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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现在要和你说说齐氏这两个兄弟了。
前面我跟你说的比较多的是齐正哲。他比我大两岁,比哥还大一岁。他个头高,五官端正,骑辆摩托车在齐家屯中学门口等我的时候,吸引了很多女孩子的注意力。
他的两只耳朵特别长。
齐家屯那里流行一种说法,耳朵长的人长寿。记得有好几次,我扯着他的长耳朵,说:“你这个老不死,你这个老不死。”他一点也不生气,由着我扯他的耳朵,其实我知道,我那个力度扯他的耳朵是有点点痛的。
他性子很好。或许是书读的不多吧,不善言令。可是,他开的便民代销店,生意却很好,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喜欢到他的店里买东西。
那是因为他做生意非常诚信,非常勤快的缘故。他不缺斤少两,讲究的是薄利多销。无论哪个人委托他代买的东西,他都记得牢牢的,从不食言。哪怕是哪个老太太需要的一根用来纳鞋底的针,有时间他都会送上门去。
他这种服务意识似乎是天生的。
那时候,明的“短斤少两”不多见,可暗地里做些手脚却是生意人见怪不怪的事。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齐家屯人很迷信,很信菩萨,大节小节都喜欢上香,烧烧纸。这香和烧纸就是小本生意人喜欢做手脚的对象。
他们把进(指进货)的较厚实的烧纸两把拆成三把,把进的较多根数的香两箍拆成三箍,是经常的事。
可是,齐正哲从不做这种事。他做的是长久生意。这人是会对比的,五毛钱一箍的香可以上香两次,他下次决不会再买那三毛钱一箍只能上香一次的香。烧纸也是这样。
齐正哲诚信,却不笨。他很有生意经。
记得是我读五年级的那一年,放学回家到店里玩,我闲着没事翻看他的进货单,随手翻看一页看见了火柴的进价,恰好有人来买火柴,我惊奇地发现,他的售价竟然比进价还低。
“齐正哲,你傻子了吧,你刚才亏钱了知不知道?”待顾客走了之后我说。
“我哪亏钱了?”
“你还说不亏钱?你怎么卖的?火柴你卖三分钱一盒,你进来就要四分钱一盒知道不?”我把进货单指给他看。
“我知道啊。”齐正哲诡秘的笑了笑。他长着一张国字脸。
“知道你还这么卖,你在搞慈善事业吗?”
“你读书人不懂的。”
“什么?我不懂?”我被他鄙夷的神色激怒了,“我二年级就会算这笔账了。”
“哎呀,说你不懂你还生气,小丫头,”齐正哲友善地摸了摸我的脸,“生意不是算账算出来的。你没看见刚才这个大叔除了买火柴还买了一包烟?”
“什么意思?”
“这个大叔是我店里的常客了,他家离我们这儿有四五百米的路,这一路有三家像我这样的小店,他为什么还到我这里来买烟?琪琪,你告诉我为什么?”齐正哲卖了个关子。
“他爱捡便宜呗。”我不屑回答齐正哲的问题。
“捡便宜可不是什么不好的心理。每个顾客都有这种心理。我亏本卖火柴就是要给我的顾客一个我店里的货便宜这样的心理。人往往有这样的一种心理,爱屋及乌,这词好像不对,哥书读的少。”齐正哲好像脸又有点红了。我第一次和他见面就知道他爱脸红了。
“去。”我说。
“你嘴里不认我这个哥,心里还不当我是哥吗?不是爱屋及乌,应该是由此及彼,他们就会觉得,火柴都那么便宜,其他货就不会贵到哪里去。肯定也便宜。”
“所以来买火柴的人还会买烟,还会买盐,还会打酱油,而其实烟,盐,酱油的价格和大家是一样的。”
“对呀,你还觉得我亏了吗?”
“火柴亏了一分,烟赚了九分,合起来你赚了八分。”
这就是齐正哲的生意经。
很多年后,当各种各样的大超市如雨后春笋般建起来的时候,当超市里也卖菜的时候,你就会发现,那些蔬菜总比菜市场的蔬菜便宜个几分或几毛的,用的就是齐正哲的这种生意经。
偶尔我会这么想,这么多年齐正哲始终如一关心我,帮助我,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他的一个顾客。
当然,这是玩笑话。齐正哲对我好,是不图任何回报的。
或许是第一次“警察抓小偷”的“游戏”触动了他那颗原本就很善良的心,让他觉得有责任有义务来照顾我这个“天外来客”吧。
记得初到齐家屯时,我对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是心存戒备的,哪里都不敢去,唯一敢走动的是齐正哲家包子铺所在的那个巷道。
当时有一种心理,怕离开包子铺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可不想再到那个通道里去过夜。那个在通道里咳嗽咳死的老人让我做了好几个噩梦。
在我的意识里,包子铺是个多么温馨而又温暖的地方。
是齐正哲带我走遍了附近的街道和巷道,什么三步街七步街,什么齐家屯中路齐家屯南路,什么齐家巷杨家巷,让我慢慢有了自己是齐家屯县人的感觉。
齐家屯县城真的是一个很小的县城,比我们阳江县城还要小好多,可是却有一条铁路和一条国道在其境内通过。
齐正哲特意带我去看过火车。我住在通道里已经感受过火车驶过时给大地带来的震撼,可当时惊恐而又饥饿,自然无暇欣赏。
齐正哲带我去看火车时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虽然还想念家乡的茅草屋,虽然对爷爷和母亲的死还心有余悸,可毕竟生活有了着落,有了安定感,再加上少年的好奇和健忘,一切在我的眼前重新明朗。
我和齐正哲坐在距离铁路一百米远的一个老樟树下等候火车的到来。齐正哲说得好准啊,说两点四十五到,火车就在两点四十五那个时刻像一条巨龙般从天边远远地驶来。
好长好长的火车。我们数着它的车厢的节数,聆听那撼动你心扉的“哐当哐当”声和长达十几秒的鸣叫声,感受着大地的颤动。
我数着数着心绪飘转:这火车它来自何方又驶去哪里?
这火车会经过哥住的城市华安吗?或者,它会不会就来自华安?又或者,它的目的地是不是就是华安?
我想,无论它是经过华安亦或来自华安还是驶向华安,只要是这三种中的一种,那么,我坐上这辆火车就可以到达华安了,只要到达华安,就有可能见到哥了吧。
哥一定会在华安的某一所小学里吧。
但这飘转的思绪很快被齐正哲拉回现实,这时,我才发现齐正哲满眼的疑惑,才发现下起了雨。
“你在想什么了?你到底在想什么了?”齐正哲摇晃着我的手臂,很是委屈。
“啊。”
“还啊啊啊的,下雨了,知道不?一副魂魄都没有了的样子。”
“我在想这火车来自天边又驶向天边,真的好神奇啊。”雨滴还是从密密的樟树叶里滑落下来落在我们的脸上。
“切,这有什么好想的。我们要想的是再怎么回去。”
“怎么回去?趁现在雨还小冲回去啊,大起来就麻烦了。”我冲进雨中。
“嗨——你个傻丫头,这么淋回去会感冒的,”齐正哲在我身后喊。
最后的结果是齐正哲多鼻涕多痰的过了三天,还被阿姨好一顿骂,因为他把他的外套罩在了我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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