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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子晗的心思全不在姑姑的说学逗唱上面。
她心里想着,还是赶紧去做自己的正经事吧!
刚上了一天的正经班,赚了一千四百块钱也是很不错的了!得接着混下去。
显然,眼前的结果是祖孙仨始料示及的,犹其是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叶永芬,哪受得了这样的闲气?
可不,扯开嗓门念咒语,向来是她的长项,而素来不吃亏的她,此时分明是七窍冒白雾,十窍上青天!
实地也考察完了,该打道回城了!
谁都明白,这样飞花炫舞的高大上楼房是真的住不得了!
当然,谁也明白,若果真是摊上拆迁,此必会翻倍加价。
世界从来都少有天上掉大金元宝的美事,一向聪明一世的臧红花都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叶老三更是时运不济地捧着中药包,没事喝喝喝!
此时的子晗,不言不语,因为,现在的风向标已经不是自己父母,而曾经有回忆的老屋,也随着那高耸的宏大建筑的拔地而起,悄然隐去。
她不知道,父母亲是否明白二爷爷的房子早已不是从前的光景了!
唯一可以安慰的就是这样一方物不是人也非的土地了!
不知道,二爷爷的魂魄回来时,是不是要为迷路而犯难呢?
会不会又一次地伤心失望呢?
只是,那眼老井,听说是上百年老井,也要把它埋藏,又是为何呢?它招谁惹谁了?
破旧而立新,是吗?
所以,也算是标杆般的存在了?
可不,叶永芬忽然就风向不对了!
“什么破玩意儿,叶老三,你们俩混蛋!这是孝敬咱爸妈的吗?分明不让人活啊!藏红霞,你个笨驴,这样的破房子,你也掏钱!活该着你倒霉!娘的,这个藏小胖还真是会算计,可不是,把咱妈哄的团团转,整这么个破玩意,妈,您这孝顺儿媳给您整的好地盘,您自顾住下吧!我、他。奶奶的,走了,这就找他们一个个算帐去!”叶永芬忽然瞪大双眼,一把紧紧搂住子晗。
“我的好侄女,还是我的好侄女!姑姑这辈子就指着你了,刚才若不是晗你救的姑姑,怕是姑姑早摔成肉饼了!姑以前做的不到的地方你也别介意,咱们两家人都被他们一家子耍得团团转,你还不明白吗?整个豆渣房子就算给咱爸妈交差,没门!还有,二叔房里的东西怎么一样都不见了呢?我记得还有不少老物件呢!哼,嘴上说得清爽,暗地里做着这样的勾当,娘、的,这是楼板么?棉花被也当楼板吗?”叶永芬气鼓鼓地拎着裙子一瘸一拐、一晃一晃地抖着。
那一片又一片的青紫斑纹越发地明显。
看来,摔得还真是不轻!
奶奶站在门口,木木地望着戳了个大洞的屋顶,久久不说一句话。
“姑,咱能相安无事就好!”子晗轻轻点了一下姑姑的臂。
“什么就好?妈,您瞅瞅,您闺女,这里,还有这里,到处都是伤,妈,您可给我做主啊!这叶老三两口真是心阴,把你们往死里整啊!您瞅瞅,这天上、地上,哪里还有一块不落砖的地方?”叶永芬高高指着屋顶那一排排砖缝,心有余悸。
“三儿若不是资金少,也不至于此。话说,这外观……”奶奶还是轻轻发言。
“老婆子,你还为他说话!你瞅瞅,这眼老井招他惹他了,非要往里面填沙子,把它封死?那可是一汪泉眼汇成的呵!比我岁数还大,糊涂啊!作孽啊!”爷爷愤愤地瞪着奶奶。
“那,那些砖瓦水泥沙浆不也得费工钱?这都不拆了,钱不是收不回了?唉!”奶奶轻叹了一声。
“从现在起,你就住这里,老婆子!我真搞不懂你的脑子到底多少弯弯绕绕?”爷爷气急地背过身去,慢慢挪步。
“扔张席子倒也凉快!只是……”奶奶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说。
“喀嚓!”声再次响起,屋顶的砖块摇摇下坠,叶永芬高呼一声窜出门外。
子晗一把拉住奶奶的手,就势把奶奶扛在肩头,快步向门外走。
“叶老三,你个混蛋!藏小胖,你个没良心的,咱爸妈辛苦一辈子把房子给了你们,你还这样糊弄他们,我跟你们没完!”提着拐杖,叶永芬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爷爷,您扶着墙走,地面滑……”子晗淡淡盯了一眼另一处建筑。
“姑姑,那边的房子要不要再打探一下?”子晗轻声嘀咕。
“探什么探?都是一路货色!溜冰场加乾坤大扭转,哼哼,我就说嘛!这门前的路八成就是他们给挖坏的,移花接木倒是褪路还坑了,妈,您的宝贝儿子可真的不想让您再回到乡下住了,我看他这孝心也是可圈可点,爸,您那门锁还在吧?把朱红大门锁死了,就留着远远观瞻岂不更好?”永芬姑姑脸上早就挂不住了,只是她能如此中肯地提出吉言,实属难得。
爷爷叹了口气,老房子里还有他自己的老物件哩!也不知弄哪去了!
看来,破四旧还真够彻底!
爷爷慢慢把手伸进衣袋,颤抖地摸出一串钥匙和一把磨得油光发亮的铜锁。
“老弟啊!这把锁可是你交给哥的,你说灿儿带你去过好日子,让哥把这房锁了。等老了,想叶落归根了,再回来,跟弟妹团圆了,老弟啊,哥对不住你啊!谁知道,咱那不争气的混球,给你们整了这么一幢假洋房啊!老弟,你也是经世面的,是吧?走道时当心点,别让砖块伤了身体。咱家永成给你们修了两座墓,不知你还中意否?还有,你的那些补助,咱家老大,也都以你名义捐了学校,老弟啊,你就别怨咱家孩子好吧?谁料想这房子得拆啊!好在,现在,这块地还在,还在……”爷爷慢慢把朱漆大门合拢,锁上铜锁,自个低头默默流泪。
“老头子,你再说一遍听听!”奶奶忽然睁大眼睛盯着爷爷。
“人没了,房子也变样了,还好,地还在……”爷爷喃喃低语。
子晗默默望着那油亮的铜锁出神。
“爸,您倒是再说一遍,二叔的财产,都被捐了?不可能,不可能!灿儿可是做大买卖的……”叶永芬把使劲摇头。
“姑,你的糕点还在吗?我想吃一块!”子晗这才盯着叶永芬空荡荡的肩膀。
“哎呀,我的娘啊!我的包,我的矿泉水,还有我的糕点都不见了……”叶永芬一阵高呼,身体急速后仰,子晗一把接住。
却见她双目微闭,气息微微,口中白沫翻滚,“我的身家性命啊!小李子若是知道一定会杀了我啊!”
一会儿人便晕了过去。
子晗忙着掐人中,忙着拍叶永芬的脸,忙着对着她的胸口轻轻叩击。
爷爷一阵气急,对着奶奶一阵狂吼:“都是你,就知道惯他们,瞧瞧,这一个个,还像样吗?孙女,别理你姑姑,让她一个人好好反省反省……”
“死老头子,芬儿都这样了,怕是又得没了气。哎,我倒是说,她二叔啊!好端端的,你要死做啥?你若是好好的,咱不都过着安生日子?”奶奶叹了口气,拿着拐杖慢慢地捣鼓着地面。
“唉,老太婆,你倒是明白啊!我还以为你眼花了呢!”爷爷轻轻点着奶奶的额头。
子晗来不及咀嚼爷爷奶奶的谈话,她慢慢地看着姑姑叶永芬活了过来。
救她多少回了,她都不思悔过!是不是,自己方法失效了?
导师说的,得包容得包容!
咱小叶子快包容了整个银河系了!
只是,为啥对姑姑不生效呢?
或许,有些人注定是改造不了的吗?
子晗这才伸手去掏姑姑的衬衣口袋,除了一只手机,竟空荡荡。
她依稀记得车牌号码,那人的长相,手机号却记不清。
待叶永芬呼吸均匀,子晗才把她扶坐起来,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路上走。
“爷爷,奶奶,你们别急,我一会儿就回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子晗努力微笑着。
“芬儿,妈给你的两万是不是也在包里?”奶奶这才回过神来。
永芬姑姑忽然大声哭了起来,一把抓住奶奶的手,旋即拍着身上的泥土,站了起来。
“晗丫头,等等我!”
子晗这才回过头来,心神领会地看了姑姑一眼,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叶永芬的手。
“姑,你身子弱,先歇着,我到路口帮你问问。那位师傅看起来人还不坏,我想说不定他正在村口等着我们呢!”子晗轻轻拍着叶永芬的肩。
“子晗,还是姑跟你一块儿去吧?”叶永芬晃悠悠地扶着子晗站起来。
苍白的脸,乱乱的头发,原本清新的长裙如同白一块黑一块的大抹布包裹着身体。
子晗真的后悔,让姑姑穿了这条裙子,看来,这一件注定是得进入垃圾场的。
“看来,还是我有见识,我这小本子可得收好了。芬儿,我看你抽空去趟医院吧!看看是不是老年痴呆提前了?”爷爷不轻不重地叮嘱着。
“死老头,你就不能说点中听的?咱芬儿容易吗?咱闺女这些年可没少受委屈,快,赶紧把本子交出来,给咱芬儿。芬儿,你也别难过,包会找回来的,妈今儿就做主,你二叔房子就归你!”奶奶一脸正色字正腔圆地发言,眼下安抚闺女才是最要紧啊!
叶永芬愣了一会神,忽然扑通一声跪到母亲膝下,泪眼婆娑。
“妈啊!您真是我的好亲妈!妈,只是三儿整个烂尾房,我这一穷二白的该咋整啊?您还是跟三儿两口说说,整个安全的房子让咱以后陪您们到老,行吗?”
奶奶张了张嘴,思考着下文。却被爷爷一下子打断思绪。
“还不赶紧报警?我这小本本,谁也拿不走,咱自己留着养老。孙女,过来,看看村口有没有卖西瓜的,抱一只来!”爷爷慢悠悠地从衣袋里摸出两张红票票。
“你就把钱带墓穴里慢慢花吧!死老头!”奶奶气咻咻白了爷爷一眼,一把抓过两百大钞,放进叶永芬手心。
“芬儿,拿着先压压惊,咱慢慢计议!”
子晗淡淡看着,一言不发。
“爸,我都倒霉透了,您竟然一点都不心疼我,爸,您女儿只剩下半条命了,您知道吗?”叶永芬大风雨磅砣泪眼汪汪,一把扑到爷爷肩上。
“难过,难过!芬儿,你能毫发无碍,也算是功德一件……”爷爷一阵感叹。
“无碍,无碍,爸,你看看,你看看,我这里,还有这里……”叶永芬撩起裙摆,指着一块块青紫斑纹。
“不经摔打,怎么成才?”爷爷慢悠悠地闭了眼。
“老头子,你快给咱芬儿想想法子嘛!”奶奶越发的着急。
“芬儿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的事得自己做主!”爷爷面色沉稳,仿佛置身世外桃林。
“呜呜,”叶永芬又是一阵洪水暴发:“爸,妈,我该怎么办啊?”
“就知道哭,你不会报警还是不会找你家老公?就知道把事儿撂给别人,没事揽钱的时候,怎么不把人家带着?芬儿啊,这都是因果报应,你就听为父的,跟你婆婆认个错吧?”爷爷一阵气急。
“老头子,芬儿都这样了,先别提那闹心事!”望着朱漆大门,奶奶狠狠地点着爷爷鼻尖一下又一下。
子晗盯了姑姑一眼,默默背过身去。摸出手机打110。
“还是咱孙女,有章程。芬儿,爸不是说你,这四十多年饭都吃哪去了?成天就知道哭和胡闹!还有,拚命攒钱。我说芬儿,琪琪也工作挣钱了,你至于这样算计吗?”爷爷慢慢直起腰杆,望向远方。
子晗慢慢转身回头,在姑姑脸上停留了一秒,不疾不慢地向远处走。
“子晗,子晗,帮姑想想那人号码多少?”叶永芬这才恍过神来。
子晗轻轻摇头,慢慢向不远处的卡车走去。
身后,叶永芬拄着拐杖,一步三晃龇牙咧嘴地走着,还不忘把叶老三、藏小胖、藏红霞三人狠狠咒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