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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小女儿心事,张佳胤或许不甚了了,最近波涛起伏的朝政已经足够让这个新晋的内阁阁老焦头烂额的了。
万历小皇帝登基之后,除了给隆庆老皇帝办丧事,朝中各派勉强团结一致了片刻,其后,嘴炮陷阱阴谋倾泻而出,争斗纠葛纵横交错,一天都没有歇着过。
每天的朝会,比之于隆庆皇帝健在的时候,拖长了不止数倍,倒不是轮到万历小皇帝了,事情就格外多,而是骂人、吵架、打架、打群架之类的流程走下来,实在耽误工夫,朝中文武百官战斗减员的情形扶摇直上,年纪大些的中下层朝参官,轻易不敢来上朝,唯恐一着不慎,金殿惨死。
前两天,为着曾省吾上奏的川南僰人叛乱奏疏,张佳胤跟张居正联手,再加上不停拉偏架的李太后,才算是成功把高拱再度杀回蜀中的黑手斩断,但是也算是跟高拱结下了梁子,也不知道今日的朝堂会是个怎生模样,张佳胤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阁老……”“阁老……”王家屏和王用汲等人迎上前来,这两人都是熟人了,当初林卓浣花溪遇难,王家屏就组织过大规模的宫门静坐活动,主体都是隆庆二年的同年进士,王用汲就是那个负责喊口号的大嗓门儿了,两人一个长袖善舞,一个正直耿介,在隆庆二年的进士群体中名望颇高,也因为这一番渊源,两人连带着隆庆二年的进士们,跟张佳胤走得都比较近,另外一个带头人物沈一贯,其实也是张佳胤的圈儿里人,只不过此人比较深沉,并不形于颜色。
“阁老,这高仪高大人是吃错了什么药,主动推荐于兄去蜀中主持乡试,他怎么会做这等好事?”王家屏左右顾盼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起了这出咄咄怪事。
倒也是,高拱在蜀中栽了个大跟头,损兵折将不说,威望也打了折扣,始作俑者就是林卓,要不是运气好碰上隆庆挂掉,让他有机会以首辅之尊辅政,触底反弹,能不能在内阁待得安稳都还两说呢,他不出手报复,都算是他修养到家了,现在竟然还主动伸手助攻,莫不是高拱最近改吃素了?
“高仪大人为内阁重臣,兼管礼部,分派天下各省大宗师,乃是他分内之事,我们不必置喙。于学士与你是同年,与我也有诗词唱和,君子之交,光明磊落,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老夫坚信,高大人必然是从朝政大局出发做出的决断”张佳胤略略提高了音调,让整个暖阁里面准备上朝的官员都听得清清楚楚。
旁边的王用汲大点其头,嗓门洪亮,“阁老所言,乃是至理,朝中自有规矩法度,只要咱们走的是正步,就百无禁忌。”
王家屏略略一愕,略一思忖,却未能释怀,暗自忧虑,高拱此举恐怕有离间内阁两张之意,如今内阁两高同盟牢不可破,两张却只是有限合作,若是被离间成功,恐怕朝局更为险恶。
王家屏陷入了沉思,跟着朝中衣冠禽兽的滚滚洪流,默然朝着皇极门走去,张阁老言语间似有深意,到底是真的准备接下橄榄枝,妥协让步,还是另有打算?
今天的御门听政,注定不平凡。
群臣在皇极门列队良久,张佳胤和张居正先后来到,两人拱手抱拳,颇为友善,对身边的王国光、万士和等亲信也言笑晏晏,如沐春风。
然而,日晷移易,时已近巳时,朝议依旧不能开始,原因倒不是小皇帝没起床,他已经在乾清宫干坐了很久了,原因是高拱还没有到,首席辅政大臣不到,全世界都到齐了也没个卵用。
冯保大急,支使的太监满地乱跑,皇极门下,两张辅臣面目枯槁,一片萧萧然,群臣道路以目,摇头叹息,不敢多说。
良久,巳时一刻,高首辅来了,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门下乡党,不下数十人,有高仪高阁老,有科道言官,有部曹佐贰官,洋洋乎得意,这些人能得高拱垂青,都是有真本事的,倒不是办实事处理政务的本事,全都是专业的狼狗,博戏弹劾,启衅挑事,打架斗殴,人人奋勇当先,韩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此君如今年仅三旬许,就已经官拜佥都御史,行事素无忌惮。
金翅屏开,净鞭响起,在乾清宫无聊了一上午的万历小皇帝终于有事情干了,他在李太后的牵引下登上丹陛,很熟练的登上龙椅,端端正正坐好,就开始翻着眼珠发呆。以前他也试图去理解到底上朝上了些什么玩意儿,但是最后越听越迷糊,挺简单的事儿很复杂,很明显的事儿也很复杂,都特么复杂去吧,懒得听,咦,那颗榕树上好像有个鸟窝,等会儿让张诚给我掏下来。
“太后,皇上,高拱不忠,高拱不忠啊”凄厉的叫唤声吓了万历小皇帝一大跳,下意识地先往后面一看,老娘李太后脸色铁青,清秀的脸庞上青筋隐隐,他瞪大了眼珠子往下面看去,只看到一个披散着头发光着脚的老头子,跪在地上不停磕响头,青石板上鲜血殷殷。
“皇上,太后,高拱擅权报复,排斥善类,超擢亲戚乡里,门生故旧,大开贿赂之门,受先皇托孤重任,重用匪类,枉顾人臣之责,高拱不忠啊,老臣年近古稀,死不足惜,只愿娘娘,陛下洞察其奸,还大明朗朗青天”曹大野泣血哀鸣。
“放肆”高拱勃然大怒,“来人,给我把这厮拖下去,扰乱朝政,殿前失仪,严加纠劾”
殿门两侧的大汉将军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韩辑就已经扑上去,亲自上手了,他以当朝三品大员的身份,揪着曹大野的头发就外面拖,留下一地的哀嚎和血迹,以及曹大野余音袅袅的高声尖叫。
“苍天啊,你睁开眼吧,高拱不忠,高拱不忠啊”
皇极门前又是一片萧萧然,直到高拱的大嗓门再度响起,万历小皇帝扯扯嘴角,有些迷惘,又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都说当皇帝很牛逼,一点儿都不好么,除了坐的位置最高,就跟个木偶一样,还是当首辅威风,我长大了也要当首辅。
“太后,臣以为,陛下已然即位,东宫詹事府各职司理应清理裁汰,以免冗官冗员积郁,妨碍朝政”高拱出言,石破天惊,惹得朝臣一片大哗。
高拱是打算拿詹事府祭旗了,他在六部权势熊熊,在翰詹科道等所谓的清流言官那边却很弱,翰林院和詹事府在张居正势力范围中,都察院左都御史由张佳胤兼领,历来对高首辅颇有些敌意,高首辅看不顺眼,杀个鸡儆个猴儿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高首辅的气魄委实不凡,这只鸡可就是近百人的官位前程啊。
李太后眉毛一掀,并未做声,往下瞟了张居正和张佳胤一眼。
“首辅大人,詹事府除侍奉东宫之外,另有备位咨询、编校书籍、精研学理的重任,恐不能遽然裁撤”张居正出言做了很温柔的反驳。
“不然不然,张阁老此言谬矣,詹事府精研学理?嘿嘿,如许年来,可曾出一个林卓?”高仪给张居正顶了回去,眼角余光意味深长的掠过张佳胤。
“詹事府上下人等皆为科举俊杰,清流华选,人数不少,分流起来恐怕难以安置?”张居正又从操作层面提出反对,力道仍旧很温柔。
“人事铨选,乃是吏部权责,张阁老不必操心。既然是科举俊杰,总是窝在京师也难以历练,不如上山下乡锻炼锻炼,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嘛”高拱嘿然出列,意甚不悦,他兼管吏部,护食得很,从来容不得他人插嘴个一言半语。他自己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就把满詹事府的清流显贵打成了庶务浊流,这还不算,还要全数发遣出京,高首辅这口气出得,很黄很暴力。
“实职大可如此,虚职又如何?”张居正似乎在顺着高拱的话出溜,并不坚持。
“虚职则全数革除”高拱瞄了张佳胤一眼,带着些警惕,老夫派你的人去蜀中,送你弟子免费过乡试,你可别在虚职上跟我闹幺蛾子。
张佳胤没有辜负高拱,他全程静默,不发一言。
但是他稳得住,有人稳不住。
“不可”李太后凤鸣含煞,恼怒不已,两张阁老今天就跟阳痿了似的,一个赛一个的不给力,还要本宫妇道人家出面,“虚职本为皇家嘉勉,以激励士子报效之心,不可草率”
“呃呃……”高拱顿时日了狗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李太后会冒头,“娘娘,老臣以为,虚职之设,为东宫报效,如今陛下已经即位,詹事府虚职,已然不合时宜”
“既如此,则将詹事府虚职转升到陛下驾前,高先生,你也是先皇潜邸旧人,想来不愿让陛下身边没有文人匡扶,是么?”李御姐火力全开,咬死了不同意。
高拱脸色难看,李太后说到这个份儿上,要是还反对,那就是居心叵测了,只能委婉,“娘娘,詹事府虚职多达二十六人,全部转升,恐有骇物议”
“高先生说的也是”李御姐松了口气,高拱松口了就好,只要不把那冤家从皇儿身边弄走,其他人,本宫管你是死是活?“不过,其中才华人品端正贵重者,可得保留一二,最好,嗯,最好年岁也能与皇儿相当”
高拱闻言,深深吸气,他用余光往后搂了一眼,张佳胤,水平可以啊,是谁特么泄了密,让这个老狐狸提前有了准备不成,老夫身边,有坏人呐。
“娘娘所言极是”高拱憋出一副笑脸回复李御姐,“林卓此子才具无双,风骨绝佳,理应伴读御驾,庶几有所裨益”
他也不是吃亏的主儿,既然你都差不多点名了,咱也不客气,就只给你留一个。年岁相当?除了林卓那十六岁是皇帝的两倍,詹事府挂虚职的,还有谁不是五倍以上?
“唔,便依先生”李御姐目的达成,卖了个乖,眉眼弯弯,泛着些迷离。
“谢娘娘”高拱一揖到地,心情大好,今天的行动很顺利呐。
又说了些罗里吧嗦的小事儿,午后不久,御门听政便宣告结束。
高拱袍袖飘飘,当先离去,身后从者云集,没走出多远,又被冯保冯公公拦住,要跟高首辅亲近亲近。
张佳胤缓步而出,身边也多有从人,他远远跟张居正视线一碰,又闪开,两人已经有了默契,今天张佳胤默不作声,不是因为于慎行去蜀中主持乡试,张居正不做反抗,也不是因为独木难支。
他们都想看看,如此猖狂专擅的高拱,到底能横行到几时?
“用汲啊,你待会儿拿我的片子,去锦衣卫看看曹大野,带句话给刘都督,曹大野不该如此命绝”张佳胤对王用汲交代,这个耿直的后辈,是去探监的最佳人选。
“是,阁老,哎……”王用汲一声叹息,能代表很多人。
王家屏仍然那么热爱思考,眼睛里闪啊闪,都是智慧的光芒。
张佳胤抿嘴而笑。
另一边,高拱跟冯保的亲密接触,并不和谐。
“高先生,詹事府裁汰冗员,是件大好事,咱家有些想法,先跟高先生沟通一二”冯保笑眯眯的,他不关心谁沉谁浮,他关心挣钱,这么多人的前途命脉,都是金矿啊。
“冯公公,陛下年纪尚幼,您还是专务内宫,照料陛下为好啊”高拱眼皮子都不夹一下,不给面子。
“高大人,先皇遗诏,可是内阁与司礼监共商国是”钱要飞了,冯保心情不好了。
“遗诏?遗诏是谁写的,咱俩有谁不清楚么?”高拱不以为意,等老夫收拾了言官,就来收拾你,你可千万别急,乱了老夫的步调,老夫是会不开心的,“老夫主外,公公主内,就是共商国是了”
“高拱,你莫不是又日用不足了,吃相也太难看了点儿”冯保也撕破脸皮,高拱借口日用不足,零钱不够***迫官员向他行贿的丑事,也毫不客气地揭了开来。
“哼,阉竖不足与谋”高拱拿捏起文人的调调,转身拂袖而去。
冯保气得喘不过气,哗啦一声把杯盘摔得一地都是,满脸狰狞,尖细偏执的声音阴狠刻毒。
“咱家招谁惹谁了,没有是吧,咱家谁都没惹,那你来惹我,来惹我”