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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接二连三震动不停的厚墙板,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这下看来,刚才我在站尸龙潭绝对是闯下了大祸。
这么一想我心里就有些忐忑,丝毫不敢主动去问刚才她到底察觉到了什么,甚至还暗暗祈祷她千万不要说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惜天不遂人愿,马呈呈一边专注于解床帐,一边貌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我有些惶恐,“……不知道……”
马呈呈一把把一角床帐拽了下来。
我看得心惊肉跳,要知道这床帐的材质可是直接连军刀都没有办法割开的,而马呈呈居然一把就拽了下来……我整个人当时就扛不住了,直接汗如雨下,彻底蔫了下来,“马呈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手机弄掉的,这样吧,我今年的压岁钱全都给你,对不起对不起……”
马呈呈收好了床帐,摇了摇头对我说道:“手机的事我不怪你,不过你突然把手机的照明打开,这样很容易让那个男人发现我们的,你知道吗?万一他知道我们没事,又来下黑手怎么办?”
我尴尬一笑,心说那还不是因为我把你手机屏给弄裂了,不然怎么能一时心虚手一抖就把灯开了?
马呈呈看着厚墙板有些感慨,“好在你阴差阳错把龙潭给点着了,大动静指不定能把我们的小动静给遮住呢……这事就这样吧,我不怪你……”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愤。
我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马呈呈点头。
我这下心里完全没了底,要知道当时我随口说她胖,她都明着暗着踹了我好几下,这下我直接弄坏了她的手机,她怎么还能这么淡定?
莫非对女人而言,说她重比砸她的手机更严重?
我有些不能理解。
但都看马呈呈不说什么了,我也总不能扯着她要给她赔礼道歉吧。正思前想后,手上的床帐忽地一松。
我解开了。
床帐此时四个角都被解开,轻飘飘摊在了石床上。
马呈呈接过床帐,抖了抖灰,然后叠了起来。
我看着越叠越小的床帐瞪大了眼睛。
……
1972年,长沙市东郊浏阳河旁的马王堆出土了一批文物。
其中有一个出土文物叫素纱襌衣。
素纱襌衣有两件,一件重48克一件重49克。
48克和49克是什么概念?
你知道鹌鹑蛋吗?
手指头大的鹌鹑蛋。
这样的鹌鹑蛋的重量是10克左右。
5个鹌鹑蛋。
这就是一件素纱襌衣的重量。
那帐看起来无比庞大的床帐在马呈呈手中三两下就被她叠成了一个字典大小的块块,而且看她那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这床帐明显就很轻盈。
我目瞪口呆,脑海中嗡嗡回荡着一个声音——这玩意一倒卖,绝对大发了……
要说我也确实没出息,那时候正流行盗墓文,我总是情不自禁把这个汉代死牢也当成什么名家墓葬,要不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兜,我甚至想把桌子上那一套粗陶茶具都带上。
不过后来才知道,现在早就不是建国初期那一阵,这要真是什么贵重文物,我一个普通高中生,又怎么能说卖就卖出去了呢?而且这些东西,就当能卖,我也得上缴国家……当然,这是后话。
马呈呈又在石室内搜刮了一圈,实在没什么新的发现,于是便带着我进了右边墙面的台阶通道。
通道里一路台阶蜿蜒而上。
我跟着马呈呈一路往上爬,随着高度的增加,地面传来的震感也逐渐变小。
台阶陡直,不知道通往哪里。
就在那一瞬间,我一个恍惚,突然觉得这个台阶似曾相识——我似乎在很久之前就这么走着,并且要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深深浅浅的脚步声不急不缓,我们逐渐拾阶而上。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从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清醒过来。
这一路上,我也没有心情和马呈呈贫嘴,也没有打破这难得的安静,而是一直在思考。我在认真思考自己所遇到的这些奇奇怪怪的状况。自从掉进大寨地下空间以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走路了,一路以来精神始终紧绷,甚至还有一段路,马呈呈压根就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靠着几张纸和运气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了真正的牢房。
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个时候是年关啊,我应该优哉游哉地在家里混吃混喝,一边乖巧地和长辈说新年好,一边伸手等红包,好吃懒做,潇潇洒洒。可是……就因为这次心血来潮上了土匪遗寨,我见到了鬼门关,见到了黑白无常,见到了獬豸,见到了黑鳞巨龙,见到了陶俑酷刑……
庄严肃穆的百鬼朝佛浮雕和我遥遥相对,密密麻麻的潭底站尸和我隔水相望。
此情此景,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默默地走了很久,马呈呈停住了步子,我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一个极隐蔽的小门洞在这条台阶的尽头。
看来这次攀登终于到了终点。
马呈呈一马当先走了进去,我也跟了进去。
拐过一个小弯,入目而来的就是一道积满落灰的台阶,但灰尘之中却有一道蜿蜒而上的脚步。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这里是哪里——
湖心塔楼。
关于湖中巨型八目鳗的回忆再次浮现,那些细小的红色虫子也映入了我的脑海……不敢耽误,我立马和马呈呈详详细细地讲了这里的细枝末节。
经过一番商量,我们决定乘坐简易码头上的小船,再次去到死牢,然后寻找真正的出路。
说好了大概规划,我们小心翼翼出了塔楼的门。
塔楼顶部的灯还没有灭,经过那些巨型晶石的巧妙折射,整个湖面都笼罩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简易小码头上的小船浮浮沉沉,湖水一片殷红,隐隐约约可见蠕动。
我想起无底龙潭的无边站尸,再抬头看看头顶不算远的穹顶,突然有些不理解这里的地形。
在我的感官里,站尸龙潭是整个大寨地底空间的最下部,而鬼门关是整个大寨地下空间的顶端,这湖心塔楼又是在鬼门关之后……我思索一番,觉得这玩意估计就是个房顶泳池一类的地方。
但具体怎样,我心里也没底。
马呈呈走向岸边,她蹲着仔细观察湖水,然后又伸手拉了拉码头的小船。
虽说湖中密密麻麻都是不知名的红色小虫,但好在这船没有被波及到。我一想起来最开始逃离湖面时回头隐隐约约看见的红色,然后暴瘦的八目鳗,心里就有点瘆得慌,这么一来,更是完全不想碰这湖中的红虫子。
马呈呈见这船很稳,于是就小心翼翼跳进了船中,我也跟着上了船。
船尾有一只小桨,我摇着浆慢慢驶离小码头,向着男女死牢所在的岸边开去,马呈呈好整以暇地坐在船里,摆出了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我摇着船,也有点犯困。
小船一路破开红色的虫海,四平八稳地靠上了岸,我推了推马呈呈,“到了,快起来。”
马呈呈好像睡熟了,没有醒。
我又加大力气,狠狠推了她一把。
马呈呈双脚忽地一蹬。
当我们在似睡非睡的状态下,有的时候腿会莫名其妙的一抽。关于这种状况,砖家给出来的解释众说纷纭,有说法是因为机体却钙,也有说法是因为精神先于身体睡着,这是人体会给予大脑刺激,让其再度醒来……但虽然在解释上众说纷纭,这种现象有一点却还是很一致的,那就是——这种情况只会在人将将入睡的时候发生。
马呈呈醒了过来,她的表情很奇怪。
我当时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关心她,只是催着她上岸。
我稳住船身,马呈呈一个大步跨上了岸。见她双脚都稳稳地落了地,我也就松开稳住船身的双手,直接弃船蹦上了岸。
船吃了我这一下蹦起的反作用力,晃晃荡荡往湖中荡去。
马呈呈表情始终恍惚,这时她才喃喃自语道:“都这么多天了,我们怎么还没出去?”
我悚然一惊。
马呈呈抬头看着我,表情愁云惨淡,“我们都困在大寨地下空间了这么久了,我好饿……我好渴……”
她的眼睛陡地转向了湖。
我看见她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
然后马呈呈直直朝湖边扑了过去。
我当时心底一凉。
完了。
她想喝湖水!
我看着不停翻滚的红色蠕虫,当时汗毛乍起,一把把凑近湖面的马呈呈拖了回来。
她佩戴的黑水晶比我的要薄很多,颜色也不是太黑,于是借着湖心灯塔的光,我也能看清她镜片之下的眼睛,马呈呈眼神闪闪烁烁,有些溃散,但还是十分固执地盯着湖面。
那种眼神很怪异,就好像还没睡醒,但看她的样子又确实醒着。
我当时顾不得想清来龙去脉,只能强行把她拽离湖边,马呈呈在我怀里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牛,全身一股子蛮劲只想往湖边冲。我情急之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当然,我可不敢打她脸,只是落在了她的胳膊上。
马呈呈被我打得一愣。
我借机把她拽离了湖边。
马呈呈也终于安生了几分。
我呼了口气,正准备松开拦着马呈呈的手。
马呈呈忽然扬起手来。
我条件反射地以为她要打我,当即头一缩,眼睛一闭。
啪。
一声脆响。
马呈呈的巴掌并没有落在我的脸上。
她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掌够狠,马呈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隐约还有些肿。
她把自己脸上戴的黑水晶眼镜往上推至额头,看着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满脸的劫后余生更显得心事重重。
她到底还是慢慢讲清了事情始末。
早在开始的时候,马呈呈就曾怀疑过大寨地下空间的时间不太对,她觉得那些军人并不像他们日记中所记载的那样,是活生生在这死牢因为长时间的饥饿而困死的,但日记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那些军人在这里困了整整十三天。
现在她也终于确定,这些军人在这里,绝对没有被困了十三天。
一切都源于她刚才的那个瞌睡。
马呈呈在船上确确实实睡着了,而且不止如此,她还做了个梦。
她梦到我们在大寨底下待了接近一个月。
梦里没有具体的画面,也没有那种具体的情节,但那种强烈的绝望感无比真实地笼罩着她,以至于当她的身体醒过来了,整个精神都没有醒过来。
马呈呈当时还沉浸在那个梦里。
她觉得我们已经被困了接近一个月,当睁开眼的那瞬间,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剧烈的饿意。
饿到无法思考。
饿到可以吃下一头牛。
饿到可以吞下一整个湖。
然后她就看见了红彤彤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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