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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胧胧有些亮。
萧嵘的眼眸睁开,他小心地起身,望着身侧裹在自己外衫里的荆长宁,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只着有些单薄的里衣,萧嵘朝着昨夜看见圣隐子的方向走去。
昨夜他看清了那人是圣隐子,毕竟那一卷长长的花白胡子世间无二,小宁儿好不容易睡着了,他怕吵到她,所以他没有立即追过去。
而且他知道圣隐子既然出现,必然不会连面都不露便离开。所以他定然还在附近。
荆长宁睡得有些熟。萧嵘的离开她感觉到了些,但盖着他的外衫,荆长宁很安心地重新沉入梦乡。
萧嵘的背影渐渐被深深的草丛淹没,一个人影从相反的方向走出,安静地走到荆长宁身边,轻蹲下身,望着荆长宁唇角含着的浅笑。
“我忽然有些嫉妒他。”易禾呢喃道。“可是比起你的快乐,其他的反倒不是很重要了。”
然后他起身,随在萧嵘身后走了过去。
循着空气中浅浅的酒香,萧嵘望见了不远处坐在枝桠上咂着小酒的圣隐子。
萧嵘什么都没有说,拔出腰间的剑,遥遥便朝着树桠掷去,这一剑,用了十足的力道。
枝桠“嘎吱”一声断裂开,圣隐子凌空一个翻身,接住酒壶里溅出的几滴酒水,然后旋身卸力,稳稳落在地面上。
“好歹我当初也差点就成了你的师父,有你这么大逆不道的吗?”
萧嵘意味莫名笑了笑:“昨夜你鬼鬼祟祟又想听些什么?”
圣隐子笑了声:“怎么,又被老夫撞见你相对我小徒儿不轨,心虚了不成?”
萧嵘坦然摇了摇头。
“用不了多久了。”萧嵘想起上次她已经答应他的以身相许了。“等天下事了,我就娶她。”
圣隐子干笑了声。
“不知羞。”他说道,“你找老夫何事?”
萧嵘微抬眉。
“看来你知道我找你有事,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萧嵘目光灼灼,直接出言问道,“当年,楚长安究竟有没有死?”
圣隐子凑在酒壶边上颇为陶醉地深吸了两口。
“楚长安?那么久远的事,谁还记得?”
萧嵘平静道:“便是当年的楚国世子,小宁儿的孪生哥哥,当年我求了你一天一夜求你去救的人。”
圣隐子目光游移地干笑两声。
”那个和长宁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啊。”他想了想。“我当你的确林国重狱见过他,也顺手做了点事。”
“当年死的人不是楚长安对不对?”萧嵘继续问道。
圣隐子叹了声:“那日死的不过是林蔚然找的替死鬼。”
“此事与林蔚然有关?”萧嵘眯起眼眸,逼视着圣隐子。
圣隐子又是两声干笑,然后摊开手坦然道:“不错。”
萧嵘目光一沉。
“看来你的确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人,也的确是没有报酬便不会做无谓之事。”他话音有些奇怪。
圣隐子的脑海中浮现当初在重狱之中那个男孩子靠在墙壁上的样子,他认真地回答着自己的问——你真的就想这样去死吗?
他还记得他的回答。
“……当然不想,可是你也看见了,我没有选择。”
“我救他,只是想给他一个选择。选择生,选择死。”圣隐子答道。
萧嵘心头忽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种对圣隐子一贯手段的熟知。
如果只是选择,意味着当初摆在楚长安年前的两条路,是相似的。
那样的活着,会是怎样的活着?
萧嵘微抬眼睑,话音低沉。
“你……对他做了什么?”他问道。
圣隐子想了想:“当初林蔚然认为自己掌控不了楚长安所以决定放弃,却刚好碰见他的下属向他献上一种奇毒,有了那种毒在,他便能牢牢掌控住楚长安,于是林蔚然很放心地救出了他,并一直,为己所用。”
“你……”
“是他自己选的路,与我无关。”
萧嵘目光有些微晃,咬牙问道:“是什么毒。”
什么毒的分量足已在选择中与死亡并列在一处。
“月沉呵。”圣隐子摇了摇手中的酒壶,兀自寻了处更高的枝桠,一个纵步跃上,微眯眼睛,显然是无比享受清晨的阳光。
萧嵘忽然想起那次在赶往景国的半途中,小宁儿突然的晕倒……如果那是来自血亲的感同身受,究竟是怎样的痛楚,隔着血脉的人都差点抵挡不住,那真正经受的人呢?
萧嵘没有再看圣隐子,他转身,步伐踽踽。
月沉之毒无解,他知道那种毒,几乎没有人能在经历了一次毒发之后还能活下去。因为那种痛苦深入骨髓,足可以击垮人心最后的防线。
活着,不如死。
十一年了,就算他如今还活着,在月沉之毒下,他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他还是当初的楚长安吗?
这件事不能告诉小宁儿,就算楚长安还活着,如今的他在林蔚然身边。小宁儿又该如何去做?
或许圣隐子能敢坦然地告知他这一切,就是因为圣隐子知晓,即便萧嵘知道了这一切,也不会告诉荆长宁,而且,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当萧嵘的身影从圣隐子视线中消失,他的目光陡然凝到一处草丛间。
“听了那么久,不出来让老夫看看你是谁吗?”
不远处的深草中,现出一个人影。
易禾平静地朝着圣隐子走去。
圣隐子笑了声:“易国那小子啊。”
易禾点头答道:“是我。”
“怎么,暗中听得很开心是不?”圣隐子闲闲地投过去一眼。
易禾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问道:“他如今是谁?他在哪?他的心里可还记得荆先生,他究竟心是向着何方?”
圣隐子软软地瘫在树桠上。
“看来,长宁的身份你也知道了啊。她既然放心让你知道,也是足够信任你了。”圣隐子道。“不过你这小子怎么比萧嵘还难缠,那么多问,老头子我怎么知道先回答哪一个?”
易禾想了想:“那您老一个一个回答,我有时间等,不急的。”
圣隐子闻言,有些奇怪地深望了眼易禾:“你要知道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