一一吩咐了下去。

    朝中大臣疑惑不解,嬴政便冷声道:“此乃徐庶长之前便留下的预言。”

    大臣们虽觉得早早预言地动不太可能,何况去岁才刚刚发生了地动,怎么可能又地动呢?岂不是说出来,故意吓人的吗?但是这些话,大臣们都不敢说,他们已经领教到徐福的记仇了,哦,说起来,尉缭也是个记仇的呢,当然还有个最记仇的……他们抬头看了一眼嬴政。

    王上最为记仇啊。

    所以他们还是识趣一些,莫要说徐庶长的坏话了,早做预防也是好的嘛,就算徐庶长忽悠了他们,那也连带着将秦国上下一起忽悠嘛。

    因为去岁的教训,当嬴政的命令传达下去以后,倒是迅速被执行了,半点不似去岁那样。毕竟谁都怕死,而且那些官员也不想像雍城中的官员一样,死得那样惨,死后还得王上斥责厌弃。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就在嬴政等待着,徐福被找到的消息,和发生地动的消息,哪个更先递到他桌案前来的时候,奔波一路的徐福,终于停下了脚步。

    一路上子成都紧跟在他身旁,不管去何处,都是言笑晏晏地跟在他身旁。徐福想要仔细观察周围的机会都没了,弄得到他一路上愣是没发现,自己究竟拐到哪个国家去了。

    若不是子成看着他的目光分外清澈,徐福当真是要怀疑,子成是不是深深恋慕他一步也不肯远离的弯男了。

    马车停在了一处宅子外。

    马夫撩起车帘。

    子成当先走了下去,随后才邀请徐福下马车。

    徐福走下去第一件事便是抬头看牌匾,然后他什么也没能瞧见。徐福的脸色冷了冷。果然是他们早有准备,这是完全不打算让自己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吗?

    这样的感觉实在糟透了,就像是将你困在一个小小天地里,让你不知这是什么时候了,在什么地方了。仿佛日子都过糊涂了的感觉,很容易打磨人的意气。

    所幸在这方面,徐福天生有着极强的抗压能力,不然早就撑不住了。他们偏想这般折磨他,那他偏就不让他们达到目的。徐福漠然地跟随着子成走进府中,一句话未说。

    子成有些失望。

    他不得不说,徐君房是他见过的,最为摸不透的人,当然,也许对方真的不是人,而是仙人吧。子成暗暗叹了口气。

    一走进府中,府中的下人便低声唤道:“公子。”

    徐福眉心微跳。

    他果然没猜错,此人果真是他国君王的儿子。

    但是仅仅从下人的称呼中,他也很难知晓子成究竟是谁的儿子。他又不清楚战国历史,更无法从他的相貌和年岁、行事风格来推断了。

    “我领现在在府中走一走,先生喜欢哪个院子,我便将先生安置在哪个院子,先生以为如何?”子成笑着道。

    徐福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难道不是住王宫吗?”

    子成面上的表情僵了僵,随后笑容灿烂地道:“先生聪颖,子成不敢瞒,王宫,与此处,先生觉得想住在何处,便是何处。”

    当然是住这里了。

    徐福刚才出言也就试探一下子成罢了。

    哪怕是国力再弱的国家,王宫都定然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他一旦进去了,就更别想自己逃出来了,哪怕是有旁的人来救他,那也不好跑啊。在这样的宅子里,守卫能厉害到哪里去?想要跑就成为轻松的事儿了。

    “便在此处吧。”徐福顿了顿,又道:“我与旁人不熟,既在此处,便要劳烦你来日日陪我了。”

    子成怔了怔,随即一脸受宠若惊地道:“子成之幸。”

    一国公子,能将姿态放到如此之低,应当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物了,说不准历史上还有他的一笔记载。

    徐福也并不客气,他当即在府中转悠了起来,子成倒是也不畏惧他记下地形一样,全程微笑陪同。直到最后徐福定下了主院。主院,也正是子成的住处。

    “此地,如何?”徐福淡淡道。

    子成大方道:“子成便将位置腾与先生,子成日后宿在先生隔壁,不知先生觉得如何?”

    “可以。”只要你做好被我折腾的准备就好。

    “那……不知先生能随我入宫一趟吗?”子成说完,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并不会耽搁先生太久,过后还是由我送先生出来。”

    “走吧。”

    子成脸上笑意更浓,当即又带着徐福上了马车,一路进了王宫。

    而且令徐福没想到的是,在秦王宫中他有特例,能在王宫中行马车,而换到这个地方,竟然也是马车直接将他拉到了大殿外。若不是此国君王分外重视他,那么便是子成在宫中的地位甚高了。

    有内侍上前来,恭敬地请徐福下马车。

    徐福走下去,抬头打量了一眼周围的建筑,与秦王宫的建筑风格大相径庭。

    宫殿择高而居,四周布着大小夯土建筑,高台榭,美宫室,纹饰图案精美。

    与秦王宫的风格,实在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见徐福打量王宫的外形,子成微微笑道:“先生可喜欢此地?若是喜欢此地,日后先生便留在此处也不错。”

    “虽好,却非家。”徐福态度冷淡地吐出五个字,便收回了目光。这个王宫再漂亮又如何?也不如秦王宫好啊。嬴政能纵着我,你们能吗?嬴政连儿子都给我玩,你们能吗?何况等待天下一统,你这儿再漂亮,那也归秦始皇了。

    子成叹息一声,某种赞赏之色却更盛了。

    他引着徐福进了大殿,刚一跨进殿门,徐福就看见了坐在王座上的男人,五十岁上下,但瞧上去可不像韩王那样一脸衰像。他穿着一身华服,满面威严,容貌与子成有几分相似。

    “这便是徐先生了?”男人出声问。

    “正是。”子成躬身应道。

    男人极不客气地道:“那便劳烦先生先为寡人瞧一瞧面相如何?早听闻先生有此本领。”

    徐福非常不喜欢对方的口吻。

    他拿自己当耍猴戏的吗?说表演就能表演给他看?他算哪根葱?而且徐福觉得除去嬴政以外的人,自称“寡人”,都会让徐福觉得非常的不适应。

    男人跟嬴政哪里能比啊?

    这是半分也比不上的!

    徐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子成紧张地盯着徐福,生怕徐福对着王座上的男人,开口也蹦出来了两个字,“短命。”那今天怕是要出大事了。

    男人面上闪过怒色。

    身为君王,哪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忽视,他开口厉声道:“如何?先生可是不肯?”

    徐福闭嘴不说话。就这点儿耐心,与嬴政实在差得远了。嬴政对待尉缭、韩非是何等礼贤下士的。这个男人,倒是只会端着君王的架子,他怕是忘记了,究竟是谁有求于谁。难道他以为自己会受强势所压迫,就屈服于他?徐福觉得最后对方被自己忽悠住的可能性更大。

    他不由得想到了初到秦国时,因为一言不合,被嬴政关到了大牢中。那时候面对历史上赫赫威名的秦始皇,他都没有半分瑟缩畏惧,更何况是面对这个藏头露尾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家伙。

    见二人僵持,子成忍不住出声道:“先生可是旅途劳顿?这才不愿开口?”

    子成会为自己找台阶下,徐福倒是没想到,但他是真的不想走这个台阶。

    他半分也不想示弱,如果他已经不仅仅是那个孑然一身的徐福了,现在他的背后还有嬴政,还有秦国。若是他低下头来,那岂不是代表秦国的尊严也被踩下来了吗?所以他绝不会轻易低头。

    “先生当真不肯?”座上的男人已是满面怒容,像是下一刻便要拔剑砍人般。

    徐福慢条斯理地道:“你算什么东西?连名字都不敢报上,便要令我与你看面相,凭何?”

    男人面色青白一片,起身大步跨下来,冷笑道:“不愧是被称作‘神仙’的徐君房!便让我瞧瞧,你这个神仙,究竟会不会死。”他从身旁侍从的腰间抽出了长剑,长剑泛着冰冷的光,冲着徐福而来。

    若是换做一般的人早就被吓住了。

    但是徐福如今也是走过无数险境,甚至上过战场,进过狼窝虎口的人了,他怎么会这样轻易畏惧屈服呢?

    徐福站在那里巍然不动,身上衣袍被秋风吹得微微飘动,当真恍若仙人之姿。

    莫说是子成了,就连那怒气冲冲而来的男人也微微一愣,那瞬间还真以为自己瞧见了仙人。不过随即他心中被冒犯的怒气就占了上风,他将剑架在徐福的脖子上,厉声问道:“如何?先生此时可愿意瞧了?”

    徐福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将他从头瞧到脚,“瞧?不用瞧。你的头上,写着四个字,血光之灾。”

    男人更怒,抬手便要刺他。

    “你不敢杀我。”徐福淡淡道,“你需要我为你改命,我若死了,你还能寻谁呢?”

    男人手中的动作登时就僵住了,他冷笑道:“你当真会改命吗?”

    “若是不信,又为何费尽功夫将我带到此处?”徐福依旧神色平静。

    男人咬咬牙,“好利的一张嘴。”

    徐福懒得与他再搭话。男人如何暴怒,如何愤恨,如何不满,如何充满杀气,在他眼中都不过如同小丑般的举动。他笃定男人不会杀他。或许男人会有一时的冲动,但背后还有个子成,子成不蠢,他知道该拦下男人。

    男人将手中的长剑丢开,语气不快地问道:“说说吧,这血光之灾是何意?”

    “阁下似乎并不明白何为,与人尊重,与己尊重。我是阁下请来的,不是求着非要来的。”

    男人冷笑一声,低声道:“明明是绑来的……”但男人终究还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越是地位权势高的人,便越发舍不得就这样去死。正如徐福所说,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费尽功夫将人弄来了。

    男人久久没有说话,而徐福也站在那里很有耐心地等待。也不知道过去了过久,直到殿中的宫人们都冷汗涔涔的时候,男人终于开口了,他面上还顺着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请教先生,血光之灾,何解?”

    这一招,真是百玩不烂!

    还真是谁都逃不出一个生死的圈啊。

    徐福这才将目光落到男人的身上,低声道:“未来七日内,都要小心了,小心兵器带来的血光。”

    男人不屑地嗤笑,“寡人为王,谁人敢用兵器来伤害寡人?”

    “若是不信,便拭目以待好了。”

    男人听不明白拭目以待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徐福就是让他等着瞧。

    徐福转头看向子成,“我累了,回去吧。”

    子成倒也任劳任怨地点点头,准备送徐福出去。

    男人大概是不想被徐福给气到心梗,也很爽快地放了人。

    只是等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徐福才突然回头,口气寡淡地问:“哦,忘记问了,阁下是哪国的君主?”

    男人面色黑了黑,道:“问我儿子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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