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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见状者皆是触目惊心,骇得心脏乱跳,除了阿宣。
他内心平静如水,越是残忍的状况,越是危急的关头,他反而冷静了。
阿宣从筷子上收回手,迅速细臂一捞,弓身从冯护院腰侧抽出了他的大刀。
然后,趁所有人都未回过神,阿宣踏在冯护院壮硕的躯干上、蹲身跳上桌,丹田发力,再一蹬双腿,跃至王烊面前,挥刀,架在了他脖上。
用尽肺腑中所有气力,阿宣大吼:“放开含月,不然我杀了你!”
这一下变故突然,只眨眼间,形势就逆转了,而且还是被一个瘦小男童所逆转。围观者应接不暇的同时,皆觉得不可思议。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天赋;可惜天意弄人,并不是每个人,有生之年都有机会挖掘出自身潜力。但阿宣知道,从小就知道,并在挨的每一鞭、每一寸苦楚中确信:他在苦难中出生,为复仇而活,战斗和杀人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放开含月。”此时,双手握一把不称手的大刀,阿宣毫不在意,只觉满腔怒火在燃烧,火焰的背后,蔓延着强烈的快意。
冰冷的刀锋架在颈脖上,王烊右耳垂下方三指处,凉飕飕地刺痛,双腿不受控制地直哆嗦;可王烊从小欺压阿宣惯了,从来都是发号司令的一方,怎么能轻易地求饶?
他强撑面子,威胁道:“阿宣,你不过是我家花几两银子买回来的一个奴才,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
阿宣细眉一凝,手上又使了几分劲,刀锋嵌进肉里、划破血管,汩汩的鲜血,从王烊的颈侧流下,啪塔啪塔,滴在地板上,迅速氧化成铁锈红的浓斑。
脖子上剧痛难耐,凝视阿宣杀气腾腾的异瞳,这一下,王烊不敢再说话了。
他感受到腹下一沉,尿意伴随着恐惧感、一同膨胀;但作为主人的尊严,又不允许他向家奴救饶。迟疑间,嘴巴大张,嘴唇上下抖动着,矛盾又紧张,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缓慢喘出沉重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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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方暮初这边。
昨天,陪着世子程丰睿的马车队进城后,一行人直奔县令府落脚,受到了何文渊一家的隆重接待。
念着世子殿下要在自家后院暂住一晚,何文渊动员全家仆役、昨晚忙了个通宵,将后院被褥换成了全新,各角落连夜打扫干净,还在后厅焚香烹茶,不求达到宾至如归,但求世子殿下住的舒心。
下级官员家中的装潢品味,程丰睿不敢恭维;但念在何文渊的诚意,他以鼓励为主,含蓄地予以了赞赏。
安顿好人马,程丰睿命令向延,悄悄护送七殿下到主屋住下,自己则和方暮初移步饭厅,参加何文渊举办的接风宴。
因为知道宁南王世子此行低调,不愿多见生人,何文渊只邀请了县里两位纳税大户陪席,冯员外赫然在列。
见到冯员外,方暮初想起了那副被夜鸢拿走的字画。
冯员外苦心收藏的字画会丢,一半因为夜鸢偷盗技巧高超,另一半则因为方暮初胳膊肘往外拐、有意让对方盗走。
心下过意不去,方暮初思量再三,觉得只有请程丰睿重写一副、才能抚慰冯员外丢失字画之痛。
交友多年,好友难得提一次的要求,程丰睿自然不会拒绝,便转问冯员外,想写点什么?
幸福来得太突然。冯员外没想到,丢了老王爷的墨宝,还能因祸得福,获得世子殿下的补偿,纠结片刻,脑中毫无头绪,只得惶恐回道:“世子殿下随意挥毫便是。”
程丰睿倒也配合,真的写了“兴之所至,随笔而书”八个大字送给冯员外。
对冯员外而言,买字画,上面写什么并不重要,谁写的才重要。当初买老宁南王的字画,为的只是提升家门档次、在京城里贵族圈里混个脸熟;然而比起作古的老王爷,眼前的世子殿下才是当朝大红人,所作字画的价值更具时效性不说,在京城贵族圈里也更有话题性。
捧着这份墨香味十足的字画,冯员外心里沉甸甸的,对夜鸢致以万分的感谢,对方暮初更是感恩戴德,丝毫不知后者才是借花献佛、弄丢字画的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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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一晚后,该出发前往长虹山庄了。
临行前,方暮初念及含月和阿宣被人追赶、担心姐弟俩是否惹上了麻烦;加上相处十余天,相逢即是缘,分别时至少得有个招呼,他便向程丰睿请示,出城之前、可否绕道先去一个地方。
茶铺离主街不远。车队浩浩荡荡地朝茶铺行进,刚一拐上岔路,方暮初就发现气氛不太对:一堆人挤在路上,皆是面熟的茶客和街坊们,将茶铺围了个水泄不通,指点议论着什么,却都不进去。
“这就是你临行前想拜访的地方?一家茶铺?”程丰睿按缰勒马,骑在高大的马背上,越过人群俯望,奈何人头攒动,茶铺里昏暗一片,看不真切。
“里面似乎是出事了。”方暮初急忙翻身下马,“世子殿下稍等,我且下马去看看。”
小小县城,一间不起眼的茶铺,里面什么人让长虹山庄大公子如此牵挂?程丰睿好奇心大起,飞身下马,凑到方暮初身边,“我陪你同去瞧瞧。”语毕甩了个眼色给向延,让他保护好七殿下,也向人群方向走去。
见世子殿下来了,围观群众停止喧哗,默默分出一条通行的小道,以供他通行。
方暮初忐忑不安,边走边向旁边的人打听,“茶铺里怎么了?阿宣他们两姐弟没事吧?”
一位熟客忧心忡忡地回道:“阿宣没事,倒是他把人打出事了。”
方暮初大惊,迈开步子,跑进茶铺大堂里,只见伤的伤,晕的晕,血流满地,还有几名陌生人在和含月两姐弟僵持,乍一看,局势危机,正是焦灼之际。
不管谁对谁错,先帮熟人总是正确的。
方暮初踏步至两名家丁面前,冷喝道:“放开含月姑娘!“他本就威严,说话声中又带了两分内力,震在那两名家丁耳中,立即灌了个晕晕乎乎,两人像被施了催眠术,四瞳失焦放大,怔怔地放开了含月。
接着方暮初又走到阿宣身边,食指搭在大拇指上,轻轻朝刀面上一弹,“咛”声嗡响,明晃晃的大刀当中断成了两截。
俯望阿宣那双异瞳,满目杀意,方暮初心下发紧,“阿宣,你这是在干什么?”
“杀人了,他是要杀人!不,这家伙已经把冯护院杀了!”王烊得了救,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连退三四步,尖声控诉道:“这家伙是我家的家奴,签了卖身契的家奴,擅自偷跑出来不说,还不肯乖乖跟我回家,刚才甚至扬言要杀我!”
一扭头,背后竟站着宁南王世子,王烊自认占理,忙扑跪在地,呼天抢地道:“世子殿下,为了王法,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这茶铺中的局势诡异,程丰睿负手在后,静听王烊哭惨,板着脸却不做声。
虽然结合被害人的控诉、以及眼前场面来看,的确是小男孩理亏、有杀人意图,但很明显,好友方慕书是为这两姐弟来的。在没彻底搞清事情真相之前,他身为屋子里最具权威的人,最好不要贸然说话。
只要他不开口,便是卖给好友最大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