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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三皇子府内仆从皆走动起来。当守夜的贴身太监从睡梦中醒来,例行公事地一探帐内时,蓦然发现床榻上空无一人,顿时吓得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尖叫声彻响整个房间。
没多久,事情呈报至延平帝面前。
即便是一个失了圣心又被圈禁的皇子,夜半失踪依然引起了重视,然而真相未查清之前,谁都不敢大肆声张,于是悄无声息的搜查行动就此开始。
比武大会依然照常进行,只不过第二日的比赛,跟在几位皇子身后的锦衣司人手里没有了卫指挥使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身淡淡的酒气、一看便是宿醉模样的奚同知。
司泽失踪一事也在最短时间内被司离等人得知,卫寒负责寻人,没来实属正常,只是奚玉棠这副模样却让三人侧目不已,纷纷面露疑惑。奚玉棠先头语焉不详不愿解释,直到连司离也忍不住开口询问,只好无奈告之。
“……昨儿在醉花楼。”奚玉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刚抬起胳膊,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司离怔了怔,“奚同知这是……受伤了?”
奚玉棠抽了抽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根,“殿下,别问了。”
三位皇子同时看向了今日跟在奚玉棠身后的韶光,后者也红了脸,掩唇轻笑,“主子回来后,拉着越少主比剑呢,结果剑没比成,桌角撞了腰呢。”
司离、司煜、司彦齐齐拖长音:“……哦。”
奚玉棠顿时木然,“三位殿下乱想什么。”
“奚教主和越少主可真是……”司煜一脸调侃,“好情趣。”
奚玉棠:“……”
最后还是司离为她解了围,“既有伤,奚同知去歇着吧。”
奚玉棠摇头,“殿下的安危更重。今早接到命令,奚某要贴身保护三位殿下。”
几人先后走向看台,路过奚玉棠身侧时,五皇子忽然顿了顿,低声道,“三哥的事做的好生利索,奚教主,佩服。”
奚玉棠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也同样压低了声音,“不是奚某。”
司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凝重,眼神清澈,不禁下意识蹙起眉头。
不是奚玉棠?
那是谁?
……是斯年。
奚玉棠心里默默回答。
三皇子作死,她自然要成全,只是已经大半夜和一个男人把酒言欢了,越清风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扛另一个男人在肩上,于是奚小教主全程围观了斯年是如何连人带被,将熟睡中的司泽卷巴卷巴扛走的。
悄无声息弄死人很简单,可让司泽死得太容易,后续会有许多麻烦。奚玉棠并不在意什么几日后将她骗出城的计划,她唯想确定,这件事与紫薇楼是否有关。
司泽的失踪是暂时的,比武大会结束时,就是他回府之日,只是……
啧,不知卫寒能在三皇子府里搜出点什么来?
就这样送了一把功劳给顶头上司,她这个属下做得实属良心。
第二日的比武,越清风、奚玉岚等人终于出现,只是并未下场,如同看台上的人们一样从头看到尾。苏佑也来了,奚玉棠不知他有没有收到司泽失踪的消息,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无所谓,两人如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仅连照面都为打,眼神偶尔相交也不过一触即分。
奚玉棠难得没有玩忽职守,在司煜和四皇子司彦的全程调侃下绷着脸贴身保护,而她没往越少主跟前凑的行为,又恰好符合了昨日对苏佑说的“真相”,令他对自己给出的解释更加信服了几分。
一天下来,奚玉棠被晒得头昏脑热,拒绝了同僚吃酒的邀请,掩藏行迹直接摸回府邸,如一滩烂泥般整整歇了一个时辰,这才在越清风的眼神催促下爬起来用膳。
不得不说,当她寒毒解了之后,在功法的影响下,越来越怕热了。
奚玉岚依然在醉花楼未归,二人也并无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一边用膳一边听着斯年回话,倒是对三皇子起了不少好奇心。
“你说他并不知为何将我骗出城?”奚玉棠疑惑地看向斯年,后者点头,“这便奇怪了……按理说近来风声紧,不想让卫寒摸到尾巴,紫薇楼当低调才是,难道还有隐藏势力潜伏在京?”
“不难理解。”越清风淡淡道,“既然图谋的是大事,朝中必定有人,卓正阳布局多年,不可能放过京城。”
奚玉棠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又道,“司泽还交代了什么?”
斯年简单说了一遍,又道,“和他联系的的确是紫薇楼之人,只是并非欧阳玄,对方的身份他并不知情,就连苏佑此人也是对方出谋划策,由他联络的。还有……”
暗卫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嗯?”奚玉棠抬头。
斯年脸上闪过愤慨,脸一红,悄悄打量了一眼若无其事用膳的自家主子,欲言又止。
奚玉棠挑起了眉。心神一转,她放下筷子,看向越清风,“我去看看,你在此等我。”
说着,提起斯年离开主院。
直到离开越清风的耳目范围外,她才放下人,面无表情道,“说吧。”
斯年惊讶地看她一眼,咬了咬牙,轻声说了一句话。
话音落,奚玉棠怒由心起,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假山煞时坍塌!
“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她一字一句开口,“敢将主意打在本座的人身上!”
血一般浓烈的杀气笼罩了大半庭院,斯年绷紧了全身不敢妄动,半晌才听身边人道,“带路!”
斯年不敢说话,闷头将人带到了地下密室。
毕竟是皇子,斯年并未亏待俘虏,当奚玉棠见到牢室里的司泽时,对方看起来除了精神萎靡外并无明显暗伤。听到动静,司泽疲惫地抬头,一眼便撞进了眼前人幽深如井的黑眸之中。
奚玉棠并未戴面具,因此对方认不出她是何身份,原本还以为又是前来审讯之人,谁知奚玉棠一句话未说,上去便是一记窝心脚!
哇地一口血吐出来,司泽整个人如破布般飞跌至墙角,瞬间昏迷了过去。
奚玉棠冷哼一声,对斯年使了个眼色,后者手一挥,立刻有暗卫将司泽架了起来,拿水泼醒,迫使他睁开眼望着眼前人。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司泽虚弱却愤恨地开口,然而一句话未完,便又吐了血。方才那一脚显然伤到了他的內腑,他毫不怀疑对方脚下留了情,否则他已经去见阎王了。
奚玉棠并未开口,而是亲自上前,迅雷不及掩耳出手,只听噼里啪啦一阵闷响,被卸掉了全身关节的司泽再也站不住,撕心裂肺地痛呼出声。
在斯年的暗示下,暗卫们放开手,任凭三皇子瘫软在地,奚玉棠则一脚踩在了他脖颈上,脚尖轻捻间,仿佛稍稍用力便能将眼前人的脖子直接踩断。
“司泽。”她声音暗哑低沉,在这空荡的密室里越发显得幽森诡谲,“将奚玉棠引出京城后,你打算做什么?”
三皇子难受地咳了一声,脸色逐渐由红转紫,整个人下意识抽搐着,却是无法答话。
“主……”‘主母’这个称谓,硬生生被斯年咽了下去,“您再踩下去他会死。”
奚玉棠这才收回了脚,而司泽从鬼门关走一遭,咳嗽得涕泪横流,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起来。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人,语气幽幽,带着一丝蛊惑,“给你两息,说出来,兴许我心情好饶你不死。”
司泽痛苦地咳了几声,大脑已经被缺氧和剧痛搅得不会思考,听到能活,下意识便道,“奚、奚玉棠必定活不了,到时……哈,哈哈……到时,越清风就是本殿下的……呃!”
咔擦一声脆响,在静谧的牢室里格外明显。所有暗卫都目瞪口呆地望向了奚玉棠,后者则慢悠悠收回了脚尖,厌恶地瞥了一眼地上已经断气的人,淡淡道,“处理掉,两日后换个人送回去。”
说完,转身而去。
望着死不瞑目的司泽,斯年整个人都不好了。
主母她,就这样,轻描淡写,杀了个,皇子!!
虽然他确实该死,可就这样死了……
……呃,好像也没事哦?
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的暗卫长深深吐了口气,闭眼摆手示意手下处理尸体,而后定了定心神,决定回去找自己主子。凭他对奚玉棠的理解,此时的奚小教主定不会立刻回去见主子,定要先找个地方平复一下心情。
推心置腹地说,换成是他,那一脚他也忍不下去。只是这换人之说事关重大……
唉,看主子怎么说吧。
……
正如斯年猜测的那样,出了密室后,奚玉棠果真没有第一时间去见越清风,而是从怀里摸出面具后转道去了锦衣司。斯年则默默将司泽已死的消息报给越清风,后者正在书房处理事务,闻言,微微诧异地抬起了头。
“她杀了司泽?”
“是。”斯年垂手,“尸体还未处理,主母令我等换个人送回去,因此已经着人在取面具。”
“……”
越清风缓慢地放下笔,淡淡道,“她非冲动之人,为何会突下杀手?”
斯年低头不语。
“算了。”自觉是奚玉棠不准他转述,越少主摆摆手,“人杀便杀了,按她所言去做罢。”
暗卫长点头,“主子,给属下个大致时限吧。”
“替身维持十日左右足矣,若有需要,可去找沈大夫。”越清风重新拿起笔,却是令秋远换了张纸,开始重新谋划起来。
原本按照计划,三皇子会活得再长一点,但既然如此……
便十日后宣布三皇子暴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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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玉棠是在半夜回来的。越清风一直等到子时才见她归来,敏锐地发现她心情依然不太好,见她不愿多说,便只好按捺下心中好奇,收拾一番后抱着人睡去。
第三日,比武大会进行到最后。
卫寒依然没来,昨日锦衣司在三皇子府收获重大,不仅找到了连通皇宫的地道,还翻找出了许多司泽与朝中大臣勾结的书信等等,当这些证据呈现在延平帝面前时,后者并未多问为何只是找个人,卫寒却将三皇子府翻了个底朝天,只是沉默地对着那些证据,在勤政殿坐到天明,这才下令继续寻人。
司离还不知证据一事,可司煜却已是知晓,彻底扳倒一个跟自己抢东西的兄弟对他来说是好事,因此一整日都春风拂面心情颇好,奚玉棠看在眼里,心中便对卫寒的行事有了底。
她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保护皇子上。江千彤果真没有上场,可第三日的比武却依然有不少熟人,其精彩度也比前两日不知高了多少,引得所有人都空前热情,哪怕顶着大热的日头都能亢奋地呼喊着每一个上场比武之人的名号。
奚玉棠兴趣缺缺,躲在司离身边偷懒,后者知她无法上场心中郁闷,全程都一脸无可奈何又宠溺地看着她蹭自己的冰、蹭宫人打扇、蹭冰镇酸梅汁解暑……虽碍于光天化日无法放开与她交谈,却还是心情极好地扬起了嘴角。
司煜和司彦看在眼里,均没有开口。
令人惊讶的是,比武大会最后夺冠的并非越清风,而是之前一直推诿的奚玉岚。前者只是在苏佑上场时拍拍衣摆也上去走了一遭,将这位少年英才打得一招都接不住,灰头土脸地离开擂台,接着,在看台上奚玉棠一脸无语的表情中毫不犹豫地认输,白送了下一个对手一场胜利。
而没有师弟这个劲敌,恢复了武功的景阁主简直势不可挡,唯一一场苦战来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高手,后者以知天命之年的年纪败在奚玉岚手下,下场后连一句话也未说便离开了会场,至此,再无挑战者上台。
幽焱剑落在了景阁主手中,接着又被众人顺理成章地联合推举为新武林盟主。
奚玉棠对自家哥哥难得勤奋挑大梁的做法感到惊讶不已,事后才知,他的最终目的是幽焱剑,盟主只是附带。而之所以想要幽焱剑,归根结底,症结还是出自那日东宫火场。
当你没有一把趁手的利器而无法救人,只能向妹妹借兵器时,谁的心中都不好受。
奚玉岚根本不敢想,若是有朝一日被压在梁下的不是烈傲天,而是越清风或奚玉棠,偏偏救人的他无法劈开那些障碍,那他会有多后悔自己没能拿到幽焱剑。
相比一柄神兵,武林盟主附带的责任和义务简直不值一提。
这便是江湖人的思考方式,在大多数人眼中,唯有神功利器才是真正追求所在。
……
当夜,‘三皇子’从地道回府,没多久便下了宗正寺。锦衣司联合宗正寺,很快便将‘司泽’审了个底儿掉,不出十日便将所有证据摆在了勤政殿书桌上。
然而还未等延平帝做出处置,人便暴毙在了三皇子府内。
这都是后话。且说比武大会之后两日,到了司泽吩咐苏佑将奚玉棠骗出京城的时间。
经过几日的商议,奚玉棠打算将计就计。抓住紫薇楼和卓正阳尾巴的机会近在眼前,她无论如何不能眼看其溜走,然而从司泽吐露的只言片语中可知,紫薇楼这次对付奚玉棠必然是大手笔,两方必会拼个你死我活,不分出胜负誓不罢休。
奚玉棠想过,骗她出京无非几种打算。第一,老怪物得知了她太初大成的消息,而世间唯有她一人知道太初完整的心法。第二,他们之间宿怨极深,紫薇楼的势力在奚玉棠的运作下已经缩到了极致,不除她不解心头恨。再者,上次东宫大火没弄死司离,陆续的暗杀也没能成功,正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身边有奚玉棠这号人在。有她,就有越家,有玄天、江南帮、听雨阁、以及奚玉岚登上盟主之位后,迟早会收拢的整个武林。
怎么看,他们奚家兄妹都是卓正阳的眼中钉肉中刺。将人引出京城杀掉,是一绝永逸的最好做法。
想杀她不易,出京也是为了要让她远离一切保障。越清风、奚玉岚、沈七、司离,甚至锦衣司和延平帝也能在必要时候成为她的后盾,只要她一天在京城,就一天不可能随随便死去。
但,仍是那句话,想杀她不易。
所以一旦她踏出京城地界,也许就会面临一场持久战。
而之所以是现在,非再等一段时日,恐怕除了怕她嫁进越家后,越瑄以及一帮世家搀和进来,还有别的原因——比如紫薇楼等不及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有这样一步棋。
总觉得,这个已经不算是阴谋的阴谋里,似乎透着另外一层含义,这个含义就叫——不让她有机会去北都地宫。
“派去北都调查之人被发现了么?”
越家宅邸内,奚玉棠神色凝重地望着眼前三人。
她的问题注定得不到回答。
北都距京城万里之遥,即便是奚玉岚和越清风这等人物,也要知道有个词叫鞭长莫及。人有没有被抓,传回来的消息是真是假,他们统统无法分辨,北都是个他们都很少会涉及到的城池,确切的说,只要是大晋子民,除非是那些奉命守城的兵士,否则极少会有人主动提及‘北都’二字。
毕竟是前朝国都,是犯忌讳的。
城府深、善筹谋之人,通常都会考虑最坏的打算,这三人也同样如此。倘若卓正阳真的发现了被派去摸底的人,那么反过来坑他们一把也是有可能。如果真的不想让奚玉棠去北都,那么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可到底是何缘由?
北都地宫里到底有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也许你们走进了误区。”难得拨冗来给三个心脏的人诊平安脉的沈七一边写着给越清风的新药方,一边淡淡道,“你们是否想过,卓正阳真的在北都么?”
话音落,奚玉棠蓦然抬起了头。
其他两人也诧异地看向沈七。
被这三人注视,即便镇定如沈神医也无法安心写药方,抬头环视一眼,挑眉,“怎么?”
“……我完全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奚玉棠呆呆道,“我,我满脑子都是寒崖前辈说的北都地宫……”
她实在太信任寒崖老人,深信不疑地认为对方根本不会骗他,说出“北都地宫”这等隐秘之地也是为了帮她,顺便帮几个徒弟了结因果,所以她便笃定卓正阳在离开东宫后就一直在北都。
可若是……他没走呢?
偌大的京城,想藏几个人,太容易了。
连东宫地下都能有那么庞大的地宫,更不用说其他地方——就连三皇子府下面都四通八达不是?
“所以按照这个猜测……”奚玉岚也慎重起来,“这次棠棠离开京城,或许会直面卓正阳?”
奚玉棠呆愣地望向他。
“不行,你不能独自前去。”银发青年瞬间冷下脸来,“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不能看你遇险,实在要去,我陪你。”
“可卓正阳功力不下你我,若察觉,恐会前功尽弃。”奚玉棠抿唇,这是抓住紫薇楼的绝好机会,我……哥,我不可能错失。”
十几年挣扎浮沉,忍寒毒,扛入魔,失忆,功力尽失……什么苦都受过,什么痛都挨过,苦寻紫薇楼多年,终于要抓住他们的行迹,终于要再次面对老怪物,这时让她退缩,怎么可能?!
她求助般地望向越清风和沈七。所有人当中,他们是最明白自己曾经受过的一切折磨苦难,也最清楚她的执念,若说还有谁能懂她,唯沈七和越清风。
两人都没有开口。
沈七有心说些什么,可一路相伴而来,他了解奚玉棠至深,知道有些话曾说过一次便不能再说。两人十几年相处,唯有一道裂痕便是复仇。骄傲如他,都能放下固执放任奚玉棠修炼太初,凭的也是对她的透彻了解。
复仇之与她是支撑信念的一环,她不可能放弃的。
良久,越清风才平静开口,“棠棠,在场与卓正阳交过手的唯有你一人。你闭关归来,师兄与我都未曾问过半句……太初可成?”
“成了。”奚玉棠直勾勾地看他。
“几分把握?”
“五五。”
“若是加上师兄与我呢?”
“七成。”
她定定地望着越清风,后者云淡风轻地回望她,接着,忽然展眉一笑,“那便一起罢。”
眨了眨眼,奚玉棠侧目望向兄长,奚玉岚微微颔首。顿了顿,她呼了口气,“好,那来计划一下怎么个将计就计法,以及如果要走,小美是留还是跟。”
“我留。”沈七也忍不住笑起来,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因这一笑而登时美得惊人,“对上卓正阳我帮不上什么忙,留下等你们凯旋才是该做的。只要你们还有一口气在,撑着,有我在,当无忧。”
奚玉棠怔了怔,牵过他的手狠狠握住,“此去不知几许,这里一切拜托你。”
“放心。”沈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
日落时分,几人分开行动。越清风开始布置计划,奚玉岚也要打前哨,而奚玉棠将玄天这边的事交代完后便换了身衣服出门,直奔卫寒府邸。
她没有拜帖,自然也没走正门,当人从房顶飞越而下,落在庭院湖心水面上时,正对着她的主院书房忽然打开门,一身深烟红劲装的卫指挥使出现在了门口廊下。
“果真是稀客。”卫寒直直望着荷叶上笔直而立的人,眼底惊诧闪过,徒留浓重的深意。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事寻你。”奚玉棠淡淡开口。
两人私下相处不过寥寥,次次针锋相对,次次她都自称本座,唯这一回,用了“我”。
卫寒定定与她视线相撞,夕阳在他刀刻般的脸上笼着一半淡金色,另一半深深隐入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无声的交锋过后,他飞快地勾了勾唇角,接着便又恢复往常的冰冷。
“进来坐。”
“不用。”奚玉棠道,“让你的人撤。”
诧异地扬起眉梢,卫寒朝暗处打了个手势,很快,窸窸窣窣的声音迅速响起又迅速消失,围绕在整个主院的所有人在这一刻全部退了出去。
没有了被人警惕窥视之感,奚玉棠飞身而起,翩然落在了他对面几尺之外。两人遥遥相望片刻,她轻声开口,“我有事请你帮忙。”
“……”
这次,卫寒是真被惊到了。
他怔愣了良久,到嘴边的话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后只得一句,“为何是我?”
“赌一把。”奚玉棠似乎料到了他会这样问,“整个京城,唯你有与我一战之力,若连你都无法,那我无话可说。”
“皇家暗卫长比我略强一筹。”卫寒淡淡道。
奚玉棠飞快勾起唇角,“那也得我指使得动。”
……换成我你就指使得动了么?
卫寒神色复杂。
“好。”他道。
“不问问我何事?”这次换成了奚玉棠挑眉。
卫寒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能让你亲自放下身段求我,无论何事,都值得一做。”
“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我答应你拼命了么?”
“……”
抽了抽嘴角,第一次被眼前人噎到的奚玉棠,好半晌都没再开口。
卫寒就那样安静地站着,目光胶着在那张未作任何掩饰的脸上,看到她眼下细长的疤,忽觉自己眼上那道拜越清风所赐的伤莫名烧灼了起来。
他们之间,唯有这极为相似的伤痕,能成为让他心底暗自庆幸的东西了。
“我尽力而为。”他听见自己如是说。
奚玉棠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对面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求人这件事,果真不是她擅长的。
两人同时心道。
顿了顿,奚玉棠开口,“我今夜要离开京城,沈七留下。”
言简意赅,卫寒却依然迅速抓住了重点,“要我保护沈大夫?”
对面人点了点头。
骤然沉默下来,卫寒的心思九转千回。良久,他道,“对方是谁?”
“紫薇楼。”奚玉棠吐出三个字。
卫寒瞳孔一缩,倏然眯起了眼。
想了想,他开口,“沈大夫若不嫌弃,可在此住下。”
奚玉棠怔了怔,继而迅速接话,“好,我来安排,今夜子时之前,会有人带他来。”
顿了一下,她补充,“多谢。”
卫寒终于笑了出来,“得你一谢真是不易。”
“若有幸归来,我亲自登门道谢。”奚玉棠面无表情,“若是明年三月前我不回,望你着人将沈七送至杭州……无需告知司离。”
话说到这份上,卫寒已品出了不对。他倏然向前跨了一步来到她面前,死死盯住她的眼,“你在交代遗言?对我?”
“嗯。”奚玉棠不避不闪,“答应么?”
一点都不想答应!
卫寒觉得自己就没有一次对着奚玉棠不心生怒气的,原以为此次能有不同,谁知到头来,她还是能用各种方式激起他的怒意!什么照看沈七,什么送他离京,说来说去不过想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她奚玉棠会死,她不陪他玩了!
“奚玉棠,若你不回来,你猜我会不会杀了沈七?”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你不会。”奚玉棠淡淡道,“卫寒,你我是同一类人。”
卫寒忍不住质问,“那越清风呢?他也和你我一样,为何是他不是我?”
奚玉棠怔了怔,笑,“乱说什么,肃兮与你我不同,他……比你我更可怕。再说,我遇见他比遇见你更早。”
……比他早。
一句话,令卫寒彻底沉默了下来。
是了,这就是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原因。他晚了一步,所以就一切皆是错。
默默阖眼,良久,他往后退开,拉开两人的距离,冷声道,“我着人给沈七收拾院子。你……别轻易死。”
“好。”奚玉棠笑了一声,左掌压上右拳,“千万言语一句话,大恩不言谢。”
她承他的情,也记了恩。玄天教主奚玉棠一生有仇必报有恩必偿,江湖规矩在她这里,永远都是行为准则。
离开前,奚玉棠忽然回头。卫寒依然站在原地,敛着眸,见她看过来,下意识抬眼。
“卫寒,”她开口,“三年前武林大会借剑,当时我觉得,也许以后你我会是朋友。”
只可惜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兀兀穷年,缘浅至此,终究他们也未能跨过那条名为‘君子之交’的河。
卫寒淡淡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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