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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昨日方与萧远山大吵了一场,萧远山被气走后不久便令王府仆役传话给萧峰,令他无事不要到萧远山跟前碍眼。有萧远山的这句吩咐,萧峰自然是从善如流,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南市口的汇通钱庄打探消息。哪知这才刚回来,萧远山就不见了!回想昨日与萧远山的一番争执,萧峰的心头顿时一跳,忙问道:“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耶律莫哥身为南院枢密使,这王府中的大事小事皆与他有关。萧远山无端失踪,他亦是满头大汗。听得萧峰出声相询,便急忙答道:“老爷子昨夜回房后便再不曾出门,又令王府仆役无事不得打扰。直至今日中午,仆役见老爷子始终没有动静,特来报下官。下官去老爷子的房中一看,才发现老爷子根本不在房里。被褥铺盖都十分整齐,想必昨晚便已悄悄离府。下官已派人在城里城外搜寻老爷子的下落,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耶律莫哥信心满满,萧峰却并不乐观。虽说萧远山自从断了一臂武功大不如前,可他在少林藏了三十年也不是白饶。萧远山若是有心要躲,就凭那些普通士卒如何能查到他的下落?现在的问题是,爹爹会去哪呢?想到这,萧峰不觉微微蹙眉。昨日自己明确拒绝了去杀慕容,所以爹爹会去行刺慕容么?一念至此,萧峰的心口即刻一阵狂跳,恨不能现在便飞去汴京确认慕容复的安危。“快!往南……”萧峰一手抓着耶律莫哥的胳膊要令他派人往南边搜寻,可话说半截他又忽然转口道。“备马!我亲自去寻!”说着,便大步向马棚奔去。
然而,萧远山去的方向却并非往南,而是北上!自南京到上京路途遥远,总得走上大半个月才能抵达。可萧远山这一路快马加鞭,竟只用了短短七天便赶到了大辽国都求见萧皇后。
自从萧峰官至南院大王,萧观音与萧峰的接触却还多些。此时忽然听闻萧远山求见,她虽略有吃惊可仍很快在后宫接见了他。
两人甫一相见,萧远山草草施过礼便开门见山地道:“求皇后娘娘助我报仇雪恨!”
萧观音见萧远山面目狰狞杀气腾腾,顿时吃了一惊,赶忙问道:“堂叔何出此言?”
萧远山刚被萧峰这个离心离德的儿子伤透了心,此刻听闻萧观音以“堂叔”相称,他心头一热已是语带泣声:“我那孩儿绝情绝义,将那血海深仇忘地干干净净!为他母亲报仇,就只能靠我这个老不死了!”说罢,又放声大哭。
萧远山这般失态,萧观音又不免好生劝慰了几句,方才缓缓引他说起了原委。
萧远山年老偏执,说起慕容氏来便咬牙切齿破口大骂。如此屡番偏题,待萧观音弄清萧远山与慕容氏的仇恨,宫中已燃起了烛火。只见萧观音沉吟许久,方缓缓道:“如此血海深仇,的确不能不报!只是,堂叔又做何打算呢?”
萧远山见萧观音应允相助,即刻跪倒在地磕了个响头。“宫中亦有不少高手,求皇后娘娘派人随我去中原,将慕容氏全族杀地干干净净!”
人的经历会决定其处事的方法。萧远山沉溺武学是纯粹的武夫思维,他自知断了一臂不是慕容复的对手便来上京寻帮手。可萧观音却绝然不同。听闻萧远山所请,萧观音即刻便笑了起来,低声道:“堂叔可愿听侄女一言?”
萧远山生性跋扈,岂能听人相劝?然而他眼下有求于人,却也不得不沉着气说一句:“皇后娘娘有话不妨直言。”
萧观音身为皇后,不知见识过多少人心险恶,萧远山这强压怒气的敷衍模样她如何瞧不出来?可她却不以为忤,态度反而愈发温和。“事关重大,侄女不得不小心处置。若是话不中听恶了堂叔,还请堂叔多多担待。”
萧观音屡番赔小心,萧远山终是面色稍霁,轻轻点了点头。
“侄女虽不懂武功,却也知道拳怕少壮的道理。这慕容复武功高超又有燧发枪傍身,堂叔去行刺他可有万全把握?”萧观音幽幽问道。
萧远山窒了一下方道:“只要多派高手……”
哪知不等他把话说完,萧观音便打断他道:“堂叔,那慕容复贵为首相,身边不知有多少侍卫。若是堂叔带去的人少,尚有机会暗中行刺;若是人多,只怕不及近身就被人发现了。”
萧观音这话却也在理,只见萧远山呆立了一阵,忽然狠狠握拳,悲怆道:“若是不能取他性命,我这条老命也不必要了!”
萧远山悲愤不已,萧观音却在此时笑弯了腰。“堂叔不必如此!以侄女之见,要取慕容复的性命,易如反掌!”说着,她便盈盈起身。“堂叔,请随侄女去见陛下!”
然而,耶律洪基却不是那么好见的。这两年来耶律洪基对穆贵妃愈发爱重,可对萧观音却是日渐冷落。如今天色已晚,耶律洪基自然是在穆贵妃身边厮混,萧观音携萧远山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等到耶律洪基不情不愿地赶了回来。
见到萧观音与萧远山二人伏在阶下向他请安,耶律洪基就忍不住冷哼一声,懒洋洋地道:“这么晚了,皇后究竟有何要事?”
萧观音待萧远山周到,萧远山心里自然也偏向萧观音。眼见耶律洪基一身酒气满不耐烦的模样,萧远山已忍不住狠狠皱眉。可萧观音却恍若未觉,只温柔笑道:“陛下日理万机,臣妾本不该来打搅。只是臣妾所禀之事确然十万火急,对我大辽基业有莫大的益处!”
“哦?”萧观音这么说,耶律洪基却是提起了几分兴致,当下坐直身体道。“何事?”
萧观音又是嫣然一笑,言简意赅地向耶律洪基禀明了慕容氏为图谋复国累死萧远山之妻的往事。
萧远山毫无政治智慧,虽早知慕容氏历代矢志兴复大燕,却只恨他们阴险狡诈累死爱妻。可同样的话听在耶律洪基的耳中,却有截然不同的效果。只见萧观音话音一落,耶律洪基即刻站了起来,失声叫道:“皇后,这慕容复是鲜卑人?是大燕慕容氏之后?此话当真?”
萧观音没有说话,却将目光转向了萧远山。
萧远山不知耶律洪基为何兴奋,却仍是老实答道:“慕容博手上有他们大燕皇帝世系谱表与传国玉玺,绝然假不了!”
“好!好!这真是天助我也!”耶律洪基闻言即刻便从玉阶上走了下来,一面在殿中来回踱步,一面又抚掌大笑。
萧远山仍旧不明所以,萧观音却已含笑下拜,柔声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终于可以除了这大宋首相慕容复!”
“此事,多亏了皇后!多亏了皇后!”耶律洪基欣喜若狂,赶忙上前将萧观音扶了起来。望向她时,眼底更是写满了温柔。
“这是陛下洪福齐天,臣妾不过适逢其会。”萧观音久未见丈夫这般温情,也不禁垂下头来,两颊微微泛红。
原来自从蜀党在大宋执政,大宋便焕发生机,先灭西夏后收大理。耶律洪基便是再贪图享乐,也已知道大宋这位新任首相慕容复委实是个厉害的对手。更加明白一旦大理彻底归附大宋,大宋下一个要对付的便是大辽了。然而慕容复在大宋大权独揽,连皇帝都要忌惮他三分。耶律洪基要对付他,的确是鞭长莫及无可奈何。想不到,他竟有这么大一个把柄!
身为异族皇室后裔,一心图谋复国。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容忍的罪名,也是任何一个臣子都不敢为其伸冤的罪名。只要耶律洪基将这消息放出去,无论慕容复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赵煦也非取他性命不可了!
想到这,耶律洪基愈发得意,不由仰头大笑,当下令道:“来人!”
“陛下且慢!”岂料不等耶律洪基传令散播此消息,萧观音便又出言阻止。“慕容复在大宋位高权重功绩彪炳,仅凭少许流言蜚语是扳不倒他的。”
耶律洪基自己便是个听风是雨的昏君,以己度人,以为赵煦也会轻易对重臣下手。直至萧观音冷静相劝,他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轻狂了。然而所谓昏君便是:皇后忠言劝谏,他非但不庆幸自己有个贤内助,反生嫌隙。“皇后有何高见?”是以,当耶律洪基再度出言相询,这话音已又冷了下来。
萧观音与耶律洪基少年夫妻,哪里摸不清他的脾气?注意到他态度转变,她心中不免又是一黯,隔了一会方振作精神道:“依臣妾愚见,总要先拿到慕容复图谋复国的证据,方能借大宋官家之手铲除此人!”
萧观音把话说得这样明白,萧远山总算是听懂了,急忙上前一步毛遂自荐。“陛下,小人愿为陛下分忧!”
萧远山无端失踪,萧峰一路南下寻找。留在南京的耶律莫哥却也没闲着,仍旧日夜派出人手搜寻萧远山的下落,如此过了五日,终于被他查明原来萧远山竟是去了上京。等耶律莫哥又将消息传给萧峰,萧峰再往北去追萧远山,终究是晚了一步。
直至萧远山带了十数名契丹武士前往中原的第三日,萧峰方风尘仆仆地追来上京。他此来上京原是便服,哪知方一入城,宫中便已传来诏令,命他入宫见驾。宫中竟能这么快获知他的行踪,萧峰心下已是一跳,暗暗生了几分警惕之心。
哪知在宫中等着他的竟不是耶律洪基,而是太子耶律浚。两人方一相见,耶律浚便已笑了起来。“舅舅素来孝顺,如何这回竟将舅公气地这般厉害?”
萧峰一听这话心中顿生无奈,即刻问道:“是我爹爹来了宫中?”
耶律浚含笑点头,幽幽道:“舅公前日方才寻母后诉苦,要告你这不孝孩儿忤逆之罪呢!”
耶律浚这话说来萧峰心底更是惊跳不已,萧峰与萧远山相处已久,熟知他的脾性。萧远山性情暴烈,若深恨萧峰忤逆,只怕当场就已将萧峰击杀,哪会去寻皇后告状呢?想到这,萧峰已暗蕴了一口内息在胸臆间,面上却做出一副愧疚的模样轻声答道:“不过是我父子之间的些许小事,让太子见笑了。不知我爹爹现在何处?”
“自然仍在宫中,”耶律浚正色答道,“舅公这回怕是气狠了,舅舅不妨在东宫住上几日,等母后劝服了舅公再去请罪不迟。”
耶律浚话音方落,萧峰便长舒了一口气,歉然应声。“一切全托赖皇后娘娘了!”说着,又大步上前,边笑边道。“东宫的美酒,微臣亦惦记多时了……”
耶律浚眼前一花,原本立在丈余之外的萧峰竟已来到他的面前,勾住了他的肩头。也不知萧峰使地什么手法,耶律浚突觉肩背微微一麻,身体竟再不能动弹,连话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由萧峰勾着他走入了后殿。
不一会,两人来到东宫书房,耶律浚又在萧峰的“建议”下屏退了左右。待书房内外再无一人,萧峰这才松开了耶律浚,沉声道:“太子殿下,我爹爹究竟身在何处?”
耶律浚方才见识了萧峰的武功,再不敢以谎言相欺,只难以置信地问:“孤究竟是何处露了破绽?”
萧峰沉默了一会,冷淡回道:“我与太子素来亲厚,太子这回却未曾亲自迎我,而东宫的侍卫也比往常多了一些。”
耶律浚这才缓缓点头,黯然道:“舅舅,纵然你与慕容复曾有多少情意,如今也已是我大辽的南院大王。”原来萧观音从萧远山的述说中猜到了萧峰多半会维护慕容复,阻止萧远山揭露慕容复的身世。萧观音既不愿放弃这个为耶律洪基立功的机会,也不愿萧峰从此与她离心离德,只得暗中吩咐太子设法阻一阻萧峰。
萧峰一听便知萧远山是将他们家与慕容氏的仇恨说了出去,他在官场历练多年,深知慕容复的身世实是他最大的弱点。“陛下做何打算?”
萧峰这般七情上面,耶律浚亦沉沉叹息。“慕容复雄才大略是我大辽的劲敌,自然不能容他活下去!他武功高明又有燧发枪傍身,舅舅也不愿去杀他,便只好……借刀杀人!”
这“借刀杀人”的四个字方一落地,萧峰当下勃然变色。
然而不等他发话,门外又响起了两下叩门声,有个尖细的宦官声线在门外小意道:“太子殿下、魏王,酒菜已置办妥当。”
耶律浚闻言即刻面露喜色,哪知萧峰的身上亦同时迸发出凌厉的杀气来。耶律浚为其气势所夺,即刻摁下了呼救的心思,故作平静地令道:“端进来罢!”
前来送上酒菜的几名内侍走后,萧峰立刻拿起了桌上的酒壶,低声问道:“里面装的是迷药,还是毒/药?”
耶律浚的目光闪烁了两下,轻声道:“舅舅,我们是血缘至亲,孤怎会害你?舅舅可知,只要你今日离开皇宫一步,你便不再是南院大王,而是大辽的叛徒!”
萧峰却已充耳不闻,只见他随手倒上一杯酒,将酒杯送到了耶律浚的面前。“太子,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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