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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姨娘气死。
把伤心先放到一边去,对冯夙怒骂:“你这小子,插什么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为哑巴!快滚一边去,再说不中听的话,当心我把你的乌鸦嘴给扯了。”
冯夙捂了他的乌鸦嘴。
很听话的滚得远远的。
冯润毫发不损,没冯夙什么事儿。他跑出东厢,想赶那些奴仆们到田地山野间给他找蝈蝈儿,然而奴仆们都神情紧张,神经绷得紧紧的,一个个如临大敌,哪怕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不肯出去给他找蝈蝈儿。
冯夙悻悻然。
又再溜回到东厢里。
只见常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劝冯润:“润儿,你还是回府里去吧,我就不相信,你爹爹和你大哥会把你赶出来不成?你万万不能出什么事儿了,我的心肝真真受不了,没人疼你,我来疼。”
冯夙忍不住又再插嘴:“二姐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呢,天天还得吃药,每隔一段时间还要放血排毒。人家高公子给二姐看病,是看在远公子的份上,跟我们冯府又没什么交情,他不是傻子,又不是没银子花,自是不愿意作贱自己到我们冯府去寄人篱下。到时候,谁给二姐治病?二姐身上的毒排不完,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你就哭不见眼泪。”
常姨娘一怔。
想想也是。
高菩萨的相貌声音全改变了,不管是冯夙和常姨娘,都没能把他认出来。他们还真的以为,远方死了,而高菩萨是他表兄弟。
常姨娘拉了冯润的手。
“润儿,你的命怎么这样苦哇?”她又再哭着道:“这贼老天为什么不开眼?让你受这样又那样的苦,太不公平了。”
“娘——”冯润安慰她道:“我福大命大,没事儿。”
“还说没事儿?”常姨娘哭哭啼啼:“好几次差点命都没了。”
“是差命没了。”冯润道:“不过还是活过来了。”
说话间,冯诞奉冯熙之令来了。也没到东厢来看冯润,只是在西厢里转了一圈儿,现场保持原状,四个黑衣人尸首还摆在那儿。冯诞翻了一下黑衣人尸首,除了一个黑衣人撞到柱子上脑汁迸出之外,其他三个黑衣人心脏的位置都插着暗箭。
冯诞惊诧,找来李三问话。
李三哪里清楚?
他听到西厢打斗声音,再自床上爬起来赶到西厢的时候,估摸用了半柱香时间,到来的时候,四个黑衣人已死了。
也就是说,高菩萨和他两个随从跟黑衣人打斗,用了不下半柱香时间,——现场一片狼藉,打斗痕迹明显,显然当时场面激烈,高菩萨和他两个随从并不占多大优势。
三个黑衣人身上的暗箭,冯诞一眼就看出来,是从高处射下,并且不止一个人。这就说明,暗箭不是出自高菩萨之手。
到底,是谁要将冯润置于死地?
又到底,是将暗中救冯润?
冯诞很快想到可能性,脸上微微变了色。
没过多久,拓跋羽带着人来了。此案,由拓跋羽负责,他倒是一副办公事的模样,煞有介事检查黑衣人尸首,在周围查找线索,找人问话,作笔录,一副正经八百办案的派头。
他最感兴趣的是,高菩萨到底是谁?
为何如此护着冯润?
得出的答案,对外声称是远方表兄弟的高菩萨,其实是远方父亲的私生子,而远方,是高飞的化名。
高飞上山为冯润采药,被从山顶滚下来的一块大石头砸死了,临死之时让高菩萨为冯润继续治病,条件是高家的财产全部归他,高菩萨答应了。
拓跋羽有着太多的疑点。
不过也没再追究下去,——到底,不过是他个人好奇心作怪。拓跋宏不外是吩咐他走过场,作作样子给人看,又没要他认真办案。
几天后,拓跋羽就破案了。
这四个蒙面黑衣人是江湖大盗,常常入室盗窃富人的财物,这次,他们潜入冯府宗庙,闯到西厢房来,是打听到冯润自宫中带出来了不少值钱东西,于是入室盗窃。
四个蒙面黑衣人之死,是罪有应得。
拓跋羽去了冯府一趟。翌日,冯诞奉冯熙之令,打赏了高菩萨黄金一百两,答谢他奋不顾身救冯润。
护主的兰香,厚葬。
冯润到兰香墓前拜祭一番,烧了一大堆纸钱。
她喃喃道:“兰香,如有下辈子,别做女人。女人太苦,一辈子都仰着男人鼻息过活,自己作不了自己的主。兰香,如有下辈子,我们还有缘分相见的话,我们不要做主仆,我们做朋友。”
落依和秋儿在旁垂泪。
此时秋儿有了身孕,大腹便便。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有选择的话,她选择肚子的孩儿是儿子,倒不是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冯润的话,女人太苦,一辈子都仰着男人鼻息过活,自己作不了自己的主。
兰香死后,冯润身边的人只剩下落依了,秋儿有了身孕,身子不便,冯润就不用她过来伺候了。
常姨娘给冯润挑了几个勤奋少话的人过来。
常姨娘说西厢死了人,一下子死几个,地方不干净。因此让冯润住东厢,不让搬回去。
冯熙和冯诞也没管。
没过多久,李坚捧来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懿旨大意是,冯润在冯府宗庙继续带发修行,念经诵佛,持好五戒,奉行十善,不造新业,一心忏悔,消除旧业,往昔业尽,则福现前。
并口头上告知冯润,欲望是烦恼的源头,多念经多诵佛,定能把心中的贪、嗔、痴降伏,达到六根清净目的。
太皇太后还赐了一大堆佛经书,让冯润好好读。
冯润不是不知道,太皇太后此举,是要冯润断了回宫的贪心。李坚离开后,冯润把佛经书扯了个稀巴烂。
东厢院子的东南角,有几根牵牛花,藤藤蔓蔓缠缠绕绕地顺着墙壁往上攀爬,一直攀,一直攀,几乎要攀到墙头,织成一片错综复杂的网。
冯润看着,忽地发起恨来。
冲了过去,发泄般地踩着那些牵牛花,把附在外头的细藤,生生地一条条撕开,不让它们纠结成网。
莫名的,冯润就恨死这种突不破情网的感觉。
忽然听到有人娇笑:“二姐干什么呢?发这样大有脾气?”
冯润一看,原来是冯清。没好气:“你又再跑来这儿干什么?是不是跑来看看我有没有死?”
“二姐,别把自己说得像个什么了不起人物似的。”冯清嗤之以鼻:“你的生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莫琴站在冯清身后,不敢看冯润。
但脸上的表情却掩饰不住幸灾乐祸。躲闪的目光中,带着“怎么死的人不是你”的愦憾,——黑衣人到宗庙西厢盗窃,兰香为护主身亡之事,冯府上下人皆知。
冯清得意洋洋的神情:“今日我到宗庙来,是给我娘亲磕头上香,慰告她在天之灵,下个月我就要进宫去,成为主上的贵人,——呃,二姐你不知道吧,陛下的圣旨早上到府上来。”
冯润心中不是滋味。
这是早已预想到的事,但真正成了事实,却还是让人受不了。
看到冯润一脸的灰败,冯清脸上得色更浓:“二姐,我这一进宫,想必以后我们再没有见面的机会,望二姐好好保重。”
冯润看她,忽然冷笑一声:“五妹,你这话言之过早。一来你还没进宫,说不定中途有什么变卦呢?二来说不定以后我们不但有见面机会,还朝夕相处,斗个你死我活呢?”
冯清笑道:“二姐,我劝你还是别异想天开,白日做梦的好。据我所知,刚才李公公不是捧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来,让你继续在这儿带发修行,念经诵佛么?说不定这修行,便是一辈子的事。”
说完后,又一声娇笑。
带着莫琴,款款而去。
冯润神色颓然。
也许,就像冯清所说,她就得在冯府宗庙修行一辈子了,再也没有走出去的机会。
这样一想,冯润悲凉慢浸。她木然地站在那儿,目光吊滞而空虚。原应要伤心痛哭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仍是一滴泪也没落下。
太阳高悬在空中,不见一丝儿云彩。阳光毒辣辣地照射着大地,散发着强烈的热量,几乎要将人晒焦去。
冯润在院子里,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落依走了过来劝她:“主子,太阳太大,别站在这儿了,回屋里去吧。”
冯润回过神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到高公子的庄园去。”
此时此刻,她最想见到的人就是高菩萨。只有高菩萨,才是真心实意对她好,只有高菩萨,才会永远站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尽管,她还是不爱他。
但有什么关系呢?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永远会保护她,无论她如何对他,他永远对她无怨无悔好。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到了高菩萨的庄园,看到高菩萨在后院子里指挥人从井里抽水,浇满院子里的葡萄树。
从春到夏,整个北魏国未见滴雨,很多中小河流断流,旱情严重。尽管这郊外水源丰富,河流不至于枯竭,但灾情也不轻。葡萄树少一天不浇水,叶子就打蔫,因为干旱,葡萄少且生长缓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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