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折

言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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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樱,你来回答。”

    在这安静的学宫,苏先生的喝声不吝于一道惊雷。正在为自家大人擦口水的叶玄连忙将丝巾背到身后,偷偷的塞进书箧。

    而曹樱还是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苏先生,即便这样被众人注视着,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叶玄悄悄的碰了碰曹樱,后者的眼皮微抬。

    苏先生见到这一幕,气的胡子都快竖起来,因为他这才肯定,从一开始这不学无术的懒学生就在睡觉,也不知是谁,在她的眼皮上画了双眼睛,让大家都以为她是在专心致志的听课。

    曹樱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眼睛微眯,着看向叶玄问道“苏老头啰嗦完了?”

    叶玄把头埋的很低,一句话都不说,曹樱这才意识到不对,刚睡醒的慵懒瞬间一扫而空,目光环视四周,最后落在面色铁青的苏先生身上。

    饶是以曹樱的性子,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苏先生再次重复“曹樱,你来回答。”

    曹樱犹豫的站起身来,身旁的叶玄低声提醒道“民为何物?”

    “民为何物?对吧。”曹樱有些不确定的问道,看见苏先生的脸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她才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民为火。”

    苏先生的面色更沉了,就连一旁的安宁公主都忍不住道“圣人有言,民为水。你现在却说民为火,水火可是不相容之物,你这岂不是说圣人错了?”

    苏先生也点了点头,明显是赞成安宁公主的观点。

    “阴阳是相反的吗?”曹樱没头没脑的抛了个问题给安宁公主。

    安宁公主只当曹樱是个白痴,傲然道“当然,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曹樱却是笑了“就连相反的阴阳都可以相合形成太极,那么为什么圣人说民为水,我就不可以说民为火了呢?难道就只是因为水火不相合?”

    安宁公主一时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来,抿着嘴巴不说话了。

    倒有点诡辩之才,苏先生在心里这样想到,稍微对这位传闻中的白痴公主刮目相看了,当然,原因大部分是他对曹樱的期望太低。

    咳嗽一声,苏先生提醒道“永乐公主,你继续说。”

    曹樱也不施礼,很是光棍的答道“继续说下去啊,我不知道了。”

    太子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倒真是个有趣的公主。

    “你……”苏先生气的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手掩着嘴巴剧烈的咳嗽,一旁的书童拍了好一会儿他才顺过气来。

    一众皇子公主看着曹樱,目光说不出的怪异。曹樱倒很是淡然,还开口劝慰苏先生“您老也别生气了,我最不喜的就是这些圣人之言,有名无实的东西,您就当我是块烂泥,扶不上墙也就罢了。”

    听到这样离经叛道的话,苏先生心中更气,原本顺了的气又再次乱了起来,咳嗽的比刚才更加厉害。

    叶玄连拉了曹樱的袖子三下,真害怕自家大人再次开口,把苏先生活活的气死。

    旁边的书童都是面色铁青,一众皇子公主面色变得古怪起来,要是苏先生就这样被气死,在学宫的历史上,曹樱将成为第一个气死老师的女弟子,当真是前无古人,估计后也不会有来者。

    过了好一会儿,苏先生才平复下来,一众皇子公主关切的问道“先生,您没事吧。”

    虽然只是走走过场,但样子还是要做足的。

    苏先生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的望着曹樱,头也不会的对书童道“拿我的戒尺来。”

    曹樱一听戒尺二字,浑身都一个激灵,他们是皇子公主,在学宫听课,即便是犯了错,其他先生说都不敢说一句,更别说是打了,可苏先生不同,他的戒尺乃是先皇御赐,皇帝以前是太子的时候都被那戒尺抽过手心。

    “先生且慢。”曹樱连忙道“不就是一个小问题吗?我的侍读都能答上来,何必要请动戒尺呢?”

    “你的侍读都能答上来?”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叶玄的身上,后者眼蒙白纱的打扮还是颇为惹眼的。

    叶玄站起身来向先生行礼,规矩的无可挑剔。

    苏先生见他的礼数周到,曹樱也对他信心满满,开口问道“你师从哪位大儒?”

    “并无师承,只是平日里喜欢看些闲书罢了。”叶玄礼貌的回应,不卑亦不亢。

    “刚才永乐公主说民为火,你可为解?”

    叶玄也不啰嗦,直接说道“民为火,控火驱兽、生火做饭,亦有烈焰焚林、火攻掠城,有弊亦有利。”

    苏先生抚着自己的白须,若有所思。

    “万道同源,万理同宗。只不过见解不同罢了,就和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一样,民为火也是同样的道理。”说完后叶玄又施一礼,坐回曹樱的身旁。

    “好一个万道同源,万理同宗。”苏先生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可看到一旁满脸得意之色的曹樱,笑容又瞬间敛去。

    这时拿戒尺的书童也回来了,低声提醒道“先生,戒尺拿过来了。”

    苏先生抚须道“放回去吧。”

    书童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悄悄的退下。

    “还真是可惜了。”一位皇子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叶玄,在心里漠然道“要是他不是不详之人,我还真想把他招到我的门下。”

    苏先生站起身来,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授课到此结束,皇子公主们行过礼后依次离开。

    太子刚出讲堂,便看见自己手底下的一名小太监在那等着。

    小太监见主子出来,立马迎上去道“殿下,皇帝陛下邀您去御花园赏花。”

    刚闹的刺客父皇却有如此闲情雅致,太子皱起眉头,可也猜不出太多东西来。

    没迈出里几步他就想起了件事,吩咐一名手底下的人道“有机会的话去问问,永乐公主手底下的那个叶玄,肯不肯为我出力?”

    那人名为郭鹄,大理寺少卿,太子手底下一颗重要的棋子,交由他处理,可见太子对此事的重视。

    “良禽择木而栖,他肯为太子效力容易,可是……”郭鹄欲言又止。

    “说。”

    “叶玄此人我也听说过,他天生红瞳,观星台的星见大人都说他是不详之人,要是让他跟着,必定会有血光之灾,我是担心殿下的安全。”

    “不详之人,血光之灾吗?”太子淡然一笑“世界上染血最多的就是父皇的那条龙椅了,我又何曾怕过?”

    “太子气度,属下不及。”

    “好了,别怕马屁了,去御花园陪父皇赏花。”太子带着手下的人,第一个走出学宫的大门。

    叶玄见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收了回来,低声对着曹樱道“看来陛下是真的想把皇位传给太子。”

    “没什么好奇怪的,太子本来就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不过——”曹樱话锋一转,有些悲凉有带着点兴奋的叹道“陛下是真的老了!”

    “已入暮年,能不老吗?”叶玄反问。

    “不是年纪,而是心老了,坐在龙椅上太久,怕了。”就连曹樱这种性子的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这段对话要是被人听了去,他们绝对是个死罪。

    “想当年太祖皇帝一统天下,强如我曹家也只能俯首称臣。”曹樱眼里的不甘一闪而过,接着道“当年太祖特意留下十万叛军,追而不杀,就是为了磨砺继位的明宗。尔后明宗继位,尽诛叛逆,又平南蛮,镇漠北。压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若不是明宗英年早逝,说不定现在的南蛮和漠北都要归人大汉的版图。”

    “可现在的德宗,眼看自己时日无多,怕太子镇不住诸王,想自己动手为他扫清所有的障碍。相比之下,真是和先皇差的远呐!”

    叶玄故作惊讶的说道“哟,没想到你平日里看起来什么事都不理,对大事却是如此明了。”

    曹樱白了他一眼“我只是不喜琐事罢了,你还真当我是白痴啊。”

    “那你说说,现在皇帝是叫太子去干什么?”叶玄随意的问道。

    曹樱的目光投向北面,透过重重的高墙,就可以看到整个皇宫最美的地方——御花园。

    即便身处如此美景之中,太子却连一点赏花的兴致都没有。

    皇帝带着他在御花园里穿行,却是一言不发,太子一开始还向父皇请安,可后者只是抬手示意不要多言。

    御花园里安静的有些恐怖,蜜蜂的嗡嗡声细微的响在耳边,就连他们的脚步声都是轻的。

    直到大理寺卿赵构来到皇帝面前,看来刺客审理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太子甚至在想,这刺客不会是老七派来的,然后栽赃给自己。想到这,饶是以他的心境额角都冒出一丝冷汗。

    大理寺卿赵构没有开口报告,而是以文书的形式递给了皇帝。

    皇帝打开那封奏折,只看了一眼,仅仅只是一眼,而且还是轻描淡写的扫过。

    太子眼角的余光望着自己的父皇,准确的说是看着他手里的那份奏折,心跳都快了一丝。直到皇帝陛下抬起头来,目光竟然是落在自己的身上,太子惊的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也感觉到他有些异样,微微皱了下眉头,却也没想太多,把奏折递了过去道“你看看吧。”

    太子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想,不然父皇又怎么会给自己看赵构的折子。太子毕竟是太子,片刻的惊愕后立即就冷静了下来,接过奏折的同时就已经开始思考对策了。

    当他打开折子,却发现上面一片空白,就连一点墨痕都没有。

    “这……”话刚开口,太子便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